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管會議開始,卓相澤竟一改先前的會議模式,各部門報告結束,他甚至逐一提出關鍵問題及評論。
質問精闢尖銳,溫和作風丕變,臉上雖仍掛著笑容,卻令各主管頭皮發麻,多數部門經理向來報喜不報憂、避重就輕、閃躲問題、理論重于實際……以致被質詢到無言以對,一個個灰頭土臉、面有難色。
嚴沁的自信在此次會議中完全被打垮,不僅報告得荒腔走板,卓相澤連問了數個問題,嚴沁皆答非所問牛頭不對馬嘴,在眾主管面前丟盡了顏面……
「本月活動營銷效益不佳,請提出說明。」卓相澤沒有半點人情可言︰「專案部分規劃粗糙、內容空洞,難以付諸執行,也看不出任何效益,請一並重新檢討。」
「本月活動營銷和項目全權交由程寧課長企劃執行,卻無法呈現任何效益和規劃失職,是我監督不周,自當負起全部責任。」
這個月的營銷活動和項目規劃,全是由嚴沁指派同事及美詩處理,她完全被排除在外不得經手,嚴沁卻在會議上將責任全推到她身上?
她覺得冷,冷到骨子里了,接下來的會議,更是失神完全無法集中精神,全身僵硬撐著。
會議最後,卓相澤開始做結論,她才稍稍恢復了意識,心里的寒意卻沒半點消褪。
「各位的簡報皆過于粗淺,希望下周可以針對利潤重點提出更具體可行的執行方案。我沒有看到真正著眼在提升利潤的創意思考或者長遠規劃,沒有實質規劃的報告沒有重點,希望下次可以加強各階段性的效益檢討,以利及時改善。」
會後,她又被嚴沁叫進辦公室里,劈頭就是一陣狂罵。
「寫這什麼鬼報告?!你存心讓我難堪嗎?!」
深吸了口氣,她緩緩說著︰「我沒有這種意思,報告依經理指示一字不漏不修改。」
「你有沒有腦袋?!白目到連判斷能力都沒有了嗎?!你的專業到哪去了?!」嚴沁怒吼。
面對嚴沁莫須有的指控,她悶著氣保持沉默,任嚴沁無理地將怒氣一古腦兒發泄在她身上。
「卓協理今天是吃了什麼炸藥!不管對錯每個人都被炸得體無完膚。」
程寧輕嘆,事情至此,嚴沁還想著為自己找台階下,不檢討自身缺失,她不想搭腔,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見她沉默,嚴沁頓時狂怒︰「你平常都在做什麼好事?!讓部屬寫出這些爛企劃!裝得一副很認真工作的樣子,領導能力差勁透頂!」
給了些模糊不清的重點限制,要求她們在一天之內完成的企劃,能好到哪去?
而被蒙在鼓里的她,又該為項目負什麼責任?
她忍不住氣悶,緩緩說道︰「思考時間太短,以致沒有掌握到重點。」
嚴沁皮笑肉不笑。「還敢狡辯!你這是在質疑我對營銷部無法掌控,還是暗諷我的指令有錯?」
「我沒有這個意思。」連簡單的話都會被曲解,是不需要再說什麼了。
「你憑什麼強辯借口一堆?!我將報告交給你負責,你就有責任讓簡報不能出問題,今天讓我丟盡顏面,你不但不自省,還好意思大放厥詞?!」
沒有是非的指責,她無力反駁,也不能辯解。月底了,接下來有一堆的會議,她該怎麼做?又能忍到何時?
她真的是賤骨頭吧?人生中第一次被蹭蹋成這樣,她還是想把事情做好,還是加班努力寫著嚴沁要用的報告。
正準備下班的卓相澤經過營銷二部辦公室,發現燈亮著,不斷的嘆息聲傳出……
「第十二次嘆氣。」卓相澤站在門口瞪著她。「你該下班了。」
接著第十三次嘆氣,相當不吉利的數字……
「陰魂不散……」她再嘆。
「吃飯了嗎?」卓相澤看著程寧樵悴的神色。
「我像有空吃晚餐的樣子?」熊貓眼加上殘妝,她的鬼模沒嚇跑他?
「再忙,還是得吃飯補充體力。」他沒了笑容,「你看起來累壞了。」
剎那間一爭氣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她硬撐著,最近太脆弱了,這家伙三言兩言就快將她給逼哭了。
「不想跟我一起吃飯嗎?我以為你對我應該有好感。」開個玩笑想緩一緩她的情緒,她看起來該死的脆弱……
「你一直都想太多了,請早點回家休息,再見。」不想在脆弱時面對他。
「在大家眼中我算搶手的吧?」走至她身旁坐下,存心擾她。
「老娘沒興趣行嗎?」看也不看他一眼,專心看手邊的資料。
「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嗎?」隨意翻亂桌上的文件。
「對!你不是我的菜!」她氣急敗壞揮開他的手,她沒辦法動別人看上的菜!
