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連出門倒個垃圾都要精心打扮的女人,在曾經的暗戀對象面前、在別人的婚禮現場摔得滿臉是點心這種事,對鄭櫻琪而言簡直是恥辱,所以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捂住臉,在陸盛恆認出自己之前逃也似的離開現場。
訓練有素的工作人員用最快的速度清理現場,不到半小時,婚宴恢復正常。跳過搶捧花環節之後,剩下的部分都順利進行完畢,直到喜宴開桌,新郎與新娘開始輪桌敬酒,沒有哪里再出差錯,客人們很快就忘掉了剛剛那段小烏龍。
飯吃到一半,徐茵茵悄悄地跑到宴會廳外面,撥通了鄭櫻琪的電話。
對方很快就接通,「喂?」
「琪琪,妳到家沒有?」
「還沒。」
還沒?可她已經離開快一小時了。徐茵茵有些擔心,「怎麼還沒到家,路上出了什麼事嗎?」
「什麼事都沒發生。」
「那妳現在在哪里?」
「妳身後。」
尚未醒神,徐茵茵便忽然感覺到有人在她肩頭重重一拍,她嚇得連忙轉身,月兌口而出的尖叫在看見眼前人的時候瞬間變了調,「啊……欸?」
「當當當!」鄭櫻琪兩臂一張、五指亂顫,還自己配了出場音效。
「琪琪,妳、妳……」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好幾圈,妳了半天才妳出下文,「妳換衣服了?」
曲線畢露的酒紅色小禮服,裙襬堪堪過臀,清晰勾勒出翹臀蜜桃般的誘人形狀,深V的領口設計令她胸前雪白豐腴的酥胸若隱若現。之前就佩戴的項鏈還掛在頸間,耀眼的寶石吊墜輕陷在胸前的陰影中。她重新化了妝,之前刻意燙卷的齊肩長發已經恢復順直,其中一側勾到耳後,露出暗藏在發絲間的寶石耳墜。
閨密訝異的目光令人不安,她收攏出場姿勢,拉了拉裙襬,「會不會太曝露?」
「有一點。」徐茵茵收回目光,由衷贊嘆,「不過超級美。」
「真的?」美眸被喜悅點亮。
「嗯嗯。」徐茵茵贊美過後才想起正事,「妳怎麼又回來了?」
「我根本就沒離開。」只是去婚宴所在的五星飯店里訂了間房,將自己清洗干淨。
她當然要回來,剛才的重逢方式實在是太糗了,一定要趕快彌補,不然陸盛恆一定會誤認為自己是個笨手笨腳、只會跌倒的蠢女人。
「那妳這身衣服是哪里弄來的?」
「讓服務生幫我租來的。」提到這件衣服就忍不住抱怨,「妳別看它布料少,但是貴得要死。」她本想換一件的,可服務生卻說只能臨時租到這一件適合她尺寸的。
「還有妳的臉。」現在她臉上的妝容甚至比剛才還要精致美艷幾分。
「去婚禮會場苞化妝師蹭來的啦。」
徐茵茵點點頭,明白卻又不明白,「所以妳做這些……是為了繼續參加婚禮?」
「唔,是啊。」鄭櫻琪的目光已經穿過她,朝里面望過去。
「啊?」自己大哥、大嫂的婚禮,對她而言這麼重要嗎?可沒徐茵茵再問,便已被等不及的鄭櫻琪拉進了宴會廳。
「一切都還好?」鄭櫻琪小心翼翼地環視了一圈,「我沒有惹下什麼麻煩吧?」在人家的婚禮上鬧出這種烏龍,她還是心中有愧的,要不是為了再見到陸盛恆,她真是沒臉再回來。
「放心啦,都清理干淨了。」鄭櫻琪跌倒時還沒有上菜,桌上只有瓜子和點心,所以並不是很難清理。
鄭櫻琪松了口氣,心頭的愧意終于散去了些,「那就好,一會有機會的話,我會去跟初陽哥道歉。」不管怎麼說還是給人家添了麻煩。
「不用啦,其實也不怪妳。」
「妳也知道不怪我哦,始作俑者小姐。」要不是這家伙非要拉她去搶什麼屁捧花,又怎麼會鬧出這種事情來。
徐茵茵心虛地低頭。
不過鄭櫻琪現在沒空和徐茵茵計較,她終于在婚宴現場再度找到了那抹身影,陸盛恆正站在宴會廳角落和新郎徐初陽交談,雷諾就伏在他的腳邊。
水眸倏地一亮,嘿嘿,目標鎖定,太好了,他還沒走。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因為剛才跌倒時,灑下來的瓜子、點心和飲品全都好死不死地扣在她身上,而陸盛恆除了西裝被弄皺、頭上灑了些瓜子皮之外,連表情都沒多更換幾個。
確定自己儀態完美之後,她拿起手提包朝角落里的兩個男人走去。
可在距離他們只有兩公尺遠的時候,她還是不太放心地從手提包里翻出化妝鏡左看右看,嗯,很好,美翻了。她勻了勻呼吸,啪的一聲合上化妝鏡。
徐初陽和陸盛恆正在交談。
因為距離較遠,所以只有一兩句可以飄過來,還斷斷續續地連不成句。鄭櫻琪並不關心他們在聊什麼,垂眸將化妝鏡放入手提包的時候,卻被輕輕飄來的半句話定住了動作。
「說起來,你的那個未婚妻……」那是徐初陽的聲音。
未婚妻?她愣在原地,將化妝鏡放入手提包的動作彷佛被定格。陸盛恆訂婚了嗎?他有未婚妻?滾燙灼熱的心彷佛被澆了盆冷水。
原來他有未婚妻,鄭櫻琪,妳真是笨死了,為什麼早沒想到這個問題。陸盛恆才不會和妳一樣,一把年紀連個對象都沒有。
是啊,都一把年紀了。她居然還蠢得去新租了禮服、新補了妝,就為了讓陸盛恆見到最美的自己。可再美又有什麼用,不管外殼多美艷,可內里的靈魂還是那麼蠢、那麼膽小。
說什麼要享受暗戀的滋味、說什麼要保持初戀的美好,說到底就是沒有勇氣告白,因為膽小,她錯過了第一個喜歡的男人。雖然之後她也愛過別人,可再也沒有哪一份感情比初戀更純粹美好。
