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個東西,我不打你幾拳我就不是金余安!」
誰也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在謝府傷人,一時間都來不及動作,謝四老爺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拳,身體因為慣性向右撞去。
眾人驚呼一聲,下意識地閃身躲避。
謝四老爺半支起身,伸手揩去嘴角的血跡,不悅地皺眉道︰「你突然發什麼瘋?」
「我發瘋?」金余安空聲啐了一口,擼起袖子又要往前撲。
這才回過神來的眾人忙七手八腳地攔住了他。
「金大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的?非要動手?」
「是啊!都是親戚,這樣豈不傷了和氣?」
「有個屁和氣!」被眾人架著擋著的金余安氣罵道︰「素雲從小就喜歡他,他會不知道?我呸!他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姑母早就有給兩家親上加親的打算,他倒好,轉頭就去游歷江湖了,還娶了個江湖女子回來。可憐素雲還一門心思想嫁給他!他根本就是豬狗不如的禽/獸!」
眾人越听面色越難看,這番話且不論真假事實,都不該是他們能听的。
「余安。」謝二老爺冷聲斥道,飽含警告地斜了他一眼。
金余安輕哼一聲,甩袖掙開眾人。
「算了。」謝四老爺站起身,撢了撢身上的灰塵,竟還笑地出來,「表哥不過是和我開個玩笑罷了。」
眾人訕笑一聲隨口附和,
「余安。你和我們一起送舅舅去休息吧。」謝三老爺上前拉著他道。
金余安一向很崇拜這個很會做生意的表哥,因此不敢給他難堪,只側頭瞪了謝四老爺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雖斜二老爺謝三老爺一起去了。
站在門口的兩個人側身給他們讓路,是一個容貌清麗的婦人手里牽著一個嬌俏的小女孩。
謝二老爺和謝三老爺的腳步都頓了頓,看向那婦人的眼神里帶了幾分復雜的歉意。
婦人淡淡一笑,福身一禮。
謝二老爺輕輕嘆了口氣,托著金老太爺的肩膀向前邁開步子。
其後抬著金老太爺雙腿的下人經過婦人和女孩時頭都不敢抬,只縮著脖子匆匆跟上。
只剩下謝三老爺和金余安落在了後面。
女孩水靈的眼楮因為生氣而瞪得滾圓。
謝三老爺伸手模了模她的腦袋,微微搖頭。
女孩又委屈又不甘地撇過頭去。
「阿蓁。不許無禮。」婦人淡淡道。
女孩不高興地扁了扁嘴。
「你啊……」謝三老爺無奈地點了點她嘟起的嘴。「都能掛油壺了。」
「三表哥,這是哪里的孩子?」金余安看得有趣也興致勃勃地湊上前來,只是他嘴上問的是女孩,一雙眼楮卻直往婦人身上瞟。
這小娘長得不錯啊!挺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意思。身材也不錯。看著挺瘦。該有的地方卻是一點都不少嘛!
女孩心思敏感,頓時察覺出了他眼中的邪念,忙上前一步擋在母親身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金余安活這麼大,還沒被一個小丫頭瞪過呢!他心中頓時生起一股惡意。
「呦呵。」他冷笑一聲,伸手便要去掐女孩的臉。
「余安。」謝三老爺忙伸手制住了他的手腕。
「三表哥,你這是?」金余安皺了皺眉,神情有些不錯。
「這是……」謝三老爺剛要解釋,女孩卻像是一只炸毛的貓一樣突然撲了上去,張嘴就咬。
「哎呦!」金余安吃疼地甩手,掙月兌開了謝三老爺的手,將手伸到眼前看,便見手掌上多了一圈整齊的牙印,隱隱還有血絲滲出,可見女孩下口有多狠了,盡是挑肉最多的地方咬。
「你竟敢咬我?」金余安怒不可遏,抬手就往女孩臉上打去。
謝三老爺飛快地拉過女孩將其護在了身後。
金余安的巴掌卻沒有落下來,他的五官扭曲,手腕痛得似乎要斷掉一般。
他嘶嘶抽著冷氣,轉過頭,就好像見了鬼似的瞪大了眼楮。
謝四老爺含笑站在他身後,握著他手腕的手漸漸收緊。
「表哥,能否請你解釋一下,你想對我的妻女做什麼?」
