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君的兩百年日夜守候!對一個死去的凡人而言,是何等的榮幸?她仿若看到那幅絕美的畫面,那長發白衣天神,用百年之力,精心守候那副凡軀。至于如何施救?過程如何艱難?然沉睡的她絲毫不覺!今世所欠,根本無來世去還。此時她只能軟坐在地,默默承著這份沉重的恩情!
心,可曾為他而痛?
熾焰整理好床被,徑自走出樓閣,順路留下一句話︰「我不過一仙婢,無權限制神者去留。但相信神君醒來,最想見的會是羽神者。你若忍心,盡管離去便是。」
望著熾焰飄然消失的身影,她乖乖走到床上躺下。兩百年,這期間多少是非糾結?她需要時間理清頭緒。這仙山她是不會離去,至少要等到見神君一面,親自謝恩。接下來的日子,白天她不停地到凡間打听無名的下落;晚上就回仙羽山等待神君醒來。有時她也會漂.+du.浮在空中,遙望九重天雲端巔峰上的神君殿。那里有她的回憶和一份期盼,只望著他能早日蘇醒。
如今已是個神者,來去自如。周邊生靈對其是恭敬無比,崇拜之至。可她想要的,無論是無名還是恆天,都在她的世界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就這樣不停地尋找,不停地等待——從無名之城的廢墟開始,追尋當日的足跡,到過琥珀山脈的狐狸洞,查過北神殿的雪山底,甚至留宿在皇城里的香閣居,伴著燒焦的木樓,感受著無名最後那些痛苦的沉睡年月。
皇城的那場大火和魔族的屠殺,並未扼殺人族的崛起。听說蚩皇那日從密道中逃出,氣數未盡。數月後攬得無數逃生的舊部下,從新調集留守在京華城之外的部將,浩浩蕩蕩開回皇城,東山再起。
若不是那日夜不停地趕工,重建樓閣和城牆打擾清夢,她怕是不會離開香閣居。作為一個神,擁有無盡的感應能力。香閣居是唯一一個無名氣息濃郁的地方,她怎舍得離開?
那些年月,無論是凡間的白酒,還是神界的佳釀,她皆嘗盡。在痛苦中沉睡,在清醒中繼續痛苦!尋找再尋找,失望再失望!
無名!恆天!你們怎可這樣對我?為何要救我?為何要讓我醒來,你們卻都不在我的身邊?
百年風雨,百年孤寂!
在這天地恆夢之中,她的元神陪著她的過去,跟著神傷卻又無可奈何。心里一直詫異,當年很多可以尋機的線索,為何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輕羽動用神的感應,也無法察覺得到無名的氣息?似乎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她查出蛛絲馬跡之前,把一切清理得干淨。
她其實很想提醒輕羽去找狐狸家族的七夫人,卻又不敢靠她太近,怕再次被吸入這具神體,而擾亂了命格的進程。
神君未能醒來,神族依然一片沉寂。
仙羽山失去文長老的守護,單單靠著熾焰仙子那薄弱的結界守過百年。如今也靈氣大減,連小妖魔們都能乘虛而入。作為神者,她心里當然清楚,卻無神打理。
小妖魔獸不過也是受欺負的蒼生。起先混入仙羽山的,也是帶著嫉妒之心弄些小破壞,後發現仙山不但風景優美,而且在神威之下不受攻擊,委實為安居之所。之後尾隨而來的純屬為求庇護而來。
那晚,她遙望著輕羽的神姿,獨坐在燭台前痛飲,品嘗著心底陳年積累的痛楚。想見不能,相思成災。似日夜在缺隄的淚海中掙扎,想解月兌卻又無法游到對岸,最後連酒精都無法麻痹的那份心痛,她如同身受。
但這仙山妖氣重重,畢竟不是好事。她正思慮著如何提醒輕羽防範妖魔鬼怪,忽見半喝醉的她站起身,朝屋外厲聲道︰「你們別竄回樓閣,直接下山吧。不然不要怪我。」
樓閣外林子里蹦出幾道黑影,看似很懂事,直接沖向結界裂口,跑得飛快。原來神者的一句話也可以是武器。輕羽隨後坐下,繼續把酒暢飲。
「羽姐姐——」
忽然門外躥出一小銀狐,可憐兮兮地望著她。那雙眼楮含淚似水,好生讓人疼惜。即便是神,也無法抵抗這施愛的誘惑。
她楞了半晌,才開口叫聲︰「小狐妖?」
北神殿修煉十年,不正是這只小狐妖天天陪在她左右?幾百年之後偶遇故友,她心生一份喜悅,沖過去欲把小銀狐摟在懷里。豈料銀狐猛地往一側跳開。
難道是她記憶出錯?以前小銀狐總喜歡往她懷里蹭,如今為何如此懼怕?
