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瞧著淑妃娘娘對我這六妹妹當真是喜愛得緊呢。」景盛蕪淺淺一笑,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聞言,淑妃眸光一閃,笑著接下話兒道︰「景六小姐溫婉可人,本宮與她一見如故,就是不知景三小姐可願成人之美。」
景盛蕪面帶猶豫之色,沉吟了半晌,笑說道︰「容楚于我天下只此一個,倘若淑妃娘娘能為我尋出第二個來,我便將她讓與六妹妹也無妨。」
淑妃面色一沉,似是沒想到景盛蕪竟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讓自己下不來台,身為楚帝面前當紅的寵妃,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不為過,何時叫人這般拂了顏面過,當即面露不悅道︰「三小姐這是在與本宮說笑麼?容世子天降大才,本宮去哪里給你尋第二個出來!」
話落,四下里圍著的貴女們也停了竊竊私語的聲音,一個個兒目露同情地瞧著景盛蕪。
景盛蕪卻是半分也不慌張,面色清寒道︰「淑妃娘娘既知道世無其二,為何偏偏要強人所難,既然娘娘這般喜愛六妹,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不妨吹吹枕邊風,將她送給陛下豈不是更享尊榮?亦或是娘娘想要自個兒獨佔陛下的寵愛,卻佯裝大度地要去瓜分旁人的姻緣?」
「大膽!」許是當眾叫她戳破了自個兒的心思,淑妃大怒,這時還不忘探出眼神兒去瞄一瞄皇後的神色,「後宮專寵」四字在皇後跟前兒提及。無疑是講她推到了風口浪尖兒上,眼下見皇後神色如常,淑妃心下稍霽。望向景盛蕪時再不掩飾心底的厭惡,寒聲道︰「景三小姐忒沒規矩,本宮今兒個便替祁安侯管教管教你!」
說著話兒,朝一邊伺候的宮女沉聲道︰「去給本宮狠狠地打她那張利嘴,本宮倒要瞧瞧她還能硬氣到幾時!」
只見那粉衣宮女應了聲兒「是」,便揚起冷笑朝景盛蕪走來。
景盛蕪仿若未見般,腳下動也未動。只笑意盈盈地說道︰「淑妃娘娘莫不是忘了自個兒的身份?這里是鳳藻宮,可不是你的文怡宮,皇後娘娘尚未發話兒。您倒是威風得緊,娘娘該不會以為有了陛下的寵愛,您便是六宮之主了吧。」
聞言,淑妃一驚。再去瞧皇後的面色果然陰沉了下來。即便皇後大度也再容不得她張狂放肆。
「景三小姐年紀輕,一時說了重話兒也是有的,淑妃若一再為難便是與小輩計較,不識大體了。」皇後沉聲道。
景盛蕪冷笑,皇後所言「說了重話兒」而不是「說了錯話兒」便是在借機敲打淑妃謹記自個兒的身份了,看來這位賢良淑德的皇後娘娘也不如傳言一般仁善純良,細想也是,倘若真是心無城府如何能在這群狼環伺的後宮穩坐後位。
正這當口兒。偏巧有宮人傳了話兒,說是德妃娘娘求見。
皇後面色一肅。沉聲道︰「宣!」
無怪想來溫文的皇後現下會是這般表情,後宮當中若論帝王寵幸能與淑妃平分秋色的也僅有德妃一人,且淑妃心機頗深尚知收斂,那位德妃卻仿佛是個生來便不知張狂為何物的主兒,偏偏楚帝回護,幾番問罪都叫楚帝三言兩語給擋了回來。
「宣德妃娘娘覲見——」
不多時,便見一姿顏艷麗的女子身穿大紅色牡丹鳳凰紋浣花宮裝,寬大的裙幅逶迤身後,優雅華貴,一雙美眸顧盼生姿,紅唇間漾著清淡淺笑。
景盛蕪打眼兒一瞧德妃的裝束打扮,便曉得她今兒就是來給皇後添堵來了,自古只有正室嫡妻才能穿大紅色,妾室即便再得寵也只能著粉紅,桃紅,更遑論鳳凰紋,那可母儀天下的皇後的圖騰。
