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各隨天意!不過,幾日後我們會偷襲人族皇城。七夫人心里清楚,這人族之皇受神族保護,成功幾率微小。但為救無名早日月兌離苦海,我們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說服魔首。」她口中的說服,用「魅惑」形容更為確切些。
狐媚之術操控一王,正是羽姬善用之計。斷天依可謂學得精華,能在短短數月操控魔域之首,委實不易。
「據說當年,狐王手下亦有不少服食魔魂散者。我們別無他求,只望姐姐能借此力量一用。魔音一曲引領他們去魔域之谷,至于如何說服,便是我的事。」
「請夫人幫忙。」三環同時雙膝下跪,低聲相求。
「姐姐放心,若要攻打皇族之城,定當我魔域手下為主攻。狐王之力不過用于增威之用,我定當全力保護。」段天依立刻說道。
「夫人,我們定會全力保護狐王的勢力。」三環苦苦應求。
三環與無名主僕一場,生死相護上千年,情深似海。她們心里的苦楚,她當然清楚。琥珀山脈雖受重創,但這散落東南西北的狐妖家族,若能重新聚集一堂,對狐王怕也是極有利的。想到此,她終于答應一試魔音,看看能召喚而來的狐妖有多少?這妖魔界終歸無名所控,聚集他們只是早晚的事。
次日入夜,她遙望著海的夜景,伴著低低海浪輕唱,獨坐高崖上輕彈一曲。周身風聲漸起,吹得急。海浪開始狂吼,掀起萬丈浪花,滾滾沖擊著懸崖。她雙目緊閉,十指高低輕重地滑過琴弦,魔音如海浪翻滾覆蓋蒼茫天地。腦海里清晰可見,成群結隊的白狐紅狐,從東南西北蜂擁而來,紛紛進入魔首的魔域。
狐狸越集越多,至少上萬!她眉頭微皺,心里詫異︰為何如此多的狐狸也受魔魂散控制?轉而一想,也罷,兩界一統,平息戰亂紛爭,天下安!
忽听「轟隆」巨響聲無數,眼前出現一片火海,耳邊似听到狐狸一族痛苦撕裂地叫喊,焚燒前的祈求和奮力掙扎。腦海揮不去美麗皮毛化成灰粉末的慘烈。
幻覺?魔音幻覺?還是——真實?
她猛地睜眼,回身望向魔域深處,只見狐妖聚集之地,火光沖天,點連成片。烈焰焚燒萬里深谷,生靈涂炭一片。空中頓時一股燒烤糊味,傳至海崖之巔。「錚——」地斷響,她猛揮一掌自斷古琴,同時自己血濺四方。
魔音停在古琴碎裂瞬間,融著她身心俱碎吐出的鮮血。
原來魔首要的不是一統,而是屠殺!她,成了他的工具。狐妖一族從此才是真正的一蹶不振,毀于七夫人自己的手里。她拖著疲憊的身軀,縱身跳入海崖。浪花托起那具絕美的身軀,而後帶入深海。
忘了吧!曾經的,現在的,以及將來的。
深海無光,萬籟俱寂。神者落煙的元神是否也要跟著這具軀體,沉入海底,永世無法醒來?這怕是師父最想要的結局?如今心里深藏的那個,不知是恆天,還是無名?如若她的元神真可從師父恆夢中回歸,不能忘輕羽和無名的生死,又該如何選擇?
她忽然很想就此睡去,再也不要蘇醒……
不知時間悠哉幾度,她忽然感到身體變得溫暖,意識重新歸體。睜開雙眼時,看到一片藍天和幾屢白雲閑游。
我,又睡了幾個世紀?她心念道。
「鳳菀。」
耳邊傳來一聲輕喚,眼前一副面容漸漸清晰,她看到狐王的笑臉。忽然很想哭,卻無法在他面前流淚。烈火似重新燃燒整個世界。那是他的全部,卻毀在她的手里,但他依然留給她笑臉!
「是我,殺了,狐妖一族!」這是發自鳳菀的心聲。
他擁她入懷,耳邊輕語︰「錯在我!居然讓魔首在我眼皮底掠奪你去。一路追來,還是晚了一步。而且我居然不知魔魂散早被魔界反利用,入妖界多時。」
他們若是有意藏她,豈容他輕易找到?期間他又要經歷多少險阻?此刻他能出現在她眼前已是奇跡!撲在他懷里,她終于可以痛哭一場。鳳莞也罷,落煙也好,她們皆如此疲憊不堪。
「我,不過自食其果。當年只想早日一統,免去不斷的廝殺。卻不料今日反被利用。狐狸一族繁衍能力之強,超乎想象!百年後,自然又是我的天下!」狐王輕撫她長發,以堅強的身軀撐起一片晴空。
忍,隱,讓的成熟,讓她忽然覺得,當年鳳莞決定做他的夫人,不會毫無緣由。
狐王抱起她,跨上一旁等候的黑馬,疾馳而去。越過那片燒焦的魔域深谷,直趨海崖——公子蓮的崖底小居。為何總在失去的那一刻,才意識到對方的重要?萬幸的是,此刻的鳳菀還不算太晚。
「為何魔域一片空寂?」路過焦枯魔谷後,她禁不住問。
記得之前,那里曾有諸多妖魔的影。
「如今狐妖一族名存實亡。魔首早看中琥珀山脈那塊寶地,魔族核心之力已搬遷至極北。」
「皇族呢?」其實她關心的是里面的無名。
「曾經的妖魔城池之王,不是那麼容易降服。他們不過人族,即便得神庇護,還是殘缺!」他露出不屑一笑,那股傲氣不輸無名。
「我可否回去見他一眼。此後,無論你想去哪,我一生相陪。」
她深感鳳菀蘇醒的意念。此乃她的狐妖軀體,她若要醒來,走的自然是落煙的元神。
「好。我定為你做到!」馬匹一聲長嘯,他們轉道向皇城馳去。
入城時已是半夜時分,他隨意找個客棧安頓下來。
「我去安排些事。」望著她步入客房,他交代一句後便急切離去。
「如果,太難——」
她猶豫著,似乎這個要求太高。如今皇城戒備怕是連只蒼蠅都難飛入,更何況她這個滿身妖氣的狐狸?
