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突然感覺到疼痛的時候,往往其他的感官便要弱一些。
晏銘只覺得下巴一動,便不禁松開了對謝蓁的鉗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巴。
謝蓁趁機跑開,躲在了大石身後。
「你這該死的!」晏銘瞪著她,因為太疼而泛起淚花的眼楮里放出凶光。
躲在大石身後的謝蓁卻不覺得害怕,反倒還對他做了個鬼臉,啐道︰「活該,誰讓你盡偷偷模模的不干好事的?」
「我不干好事?」晏銘揉著下巴,咬牙切齒道︰「我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不該救你這個小白眼狼!」
謝蓁冷笑道︰「莫要說的這麼委屈,你要是說心里沒一點算計,打死我都不相信。」
晏銘眯了眯眼,道︰「你倒是很了解我。」
他這話大概是想來套謝蓁的話,好教她之前說過的「與他∼不熟」的話自相矛盾,但謝蓁偏偏不買他的賬,只冷哼一聲道︰「誰讓你長得就不像個好人?」
這話委實是委屈了晏銘,他雖然長的不如謝俊美,但容貌也已是一等的好了,不論怎麼樣,也不會有人覺得他不好的。
大石忍不住壓低聲音道︰「小公子,就這長相還不好啊?那我們哥幾個,豈不是就和強盜土匪似的了?」
謝蓁也壓低了聲音道︰「你這話怎麼能這麼說?你們是大英雄,他一個偷偷模模的鼠輩,能和你們相提並論麼?再者。我說的不是長相,是氣質,氣質你懂麼?」
大石已被她繞暈了,只十分老實地搖頭道︰「不懂,你要不再跟我仔細說說?」
「行。」謝蓁干脆地點頭道︰「你看啊,你們都很講義氣對不對?」
大石極為自豪地拍著胸脯用力點了點頭。
謝蓁于是豎起大拇指道︰「那這就叫做英雄氣概!我再問你們,你們會不會抓比你們弱小的人做你們的靶子?」
「那自然不會!」大石瞪眼道。
「這就對了嘛!」謝蓁拍掌道,他們此時都極有默契地將一開始大石提議把謝蓁抓起來威脅官府的事略過不提。
謝蓁接著道︰「你們不會做的事,他卻做了,還想拉我做墊背。你說。這樣手的行為是不是很過分?」
大石點頭附和道︰「確實很過分!他就不像是個爺們!」
謝蓁眼楮一亮,忍著笑道︰「對啊!他根本就不是一個爺們,你看他這樣子,說不定還是個小白臉!」
這話大石沒辦法輕易附和了。畢竟說一個堂堂大男人是小白臉。委實有些侮辱人了。但他又仔細看了眼晏銘,這細皮女敕肉的,還真有些說不好啊……而且越看越像啊……
他們之間的對話一次不落地被晏銘听在了耳朵里。他的臉色頓時比鍋底還黑。
老潘道︰「公子,我們這麼多人,實在不願意以多欺少,我看你還是快快束手就擒吧!」
晏銘冷笑道︰「就憑你們?」
他突然仰首大聲道︰「尋歡作樂的那個葉尋歡!你是不是又想吃你師父的板栗了?」
尋歡作樂的葉尋歡?這是什麼奇怪的名字?
老潘他們都有些丈二模不著頭腦,忍不住跟著他一起抬頭向上看去。
他們此時身處在樹林里,枝葉交錯,遮天蔽日,抬眼望去,除了樹葉外再看不見其他東西,這位公子究竟是在叫誰?難道這樹上竟還躲著人麼?
謝蓁的神情卻是古怪的很,她也抬頭死死盯著頭頂看,眼里閃著驚喜的光芒。
葉尋歡,她那一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難道她也來了麼?
那麼晏銘這一趟離京究竟是為了什麼?
老潘他們脖子都抬酸了,也沒看見半個人影,不由得在心里猜測這或許又是晏銘的月兌身之計。
大石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忍不住罵道︰「他娘的,這小白臉又騙人了,這樹上哪里有什麼人?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謝蓁卻依舊仰著脖子,一點都舍不得眨眼楮。
歡歡的武功之高,沒有見過的人根本難以想象,她卻是見過的。
卻听晏銘冷笑道︰「她可要比鬼可怕的多,你要是看見她,恐怕是要被嚇得給她磕上三個響頭。」
這話自然是有意激怒大石的。
謝蓁心里暗道一聲不好,下意識地便要去拉大石。
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大石大聲啐道︰「呸!老子就不信了!老子這輩子只給老子的老子老娘磕過頭,換作別人,老子不要他磕頭也就罷了,他個軟蛋還想要老子給他磕頭?」
他只當晏銘口中的葉尋歡是個男人,因此說起話來粗俗的很。
完了!謝蓁心里一個激靈,背上已滲出一層薄汗,果然眼前一花,一條青色的人影已經輕飄飄地落了下來,與此同時,來人的手腕一轉,有一件暗器對著大石激/射而出。
謝蓁不禁失聲道︰「歡歡!」
葉尋歡周身氣息一凝,那暗器似乎也頓了頓,卻只一頓,然後仍舊朝著大石射來。
大石已呆住了,謝蓁倒是還清醒,但她人小力薄,哪里能撼動大石這個大漢半分?