果然,饒是皇後心胸開闊此時也被氣得不輕,德妃見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惺惺作態地嬌笑道︰「呦,皇後娘娘這是怎麼了?今兒可是普天同慶的大喜日子,您可莫動氣,仔細著傷了身子。」
淑妃向來與德妃不對盤,聞言當即冷聲斥道︰「妹妹那是什麼態度,你可知這後宮是誰當家作主,平日里皇後娘娘大度不與你計較,可你今兒竟穿成這副樣子招搖過市,本宮倒想問妹妹一句,你可知道嫡庶有別,尊卑貴賤!」
景盛蕪曾听聞德妃本是工部尚書趙方的庶女,機緣巧合替她的長姐選秀入了宮,本就有鳩佔鵲巢的嫌疑,此刻再被淑妃點到為止地給揭了出來,一張俏臉頓時變了顏色,當即反唇相譏︰「本宮倒不知道什麼是尊卑貴賤,這世道向來是強者為尊,能者居之!」
在座的眾女誰也不想牽扯進皇帝的家事中去,尤其是皇後與德妃的爭斗,皇後現下看起來風光無限,但德妃大好年華,且多年來並無所出,以德妃如今的榮寵誰能保證沒有誕下皇子,改天換日的一天,這兩邊兒哪邊兒她們都得罪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個時候還是閉嘴明哲保身的好。
這當口兒還是外頭一個小太監快步進來,高呼了一句︰「時辰差不離兒了,請皇後娘娘起駕暢春園。」
皇後身邊的嬤嬤迎眾人去園子里看戲,年輕的姑娘們坐不住紛紛尋了個借口去外頭玩兒去了。
宮人婢子們里里外外進出了好些趟終于是布好了席,皇後生辰御花園設宴,照說是沒有這個規制的,偏巧幾位王爺到了選妃的年紀,這場筵席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各府的姑娘們嘻鬧了會兒成群結伴地回來了,稟持著大家閨秀的禮儀各自在自家主母夫人身後站好,不多時功夫,便有嬤嬤高聲道:「皇後娘娘駕到——」
各府的夫人姑娘們提起裙裾叩拜于地,規矩地唱道:「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緊隨著。皇上並著文武大臣進了園子,一陣客套的寒暄後,有婢子提著裙裾碎步進來通傳。說是幾位王爺到了,景盛蕪百無聊賴地搭了眼皮,心知今日的重頭戲來了。
楚國皇帝不好,因著後宮的女人並不多,子嗣香火也只有三位王爺,淑妃所出襄王楚襄,敬妃所出璟王楚璟。以及皇後視若幾出的御王楚御。
如今三位王爺中,除襄王于一年前已經納了內閣老許太傅的嫡親大孫女許如意為正妃,景盛顏不日將被立為御王正妃。其他幾府王妃的位置可都空缺著,可是惹得不少京都貴女伸長了脖子,望酸了眼楮,退一萬步說。就算與王妃大位無緣。得了側妃、夫人之位那也是一步登天,成了正經的皇親貴冑了,要是運氣再好的,賭對了籌碼……
總之,如今的太子之位可是懸而未定,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呢!
當然,這些個春意外露的姑娘中不包括景盛蕪。
眼觀鼻、鼻觀心,景盛蕪自顧自的從面前的案幾上撿了一塊糕點送入口中。打定了主意要作壁上觀,只可惜。偏生有人不打算讓她安生。幾聲簇簇的衣衫抖動聲音過後,幾道身影沿著那錦緞長毯緩步而來,俯身跪拜︰「參見父皇、參見母後!」
楚國的這三位王爺可都算得上是豐神俊秀,容貌皆是上乘,可性情卻是南轅北轍,如今朝野上下,人人都知道襄王性情火爆,璟王倒是個閑雲野鶴,不喜朝政的性子,唯有御王,那才真真是德才兼備的帝王之相。
「都平身吧,今日算是家宴,不必如此拘謹!」楚帝笑說道︰「御兒今日是帶著側妃來的?」
只一語,卻惹得眾人側目不已。
今日這宮宴的目的再明確不過,以皇後之名為幾位王爺選美人,如襄王和璟王,府中雖也有三兩位正經的妃子,可全都不約而同的摒棄了不帶,這御王竟是個例外?