此時此刻,彷若失戀的酸楚感悄悄地攝住了鄭櫻琪的心。
「櫻琪,是妳嗎?」
听到徐初陽的聲音,她輕輕一顫。幾秒種後,鄭櫻琪轉過身去,微笑已經掛在臉上,「初陽哥。」被笑意掩飾的黯淡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徐初陽對面的男人身上。
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比徐初陽還要高一些的他背對著自己而站,背影修長挺拔。
伏在他腳邊的雷諾先一步看到了她,黑 的小眼楮猛地一亮,一聲輕吠過後便忽然朝她跑過來。陸盛恆聞聲立刻轉過身,擰眉輕斥道︰「雷諾,回……」那個來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又被吞了回去。
視野之中,愛犬正圍在一個女人的腳邊,用那高壯健碩的身軀親昵地磨蹭著女人縴細白皙的小腿。女人也並不懼怕牠,反而笑嘻嘻地蹲下來,慢條斯理地揉撫著牠松軟的毛發,縴指陷在軟毛內,指尖艷紅的指甲油在動物的毛發內若隱若現。
幽深的瞳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雷諾和他一樣素來不喜歡漂亮女人,每每聞到刺鼻的香水味道就會低低地吠著,今天這是怎麼了?目光輕輕調轉,好奇地滑向女人的臉。
這是很美的女人,美艷、妖媚,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足以令雄性動物熱血沸騰,可偏偏不是陸盛恆喜歡的那一類。
鄭櫻琪撫著雷諾的頭輕輕抬頭,正撞上陸盛恆的目光,四目相對。
再一次看到那張臉,鄭櫻琪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了跳動。濃眉長目、滿臉冷峻,微方的下巴半隱在黑色毛線衣的高領中,再搭配上那件深棕色的休閑西裝,整個人都給人一種十分嚴肅謹慎的感覺。原先干淨冷漠的少年,如今已經成長為沉默內斂的成熟男人。
他認出她了嗎?清澈的眼底有期待浮動。
可陸盛恆卻只是禮貌地點點頭,唇邊掛著淡得幾乎看不到的笑意,「牠很喜歡妳。」
果然還是沒有。用淡淡的微笑遮去眼底的失落,她垂眸站了起來。
「我以為妳已經回去了。」徐初陽溫柔的嗓音中攜裹著明顯的笑意。
「還沒,想和你道個歉再走。」蹩腳的理由,道個歉還需要刻意換身衣服嗎,搞得花枝招展的,哪有點愧疚的樣子。不過鄭櫻琪的表情戲還是滿分的,「對不起,初陽哥,在你的婚禮上鬧出這場烏龍。」
「不用放在心上,妳沒有受傷就好。」眼眸彎彎、濃眉舒展,徐初陽溫暖親切的笑容,和旁邊神色冷淡的陸盛恆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另外……」鄭櫻琪又看向陸盛恆,停頓了片刻之後才輕聲說︰「對不起,撞到你。」
對不起,撞到你。初次相遇時,她和他說過一樣的話。
陸盛恆若有所思地望著她,聲線一如既往地冷淡,「沒關系。」
「只是一個意外而已,你們正好也因此而認識了不是嗎。」徐初陽緩步走到兩人之間,想要做個介紹,「櫻琪,這位是……」
「初陽哥,其實……」輕輕將他打斷,鄭櫻琪略帶深意的目光瞥向陸盛恆,「我們認識。」
「哦?」徐初陽微微揚眉,側目朝陸盛恆看過去,結果發現對方的臉上也掛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兩人的目光全部落到陸盛恆身上。
光潔的眉心微微顯出褶皺,他徐緩地問︰「我們……認識?」
「是啊。」
「嗯?」認真地望向她的臉,似乎在努力找尋記憶。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雷諾還很小只,一個書包就可以裝得下。」鄭櫻琪垂首,一面撫弄著雷諾的下巴一面笑,「很顯然,牠現在還記得我呢。」說完再度抬頭看向陸盛恆。
他的表情嚴肅又認真,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張可以迷惑到很多異性的小臉,眸子里卻只有探詢。十幾秒之後,緊皺的眉心忽然舒展開來,「是妳。」
「想起來了?」鄭櫻琪的笑容有些澀意。
終于,他們又重逢了,可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去期待些什麼,希望卻再度破滅。
十六歲相遇,二十八歲重逢,他們之間擁有著十二年的光陰,卻不是朋友,算不上故人,更做不成戀人,或許他們的關系將會一直定格在「點頭之交」這一欄。
鄭櫻琪不得不死心。
其實過去這麼多年,她或許早就不喜歡陸盛恆,自己一直以來所懷念的可能只是那段情竇初開的經歷吧。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努力做到滿目釋然地再度看向陸盛恆。
坦蕩、釋然,鄭櫻琪,妳一定要表現得像個成年人一樣,這又有多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