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並不是在開玩笑。
望著晴朗到刺目的天空,雷恩•沃克沒有逃走。
是不能也是不想。
沒有看腳下那名死不瞑目的年輕少尉,以雷恩的感知,已經很清楚了這座沿海城鎮,科特雷亞已經沒有多少人存在了。
海軍的計劃出現了微不足道的變化。
因為任務目標一時起意的沒有逃走,讓海軍們有了更大的把握和布置的時間。在那個不知道犯什麼病而沒有逃走的海賊打發時間對話的時候,這座城市的居民被海軍半強迫試的帶出了即將成為戰場的地方。有也不肯拋棄商品和物資的資本家死活要留下來,要將自己的財產全部帶走才肯離開。
原本越來越多進入城鎮的海兵在接到命令後開始無聲無息的退出這座城鎮,只有明面上看上去聲勢浩大的人數留在雷恩的眼前。
被拋棄了呢,眼前這群笨蛋海兵。
炮擊,開始了。
事態發展到現在,對海軍而言已經不能用一帆風順來形容是如何順利了。原本預定中利用少數兵力牽制目標,隨後聚攏在港口的十艘軍艦會連同那些海兵,無辜市民一同葬送在絕對正義之下的炮擊中。哪怕事後會引起阿拉巴斯坦王國的震怒,那也和他們這些動手的海兵沒有關系,上面那些大人物會如何扯皮跟他們這些扣動扳機的人形單位沒有半點干系。
而事情發展到最後,卻並沒有海軍們想的那麼苛刻。因為那個不知道犯什麼病的目標人物出乎意料的沒有發瘋般的跟他們展開戰斗,如果可以的話,阿拉巴斯坦的國民能活著,而只殺死目標人物的話,那自然是皆大歡喜的事情,既不用得罪阿拉巴斯坦王國,也不用對無辜百姓下手。
將無辜市民送出城鎮的,是某個比美女還靚麗三分的上校大人做出的獨斷。原本對自己的部下被當做有去無回的誘餌就極為不滿的夏洛特•貝爾菲戈爾上校,在得到現場的情報後,已經是完全違抗上級命令的下達了拯救市民的獨斷。
不給目標人物一絲一毫的機會,連同那個城鎮一同葬送在炮火中。
違抗這一命令的夏洛特•貝爾菲戈爾上校哪怕最後拯救了數萬平民的性命,並且完美的干掉了目標人物。這個在仕途上沒有人提攜,並且行事天真可笑的男人,未來的結果已經是顯而易見的淒慘下場了。
但是正是因為他是這樣對上面的大人物而言天真可笑的男人,他手下的笨蛋士兵才心甘情願的為這個人付出一切。
就像作為必死的誘餌,卻無怨無悔的對雷恩發出一次次沖鋒,最終毫無意外倒下的少尉一樣。
「呼……」
雷恩像是嘆息那樣吐出一口氣,將手上的鮮血在那個少尉干淨的制服上擦干淨。他的腳下已經倒下了所有一心求死的笨蛋海兵,對這些人,雷恩也沒有多余的感觸。
雷恩的流派,很注重呼吸的節奏,但是現在的他卻無法做到平穩的呼吸。
「真是的……偏偏在這種時候……」
無奈的嘆了口氣,雷恩下意識的抬手捂在胸口。除了某些方面的無可奈何外,多少有些遺憾的便是即將到來的戰斗。
「下雨了呢。」
帶著一絲升起的微笑,雷恩抬頭看著這個炎熱的國家所下的雨水,那漆黑的彈雨來自十艘本部軍艦的炮擊,如果再有五位中將和海軍本部精英的話,就可以組成國家級戰力的屠魔令了呢。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得,他一步邁出,人卻出現在了一條街外的小巷中。
咸魚一樣一動不動的少年躺在那里,手里緊緊握著自己的劍,很可憐的少年並沒有被海軍當成無辜市民轉移走,像是那些死活不肯離去的資本家一樣,一方是不值得救,另一方則是根本不在市民這一定義內。
雷恩坐在木箱上,靜候著那些彈雨落下。雖然和自己期待的痛痛快快來一場酣暢淋灕的戰斗完全不一樣就是了,海軍絕不會跟海賊講道理講仁義,能一顆子彈打死的海賊,決不會吃飽了撐著和他一刀一劍的決斗。
震動很快就覆蓋了整個科特雷亞,火焰與沖擊爆破令這座城鎮完全成為了過去式。
腳下的咸魚,喔,不,是少年。救下他的理由只是因為他是被自己所牽連而已,年紀輕輕就這麼死的不明不白的也怪可憐的,就這樣給自己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後,雷恩漫不經心的看著身邊的煙花不斷綻放,變成絢爛的色彩,他只是坐在那里,以他為中心半徑三米化作這片火海之中唯一的淨土。
無形的障壁不斷被炸起的塵土覆蓋,又被新的爆炸沖擊所洗刷,濃煙與火海之中的雷恩,倍感無聊的等著這一切結束。
比蟑螂還要強盛的生命力在短短半天的時間內令雷恩驚訝了很多次,當那個少年痛苦的從地上爬起來後,被身邊的夸張景色嚇得不輕。
當你一覺醒來,發現蔚藍的天空被漆黑的濃煙所席卷,周圍堅固的建築物如豆渣一般挨個炸裂,震耳欲聾的聲響幾乎能令你失聰時,你會是什麼心情呢?
