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藏于石林中的部落並不算小,估模也有近萬號人。隔山之後,據說還有不少權貴。阿諾帶她去的蟻獸市場,不過是窮困者古林狩獵,換點衣物米食罷了。而那些生活在高牆里的,要麼出生高貴,要麼一無所有。
「阿布宮大人!您來了。」她看著那只有一塊獸皮遮**的粗壯大漢,跑到一全身裹得像木乃伊,只露雙眼的人面前,獻媚著。
那被稱之為阿布宮大人的木乃伊,只斜他一眼,身後手下立刻呵斥道︰「靠遠點!」
「是是是!」大漢急忙後退幾步。
「今日可有好貨?」手下繼續問。
「有個外族的!逃難至此,無親無故,只想混口飯吃。」大漢立刻應答,而後轉身朝她招手。
她越過好幾個衣不遮體的身體,走到他們跟前。阿布宮同樣斜視她一眼,而後搖頭。手下立推開她,嚷著︰「下一個!」
「大人,她臉上不過是刀痕,過幾日可痊愈!」大漢想多解釋幾句,他手下已沖過來,狠狠推開他。
她趁機沖到阿布宮身前,不知何時手中已握一尖銳石塊,狠狠朝自己左側臉頰劃去,而後望著他,冷笑著︰你不過是嫌我容顏太過艷麗。
阿布宮吃驚後退一步,他手下已緊握劍器,朝她劈頭砍來。她依然冷笑,不躲不閃。
「有意思!」阿布宮從木乃伊裹布里蹦出一聲,原是位女子。
手下立刻收刀止步。主人覺得有趣之物,他當然不能毀之。
「你憑什麼覺得我該買了你?」阿布宮望著她臉頰流下的血痕,眼透疑問。
她抬頭斜望二叔後院一眼,一枚巨蛋飛馳而下。
「大家讓一讓!」一直沉默一旁的阿諾大喊著沖入人群,同時霹靂旋風腿橫掃而過,嚇得圍觀眾人倒退百步。接著「啪!」地一聲巨響,巨蛋落地碎落成液體,流了一地。
她躍到蛋液上空,凌空微步,十指縴細挑花,腰姿伸展,連粗布衣都跟著飄逸成紗,一會細雨一會落花一會黑粒飄散,最後是一把山火,蛋液上「 叭叭」燃燒……
「精選鴕鳥蛋一枚,外加精華龍骨油,古林山火烤之,最後以古林花和黑蟻芝麻點綴!」阿諾邊看邊講解。
接著一陣蛋香,早已嚇倒在地的眾人此刻被香味驚醒,沖過去搶食。阿諾早已挑出幾塊烤蛋,置放于手中荷葉,捧到阿布宮身前,悠然道︰「阿布宮大人,嘗嘗小雨的荷葉蛋!」
「哈哈哈哈——上得廚房舞得廳堂,還懂藏艷!果真不同!」找回神色的阿布宮突然笑言。
「阿布姐姐找到寶了?」一女子突然從遠處跑來,嚷著,「這里為何如此熱鬧?」看來她是錯過那場精彩的烤蛋表演。
「木魚?」阿諾小聲念著,即刻轉身開溜。
「呵呵,姐姐給你找到個女奴!」阿布宮抽身離去。
她回頭望了人群中的姊姊一眼,轉身跟著阿布宮離去。若不是姊姊的細絲線暗地布于蛋液之上,她也不可能凌空起舞。而那舞姿,她早已不記得何時何地與誰而學。
步入高牆,她禁不住抬頭仰望那座石堡壘。據說這里就是女巫族長住地。巨山石參差不齊壘入高空,後面依靠著山壁。洞口無數,如高樓般延伸至高空。無門無窗,卻深鎖著他們——回不到過去,望不見未來。
「高牆之內,你非權貴,生死存于他人一念間。」她想起姊姊的話。
「輪回之路不該如此!」那是她回姊姊的話。
「那要如何?」阿諾的疑惑,她無法解答。
她入高牆,不就是想找到那把揭開疑問的鑰匙,解除幻境,還她一個神君恆天!
