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聞一聲馬嘯,之前一並跌入血池的大馬此刻已爬上池岸,對著她悲鳴。她猛然俯身,抱起紅蓨和百靈,憑借常年修煉天舞所得的彈跳靈力,躍上血池崖岸,跨馬急馳。利器飛隨,以更加猛烈之勢攻擊不止。
她堅信,意控總有個度,只要逃離血池周圍,自然可求生!任憑百刃割體,依然縱馬飛馳!一路灑落的不是淚,而是血肉!曾經驕縱天界的絕美之軀,何曾如此狼狽?曾經受寵萬千,何曾想過整個家族就剩下她們最後兩只九鳳紅狐和一個狐婢?
繞入叢林密布的深林,她借助樹枝樹干阻擋不少利器追擊。最後來至一深山洞穴時,尾隨的利刃已完全消失,而她也只剩半口氣。望著懷中沉睡的幼狐和氣息尚存的紅蓨,她微笑著昏倒在岩石邊。
那個夜真心冷,流出的血液凍成冰,戰馬凍成疾。她在「嗚嗚」低鳴聲中蘇醒,望著那只爬出紅蓨懷里的幼狐,抖動著手掌般大小的身軀,迷糊地舌忝舐她唇邊結成冰的血液。幼狐雙眼依舊緊閉,添得吃力,似乎是死前最後的掙扎,又似乎是死前最後的呼喚——喚她的蘇醒!
咬破舌尖,讓帶著體溫的鮮血流出嘴角。看著幼狐不知其味本能地舌忝舐,她欣慰一笑,困倦地再次閉上雙眼。不曾想過自己會蘇醒,只願這帶著幾度神息的血液能換得幼狐的回生……
鳳莞生息斷裂在那一刻——地獄烈焰之上的她也隨之死在那瞬間!
原來鳳莞是一只九鳳紅狐!她記得夜殤曾經提到過,狐王手下有白狐和紅狐兩大家族。白狐天生嫵媚伶俐,無需過多修煉亦得正果,因而深得狐王偏愛。白狐家族日亦昌盛,遂而統領紅狐一族。魔妃憐兒就是白狐家族正統後裔。
然夜殤所知也不過是听聞,死前的幻影往往才是最真實的寫照。師父的恆夢讓她重溫過去心酸。如今想來,白狐家族的昌盛怕是基于紅狐族滅在妖王手里,而九鳳紅狐怕才是狐狸家族中最高貴的一族!傳說中的妖靈血咒必以純妖精血鍛造成池,輔以百年修煉方可成氣!妖王苦等千年,誅滅九鳳紅狐一族,不會不無理由。
當身體最後一絲痛感彌留之際,她感到空靈的禁錮開始松動,恍惚中似看到自己空無的指尖漸漸月兌離七夫人的血肉凡軀。難道恆夢很快要蘇醒?還是她又要繼續漂浮?如若鳳莞即將焚尸在地獄烈焰之上,她這「空無之靈」怕再次得以解月兌?驚訝之余,心倍感淒涼!那種空無幾百年的感覺,她再也無法忍受。可如若七夫人注定要焚化,她又能如何?
「別走!」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語,接著一雙手臂有力地抱住她的頭,貼在熟悉堅韌的胸膛。
無名!伴著心底不停的吶喊,早已無力哭出聲的她,幾近奔潰。即便此時看不到那張臉,她已嗅出他的味道。無數個夜的祈盼,繞心沉睡的,不就是這股淡淡的妖香?
唇瓣被指尖撬開,她感到一股清涼藥味隨即融化在嘴里,身心隨之倍感舒適。漸而復蘇的生命重新禁錮空靈,落回的她倍感無力,幾次想挪開厚重的眼皮都無法如願。殘留口中藥物的清涼,似一碗清泉入喉。饑渴到極點的她禁不住輕舌忝唇邊,無意間觸踫到他粗糙的指尖,牽扯心底一股莫名的悸動,身體跟著顫抖,感覺卻是甜蜜和眷戀。
「七夫人,我答應過狐王,一定要護你活下去。」
耳邊回蕩著無名磁般誘人的低低嗓音,同時傳來鎖骨鏈條的斷裂聲,她隨之落入溫香的懷抱。那一刻重壓在心頭的萬道力瞬間松散,她昏睡在他手臂間,十指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終于可以安靜地睡去!醒來時她定要見到他!