「松……松開!」手腕上的疼痛剝奪了金余安的其他感官,因此他此時根本沒注意到謝四老爺說了什麼,只著急甩手。
謝四老爺輕哼一聲,緩緩松手。
金余安輕輕揉捏著自己的手腕,這才恢復了一點思考能力。
「你的妻女?」他忍不住咋舌,有些難以置信地重復了一遍道︰「她們是你的妻女?」
「你嫉妒?」謝四老爺挑了挑眉,轉頭柔聲喚道︰「阿蓁,來,給金表舅舅賠個不是。」
「我不要!」謝蓁自謝三老爺身後鑽了出來,跑到了謝四老爺身邊,拉住了他的袖子,氣道︰「我才不要認這個粗魯粗俗的人做舅舅!」
金余安原本听到謝四老爺那一句洋洋得意的「你嫉妒」時就有些氣悶了,現下听謝蓁這句話更是氣塞。
等等……子嚴說她們是他的妻女,那這小娘豈不是就是他在外娶的那個江湖女子?姿色果然不錯啊……
金余安眼珠一轉,面上擠出了一個生硬的和氣的笑。
「我怎麼會是那等粗人呢?方才不過是一場誤會。」他呵呵笑著,伸手要去揉謝蓁的腦袋。
謝蓁一臉嫌惡地側頭躲過了。
金余安醉翁之意不在酒,才不理會她領不領情,只轉身對黎氏作揖道︰「冒犯弟妹了。」
「誤會一場罷了。」黎氏笑了笑,福身還禮。
她溫柔的聲音听在金余安耳朵里猶如天籟。只覺得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只不知道這樣的可人兒在上的聲音是不是還能這麼輕柔……金余安想到這里心里又有些別扭,這可是他的表弟媳婦……他都雖說看不慣子嚴,但也不能對表弟媳婦下手吧?
「是啊是啊,都是誤會。」謝三老爺又做和事佬道︰「也不怪余安不認識樂瑤,子嚴成親那會兒,余安不是因為有事沒來喝酒麼?」
金余安呵呵笑著點頭應是。但事實上哪里是因為他當時有事才沒來參加婚禮的,不過是他為妹妹不服氣賭氣不來罷了。
謝三老爺和謝四老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並不說破。
黎氏卻再沒理會這三個大男人,只對著謝蓁伸了伸手。道︰「阿蓁。我們進去吧。」
謝蓁想著今天的來意,也不再鬧,乖巧地點頭將手放進了她的掌心里。
黎氏又一福身,帶著謝蓁進了放置金素雲尸體的房間。
「她這是要做什麼?」金余安皺眉道。那里面畢竟躺著他妹妹的尸體。她作為妹妹身前的情敵。進去難道還會做什麼好事?
謝四老爺一把攬過他的肩。「還能做什麼?幫著整理些吧。你也別多疑了,方才打我的那一拳,我還沒找你算賬。你現在可別找我的不痛快。」
金余安和謝四老爺年紀相當,自小一起鬧騰長大的,互相沒少挨過對方的拳頭,雖說長大後兩人間生出了隔閡,但感情也還不算淡,是以當初金余安才那麼支持妹妹金素雲嫁給謝四老爺,卻沒想到釀就了如今的慘劇。
現在金余安將謝四老爺挨了他的拳頭後,神情也沒有多惱怒,反而還當他是兄弟一般,因此心里的火氣也消了許多。
「你那就是活該!」他輕聲罵道,用肩膀永用力撞了撞謝四老爺的胸膛。
門外的聲音漸漸遠去,屋里的金嬤嬤給幾個丫鬟交代了幾件事,最後留下一句「都警醒些」之後便回了昌禧院。
丫鬟們于是各自忙碌起來,卻都很有默契地站地離棺材遠遠的。
不管怎麼說,死人都晦氣,萬一沾染上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那是要倒大霉的!
她們在做自己手上的事,偶然抬頭看向站在棺材前母女倆時,眼神又佩服又疑惑。
嘖嘖,四夫人竟真的一點都不怕,果然是出身江湖的,膽子不是一般的大啊!只是怎麼還帶著六小姐?小孩子難道不是忌諱這個的嗎?不過說起來,四夫人真是心地善良啊!當初金表姑女乃女乃還設計要嫁進四房呢!而且是差點就要得逞了的,怎麼四夫人竟一點都不在意,反而還來替金表姑女乃女乃燒香呢?
「母親。」謝蓁亦有些不解,「這些事您讓別人來做就好,怎麼還自己親自動手呢?」
黎氏微微一笑,「左右我和她有些緣分,送送她也是應該。」
「有什麼緣分啊!」謝蓁撇了撇嘴,「她壓根就沒存什麼好心,母親,您就是太善良了。」
「你父親不就是因為我善良才娶我的?」黎氏笑道,難得俏皮地對她眨了眨眼楮,壓低聲音道︰「而且,有金素雲時不時的鬧騰那麼一下,你父親才知道我有多好多大度呀!」
……謝蓁有些傻眼,突然覺得自己在金素雲這一件事上的態度完全是錯的。母親這哪里是淡定?分明就是吃定父親了好嗎!
