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絲竹聲響,舞姬們掛著媚笑,挑甩著水袖翩翩起舞,座下的各人收起了平日的嫌隙,錦衣華服下毫無做作的觥籌交錯,今年的宮宴上,還多了一道佳肴。
丞相府的小女兒自從七年前那次意外之後,宮里宮外的請了多少名醫都醫治無果,總听丞相說的嚴重,今日一見,長大了的孩子水靈靈的,哪有丞相說的那般弱不禁風。
蝶熙盡量的埋著頭,連筷子都不想動一動。四周好奇的目光匯聚,她只覺得身上一陣陣的燥熱,好像是被扔進里場子的戲物,任由眾人評說。
當然,她不會忽略了來自座上的一道火辣辣的視線。
鳳修筠自從她坐定下來,一雙陰鷙的眼神就沒打算離開。婚約初定,他就派了人在丞相府外盯著,蝶熙出府的一舉一動都會向他匯報。他總以為是自己疑心,暗自責備自己的多慮,沒曾想,—無—錯—小說她還果然收到了什麼。
想著,鳳修筠不由的斜睨了眼對面的淮王,見他卻是笑臉盈盈的和衡王聊的正歡,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這廂正焦躁難耐。
我就不信了。鳳修筠微微勾起一抹冷笑,飲盡杯中醇酒,晃了晃身子站了起來。
前方的睿王似乎有些微醉了,和皇上請示了些什麼,看著是要退席的樣子。下頭的臣子們再次把視線投向丞相一桌,眼神里分明寫著看好戲的戲笑。
蝶熙微微側過頭去看了眼丞相,他依舊神色自若,只是趁著夾菜的空隙,低語提醒道︰「自然些,你是要做王妃的人。」
蝶熙的心里涌入一絲暖流,這就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嗎?縱使是自己壞了爹爹的好事,他卻依舊是在意自己的啊。
酒過三巡,氣氛也熱鬧了起來,離席回席的人逐漸多了起來。蝶熙舉眸望向淮王,他飲盡杯中酒後,亦是微微躬身請安,離了開去。
蝶熙忽然覺得心跳的聲音越來越響,她習慣了獨來獨往,人際于她太過生疏,這……似乎不是她慣常的作風。她知道,自己應該去拒絕的,淮王邀見,不過是為了出言挽留,然而自己能給他什麼?承諾嗎?開玩笑。
然她卻又不舍上一世他眼中的那絲隱忍,暗暗的握了握拳,對丞相說︰「爹爹,這兒有些熱了,少熙想出去走走。」
丞相饒有深意的打量了她一番,才點了點頭,「當斷即斷。」
「是。」蝶熙福了福身子,蓮步珊珊往淮王離開的方向去了。
宮宴不遠處,正是蝶熙落水的地方,故地重游,她卻絲毫沒有任何的感覺,好像那些曾經發生在這個身體里的記憶都隨著自己的到來而被埋進時光的逆流。
她還木訥的看著湖面微波粼粼,皎潔的月光泛上的白光照的她越顯白淨,殊不知不遠處樹干後正虛掩著等候已久的鳳修筠。
「熙兒。」淮王沖一臉呆滯的蝶熙的招了招手,讓她離湖水遠些。
蝶熙看著略有不舍,還是往後走了幾步,福身向他行禮,「殿下。」
「你……」淮王听著她的稱呼又成了殿下,像是被魚刺哽住了咽喉,忍了片刻才問她︰「丞相難道沒有告訴你嗎?」。
蝶熙低頭頷首,輕輕的回答,「是有的。」
「那你為何要應諾了太後娘娘,為何要允了這樁婚事?難道……你是不願嫁我嗎?」。
蝶熙蹙了蹙眉,微微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
「那是為何!」
蝶熙避開他的灼灼逼視,有些不忍他如此模樣。
「熙兒!」淮王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把抓住蝶熙縴弱的肩膀,逼著她看著自己,一字一句的又重復了一邊,「為何要允!究竟是為何!」
他的力道極大,蝶熙的臉上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卻咬了咬下唇,沒有發出一個音來。
不遠處的鳳修筠透著月色看的真切,隱在袖里的雙手不由的握成了拳狀。
看著蝶熙的臉色微變,淮王驚覺自己的失禮,一把放開了她,懊惱的側過頭去嘆了口氣,「你告訴丞相的都是你的真心嗎?」。
他知道了,那何故又要如此這般?蝶熙戚戚一笑,輕聲回「是」。
「但是你要知道,那些事情我早就做了安排。」淮王像是月兌了力,眼含怨恨的斜睨著她,「你為何……為何不來于我商量?我不能讓你依靠嗎?還是你一心想要嫁他?」
「不是的。」蝶熙搖了搖頭,淮王驚訝的看著蝶熙,她秀麗的小臉一水平靜,細聲說道︰「您以為靠著您那些人手就能看住睿王殿下?你們真是天真。」
「天真也好過失去你!」淮王一把將蝶熙擁入懷里,她瘦小的身體似乎總也抓不住,嚇得他的臂膀越發的收緊。
「殿下。」蝶熙吃力的掙月兌開去,急的眼眶泛起了紅,「問問您的心,您究竟想要的是什麼?您問問它!」
「我不要答案,熙兒,我就要你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他的聲音幾近哀求,蝶熙深深的吸了口氣,強忍去眼淚。
上一世,她是孤兒,沒人疼沒人愛,她只有拼命的讓自己堅強,才能在日日刀光劍影中存活下來。直到她遇到鳳修筠,她知道他的不安好心,她明白他的巧加利用,但是她從未有過溫暖的心里被投進了一抹暖陽。也許是貪戀,也許是執念,她為了抓住那輪水中明月,將自己扔進了透涼的無底洞。
他總是游刃有余的留了一絲余地,直到最後一刻,他都牽著自己的心,讓自己以為還有希望。
就是那個不切實際的希望,將自己打的粉碎。心太痛,尊貴如他,何必去嘗。她重新來過,不是要去折磨人的。
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沒有失望就不會絕望,沒了絕望,他以後還是那個風姿綽約的俊朗少年。
蝶熙漸漸冷下臉來,對上淮王的清眸,堅定的搖了搖頭,「皇命不可違,殿下何必執念,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