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午一點整,身為旭日餐飲管理公司菜品研發部的部長,陸盛恆卻只能在埋頭公子之余靠三明治和咖啡填飽肚子。
內線電話響起,他放下手上的咖啡去接電話,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手上的研發方案上。
「喂?」
「陸部長,有一位姓鄭的小姐想要見你。」
「鄭?」心不在焉地一應,稍作思忖便將目光抬起,「全名。」
「請稍等。」前台小姐捂住話筒詢問,片刻後才回答他,「這位小姐叫鄭櫻琪。」
果然是她。陸盛恆放下策劃案,有些猶豫是否該讓她進來,「我在忙,她有什麼事?」
「鄭小姐說有很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你。」
「讓她放到前台。」短暫思考之後還是決定。
掛斷電話後,陸盛恆的眉心卻始終沒有得以舒展。雖然還不確定鄭櫻琪對他的告白是不是酒後胡言,但他們還是少見面為好。只是他的做法會不會太生硬了?畢竟他們也算是朋友,而她並沒有做錯什麼,除了那天耍了一夜的酒瘋以外。
陸盛恆輕舒了一口氣,伸展脊背靠上轉椅,抬手撫弄著眉心,同時伸長手臂拿起桌角的咖啡杯。然而咖啡還沒入口,辦公室的門便被敲響。他輕壓著眉心,眼都沒抬,「請進。」
「盛恆。」是徐初陽含笑的聲音。
陸盛恆聞聲抬眼,眸底閃過疑惑,「找我有事?」身為公司董事長的他鮮少有主動來自己辦公室的時候。
「沒事,順路幫個忙而已。」
順路?沒等陸盛恆明白其中的意思,他便側讓開來,露出一直被擋住的另一個人。
「哈羅。」明媚的笑臉從徐初陽身側探出,熟悉的俏麗倩影令陸盛恆才剛舒展的眉心又迅速攏起。
視野之中的女人穿著白色的蕾絲襯衫和卡其色的九分褲,腳下一雙十公分高的高跟鞋將她的身材凸顯得曼妙而高挑,淺棕色的齊肩長發輕攏在繪著精致妝容的嬌顏兩側,順直而飄逸。她一手背在後面,一手提著個袋子,姿態窈窕。
護送佳人到達目的地之後,徐初陽便功成身退,很識趣地退場,臨走前還貼心地幫忙關上辦公室的門。
「這是什麼表情,不想看到我嗎?」顧櫻琪緩步走上前。
「你怎麼會來?」斂去訝異神色,微微坐直身體,將咖啡杯放原處。
「送東西羅。」她將手中的袋子放上辦公桌。
「放在前台就好,會有人送上來。」
鄭櫻琪拉開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輕環玉臂,「這算是間接地回答了我剛剛的問題嗎,真的這麼不想看到我。」
「不是。」平平板板的兩個字,不像撒謊,卻也讓人感覺不到真誠。
「 ,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
不想再和她糾結這種問題,于是陸盛恆調轉目光看向桌上的袋子,「這是什麼?」
「上次從你那邊穿走的衣服。」撥開袋子露出里面的衣服讓他瞧,「已經洗過、燙過了哦。」
這就是她所說的很重要的東西?
「其實不必特意送一趟。」這是他根據那件髒掉的禮服,按照她的尺寸買下的,所以他留下這件衣服也毫無用處。
「我當然不是特意送這個來的。」她又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個信封,輕推到他面前,「還有上次你幫我墊付的房錢與禮服錢。」
呃,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嚴肅,不會不開心了吧?雖然知道他並不缺這點錢,可她確實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來找他嘛。現在是怎樣,他要推辭掉這錢嗎?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也不會拒絕啦,房錢倒還好,那件禮服卻是貴得要死,她確實不太想自掏腰包。
陸盛恆的目光從信封上劃向她的臉定格,然後認真地說︰「你可以直接轉帳。」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地跑一趟呢,「還有其他的東西要給我嗎?」
他的話令鄭櫻琪十分懊惱,小臉一沉,「如果我說沒有,你是不是就要下逐客令了?」
「不是。」他用手輕按住桌上的策劃案,委婉地表達意願,「只是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還說不是逐客令。」
「鄭小姐……」
「鄭櫻琪。」又開始糾正。
陸盛恆一嘆,「鄭櫻琪,謝謝你送這些東西過來,但是……」
「只謝謝還不夠。」她才不要听但是,所以在他說下文之前便及時打斷。
「什麼?」
「我大老遠送這些東西過來,很辛苦的,難道你說一句謝謝就可以了嗎。」
陸盛恆不解地擰眉,「難道你不是開車過來的?」
「開車也需要力氣。」
面對她的理直氣壯,陸盛恆有點無言。
