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太太真覺得現在有些荒唐。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花錢可以花的這麼厲害。
方大太太並不是一個小氣吝嗇的人,她家境優越從小就不缺錢,嫁到方家來更是到了錢庫里,就算方老太爺和方大老爺先後遇不測,家里困難也只是心情以及生意的勞累,錢從來沒有缺過。
這樣的她從來沒有覺得錢是什麼大事,家里孩子們養的奢侈對她來說也渾不在意。
但她還是被君小姐的奢侈震驚了。
先前在京城的花費是為了開店,投入再大也無所謂,生意嘛,方大太太不是不懂生意的人,後來的種痘也是如此,縱然是醫者仁心濟世救民,更何況這些都有回報,朝廷的賞賜,九齡堂的名聲,痘苗的薄利多銷,高價的人人都爭搶的藥。
先前花費的那些,九齡堂如今都掙回來了。
方大太太看過賬冊,當初德勝昌付的錢已經還了,除此之外還存了大筆的錢進來。
當然現在九齡堂存進來的錢都已經全部花出去了,而且德勝昌也再次大筆大筆的錢流向北地。
尤其是近段,數額大的令方大太太都咋舌。
「這就是一個城都能買下來了。」她說道,「她到底干什麼了?」
「就是隨便買買東西啊。」方承宇笑道,「母親你也知道如今北地物價高嘛,很多東西都買不到,要急著用就必須拿錢砸了。」
「北地都那樣了,她還在那里做什麼?」方大太太又想到一件大事。
「總是有事要做的。」方承宇笑道,「母親不用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這女孩子真是沒有一天讓人安穩的,一次比一次用的錢多,這樣子還會持續多久?不會一輩子都這樣吧?那方家就是金山銀山也架不住這樣。
方大太太想到當初給方承宇治病時自己月兌口說的話。
「如果承宇真能保住性命,我願意將承宇該得到的一切都拱手相送。」
而她也沒有推辭,神情含笑。
「好啊。」她說道。
方大太太苦笑一下,現在看來,她治好承宇不是開玩笑,而整個方家被她拿走也不是開玩笑。
「我就是想不明白,她一個小姑娘到底為什麼要花這麼多錢。」她嘆口氣說道,「她到底要做什麼?」
「人活著就是為了做事。」方承宇神情認真的說道,「否則就白活了,就跟錢掙來就是要花的,否則也就白掙了,我覺得做事花錢都是最簡單的嘛,不用想那麼明白。」
方大太太冷笑。
「想明白又有什麼用,她讓做什麼,你都會去做。」她說道。
方承宇伸手挽住方大太太的胳膊。
「母親,我病了那麼多年,吃了那麼多苦,所以現在想明白。」他誠懇又認真的說道,「我想過的人生就是開心,她開心我開心,母親祖母姐姐們也開心,花錢就能買來開心,是不是很簡單很劃算?」
以前她們有錢也買不來開心,這樣比的話還真是簡單又劃算,方大太太苦笑一下,端詳兒子的臉。
「你真開心就好。」她說道。
「當然真開心啊。」方承宇笑道,「能認識九齡這樣的人,誰能不開心。」
方大太太瞪了他一眼。
「虧得你們沒成親,要不然就你這樣,沒有婆婆會喜歡這個媳婦的。」她說道。
方承宇哈哈笑了。
「母親,你也太小瞧九齡了。」他說道,「如果她願意,誰的歡心都能討的。」
如果她不願意,三句兩句話就能把你氣死,比如寧大夫人。
方大太太抿嘴一笑,拍了拍方承宇的肩頭離開了。
方承宇重新坐在幾案前,打開了最新收到的信。
「所有的錢都換成了金銀現錢,對于如今的北地來說,只有現錢才是最管用的,那她肯定是隨時隨地當場就用了,行路途中比在嶂青山還要花錢多,說明人馬在增多,以及耗費持續。」他自言自語,「是什麼樣的護送會做到如此?護送的可僅僅是那一個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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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啦啦一陣狂風卷著雪飛散,曠野上的一群人頓時東倒西歪,還有兩三個孩子跌倒在地上,發出哭聲。
他們衣衫襤褸拖家帶口,很明顯是逃難的人,已經到了風一吹就要倒下的地步了,可見境遇之慘。
更慘的還不是饑餓和嚴寒,地面隱隱震動,傳來馬蹄疾響,這聲響讓這群逃難的人們頓時神情驚慌。
「快起來快起來。」
「是什麼?是過兵了嗎?」。
「是金人來了嗎?」。
驚慌的議論在人群中響起,讓這些人更加惶惶不安,想要逃又無處可逃,呆立在原地很快視線里就出現一大隊人馬。
昏昏的日光下鎧甲鮮明,大旗招展,穿著打扮很容易就分辨出周兵。
不是金人。
如果是金人那就站著等死,但看到是周兵,民眾們神情依舊沒有喜悅放松,警惕的看著這些走近的人馬。
這些日子過兵很多,說是奉命南撤的官兵,這些過兵不僅不理會逃難的人,有時候反而會搶劫逃難的人。
這群人馬看到他們,為首的示意下停了下來。
「你們哪里人?要到哪里去?」為首的男人大聲喝道。
逃難的人群一陣騷亂向後退。
「不要問了,他們看起來很害怕。」
一個女聲傳來。
同時一匹黑馬駛出,其上竟然是個女子,這女子的臉被布遮擋,看起來很是詭異。
逃難的人們神情有些驚訝。
女子也可以在軍中?
驚訝未落,就見那女子招招手。
「你們來領些熱粥吧。」
熱粥?
逃難的民眾覺得自己在听夢話,然後就看到這群人馬後方趕出一輛車,車上跳下好幾個婦人。
她們雖然是婦人,卻也穿著棉甲,頭發束扎在帽子里,也是一派官兵的打扮。
「來來,兩鍋熱粥,你們快過來吃。」她們亂哄哄的招呼道。
寒風里兩口大鍋被放在地上,冒著熱氣,香氣瞬時四散。
不是夢!
這香氣頓時讓逃難的人群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蜂擁上前。
「不要搶,足夠你們吃。」婦人們喊道,「排好隊。」
一陣騷亂,在這邊官兵的震懾下,難民們排好了隊,還選出兩個人來施粥。
而做完這一切,這隊人馬又重新向前行駛,這期間連多余的話都沒有說,似乎他們停下就是為了放下這兩鍋熱粥。
而且也不等候,連鍋碗瓢盆都一同施舍不要了。
一碗熱粥雖然看起來沒什麼,但在這冬日里足夠支撐這些人平安的趕到下一個城鎮。
「這些恩公是哪一路官兵啊?從未見過這樣的官兵。」幾個難民喃喃,捧著飯碗看向在大路上遠去的人馬。
從來沒有官兵在行路中還給人施粥,而且他們真的是在行路,就在施粥的過程中,除了那些婦人,其他人都騎在馬上森然肅立一動不動,身形都沒有改變半點。
奉命而停,奉命而行,沒有半點隨意。
這跟他們這些日子見的過兵完全不同,或者是退兵的緣故,不管是敗還是奉命而退,退總是讓這些官兵蒙上一層莫名的惶惶之色。
他們的神情是不安的,他們的隊形是混亂的。
這樣的官兵完全不能給民眾帶來安全感,反而更添慌亂。
「那旗上有字。」一個老者顫巍巍的抬頭,花白的胡子上沾著米粥,指著遠處還在風中飄揚的大旗,一字一頓的念道,「青山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