「總得給你個名字!」阿布宮突然打斷她思緒。
小雨——她望著阿布宮,做個口型。
「嗯,我記得阿諾是叫她小雨。」木魚一旁補充。
她笑了笑,那是他給的名字,她听著溫馨。
「以後這里你就叫小雨。木魚,你帶她去女奴域,交與凌風大人即可!」阿布宮也不計較一個名字,交代完畢,徑自朝石宮深處走去。這里除了石牆,和稀稀落落懸掛牆壁燃燒的火焰外,別無他物。
木魚不再多話,領著她朝另一方向而去。她感覺如入迷宮,石壁連著石壁,火把接著火把。原來這整個石堡壘與相依的巨山相通。和二叔後院一樣,他們穿過石宮,就如穿過一通山洞穴。待到出口處,她驚訝得不知如何言語。
一道道高牆拔地而起,似柵欄般把整個空谷隔成無數空間,每個空間里至少有一只白蟻獸。它們體型大小不一。奴隸們負責飼養,騎士們自是馴養。她想起那日阿諾和阿弟古林駕馭白蟻獸,突然明白︰這遠古世界,若多個這樣的巨獸使喚,不說別的,至少可多活幾年。
「跟我來。」木魚走下出口外的石階梯,她緊跟其後。
之前她已經留意到,有幾個空間特別寬廣,與山崖峭壁相連,該是專門訓練蟻獸而用。她早看到有人駕馭蟻獸或奔跑或攀岩或相互攻擊打斗。
「女巫族凶殘成性!恩公的人,我不能!」她耳邊回響阿諾的話。當時未能理解,如今看來,這部族確實不可招惹。
「凌風大人!」木魚清晰嗓音傳來,同時推著發愣出神的她。
她抬頭,只見一白蟻獸從高岩上飛馳而下,眼前只有六只巨腿帶著堅硬毛發空舞。木魚抓著她急忙後退幾步,巨蟻獸輕落她們跟前,翻起塵土如濃霧般遮眼。接著一高大身影從塵土里走出,寬額濃眉,短發根根豎立,如白蟻獸巨腿上的鋸齒般,似帶無盡殺氣。披個短獸皮,黑黝皮膚毫不遮掩。
他只朝她們點個頭。兩個粗壯女人立刻跑過來,帶她離去,身後傳來木魚聲音︰「她叫小雨。」
飼養巨蟻獸不是簡單活。幼獸還好伺候,和小蟻一樣可愛。她常常會發呆想著古林里和小蟻逃生的日子,想著他頭頂巨蛋草叢里飛奔的身影。蟻獸只認第一眼看到的活體為主人。所以這些成體蟻獸常常會發飆,若不能及時找到他們的主人,這里奴隸就要遭殃。短短幾日,她已看到無數給咬死的尸體從飼養高牆里抬出。如今她已麻木到不去思考。
她唯一思考的,就是如何找到他。
即使是奴隸,也有休息時日,只是夜間入睡時間極短。幾乎所有奴隸回到住地便直接躺下,不少第二日根本無法清醒,累死在熟睡中。她干得不比他們少,夜間還要偷偷溜回石宮,尋找他的身影。那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可一連幾日,那石宮里除了石牆通道和火把,一無其他。她亦無法回到石宮外,找到那日姊姊扔她進入的洞穴口。難道此地,只可進卻無路可出?她幾乎發狂,忽然一些細微聲音從石牆後隱約傳來,吸引她全部注意。她緊貼石牆用心傾听。
「你若少了魂魄,如何瞞得住他?」是個女子聲音。
「所以我來求阿妹成全。」另一個女子回應。這聲音如此熟悉,可牽動她某根神經,身心發顫。
「呵呵!」一聲冷笑,似穿透石壁,陌生卻同樣刺激著她。
「殺他是我唯一心願!」冷笑後,那女子聲轉嚴厲,有些刺耳。
「好!我幫你!」良久才傳來這聲應答。
她突然明白,這看似走不盡的通道兩側,藏著無數密室。白日怕是有人走動,這夜間消寂,所以她一直模索不到入口。
「我回羽鈴族幾日,你幫我照看他。」
「他雙腿已失,縱然走不到哪里。」之後聲消夜靜,怕是人已遠離,卻不是回她蹲的石壁通道。
她想起進入石堡壘前看到的那些洞穴口,那里才是他們的進出口。而這些奴隸要終生關在山間洞穴,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蟻獸飼養地。那日,她隨阿布宮走入石堡壘,卻不是尋他的通道。如今,她才是被囚禁的那個。
恆天,你在哪里?
她沿著石壁緩慢挪步,耳朵一直貼著石牆,心底期盼著下一刻能听到他的聲音,哪怕只有一絲喘息。石壁冰冷尖利,耳皮早已磨破,她卻全然不知。直至感到有溫熱液體流入頸項,她才驀然醒悟,此時石壁已是血跡斑斑。
這是個被遺忘的世界,白日只要她不缺席,夜間那短短幾個時辰也無人過問。他們如此相信他們無處可逃。她夜夜沿著自己血跡在石道里挪步,避免走重復。如此折騰數日,終于讓她听到他的聲音,天外炫音般動人,她忍不住小聲哭泣,即使他的話與她毫無干系。
「煙兒呢?」那是她听到的第一句。
「稟大人,煙兒姑娘如今不在谷底。」這是阿布宮的聲音,她記得。
「已是幾日未能見她,甚是想念。」
「我即刻遣人通報她。「
「不必!我行動不便,她留我于此自有道理。你,下去吧!」
「是!」
她緊緊貼耳于牆,如此期盼他再多說幾句。可牆後一片寂靜,她心一陣抽動,不知何時淚水早已濕透石牆。突然眼前身影晃動,淚眼模糊的她不可置信地望著——阿布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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