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僅知道他,我還知道他現在八成已經死了。」
此言一出,阿徹不禁聳然動容,便連梁奉仙也露出好奇之色。
「你怎麼知道的?」他奇怪道,這小丫頭一直呆在他眼皮底下,怎麼會有事情是她知道而自己卻不知道的?
謝蓁抿了抿唇,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她難道要告訴他們那一世的白公子也是這樣莫名其妙地就死掉了麼?然後就在白公子死掉沒多久,祖父突然回來將她帶去了上京城。
等等……謝蓁的腦海里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
難道白公子的死和她有什麼關系麼?為什麼那時候祖父會突然回來,然後將她帶離臨安城?
不、不對。白公子的死和她毫無關系,祖父回來帶走她應該也並不是因為他的死!
謝蓁搖了搖腦袋,將這些古怪的猜測從腦子里趕了出去。
阿徹卻因為「他」這一句話,認為「他」確實就是支使黑衣人的人,只是他心里還有些奇怪,為什麼「他」知道白公子死了卻還找他要金豆子,難道那個黑衣人自己私藏了那些金豆子?
阿徹心里有些捉模不準,那個黑衣人看起來不像是這樣的人,但真的有人對那些金豆子無動于衷嗎?
阿徹不信,卻也不打算拆穿他,只又一抱拳,道︰「那些捕快們既然已經走了,那我們也該告辭了。」
謝蓁卻攔住他,沉聲道︰「不行。你今日一定要將事情的因果說出來,否則休想離開這里。」
阿徹訝然,「他」明明知道黑衣人的行動,又為什麼非要這麼問不可?
原來謝蓁還是想弄清白公子的死因,好推測她自己到底和這一件事有沒有關系。
阿徹深深看了「他」一眼,終于點頭道︰「好,你們是救我兄弟兩個的恩人,我阿徹自然不該對恩人都什麼隱瞞。」
他于是將在橋邊遇到黑衣人的事說了,又說老三如何深陷長歌樓,又說雀舌遭人****。又說自己和兄弟們跟白公子的人大打出手。最後說白公子被黑衣人帶走了。
他說的很詳細,沒有絲毫的隱瞞,一雙眼楮時刻關注著謝蓁的表情,是想從「他」臉上看出破綻來。
但謝蓁面上除了唏噓之外便是震撼。倒像是第一次听到這些事似的。
難道「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麼?阿徹不禁有些懷疑。
梁奉仙卻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謝蓁皺了皺眉。轉頭正好看見他的神情。頓時恍然大悟道︰「師父,這黑衣人是您派去的吧?好啊您,您原來早就打算好把金豆子搶回來了。卻還要訛我兩袋金豆子。」
梁奉仙愣了愣,是沒想到自己想事情這麼一會兒工夫,竟然就被她潑了好大一盆髒水。
他看著氣呼呼的謝蓁,卻也沒有出言辯解,反而點頭道︰「誰讓你傻?」
謝蓁氣塞,只大聲道︰「我不管,不管,既然您已經找回金豆子了,就別想在訛我兩袋金豆子!還有……」
她突然將聲音壓得很低,道︰「白公子現在若是還沒有死的話,你就快把他放了吧,他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您也能亂殺人不是?」
她自認為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那一世白公子怎麼死的她不知道,這一世白公子卻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這一袋金豆子才引火燒身,歸根究底還是因為她,要不是她被阿徹騙去金豆子,梁老頭就不會派人去將金豆子搶回來,也就不會發生吞了金豆子的白公子被劫持一事了。若是這件事被祖父知道,或許祖父真的會回來將她帶去上京城帶在身邊好好管教!