暗器倏然射到,直擊大石面門。
謝蓁已屏住了呼吸!
卻沒想到,這暗器不過是刺了大石的臉一下,然後便直直落地,竟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好險……謝蓁伸手將手心里的冷汗在衣裳上輕輕蹭去。
大石已傻眼了,他方才只覺得臉上一痛,然後那直沖面門的壓力突然就消失不見了……若不是他現在臉上還有疼,他真會以為方才飛來的那一枚暗器只是他的錯覺!
他忍不住低下頭去。
地面上什麼也沒有。若一定要指出一個特別之處,那便是地上有片葉子很特別,別的落葉都是枯黃的,唯獨這一片十分翠綠。這樣的葉子原本不該會落在地面上來的。
難道方才對方就是用這片葉子做為暗器傷了他不成?大石只要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卻是不知道葉尋歡這一出手原本是非重創他不可的,若不是謝蓁方才喊出的那一聲,引起了葉尋歡的注意,讓她手下額外留了幾分情面,恐怕這片葉子就不止在他臉上留下一個血點這麼簡單了。
葉尋歡的目光冷冷地掃過他,冷冷地落在了他身後。
謝蓁悄悄地縮了縮脖子。她方才情急之下喊出那一句。現在想來實在是太引人注意了,不知道她現在裝傻還來不來得及……
當然是來不及了。葉尋歡哪里是那麼好糊弄的人?
她盯著謝蓁,冷冷道︰「你方才叫我什麼?」
謝蓁搖了搖頭,裝傻充愣道︰「沒什麼啊!我剛才什麼也沒說啊!也許是風聲太大。你听錯了也說不定。」
葉尋歡目光更冷了幾分。「听錯?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天下第一神捕張作樂的閉門弟子、六扇門唯一的女捕頭……謝蓁在心中飛快地接口道。卻是不敢在她面前將這一番話說出來。
晏銘自然也听到了方才謝蓁失聲喊出的那一聲歡歡,他原本就沒怎麼將老潘這群乞丐放在眼里,此時葉尋歡在面前。他更是一點顧慮都沒有了,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攛掇道︰
「尋歡,剛剛這小白眼狼叫你歡歡,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他原本是想讓葉尋歡好好教訓教訓謝蓁的,可誰知葉尋歡听完這話後,竟猛地轉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再叫我的名字,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你敢!」晏銘瞪眼道。
葉尋歡冷哼道︰「再瞪,就把眼楮挖出來。」
晏銘頓時蔫了。
謝蓁忍不住抿了唇偷笑。
歡歡比她和晏銘都要大,算起來今年應該是十六歲了。她武功很好,脾氣也不小,那一世就常常讓晏銘吃苦口,只是……只是後來晏銘當上了皇上,就把歡歡革職了……
謝蓁想到這里又是一肚子火。看吧,晏銘這個人就是蔫兒壞!又記仇,你要是十年前惹了他,他當時就算是報不了仇,十年後他也一定非討還回來不可!