指尖微微一動,景盛蕪的眉毛亦是挑的極高,她所坐的位置是末席,極不易引人注意,卻很是合她的意。
「回父皇,兒臣與顏兒才行過大婚,如今該是帶進宮來給父皇母後請安。」一身紫金錦緞長袍,即便只看到楚御的背影,景盛蕪卻是不得不感嘆一句,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御王和側妃果真是伉儷情深呢!」一旁明媚耀眼的德妃忽而掩唇輕巧,「從來只听說王爺出入由正妃陪同,如今景側妃尚未扶正便得御王看重,看的臣妾好生羨慕呢!」
看似輕飄飄,極無害的一句話,卻是暗指楚御不顧祖宗家法,景盛顏行為逾矩。
話落,便見皇後的神色凝重了幾分,凌厲的視線如刀子一般刮了過去,卻只得到德妃一個更加嬌媚的笑容。
皇後膝下無子,楚御的聖母端妃早年去世,楚御一直是擱在皇後名下教養著的,皇後的年歲已然不能生育,因著待楚御倒是極好,儼然如親生子一般。
果然,楚帝眉頭擰起,似有不悅之意。
在場的哪個不是老人精兒,此刻躲還猶恐不及,一個個兒皆是噤若寒蟬。
一片寂靜中,倏地響起一道極為嬌柔嫵媚的女聲︰「兒臣惶恐,此事與王爺無關,是兒臣一定要跟隨王爺前來,為的、為的只是為了見見家中長姐……求父皇體諒!」
頓時,眾人探究的視線紛紛繞著景盛蕪和景盛顏姐妹二人打著轉兒。
「按說與御王大婚的本該是景三小姐,可不知是何原因叫景側妃替了,看這情形,怕是景三小姐對自個兒的妹妹怨氣不小,平日里見也不肯見上一面的,否則何至于側妃偏偏要巴巴兒地湊到宮宴上來。」德妃帶著赤金護甲的手指輕輕撥弄著袖口上精致的花紋,話帶冷芒道。
「德妃妹妹,如今御兒的王妃之位已經塵埃落定,此事何必再提起!」皇後終于按捺不住,冷袖一揮,寒聲道。
如今,楚御與景盛顏已然大婚,雖不至于說夫妻情深,那也是榮辱相關,皇後視楚御為親子,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清譽染上半點污名?
鳳威一怒,德妃的臉上反倒是浮現出一抹委屈的神色,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伸手扯住皇帝的衣袖,似嗔似怨道︰「陛下,臣妾隨口一說不成想卻惹怒了皇後姐姐,您可要為臣妾說說話兒啊!」
景盛蕪眼見著高座之上皇帝緊繃的面容似有松懈之意,甚至還不露痕跡的拍了拍德妃的手背,再瞥到皇後乍然冰冷的眸光,眼底已然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來。
皇帝不露痕跡的干咳了一聲,打圓場道︰「好了,德妃也就是有口無心的性子,皇後素來賢德,不必跟她計較。」
此話一出,分明是不給皇後追究的機會,到底皇後也是執掌鳳印多年,哪里又真的會在此刻犯了糊涂?下一刻已然換上一派端莊的派頭,點頭道︰「陛下說的極是,既是如此,便開席吧。」
話音方落,便見各府的貴女紛紛落座,不知是湊巧還是有人刻意安排,祁安侯府的席位偏巧與御王府相鄰,景盛顏端坐于楚御身旁正笑意盈盈地瞧著景盛蕪。
宮宴,歌舞助興總是少不了的,如今日這般心知肚明的為皇子選妃,各府的姑娘們早就背地里苦練技藝,就等著今日一鳴驚人,飛上枝頭變鳳凰。
景盛蕪單手扶額,這樣喧鬧的場面實在吵得她頭疼,這般想著不由得探出頭去四下里張望起來,方偏頭瞧去正巧對上海亦淵射來的視線,景盛蕪眸光一閃,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
縴縴素手一揚,琉璃杯中甘醇的美酒已然倒入喉中,辛辣之意涌上心頭,景盛蕪不適地蹙眉。
「景三小姐。」
听得一聲輕柔的喚聲,景盛蕪回眸望去,便見一個模樣兒俊俏的丫頭正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個兒,低聲道︰「我家世子給您的。」
說話兒間遞來一只精致的青花瓷瓶兒。
景盛蕪揚眉接過,復又听那小丫頭面帶笑意地言道︰「世子知道三小姐怕苦,吩咐奴婢看著三小姐服下解酒丸才能離去。」
解酒丸……
景盛蕪抬眸望去,不出意外地瞧見楚帝右下方首位,容楚正眉眼含笑地望著自個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