梁奉仙卻冷哼道︰「那種渣滓,我早就讓人殺了,還留著作甚?」
果然白公子已經死了……謝蓁瞪大了眼楮,一切竟和她猜想的一模一樣。
阿徹亦是一臉恍悟,原來黑衣人是被這位大老爺派去的,難怪這個小孩子什麼都知道一點,又什麼都不知道。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別人的事,他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實在是管不了別人的閑事了。
阿徹再次雙手抱拳道︰「既然事情的真相你們已經了解了,那我們就告辭了,倘若以後有機會,我阿徹一定會回報你們這份救命之恩的。」
他說這話時的神情鄭重,顯然不是隨口說說的。
這倒是和昨日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有天壤之別。
謝蓁方才听他講述那些事,心里早就很佩服他的義氣,因此也不追究他昨日做戲欺騙自己一事,只道︰「你現在這副模樣,又拖著一個傷患,要再撞上捕快,哪里能走的月兌?不如這樣吧,我這府上別的沒有,空房間倒是多的是,你不如先在這里躲避一段時間?」
阿徹心里很感激「他」,卻還是搖頭道︰「不行,我這兄弟身受重傷,我要帶他去治傷。」
謝蓁道︰「現在臨安城里難道還有人敢給他治傷麼?」
阿徹無言以對,只道︰「縱然沒有我也要試一試,難道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送命麼?」
謝蓁氣道︰「誰要你看他死了?我們謝府這麼大,難道還找不出一兩位大夫麼?」
她卻是沒有告訴他自己身邊這個中年打扮的人就是天下第一神醫梁奉仙。
因為怕說出來,嚇死阿徹這個沒見識的乞丐。
況且她就算說了,依梁老頭那個臭脾氣,也不一定肯治老三啊。
阿徹听到「他」自稱「我們謝府」,不由得心里一動,試探道︰「不知道小哥是謝府的什麼人?」
謝蓁眼珠一轉,故作得意道︰「你方才不是猜測我是謝三爺麼?不怕說出來嚇死你。其實我是謝三爺身邊的小廝,現在被指來給黎大爺跑腿。」
「哦,」阿徹點了點頭,並不懷疑「他」的話,只當謝府各房關系和睦,竟讓三房的一個小廝給四房的舅老爺跑腿。
梁奉仙自然不會拆穿謝蓁的話。
謝蓁心里又有了一個主意,只道︰「我們府上的三爺為人最是熱情好客,他要是見了你一定很欣賞你的義氣,到時候他一定會找府上最好的大夫替老三治傷的。」
「他」的話實在很誘人,阿徹不禁被「他」說動。卻還有些猶豫道︰「但我還有許多兄弟躲在山上。我今日若是沒有回去,他們一定會擔心地下山來尋找,萬一踫上捕快,豈不是要害了他們?」
這倒也是。他們這樣重義氣。到時見不到阿徹。只當阿徹是被人抓進衙門了,一定會和捕快起沖突,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他們的拳頭再硬。難道還能刀劍不侵麼?到那時只怕是非吃虧不可了。
謝蓁想了想道︰「這好辦,我替你上山找他們,替你報個平安,你且安心在我府上住幾日,待風頭弱一些,你再親自去見一見他們,如何?」
這實在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阿徹無言以對,竟突然雙膝跪地,感激道︰「大老爺,小哥,你們若是能保我那一幫兄弟平安無事,我阿徹這一條命就是你們的了!」
謝蓁嚇了一跳,然後又有些苦笑不得,實在是不能接受他這麼豪氣干雲的「告白」。她要他的命做什麼?
她輕輕搖了搖頭,轉頭對梁奉仙道︰「師父,就勞您去崇桂院一趟了。」
梁奉仙瞪眼道︰「你自己怎麼不去?」
謝蓁隱在袖中的左手朝他輕輕擺了擺。
梁奉仙只好妥協,冷聲對阿徹道︰「你跟我來吧。」
真奇怪,一個三房的小廝卻叫四房的舅老爺作師父,竟然還敢隨意使喚,他難道真的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廝麼?阿徹心有疑惑,卻是沒有再問。
現在的情勢已經對他很有利,其他與他無關的事情,他實在沒必要關心。
于是兵分兩路,梁奉仙帶著阿徹和老三去了崇桂院,謝蓁獨自一人去了乞丐兄弟們躲藏的山頭。
她走出巷子,穿過街市,朝山上走去,卻竟然在山腳下撞上了那幾個捕快。
他們看到她獨自一人要上山自然覺得很奇怪,卻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攔住她的,
謝蓁反而瞪眼道︰「看什麼看?是不是想讓我家老爺請你們喝茶?」
那個叫做「小鄧」的捕快賠笑道︰「就不勞煩謝老爺了,只是小哥,你一個人上山要做什麼?這山上可沒有哪里好耍的。」
他們還是想從她嘴里探出口風來。
謝蓁冷哼一聲,道︰「我們家老爺在山上養了匹馬,讓我去喂喂它,你們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小鄧打了個哈哈道︰「那還是不……」
他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一個老捕快卻搶聲道︰「那我們還是跟去看看吧,馬在山上跑不開,萬一傷到了小哥。」
謝蓁眉頭微微皺起,是沒想到這個老捕快居然有膽子和她過不去,若他們真的跟去,可怎麼辦才好?山上哪有馬?不過是她胡謅的罷了。
謝蓁一時間有些為難,若不許他們去吧,只怕他們會猜出她在說謊,若讓他們跟著去吧,那阿徹那群兄弟豈不是要暴露了?