……
「無名!」
猛然睜開雙眼,她馬上意識到自己無意識地呼喊著他的名字醒來,而那張幾分深沉的臉正高懸在眼前,凝望著。許是這突然的尖叫嚇到對方,無名略微尷尬一笑,抽身退離幾步。
「你醒了。」立在不遠處觀望,他問得淡然。
她笑著點頭,同時試著挪動身骨。果然一覺醒來,手腳已可自由活動。無名藥效奇異,她受益多次,再心知肚明不過。看她幾欲起身,無名立刻上前,雙手搭在她雙肩之上,阻止胡亂挪動的身體,同時輕聲道︰
「還不是下床的最佳時刻!需多躺幾日。」
這突然靠近的距離和關切的話語,讓她回望的視線變得模糊,不由自主抬起手臂,想撩開他耳邊垂落的細發,只想看得更清楚那副尊容。
「七夫人!」他神色嚴肅望著她道,「狐王葬在蓮花池邊。幾日後,會有狐妖領你過去祭拜。」
無名冷沉的眼神可殺生,她嚇得縮回手臂,側過臉移開目光,輕聲應道︰「祭拜之後呢?」
「如七夫人不介意,我會找個清靜的地方安頓夫人。」說著,他放開她的香肩,起身再次後退幾步。
「明白!一切听從安排。」她側過身,背對著他道,「我有些困倦,請容小憩一會。」
「夫人靜心歇息,我先告辭。」
接著耳邊傳來匆匆離去的碎步,她還是忍不住轉頭,望著即將跨出小屋的背影,輕聲問︰「此地是?」
「地獄的天堂宮!」他並未回頭,答完後立刻踏出小屋,隨後掩上房門。
天堂宮,那片烈火中的人間淨地。原來他們還在地獄里流蕩。
那夜她睡得並不安穩,眼前總浮現一片血海,飄著上萬九鳳紅狐的尸體。懷里似一直有只幼狐,不停地悲鳴!身體驟冷驟熱,冷是死亡的召喚,熱是地獄的煎熬。口渴得厲害卻無法清醒討口水喝,仿佛是只離開水的魚,在岸邊彈跳著等待體內最後一滴水的枯竭而亡……
「醒醒。」
直至听到這聲熟悉的呼喚,似得命令般,她才拾得一些氣力緩慢蘇醒過來。
「無名,水……」望著他,她吃力吐出幾個字。
他似乎早已料到那夜的噩夢,俯身扶起她,同時側身坐到床榻,讓她靠在自己懷里,而後遞過半杯溫水到她唇邊。此時此刻,溫暖入心的何止那半杯帶著甘甜藥草味的救命水?
喉嚨似火,她喝得卻極其緩慢,是體虛氣竭?還是不舍身後暖意?不停發抖的身心,他可感知?
「千年修煉,難免經歷些驚懼之事,過往無憂,能忘則忘。」
話語如暖風輕吐,拂過耳際那縷細發,癢繞心間。她輕閉雙眼,靠著他肩頭不語,心知那半杯甘露,將很快帶她入夢。不記得他何時離去,只記得那句「睡吧……」,一如從前魔力不減,震撼心宇永生不忘!
要經過多少次生死,才可感知那份相識相知的可貴?
站在一片綠草地間,她遙望遠處樹木高聳的叢林。晨光薄霧絲般渲染翠綠空寂,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平添喜氣。原來天堂宮的清晨也這般亮麗動人。
「呵呵!公子蓮果然沒有抓錯人。」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話語,她無需轉望也知來者是地獄之火。聲音雄厚低沉,正如烈焰滾滾而過,帶著濃煙。果然片刻間,一片火紅身影便立在她身前,側著略微成型的面目,望著她。
見她不語,地獄之火繼續道︰「難道你不想知道無名和公子蓮之間的契約?」
她回視他一眼,冷然道︰「何需追問?我既能存活,無名無傷,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
「哈哈哈!你真是太小看公子蓮!」地獄之火「嘩」地一聲躍入高空,幾個翻滾,似得意之極,同時吐出幾個火球,繼續道,「和神斗,怎會無傷?!」
此話如刀刺心,她渾身肌肉跟著一陣緊縮,努力平靜一笑,淡然道︰「這又與你何干?」
「當然與我無干!我只要拿回地獄神火種。無論是無名還是公子蓮,離我越遠越好!」說著地獄之火「唰」地回到她身前,突然怒道,「可那公子蓮不知好歹!自以為是神祖之後,非要來我這地獄打造什麼天堂宮!你看看這里,和我的烈焰之域,哪里能相溶?」
她心里驚嘆一聲!原來這鬼斧神工是公子蓮的杰作!
「女乃女乃的!佔用我地盤也就算了,居然還想困無名這里,陪他日日飲酒作樂!」
「呵呵,地獄如此之大,你不缺這點地盤。」表面笑語,心里卻陣陣緊張,不知無名如何受制于公子蓮?又受多重的傷?
「你懂個屁!神族如今是無首,公子蓮才得以如此囂張。按神法罰規,公子蓮囚禁萬年都不足為過!我再要落個收留神魔,供他們作樂之罪,怕得自己燒死自己才得以解月兌!」
「我不過一凡界妖族,神界之事不由我控!今日地獄之神和我語論這些閑事,不知目的為何?」她確實捉模不透,心想早點打發他離去,自己好去詢問無名。
那點心思哪里瞞得過地獄之火,只听他笑道︰「想見無名?不如隨我來,看得更為真切!」
說著巨手橫空掃過,抓起她嬌小身影朝叢里狂奔。速度極其快,卻如空行之物,不帶半點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