不夠還有?
什麼不夠?這些人用了死了,再去抓別的人嗎?
天啊,這跟當初為了避免痘瘡坑殺沒有染病的人有什麼區別。
這是殺人啊,這是殺人啊。
大夫們神情已經混亂了。
君小姐也很驚訝。
她從沒有認為這里的事能瞞過錦衣衛,也沒想過要瞞著他們。
這也沒什麼可隱瞞的。
但她是真的沒想到陸雲旗會這樣做。
他听到自己說的話,听到大夫們的質問,竟然干淨利索的拎了一群人過來。
這個痘毒有沒有用,會不會讓人致死,說是說不清,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君小姐看著陸雲旗,神情也復雜。
這件事還真是必須要這樣解決。
但是……
陸雲旗見她終于看向自己,嘴角微微一彎。
君小姐只覺得一陣氣血翻騰。
她不想看到他,不想看到他的笑,別讓她再看到這種笑。
她移開視線抬腳向前邁步。
「君小姐。」馮老大夫看到了立刻喊道。
君小姐又停下腳看向他。
「君小姐,不能這麼做。」馮老大夫說道,神情激動,「絕對不能這麼做,他們是病人家人,是來求醫的,怎麼能這樣對他們,怎麼能拿著他們試毒。」
馮老大夫開口了,其他大夫也不再猶豫,事到如今,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管了,豁出去了。
「是啊,怎麼能這樣做。」
「這簡直太可怕了。」
「他們是人啊。」
大夫們紛紛喊道。
人?對于這些錦衣衛來說,人和牲畜沒什麼區別。
君小姐看著地上捆著的人,他們可能原本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半夜里被突然揪住捆綁,一個個神情驚懼,現在突然听到試毒二字,頓時真的嚇暈過去幾個。
「馮老大夫,我的痘毒沒…」她回頭對馮老大夫低聲說道。
馮老大夫打斷她。
「不管你對你的痘毒多有信心,這件事都不能這樣做。」他神情肅重,「這不是有沒有問題的事,這是有違天地人道的事。」
「對啊,君小姐,怎麼能這樣抓人試藥。」其他大夫也紛紛說道。
「做這種事,都是自願的,古有神農氏為民嘗百草,先有華佗以身試麻沸散,今天就讓我來試試這痘毒。」馮老大夫說道,轉身就走向佛像前的桌子。
大夫們頓時嘩然,大家神情驚駭,眼神對視一刻,又有幾個一咬牙。
「我也來。」他們說道,跟著馮老大夫走到桌子前。
明亮的燈火下細銅管啞光閃閃。
馮老大夫看向還站在門口的君小姐。
「來吧,君小姐,先給我試試。」他說道。
其他幾個大夫也都紛紛開口。
「先給我試試。」
「讓我來試,我平日也幫忙的不多,這里的病人離不開你們。」
這場面讓更多的大夫也都站過來。
「我來。」
「我來。」
「大家不要吵,也不能一起都試,我們還要照看病人。」
「大家听我的,我們抽簽。」
佛殿里驚慌驚懼的氣氛頓消,取而代之的是激動以及決然。
看著這些大夫們爭先要自己試毒,還被錦衣衛按著的陳七也忍不住鼻頭發澀。
「都說醫者仁心,我今日才算是知道什麼是仁心了。」他轉頭對身邊的人哽咽說道,「你說是不是啊大兄弟。」
旁邊的錦衣衛神情木然,似乎泥塑,什麼也听不到也不說話。
跟這些沒有心的人說仁心豈不是對牛彈琴?陳七撇撇嘴不說話了。
君小姐看著這些爭前恐後要試藥的大夫們,再次施禮。
「好,那我自己也來給自己…」她說道。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大夫們打斷了。
「君小姐你就算了吧。」大家紛紛說道。
「你就算不用照看病人,我們這批人不行了,你還得給下一批人種痘呢。」還有人補充一句。
這話讓大家都笑起來。
君小姐也笑了,她沒有再猶豫徑直走過去,從拿起一根細銅管。
