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帶魔力,他無法拒絕。
「公子這紅狐還可醫治,可否容我留她幾日?」漣芯小聲問。
他立刻點頭,而後意識到她無法視物,急著道︰「姑娘喜歡,拿去便是。」
「容我先行告辭。」她轉身離去,似乎等不及醫治這些狐狸。跟在她身後的兩位婢女,早接過公子劉手中白狐。
望著她的背影,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情緒。
「我這漣芯妹妹出生之日,便無法視物,大多時日只能待在府邸。從小到大,我就喜歡給她抓來不少小動物,陪她玩耍。十歲那年,她喜歡上救治這些動物,特別是小狐狸。這北邊狐狸本就不多,更不好活捉。幾經輾轉得人介紹天山寺,從此算是解我心中難題。」公子劉小聲道。
「天山寺何處抓來如此多狐狸?」學皇好奇問。
「我哪會知道,只知每次去買幾只還有氣的即可。而漣芯醫術越來越高,最後幾乎到可救治死亡之狐的境界,只要狐身還暖。」公子劉略微自豪應著。
這段夢境中的記憶有些玄意,空氣中似乎總留著一股異香,畫面總是朦朧看得不真切。公子劉和漣芯的氣息也無法感知。落煙想,怕是記憶太過久遠,勉強存息于他的腦海。于她,一個探夢者,就更難猜透玄機。而公子劉出入「天下第一府」如出自家,他和艾氏皇親又有何關連?
畫面流動如水,落煙讀完學皇那幾年斷斷續續的宮外記憶。幾乎每次偷溜出宮,他都去找公子劉,而留得最久的地方就是天下第一府。原來那日她和夜殤見到的,不過是府邸一角,怕是給所謂神族的障眼法遮去諸多景物。在學皇夢境里,滑過視線的是千島風情,島島不一,人流無限。期間無數小船運送人流,來回穿梭千島間,如入童話世界。
難道當時學皇去的天下第一府,坐落在毀滅前的東神域?
救活的那只紅狐非常有靈性,漣芯舍不得離棄,學皇便送與她照顧。她懷抱紅狐,白裙輕飄,獨坐孤島邊眺望的姿態,他常常看得出神。因她無法視物,他可毫無顧忌地凝視她,這種心的自由在深宮里無法獲得。而那根遮她雙眼的藍帶,似深藏的謎,總是那麼誘惑他的好奇心。而他卻不敢跨越半步,揭開這個謎。
「阿會可有煩心事?」那日她突然問。
「怎會沒有?」他如實回答。
「哦?可願說來听听?」
「我注定孤獨!為了保護所愛的親人,我必須離他們遠遠的,包括我的兄弟姐妹。」他長嘆一聲。如此渴望逃避自己的現實,迷戀這童話的虛幻,怕也是因為此地,他可毫無顧忌和牽掛。
「你常常跑這里,也是為了保護他們?」
「嗯!過段時日我怕是不能常來。我請到一有名畫家,給我一個妹妹作肖像畫,自是要常常陪她們身邊。不過有空我還是會偷溜過來看你。」
她沉思良久,而後問︰「阿會,可想知自己前世?據說今世之緣,乃前世之果?」
「呵呵。無需知,今世無悔即可!」他笑答。
漣芯抬頭,輕聲道︰「也是!阿會可想看不戴藍帶的我?」
他只愣了一下,隨即抬起手,略微顫抖地解開遮她雙眼的藍紗。藍帶滑落,她雙眼緊閉,修長的睫毛似帶珠光。那是他心中一直期望的容貌,如此恬靜美麗,淨白如雪。他忍不住伸手,細指滑過她臉頰。柔女敕細滑的肌膚,讓他憐愛心頓起。他低頭想吻住那紅唇,一種天生的在心底灼燒……
她猛然睜開眼,雙眸卻不是黑的,而是血紅泛光,如道利劍刺割他雙眼。他恐懼驚慌地推開她,下意識捂住眼楮,那如利刃割挖雙眼之痛,普通人早就嚎叫不已。畢竟是王之後,他竟然不哼一聲。頓時眼前一片漆黑,所有事物聲響頃刻消失。他強忍著痛,努力回想那些消失的人和事……腦中卻是空白,眼前只有無止盡的——黑。
忽然听到一嬰兒啼哭,聲音由遠而近……
「恭喜娘娘,生的是個兒子!」
這聲喜訊如春雷驚醒整個皇城,乃至天下。皇上特令普天同慶七日七夜,歡歌笑語此方唱罷彼方起。出生皇族,富貴無憂。前前後後總是人群跟隨,他們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他,問長問短。有個女人也常常來探望他,摟他入懷,感覺如此溫暖。他們所說所做的,仿佛是爭對他,又仿佛不是。記憶雖?*???床恢?撾?撕撾?礎 br />
直至四歲那年。
「阿會,這位是你艾樂皇姐。」他看見父皇親切地向他招手。
