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們添麻煩了。」
慧音倚著妹紅的肩膀，向鐘守一家躬身。年輕的鐘表匠夫婦連忙還禮。
「老師，妖怪……」
紅丸從父母中間擠過來，頗有些緊張。
「……已經，沒事了。」
慧音頓了頓，蒼白的臉上露出微笑，輕輕地點了點頭。
在慧音的叮囑下，鐘守一家的門緩緩關閉。
「慧音……」
妹紅看著慧音的臉色，忍不住開口。
「我沒事。你把田村送回自警隊去吧。」
慧音從妹紅的肩上離開，拍了拍她的後背。妹紅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背起仍舊昏迷不醒的安平，走向了街道的盡頭。
妹紅消失在拐角處以後，慧音涉著雪，一步一步地走到悠寧的帳篷傘下。那里坐著一對主僕——曾經是主僕的兩名少女。
「夜，跟我回家！」
「家……」
「夜！……回家吧……」
赤色的惡魔，這時卻拿自己的女僕束手無策。她不知道自己說出的話已經帶上了祈求的味道，她只看到，姑且承認了自己叫做夜的少女，對她「一起回家」的命令，只是搖頭。
慧音從衣袖里取出一把銀色的餐刀，交給蕾米莉亞。蕾米莉亞怔了一下。
「夜，這是你的刀，還記得嗎？」。
夜將那把銀刃捏在手里，很是熟練地插進綁在腿上的刀鞘中。她微微一愣，似乎很是仔細地想著什麼，然後，還是搖頭。
蕾米莉亞咬了咬牙。她站起身來。
背後猩紅色的雙翼不再蜷縮。
她飄浮在空中，逼近了夜。縴細的食指伸出，冷而堅硬的指甲在夜白皙的皮膚上劃過。
夜有些不安地挪動了一下椅子，她的身體僵硬起來，但是並沒有反抗。蕾米莉亞指尖撫過的地方，有淡淡的紅色痕跡擴散開來。
「夜。」
「夜。」
「夜啊！」
夜抬起頭來，看著現在與自己等高的紅色眼瞳。
「夜，現在的你，身體里可是流著我的血啊！」
「你想，就這麼帶走嗎？！」
夜微微一顫。她抬起手來，修長的手指摩挲過自己的脖頸。然後，兩個人的指尖在那里交會，靜止。夜又微微一顫。
蕾米莉亞逼視著夜的眼楮。夜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吸血鬼的血液會制造眷族，專屬于自己的眷族。血液、心跳、呼吸，都屬于給予初擁的那個她，這樣的眷族。
在夜昏迷的時候，蕾米莉亞將自己的血液從那里注入，從而將她喚醒。只是，這樣一點點的分量遠不足以制造一個吸血鬼的血親。夜還記得常識，她想得明白這些。
所以，她只是在思考蕾米莉亞的話而已。她看著面前那赤色中映出銀白倒影的瞳孔。
「我的女僕，是一個名叫十六夜夜的人類。」
蕾米莉亞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地說道。也許，這是曾經的約定嗎？
良久，夜輕輕地，緩緩地一點頭。
蕾米莉亞卻面無表情，她倏然轉過身去，一手還拉著夜，飄在了空中。
夜看著蕾米莉亞的背影，像是有些迷茫地說了一句話。
「您流血了……」
「走吧。」
夜還記得自己的能力。她跟著蕾米莉亞飛起來。
——夜看到的，不是血。那只是因為吸血鬼的眼瞳是紅色。
慧音目送著兩人沒入雪色的天空。她模了模自己的臉頰，確認自己沒有一起流淚，然後，嘆了口氣。
她看向另一邊。
伊藤家的門口，悠寧像雕塑一樣站著一動不動。被結界封住的伊藤家舊屋內氣息翻騰，門縫與檐邊漏出五彩的華光。那是巫女在發泄——對于妖怪在自己眼皮底下襲擊了人類的行為。
伊藤家的門開了，靈夢一臉不爽地走了出來。四方邊角的靈符飛回到她的手中，流光滿溢的結界轟然破碎。
「靈夢，真的沒有妖怪嗎？」。
慧音走到近前來。
「……沒有。那個人沒事。暖一暖就會醒了。」
慧音點點頭，又看向悠寧。悠寧發現了慧音的目光，不著痕跡地退了半步。
「吸血鬼那邊怎麼樣？」
靈夢看著離去的紅魔館主僕，而慧音看著靈夢。
「夜……似乎很不信任蕾米莉亞。」
慧音有些不安，她問悠寧︰「你信任我嗎？」。
悠寧非常干脆地搖了搖頭。
靈夢看著蕾米和夜的身影消失，回過身來。
「悠寧。」
「嗯。」
「你知道這里是哪里嗎？」。
「不知道。」
「那麼，你還記得什麼？」
悠寧站著，他抬起頭來，對著漫天的飛雪，很是認真地想著。沒有鏡片的阻隔，但因為這樣的角度，這里的兩名少女依舊沒有看清他的眼神。