黎氏點起一支香,突又放輕聲音同她耳語道︰「而且我帶你來,是想讓你試蠱的。」
試蠱?謝蓁吃驚地看向黎氏,母親不是讓她學醫了麼,怎麼又扯到巫蠱上頭去了?
黎氏像是听到了她的心聲一般輕咳一聲,「一樣的一樣的,自古醫蠱一家親嘛!」
謝蓁無語地抽了抽嘴角。母親上次讓她學醫的時候還說「巫醫一家親」呢!現在又說什麼「醫蠱一家親」,難道又要讓她學蠱了?
謝蓁隱隱有些頭疼,對這樣什麼都學一點什麼都只半桶水的自己有些著急。
「你別擔心,學蠱很簡單的。」黎氏輕聲寬慰她,伸手在自己的手背上模了模,一只只有指甲蓋那麼長的小蟲憑空出現。
謝蓁瞠目結舌,「這是養在您身體里面的嗎?」。
黎氏點了點頭,隨後擦去手背上的一點血跡。
「我自小被選為聖女,一直受族中長老們的教養,身體被種下百蠱,以血飼蠱。」
又是聖女……這個聖女當得真是有夠慘的,心里養著一條蛇不說,居然還要養一身蠱蟲。
謝蓁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面上頓時變得有些古怪。
「您這樣,父親豈不是很危險?」
黎氏先是一愣,旋即又羞又惱地瞪了她一眼。
「你在學習的時候要是有你胡思亂想的時候這麼專心就好了!」
謝蓁啞然,覺得自己這一回被教育真心冤。
「我不說這些就是了嘛!」她撇了撇嘴,想到母親一身的蠱蟲還是有些難以適應,忍不住打了激靈道︰「那我不會也要被種蠱蟲吧?」
「不用。」黎氏搖頭,「你是謝家的女兒,娘一定不會讓族里的長老帶走你的。」
謝蓁用力點頭,「那我現在要怎麼做?我身上又沒蠱,哪里能憑空變一只啊……」
黎氏瞪眼,「你身上不是有一只寞蛇嗎?」。
謝蓁瞪了回去,一臉驚嚇。有是有,但她從來都只是感覺到它的存在,並沒有見過它的模樣,母親的意思,難道是要她拿刀戳胸口,把它挖出來嗎?
「你又亂想什麼呢?」黎氏見她那副表情便知道她一定又想歪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不是這麼一回事。謝蓁撫著胸口長舒了口氣。
黎氏循循善誘道︰「你閉上眼楮,調節你的呼吸,嘗試將你的心跳和寞蛇的心跳合二為一,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
似乎要有許多個慢慢地才能顯出效果來……閉著眼努力調節呼吸的謝蓁忍不住抗議道︰「母親,還是快些吧!您一直慢慢地慢慢地,我都困了!」
黎氏輕嘖了一聲,氣道︰「你能不能專心點?」
謝蓁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話了。
她的心跳似乎終于漸漸地和寞蛇的心跳一致了。
黎氏的聲音慢慢變得縹緲,似乎遠在天邊,似乎近在耳畔。
「你現在在找一個出口,來啊來啊,往寬敞的地方走。」
是啊,我要出去,出去,出口在哪里?
「來啊來啊,慢慢地,從血里游出來,不要頑皮傷到髒器。」
「來啊來啊,到手上來,看到光了嗎?那就是出口。」
那就是出口嗎?隱隱那一點光亮。
「來啊來啊,咬破它,你就能出來。」
能出去了?
謝蓁的身子突然一抖,左手的無名指上冒出一個血點,紅光一閃。
黎氏飛快地將手里捧著的黑色盒子蓋上。
「阿蓁……阿蓁……」
誰在叫我?謝蓁皺了皺眉,想要睜開眼楮看看,眼皮卻是沉沉抬不起來。
「阿蓁,該醒了,醒來。」黎氏搖晃著她的肩膀,眉頭一皺,伸手折斷了爐里的那一支香。
謝蓁眉頭微顰,悠悠轉醒。
「母親……」她看著面前神色焦急的黎氏扯出一個虛弱的笑,「我好累啊……找出口……好累啊……」
黎氏心疼地擁住她,一手將黑盒子遞到了她面前。
「好了好了,沒事了,出來了出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