她正在心里罵著晏銘,誰知道葉尋歡竟又轉回頭盯著她看。
「你說不說?」她的神情已有些不耐煩了。
謝蓁只好又胡謅道︰「我說!我說就是了!我剛剛是叫你歡歡不錯,但那是因為當時情況緊急,我一時叫錯了,你千萬不要當真。」
葉尋歡既然能勝任六扇門的名捕,察言觀色的能力自然一流,此時當然不會相信謝蓁的閃爍其詞,只冷冷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個女子?」
晏銘挑了挑眉,悠閑地將雙手抱在胸前,一臉的幸災樂禍,似乎是想看看謝蓁這下子還有什麼理由。
老潘他們亦是一臉不解地看著謝蓁。
確實,若不是知道來人是一個女人,那麼謝蓁月兌口而出的那一聲「歡歡」,用在男人身上可真是違和的緊。
這卻是難不倒謝蓁,她知道要想徹底騙過一個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抵死不認。
她于是道︰「我見你飛下來輕飄飄的,似乎沒多少重量,便猜測你是個女人,要知道他們那些男人都笨重的很。不過,還好我猜的沒錯,否則一定要丟臉死了。」
這理由但還過得去。葉尋歡冷著臉緩緩點頭。
這就放過她了?晏銘忍不住瞪眼。
葉尋歡已轉身走到了他面前,挑眉道︰「你叫我出來做什麼?」
她這副口氣半點沒有身為他侍衛的自覺,倒像是他打擾了她的清靜似的。晏銘不禁氣道︰「葉大俠,葉女俠,你再不出來,我今天可就要交代在這里了,到時候你怎麼向你師父復命?」
葉尋歡面無表情道︰「你又不是不會武功,這幾個人根本攔不住你。」
晏銘道︰「但有句話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嘛!再者,我一直想見識見識你的武功,今天不正好是個機會麼?」
葉尋歡淡淡道︰「你想試試我的武功?」
晏銘笑道︰「不敢說是試探,不過是好奇罷了。」
葉尋歡道︰「很好。」
她居然說很好!這是什麼意思?晏銘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預感,然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整個人突然就被葉尋歡提了起來。
提……提起來了?謝蓁瞠目結舌。
葉尋歡已一手提著晏銘,身形飛起,掠上枝頭。
「今日之事,我們不會透露半點風聲,還望諸位好自為之。」
這句冷冰冰的話說完,他們人已飛遠了。
謝蓁和老潘他們面面相覷。
「小公子,你看……」老潘猶豫道︰「他們的話能不能信?」
謝蓁皺了皺眉,她是極相信歡歡的為人的,但現在晏銘跟著歡歡呢,那就有些說不準了。再者,她要是一個疏忽,害慘的可是這群乞丐們。
她沉吟道︰「我覺得不管他們的話可不可信,這地方都不能再呆了。畢竟這山上時常有人走動。」
「那我們要到哪里去?」大石大聲道。
到哪里去?現在臨安城最安全的地方無疑是謝府,但她要是領著這一大幫乞丐回家,只怕還沒走進大門,就要被祖母轟出來了吧?
「你們除了如意橋橋底下之外還有沒有其他落腳點?」謝蓁道。
老潘搖頭苦笑道︰「沒有,就算有,我們現在也不敢回去了,如今捕快在到處搜捕我們,我們只要一冒頭,想必就要被抓進牢里吃牢飯了。」
「這倒也是。」謝蓁一臉為難道︰「可惜我身上沒有什麼銀子,否則替你們租一所民宿讓你們暫時避避風頭也好。」
大石眼楮一亮,猛地一拍腦袋道︰「銀子我有啊!」
「真的?」謝蓁欣喜地看向他。
大石嘿嘿一笑,直接將手伸進褲襠里模了模。
……謝蓁嘴角微抽。
大石已咧著一口白牙,將手心里的金豆子亮給謝蓁看。
「金豆子,認得不?」
認得……簡直不能在認得了……這分明就是阿徹在她手上騙去的金豆子嘛!謝蓁忍不住想跳腳罵人。
老潘自然不像大石這樣缺心眼,見謝蓁的臉色有些不大好,他也覺得十分尷尬,只訕笑道︰「這金豆子的事,還是要先同小公子賠個不是。」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他們現今的處境已經很難過了,謝蓁這會兒當然不可能雪上加霜。
她只笑道︰「沒事沒事,我就做一回善財童子,也算是給我師父積德了。」
大石被老潘這麼一說才反應過來自己干了一樁傻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道︰「老潘說的沒錯,這件事是我們兄弟幾個對你不住,你且原諒我們則個,等老大回來,我們再好好給你賠罪!」
他說完,就將手上的金豆子往謝蓁面前一遞。
「你看,現在銀子有了,你是不是可以為我們去租個房子了?嘿嘿,也不怕說出來讓你笑話,我大石這輩子還就沒住過有頂的房子哩!」
他話音剛落,便有兄弟噓他道︰「大石,你睡得橋洞難道沒有頂不成?」
大石啐了他一口,瞪眼道︰「橋洞沒門沒的,像房子麼?再說了,你們家房子兩面透風啊?」
乞丐兄弟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謝蓁鼻子卻有些酸澀,這些窮人的願望何其簡單,不過就是想有一所自己的房子罷了。
她心里原本還對大石從褲襠里掏出來的金豆子有些膈應,但這會兒卻是十分干脆地伸手接過了。
她連連點頭道︰「好,我這就下山去給你們租房子。」
卻突然有一人大聲反對道︰「不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