「馮老大夫,您先吧。」她說道。
馮老大夫沒有絲毫的猶豫。
「說的就是我嘛。」他笑道。
「您坐下來。」君小姐說道,指著旁邊的椅子。
馮老大夫依言坐下,看著君小姐拿著銅管走近。
「抬頭。」她說道,一面將銅管舉起來。
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看著這細銅管接近口鼻,不僅四周的人,連馮老大夫都不由身子繃住。
君小姐沒有絲毫的緊張,甚至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拿掉兩邊的塞子將銅管放進馮老大夫一邊的鼻孔里,在銅管的另一邊吹了口氣。
當異物入鼻的時候,馮老大夫下意識的閉上了眼向後躲避,君小姐已經拿出了銅管站直了身子。
「好了。」君小姐說道。
其他的大夫們緊張的看著馮老大夫。
「有什麼感覺?」大家不由問道。
馮老大夫用手按著鼻子。
「有點臭。」他想了想說道。
大夫們忍不住都笑起來。
「沒那麼快反應的,大概要到第七天,馮老大夫就會發熱,但也就是發熱,熱退了就沒事了。」君小姐說道。
大夫們點點頭神情各異沒有說話。
「我來。」一個大夫說道,自己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帶著幾分決然。
隨著他動作又有幾個大夫也紛紛扯過椅子自己坐下來。
「既然要驗證那就多驗證幾個。」他們說道。
君小姐也沒有制止,拿起一根根銅管逐一將牛痘吹入他們的鼻子里,這其間並非都順利,有個大夫當時就打個噴嚏,將塞吹進去的痘毒粉末噴了出來,另有兩個吹是吹進去了但鼻涕流不止,痘毒粉末也都被沖出來了。
「這樣不行。」君小姐說道。
「那就把粉末做成棉塞。」一個大夫建議說道。
這個辦法不錯,君小姐點頭,當下大夫們便都忙碌起來,找了棉片,取來水,看著君小姐將痘毒粉末倒出來調和鋪在棉片上卷起來。
「對對,就這樣就這樣塞進去。」一個大夫將捏成棗核般的裹著痘瘡粉末的棉片塞進一個大夫的鼻子里,只余一個線頭在外。
那大夫鼻頭抽動一刻,最終沒有噴嚏打出。
「這個比方才的好多了。」他點點頭說道。
大夫們都很高興欣慰,似乎解決了什麼疑難病癥,其實你們是在讓自己感染痘瘡呢,這種可怕的事這樣反應好奇怪。
站在門外的陳七無語。
這些大夫們是真的徹底的放開了,又能怎麼樣,退無可退,只有向前,真要研制出能讓人不再得痘瘡的辦法,那才是扭轉敗局。
江百戶看了眼陸雲旗。
除了說那兩句話外,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佛殿里那女孩子動作。
江百戶又看了眼還被扔在地上的十幾個男女。
「大人。」他還是上前一步說道。
陸雲旗轉身一擺手,自己先一步走開了。
江百戶松口氣,算咯,這些大夫們願意舍身,他們何必攔著,反正大夫們也好,這些人也好,都一樣。
他也擺擺手,錦衣衛們拎著地上的男女齊刷刷的離開了。
夜色正在褪去,東方漸漸發白,陸雲旗站在山寺外看著天邊。
「大人。」一個錦衣衛如同影魅一般忽的出現在他身邊低聲說道,「適才成國公世子也在。」
這邊鬧出這麼大的事,他不在才奇怪,陸雲旗神情木然。
「現在他離開了,往城內去了。」錦衣衛低聲說道,又垂頭,「孩兒們,沒有攔住。」
陸雲旗的視線微轉,看向寺外長長的台階。
「你們攔不住他。」他說道。
這就是不吩咐追和抓的意思了,錦衣衛再次將身子彎了彎隱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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