「羽姐姐身上仙氣厚重,妖是無法靠近的。」依然淚眼汪汪,看得她心痛。
「羽姐姐可記得當年銀雪的仙果會?為求生存我毅然領罪,後求姐姐開恩,帶我一同返回九重天?」她又淒淒回憶著。
輕羽想了想,點頭道︰「我求過神君,他答應會保你性命。」
「呵呵,姐姐可知,當年我是被北神長老逼著在神君面前撒謊。之後姐姐不能帶我一同離去,他們毀我千年修行,打回原形,這和折殺有何區別?早知如此,不如求姐姐讓神君賜死來的快些。」
「小狐妖,是姐姐對不起你。」
那副可憐的狐狸面孔深深感染著她,同時勾起當年的內疚。一側靜觀的落煙元神,此時一頭霧水。這只小銀狐不就是憐兒?當年遇到無名時,嬌艷無比,何時被打回原形?
「不能成神,其實做妖也不錯。」小銀狐似乎苦笑一聲。
輕羽歉疚地望著她,柔聲道,「等神君醒來,我便帶你去神君殿。」
「如今見不見神君已不重要,我只想求姐姐幫我去救一個朋友。」小銀狐伸出前爪俯頭趴下,像是在祈求。
面對一個弱者,她哪里還有勇氣說「不」?
「只要姐姐有能力做到,定會幫你。」她說得肯定。
「好!我一個朋友被關在南神殿地獄之底。」
「南神殿?那不是神族關押要犯之地?」
「正是。神族之牢獄,只有神者能靠近。」她黯然道,「想來想去,這天底下怕唯有姐姐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你朋友為何惹怒神族?」
她不極端憎恨妖魔,卻也不願無端惹惱神族。若是大惡不赦,她亦不會觸動那更平衡弦,亂了天下。
「姐姐怕是早已听說,百年前那次皇族厄運。守城高牆倒塌,皇室宮殿一片火海。」
她點點頭。記得當時自己剛剛蘇醒,還誤打誤撞跑去滅火。後來尋得無名點滴,不斷偷跑至燒毀的香閣居留宿。只知皇族宮殿重建,卻不知建成何樣?其實後來為了不讓自己思念成疾,她避免再去觀望香閣居。人族宮里那些事,更不上心。
「當時魔族趁墟圍攻,以為撿到便宜。卻不了神族插手,連神君的熾焰仙子都現身相助!後人族重振旗鼓,艾氏更是得神族厚待。不到數月,萬里華貴的皇宮重新建成,新太子宏登基。之後數十年,與神族聯手,到處追殺魔族!以報當日血洗皇宮之仇恨。據說當年太子宏的親娘逃出火海,卻死于圍守在外的魔族亂刀之下。」
「與神族聯手?我怎會不知?」她啞然。
「呵呵,姐姐與妖魔族的關系,礙于神君面子,神族不提,但都心知肚明。若要姐姐得知,他們豈能如此順利進行滅族剿殺?」
「神族要滅魔族?」她驚訝不已。
「即使不滅,在人族的煽動下,如今也氣數將盡。我朋友只是個在魔族里混日子的小妖,若不听命行事,只有被殘害的命。當年混亂之中不慎落入神族,被關押至今。」
妖魔兩界曾經一統而後分裂,不少小妖被魔族收服,地位當然不會太高,一般只有一線拼殺的命。這些妖魔兩族的事,她多多少少也听到過,只是無心關注也輪不到她關注。
「即是小妖,該是無關緊要。」她自語道。
「姐姐說得沒錯!其實當年皇城宮牆倒塌和宮殿大火,都不是魔族所為。他們只想撿個便宜,卻惹惱人族。」
「那是?」
「這個據說艾氏一族還在追查。但當時抓到的魔族一派,全部關押在神族地牢,無一能赦免。」
「我們現在就去南神殿。」
她抱起小銀狐立刻朝南神殿方向急速飛去。在離神殿不遠處,小銀狐示意她降落在附近的一片森林。而後銀狐帶路,她們來到森林深處的灌木叢。銀狐用身體撥開密密麻麻的荊棘,露出好幾個狐狸洞,該是來過不少次,連洞都打了好幾個。
她立刻幻化成只小蟲,緊隨其後溜入洞穴。旋至地底深處,眼前開始有個亮點,心知那是出口。
「此地就是神族的牢獄之地,在南神殿的正下方。」
她耳邊傳來銀狐細語。以前只知南神殿是給神者修神史的地方。若不是跟著小狐妖,她還真不敢相信神族居然囚禁著如此多的,在他們眼里皆為要犯重犯的靈物。
「這地牢至少有五百層,關押的皆是他們所謂的得罪神族的生靈。」銀狐說得很輕,卻藏著無比的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