「吶,現在剛好還是午休時間。」鄭櫻琪將兩臂疊在桌上,上身微微前傾,「請我吃飯好不好?」
「鄭……」
「不然我請你也好啦。」
好吧,他必須要和她講清楚了,陸盛恆擰眉看她,「鄭小姐。」
「鄭櫻琪啦。」
「鄭小姐。」他難得堅持,「你听我說。」
她坐直身子,看起來很抗拒,「不听可不可以。」
「我想我們最好還是說清楚。」他的態度難得強硬,「婚宴那晚,你所說的那番話不論真假,我都……」
「真的。」鄭櫻琪將他打斷,明亮的眼眸中水波盈盈,「我說的都是真話。」
她深深凝望的眼和眸底蕩漾的明顯情緒令他的心跳微滯,陸盛恆勉強凝神,「那我就更沒辦法當作沒听到。」
「你不用當作沒听到。」微勾的唇畔掛著一絲勢在倔強的笑意,「我喜歡你,這不是什麼羞恥的事。」
「可你那天曾說,要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當時我誤以為你有未婚妻才會那麼說,可現在情況不同了,既然你未娶、我未嫁,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因為我並不喜歡你。」傷人的話月兌口而出。
他不喜歡她,十六歲那年她就知道了,「所以我才要努力讓你喜歡。」
陸盛恆徹底無言,坐在對面的女人目光熠熠地看著他,微微抿直的紅唇泄露出些許怒意,雖然早就知道,但听他這樣直接地說不喜歡還是令她又氣又難過。
他重重一嘆,「這又是何必,你這是在浪費時間。」
「剛好我時間很寬裕。」她嘔氣回應。
「鄭小姐……」
「陸盛恆。」鄭櫻琪語氣生硬地打斷他。
他吞下要說的話,默然看向她。
「別再說了。」她看著他,唇際溢滿苦澀,「听你這樣一直找借口拒絕,我會難過。」
「抱歉。」他沉默半晌,「我不想傷害你。」
「可你注定會傷害。」鄭櫻琪垂下眼,輕輕一笑,「誰讓我喜歡你呢。」
「鄭櫻琪……」她的笑容令陸盛恆的心口莫名憋悶。
「瞧,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那麼令人沮喪。」重新抬起頭,甜軟的笑容卻將她眼底的苦澀映得更加明顯,「起碼你不再叫我鄭小姐了。」
陸盛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啦,那麼……」她歪頭微笑,「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午飯?」
叮咚、叮咚、叮咚!
刺耳的鈴聲一波接著一波,不惜余力地將陸盛恆從夢境中拖出來。他翻過身,伸長手臂按下鬧鐘,正準備翻身坐起,就听到……叮咚。
嗯?他疑惑地拿起鬧鐘看了眼,七點整,還不到鬧鐘該響的時間,所以剛剛那聲音是……
叮咚、叮咚,叮!咚!
听這惱人的動靜,應該是有人在按他家那該修理的電鈴。努力凝聚眼中的焦距,陸盛恆朝臥室外看去一眼,反應了幾秒鐘後才慢半拍地想起,會這麼早就來按鈴的人,除了鄭櫻琪不會再有第二位了。
可不可以裝作听不到?答案當然是不能。因為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陸盛恆很肯定如果現在自己裝作听不到,那她絕對有本事把那個已經快要壞掉的門鈴直接按到壽終正寢。
伴隨著叮咚叮咚的門鈴聲,瞌睡蟲全部跑光的同時,這幾個禮拜的記憶也情不自禁地涌回腦海。
鄭櫻琪這個女人真是夠倔強,陸盛恆並非沒有被女人追求過,可卻沒有哪一次比得上這次更令人頭大,因為不論他怎麼拒絕、怎麼解釋、怎麼講道理,鄭櫻琪就是不听,不但不听,還有本事把他講得啞口無言。
就像這樣,「你不喜歡我是你的事,我喜歡你是我的事。」
或者這樣,「我都沒有管你不喜歡我了,你干嘛要管我喜歡你。」
也可以這樣,「既然喜歡是交往的基礎,那不交往一下,怎麼知道喜不喜歡。」真是教科書一樣的強詞奪理。
那好,既然說不過,那他總躲得過吧。于是陸盛恆開始想盡辦法地減少與她見面的機會。
可無奈鄭櫻琪這個女人一旦偏執起來就像根針,在他的生活里無孔不入,不管他是去跑步、去上班,還是去購物,哪怕是去樓下便利商店買罐刮胡泡,偶爾都能遇到她。最近這段時間她索性登門入室,幾乎算是強制性地將他「照顧」得很好。
在陸盛恆看來,漂亮女人這種生物只能看不能用,太過接近絕對是自找麻煩。而鄭櫻琪在照顧他起居這方面所表現出的動手能力也在無形中印證了這一預估。而陽台上被洗得染色的上衣、客廳里被燒焦的地毯、蔚房里垃圾桶里被摔碎的碗碗碟碟,全部都是血淋淋的證據。
然而將他的生活「照顧」得一團糟的始作俑者,偏偏還沉浸在賢妻良母的角色中無法自拔。
拒絕的話已經快要磨爛他的唇,可鄭櫻琪總是用一句「听你這樣一直找借口拒絕,我會難過」令他無計可施,明知她是在裝可憐,可偏偏這招對陸盛恆而言就是百試不爽。
這個女人就是抓準了他看似冷漠,其實心軟的性格才會這麼猖狂,所以他才會無計可施,才會沒辦法真正地去排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