父皇身邊立著一白衣少女,此時正注視著他。那少女雙目圓潤含帶光澤,笑容藏于黑發間。此時在他眼里,周邊景物突然黯淡無光,除了她的笑容,如此美麗。
他姍姍不穩地跑向他們。
「小心!」
父皇那句呼喚未能接住他幼小的身軀。那一跤摔得心疼,骨架似乎都給摔散。父皇伸手過來抱起他,可他卻怎麼也抓不住父親的手,而後他們離他越來越遠,只有艾樂皇姐回頭看了他一眼……
從那以後,他的世界變得模糊,唯有艾樂皇姐來深宮陪他聊天時,他才覺得自己是充實的。她教他說話認字,告訴他外面的奇聞異事。
「一蛋雙生,只取一黃,你是壞掉的那個,我就叫你壞蛋吧。」
那日艾樂皇姐一如既往,背對他作畫,嘴里突然蹦出個名字。他跳到她身前,高興地直點頭。
「我雖一年只作一幅畫。可這畫成幅,離不開日日練筆。這些不成形的爛筆,只有你能和我分享。」說著,她「唰!」地一聲,扯過白紗畫布,扔入角落,臉微露怒色。
他不敢多言,只是安靜地望著她。其實艾樂在他面前作畫的日子也不多,畢竟是深宮後院,艾樂不屬于那里。他喜歡偷偷看她作畫的背影,一看就是十年。那身影從朦朧到深深印刻在心底。
「哥哥,你看!」
那公主翩然如只紫蝴蝶在他眼前飄飛,他一直緊跟在她身後。
「小心割手!」
他看著公主撥動荊棘野草,刺破手指,跟著心痛。
「你快看!」
他順著她細指望去,草叢里隱現一個小洞。
「哥哥總說,想看看牆外有什麼?」公主得意地笑道。
「你挖的?」他十分驚訝。
公主點頭,而後不好意思道︰「哥哥好像又長大了點,這牆洞怎麼也趕不上哥哥的速度?」
「傻瓜!」他輕敲她腦門,笑道,「怎麼會小?」
接著他一晃身,就飄出洞外,入眼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竹林,搖曳身姿叮鈴作響,似輕彈一曲。他心神歡暢,立刻在竹林里游竄。
「皇族?!」耳邊忽然飄過一細小聲音,卻不似人聲。
「據說純皇族,可以一抵百。」另一聲音應道。
剎那間青翠竹林變得血紅,他周邊竹枝「 叭叭」爆裂,流出膿黑液體,沿著泥地,似無數黑手向他爬來。他嚇得不住哆嗦,想逃卻無路可走……
「你最怕什麼?」
「黑暗,死亡?!」
「不是死亡,是活著沒有軀體!」
「哈哈,來吧,到我們懷里來!」
……
耳邊「悉悉索索」飄過非人聲對話,低沉無韻,卻句句讓他冷顫!他跌坐在地,看著黑液從腳慢慢爬上,而自己的影漸漸消失,似被吸食。
「走開!走開!」他哭喊著,聲聲刺耳!
「我的地盤,豈容你們吸食一孩童孤靈!」空中響起一女子聲音,接著林中飛出一竹棍,毛筆般長短,深深插入黑泥地,反吸食這些黑流體。幾聲慘叫,黑粘液頓時自行消散,不留半點余音。
「皇姐!」他顫抖著叫她。
「我可有說過,你不能出這皇城?!」那女子正是艾樂,此時面露怒色,聲音嚴厲。
「哈哈!我自由了!」突然遠處傳來一聲興奮叫嚷,只見一少年身影在竹林里歡快狂奔。
他凝視飛跑的少年,渾身直哆嗦。那身影分明是自己——或者自己就是他?可為何不是他?心里似乎突然明白一些事!卻又不是很清楚!只知這問題的答案會讓他恐懼。
他猛然沖過去抱住艾樂,雙手卻穿過她軀體,仿佛她不存在一般,或者根本是自己不存在?!
「我到底是什麼?!」他第一次朝她大嚷。
她冷笑應答︰「一具沒有軀體的魂魄。這天底下怕只有我這個凡人可看得到你。」
「為何會這樣?」他發瘋似地想劈斷身邊竹林,可惜全是影,抓不住劈不斷。他只能抱頭痛哭,嘴里不停喊著︰「怎會這樣?!我到底是誰?!」
她看著他,冷靜道︰「沒有軀體依附,你抓不住任何實物。」
「呵呵!哈哈!」他狂笑,而後是「嗚嗚!」抽噎聲。
「艾氏護城結界做得再好,也有漏網。若沒有那狐妖作怪,你們本該是對幸福的孿生兄弟,同胎而生,共享洪福。可惜姜氏誤喝一口她送的茶,結果只保住一個胎兒。你軀體死在出生時,他們裹住你嬰兒尸體偷偷送出宮外埋葬,卻不知你魂魄不肯離去,付在另一嬰兒身上,奇跡般地成長,直到那日我看到你從太子身上月兌離。」
他終于明白她那句「一蛋雙生,只取一皇」的含義。這天地,對他可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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