髒兮兮的少年楞了一下,眼一閉繼續躺在了地上。
再次睜開雙眼的他如此重復了三次之後,終于確定了自己不是在做夢。
「早上好。」
「……」
少年的反應很有趣,雷恩從那雙格外清澈的雙眼中看不到對當下狀況的驚恐,也看不到他對自己的這個打傷他的人有所憎惡。當然,這並不是說這孩子心性淡薄,又或者處事不驚有城府之類的東西。
對,如果要形容的話……
沒錯,一臉懵逼。
緊抱著自己的愛劍,髒兮兮的少年像是小動物那樣蜷縮著身體,臉色蠟黃的他一副營養不良的可憐樣子。他看著那個之前狠狠的收拾了自己,此刻卻保護著自己的混蛋。如果不是自己餓著肚子,絕對要這混蛋好看!
無差別攻擊的炮火看著很是嚇人,只不過真正落在雷恩身邊的並不多。當炮彈落下,爆炸的沖擊波撼動雷恩周邊無形的障壁,他的身體就會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輕輕咳嗽著的雷恩像是看膩了身邊耀眼的花火,轉過頭來,看著那個滿臉痛苦的少年拼命捂住耳朵。防御的沖擊波障壁擋下了無窮的火焰與爆炸,但是卻沒有阻隔聲音和震動的效果。
原本就傷痕累累的少年恐怕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被爆炸的震動活活震死。
被這種堪稱折磨的鳴響和震動玩弄的********的少年,放下了捂住雙耳的手掌,轉而握住手中的劍,就在雷恩以為這小子終于受不了準備自殺的時候,這小子卻意外的平靜了下來。
這把劍當然沒有什麼特殊的神奇功能,髒兮兮的少年開始流血,從耳鼻口眼中流下血水,但是他的表情卻沒有多少痛苦,像是透過這把劍看到了什麼那樣,露出了幸福與痛苦的色彩。
突兀的,有一個聲音硬生生的撕開了炮火的轟鳴,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少年的耳邊。
「喂,我的船上缺一個打雜的,要跟過來麼?」
髒兮兮的少年連反應都沒有做出,就感覺自己被人像提小雞崽一樣提了起來……
夏洛特•貝爾菲戈爾上校看著眼前的火海,沒有太多復雜的心情。部下已經犧牲了,那麼為了對得起那份願意托付性命的信任,他怎麼著也要把該做的工作做完。
貝爾菲戈爾實際上並不是那種所謂的愛兵如子的長官,這個比女人還美麗的海兵,他至今為止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罷了,至于自己的行為令自己手下的士兵產生了諸多的誤解,進而變成了崇拜一樣的情緒,他既沒有認同也沒有反對。
他只是做著自己所認為的正義罷了,部下不應該死在自己人的炮彈之下,那些傻呵呵的一般民眾也沒有道理為了圍剿一個海賊而陪葬,貝爾菲戈爾對于海軍中越發變味的正義已經有了自己的決斷。
心中的正義令他爬到了上校的位置上,而心中的正義也令他終生都別再想在仕途上更進一步。有時候他在想,自己跑去當無拘無束的海賊是不是更有發展前景呢?
撐著紫色的太陽傘,貝爾菲戈爾平靜的看著仍在熊熊燃燒的城鎮,對于那個被圍剿的海賊他沒有半點興趣,只是對海軍本部所下達的命令越發的不滿,為了一個海賊就能犧牲那麼多人的性命,真是越來不知所謂了。
正是因為對將城鎮夷為平地的炮擊之下無人可生還抱有沒有道理的確信,因此當那一條火焰的長廊憑空構建,那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提著一個少年走出來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像是全身的毛孔都溢出了鮮血的年輕海賊眯著雙眼,看著天空上那刺目的太陽,伸手抹掉眼角混著鮮血的淚水,打著哈欠的雷恩轉頭看著目瞪口呆的海軍們,認真的如此問道。
「沒什麼事的話……我們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