「我答應你的,定能做到!」拋下最後一句,他消失在夜色里。
次日,他帶回一件御林軍統的衣物,帶著淡淡的薄荷清香。她知那是萬魂香的絕技。所有妖魔聞到的薄荷香氣,在人族感覺里卻是濃郁的人息,即便高級神者都難分辨。
「明日午時,有隊皇族衛隊會路過此地。」狐王望著她道。
她心領點頭。
「今夜你就好好歇息。我還有事要去安排。」說完,他又匆匆離去。
「謝謝。」望著那個逐漸變小的身影,她吐出心底最想說的話。萬般感激,卻不是這兩個字能表達。
直至次日將近午時,她都未見狐王回客棧。時不等事,她急忙換上盔甲。忽聞客棧外面一陣兵刃相擊。
「啊——打起來了!大家快躲躲。」店小二驚呼著沖上樓閣,沿著走廊大嚷。
客人紛紛「砰砰」緊閉房門。她未曾開過自己的房門,立刻警惕地溜到門背靜候。只聞小二在外拍她窗欞幾次,大喊︰「客官自己躲避。」
「多謝!」她小聲應答,接著傳來小二急促逃離地腳步聲。
「砰!」地又是一聲巨響,她房門被撞開,只見狐王身影閃入,望著她示意不要出聲。她愕然看著他肩頭那只利箭,入肉三分,心莫名地疼。
狐王搖頭表示無事,在身後追兵跨入客房前,把她推入門後,接著奔到窗邊。三個盔甲武裝侍衛尾隨而至。狐王冷笑著潦倒其中兩個,隨手猛擊後腦至昏,抓著最後一名跳出窗外。
她立刻沖到窗台瞭望,何其忍何其不忍?
「兄弟!」背後傳來一聲大喊,她立刻回身,鎮定相望。一小兵模樣的侍衛跟入,接著又大喊道︰「兄弟,你受傷了?」
她低頭,才發現身上染著鮮血。是他,推她那刻故意留下的痕跡。果然,侍衛急忙上前,扶她匆忙離去。一路緊張未及細瞧,反而少去諸多懷疑。她趁機假裝重傷,低頭慢行。
客棧里里外外已是一片忙亂。那場大戰之後的狼藉依舊醒目。看來狐王還是手下留情,死者為數不多,大都傷殘,卻也過百。活的宮女侍衛早已驚慌失措,誰也無暇顧及他們。
「太醫,快快!萬妃這邊。」
早已步出客棧的她,耳邊忽然傳來宮女急呼。斜眼望見幾個皇族太醫,匆匆跨過尸首,奔向一華麗馬車。
「太子這邊!」接著又是一聲大喊。
……
原來是皇族家眷出行。幾個時辰之後,殘余隊伍才重新啟程。她也順利混入皇族宮牆,和一群傷殘者留在一寬大空房。天色已是昏暗,有宮中侍衛送來簡單食物。傷病們相互幫助取食,喂食。她屬還算可自理的那類,也無人多顧她一眼。入夜後大家勞累睡去,她跟著躺在冰涼草席之上。
次日,她再次見到領她出客棧的小兵,混在送早餐的隊伍里。
「兄弟,感覺可好?」小兵倒是熱情,遞給她一碗稀粥時,關切問道。
她回以一笑,點頭表示無事。
「唉,這次偷襲來得突然!萬妃有令,每人加賞金千兩。感覺好的兄弟隨時可回崗位。若有不懂之處,隨時可問我。」小兵拍拍她的肩頭,小聲道。
小兵眼里閃過一絲暗語,她立刻頓悟,小心應道︰「馬上可回崗。」
小兵接過她手中的空碗,笑著離去。不多時小兵便來領她回崗,帶至皇城後院單獨幾棟牌樓里。
「兄弟大可放心留居此地,有事我自會通報。」小兵領她入其中一間僻靜木閣,笑道。
「多謝兄弟。」
看著小兵離去,她心想,狐王安排果然妥當,她這侍衛的頭餃怕也不低,居然得以獨居。
樓閣雖不大,但里面樣樣俱全,看似精心打理過一番,更有沐浴澡盆和更換衣物伺候。她立刻關閉門窗,匆匆沐浴更衣。那身帶著狐王血跡的盔甲,雖有萬魂香香氣彌補,卻也時時揪心。狐王的血幾乎染過當場每一個侍衛盔甲,才使得她能以假亂真,混過艾氏的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