「你的菜是什麼類型?」他索性撥了撥她的亂發。
第十五次嘆氣,抬起頭正視他。「第一不干你的事,第二總之不是你,第三可以不要干擾我加班嗎?」
他依樣嘆氣。「你的事我都想干涉,而且為什麼不能是我?然後根本沒有必要加班。」
「第四不想听你耍嘴皮子,第五饒了我吧,第六再見!」程寧火大到開始收拾包包,不想陪他耍白痴,回家繼續打拚才是正途。
「第七一起吃晚餐?」達成擾亂的目的,接著下一步是好好喂養她。
「第八,各自回家。」完全不妥協。
「到底是什麼急件,讓你拚命加班?」他無奈道。
「明天的高層會議報告。」她實話實說。
「高層會議?」他一改玩笑態度,表情嚴肅,「你說你在趕明天高層會議要用的報告?」
「對。」第十六次嘆氣……
不想再被莫名指責,因此拚了命地想讓報告更完整,達到即便嚴沁不做功課、不事先看報告,也能完美解說的境界。
「我快做不完了,你別吵我啦!」她得把握時間盡速回家熬夜趕工。
「別忙了,明天的會議早就取消了。」他皺眉,神情閃過一絲冷意。「嚴沁沒告訴你是嗎?」
程寧整理文件的手停住,肩膀明顯垮下……她听見自己沙啞僵硬的聲音問著︰「什麼時候取消的?」
他嘆氣。「今天早上秘書室直接電告各部門經理。」
早上?中午時詢問嚴沁需不需要先看報告草稿,她還笑著回說不用看了,做好就可以。
下班前,嚴沁笑著要她繼續努力。見嚴沁情緒極佳,還以為彼此的關系似乎慢慢恢復了,沒想到……
她的眼淚無聲掉下來,根本來不及忍住。
卓相澤幫她關掉計算機,收拾東西,拉著失魂落魄的她離開公司。
沿路上,她只是面無表情靜靜坐著,沒有說半句話。
卓相澤在路旁停下車,淡淡說著︰「想哭就哭個夠吧。」
「別理我……」她現在難受到根本哭不出來,胸口悶痛。
卓相澤下車,硬是拉著她一起,兩人找了處沒人的公園坐了下來。
他將她壓靠在懷中,一只手輕柔地拍撫著她背部,「放輕松點,你不用壓抑,想哭就痛快哭吧,別硬撐了。」
低著頭想掙開他的懷抱,鼻音泄露了她的情緒︰「抱得這麼緊是怎樣?不佔便宜不痛快嗎?」
「不讓你罵個幾句,確實不太習慣。」他沒打算放手,反而抱得更緊,「沒見過像你這麼倔強的女人,不喊痛不喊疼,要別人怎麼疼惜?」
「誰要你疼惜,莫名其妙!」吸了吸鼻子,心情意外地好多了。
看她情緒稍稍平復,他緩緩說道︰「由今晚的事,可以想象得到嚴沁對你的態度,往後打算怎麼做?」
「不知道。」她沮喪地窩在他懷里。「一直極力想跟她解開誤會,結果連想說清楚都難。」愈來愈習慣他的懷抱、他溫暖的氣息。
他輕撫她的頭發。「據理力爭,對是非又太過執著,你能面對及承擔錯誤,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常常沒讓對方有台階下,多半會為自己埋下被反撲的暗雷。」
「所以即使對方錯了,也不該說清楚?」她還是不服氣。
「你還不明白嗎?不論你說什麼都無濟于事,真理不是辯出來的。」他心平氣和道︰「激動反駁的言詞,都會被曲解為情緒化發泄。閉嘴才是上策,等對方情緒平穩後再溝通也不遲,而你總是太急躁,況且就算不辯駁,你的表情也泄露了所有情緒。」
她壓抑不住激動的情緒︰「是非對錯都應該說清楚,我沒犯的錯,要我認?我做不到……」
「換個立場,當你有心想罵人時,對方的辯解有用嗎?」他耐著性子︰「辯駁只會增加對方的攻擊力,于事無補。」
「所以要我不論是非對錯,默認或者任打任罵?」這如果是真理,那也太令人難過了。
「冷靜听清楚對方罵人的重點。」他嘆氣道︰「用你的智慧去化解,而不是一副想火並的樣子。」
程寧整個人泄氣般失去元氣地靠在他胸前。「要一直去忖度別人的心思,好累……」
「控制不住脾氣、不懂轉彎,你注定吃虧。」忍不住動手捏她的臉頰。
「做人不能直接點嗎?干什麼要拐彎抹角的?」用力拍掉他的手,怒火高張!
「我就喜歡你的直接,跟我在一起不用改,但職場上你必須多忍一秒。」
他無奈︰「沖動,受傷的一定是你自己。」
「都已經搞砸了,現在已很難挽救了……」
「听話或馬屁,其實都是對上司輸誠,效果快又有效,你做得到嗎?」
「很難。」誠實以對。
「試著想想,你自己想要什麼樣的部屬,就會明白了。」
接下來,她陷入沉思中不說話,卓相澤也就一直陪著她坐在公圜里,涼風徐徐很舒服,兩人就這麼坐著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