老捕快見她沉默不語,分明是有鬼的樣子,心下頓時狂喜,真要是讓他因此找出那群乞丐,他可就發達了!
就在這時,有一匹馬飛快地沖撞了過來。
捕快們驚呼一聲,慌忙讓開。
謝蓁心里一喜,就想趁亂離開,衣領卻是一緊,待她回過神來後,才發現自己已被人提著坐在了馬上。
她又驚又怒,不禁轉頭瞪向來人,卻又是一愣一喜。
「三哥?」她驚訝道,話一出口,頓時覺得不妥,慌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心里只期盼三哥沒有听到自己方才那一聲呼喚。
謝似乎真的沒有听到那一聲「三哥」,他也不看她,只沉著臉怒視著那幾個捕快。
謝三公子在臨安城美名極盛,捕快們哪里認不得他?只恭聲勉強笑道︰「三公子,您這是要到哪里去啊?」
謝抿緊了唇,一語不發,眼眸里卻漸漸攢起一團戾氣。
捕快們心驚膽戰,方才那個小女圭女圭不過仗著自己是謝家的小廝就張狂成那樣,面前這位可還是謝家的小主子呢!這要是得罪了,可不是什麼好玩的。
方才說要跟謝蓁上山的那個老捕快頓時慫了,只賠笑道︰「三公子若是有什麼要緊事,盡管去,我們就不打擾三公子您了。」
謝嘴角挑起一個冷笑,猛地出手,手里的馬鞭狠狠地落在了老捕快臉上。
這一鞭實在太快太突然,讓人猝不及防。
這一鞭又實在太狠太用力,老捕快臉上頓時出現了一道血痕。
「三公子,您這是什麼意思?」他捂著臉,顫聲問道。
謝冷笑道︰「這不過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教你知道,我們謝家的人不是你們能隨便欺負的!」
小鄧見老捕快吃了鞭子,心里驚懼不已,現在只想討好眼前這個和傳言中溫文爾雅有些不一樣的謝三公子,于是搶白道︰「是是是,打狗還得看主人,小的明白明白。」
他絲毫沒有反應到自己的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
謝勃然怒道︰「你說誰是狗?」
他的話音剛落,小鄧臉上已挨了一鞭子。
這鞭子打得他有些懵,他既不敢哭也不敢問,只捂著臉忍著疼痛,連連點頭,「是是是,是小的說錯話了,小的該死。」
謝蓁已吃驚地瞪大了眼楮,忍不住小聲道︰「三爺,您……」
謝低頭看了看她的發頂,眉頭一皺,只收了馬鞭伸手將她往自己懷里一按,然後一只手抖開韁繩,駿馬直直地沖上了山。
謝蓁正坐他前面,呼呼作響的凜冽的風吹的她有些冷,卻不怎麼疼,因為她如今臉上更頂著一張面具呢!
想到面具,謝蓁心里一驚。
糟了,三哥突然將她帶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認出她來了,若真是如此,她要怎麼解釋自己臉上的面具呢?還有自己的手……
謝蓁悄悄地拉長袖子,將自己的左手縮得更深。
謝突然伸手模上了謝蓁的脖子。
謝蓁忍不住驚呼道︰「三爺,您這是做什麼?」
謝冷聲道︰「別動。再動,我就把你從山頂上丟下去。」
謝蓁于是縮著腦袋不敢再動,她委實有些害怕這樣凶巴巴地三哥。
謝察覺到懷里的人老實了,于是冷哼一聲,手掌繼續在「他」的臉上摩挲。
謝蓁大約猜到他是在找她面上面具的破綻,心里不禁祈禱莫要讓三哥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