一瞬間，他的眼中閃過光亮。
他說道︰「博麗。」
「好，那麼就博麗。」
悠寧看著靈夢，說︰「你要我跟你走？」
「不。」
靈夢答道。
說完，她湊近了悠寧。
像蕾米莉亞對夜那樣，她伸出手來，抓住了悠寧的手腕。
隨後，一飛沖天。
蒼白的天色下，紅黑的身影格外分明。
慧音進了屋子，去照顧昏迷的伊藤。
不知道這個時候，那邊的主僕有沒有回到紅魔館呢。
門外，雪越下越大，間或有風嗚咽，像是某種無法言喻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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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風和濕冷的雪粒嘩啦啦地從耳邊擦過。
悠寧閉上眼楮，喉間透出低語，若有若無。
「博麗，博麗……靈夢。」
「你說什麼？」
「我們去哪里？」
「這里。」
仿佛撥開了幕布一樣，兩人忽然離開了雪雲的包圍。靈夢降低了高度，輕輕地降落在神社前長長的神道上。
「這段路走過嗎？」。
「沒有。」
靈夢看了悠寧一眼。悠寧向神道的盡頭望去，眉峰微蹙，嘴巴不自覺地張開。于是她丟下了悠寧，自己向神社走去。
「這里是……博麗……」
悠寧跟了上來。靈夢沒有看他，而是反問了一句。
「你會飛？」
「不會。」
「可是，你很輕。」
靈夢停下了腳步。
「你的能力還在嗎？」。
——夜還可以飛。還保有能力。那麼，悠寧呢？
「什麼能力？」
「就是那個，拿光變出東西來的啦。」
悠寧站定。他微微側頭，像是在思考。
他的眼神開始變化。他的指間開始流出光華。
淡漠、傲慢、輕蔑、陰冷、渴望、豪放、暴戾……
他手中的光構成書本的輪廓，然後，突然擴散開去。
凶器。形貌反曲的弓，分瓣為七的盾，刀槍劍戟不一而足。
凶獸。六目三尾的獅，積骨成山的狐，憧憧的妖影遍地叢生。
在悠寧的身周，仿佛是由虛幻的光影隔離開兩個世界。與幻想鄉格格不入的世界。
悠寧張目，走馬燈般變幻的目光投向靈夢的身體，那光影構築的邊境旋轉著侵吞著幻想鄉的空氣，緩緩逼近靈夢的腳下。凶獸與凶器發出鳴嘯，像是要從光影中月兌出步入現實。
靈夢不為所動。她只是站著。她沒有這樣做的理由，但她有這樣做的直覺。
在靈夢的面前，咫尺之差了。
就在這時——破碎。沒有聲音，只是從視覺上傳來了轟然的動靜。無數的光點裂解，瞬息間便消散在虛空中。
一片寂然。光，風，人，都重歸平靜。
先前的一切仿佛幻象，而悠寧正站在那里，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
什麼都沒有發生。
靈夢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跟我來。」
神道的台階被一級一級地拋在身後，覆了一層白皚的鳥居展露在眼前。在那後面是神社的正屋，屋前有只永遠空空蕩蕩的賽錢箱——也許，現在那里面確實有枚銅錢。
靈夢回頭，看到悠寧站在鳥居的下面，正在仰望。
「你干嘛呢？」
「我要回去。」
「回去？」
靈夢有些疑惑，她想了想，朝著悠寧走過去。
「怎麼回去？」
悠寧的目光只是落在鳥居上，說︰「在這里回去。」
靈夢又打量一遍這看了無數次的鳥居。
「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
「什麼？」
連靈夢都不由得訝異了。
「你可是有重要的東西丟在這了。」
「……回去以後，就不重要了。」
悠寧語氣平和，一如初見。
靈夢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她想明白了一點——悠寧，是能夠在大結界邊緣穿梭的人。他每個早晚都在這樣做。這幾個晚上悠寧並不是住在人間之里，結界的那邊才是他來的地方，是他的家。
然後，靈夢對悠寧說︰「你不能走。」
「為什麼？」
「這是異變。」
「和我無關。」
靈夢走到了悠寧的身前。
「我要解決這次異變——雪、妖怪、外界人、吸血鬼的女僕，」修長的手指，頂在悠寧的胸口上。
「——還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