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貴妃進門的時候,簡直是又急又氣,「死丫頭就沒有一天讓人省心的時候,快讓我看看傷哪兒了。」
貴妃玉氏,年輕的時候傾國傾城,如今雖然有了些年紀,倒也更顯風韻。新進的嬪妃固然分了不少寵,但是皇帝心里,就只有玉氏才是心尖兒上的那一點胭脂痣。
驕陽上輩子走在了貴妃前面,並沒有親眼看到貴妃的結局,不過很顯然,已然到了那一步,猜都是浪費時間。
實際上,在皇長子被冊封為太子的那一天,她們的結局就已經書寫好了。
「娘娘!」
雖然重新活過來已經大半年了,但是驕陽每次看見貴妃鼻子都發酸。
「可是疼得厲害了,御醫怎麼說。」貴妃也不舍得訓了,恨不得疼在自己身上。
驕陽吸了吸鼻子,「不疼了,只是扭傷,養幾天就好了。」
貴妃端詳了半天,見她氣色還好,傷勢也不甚明顯,這才放了心。「都十五了,還哭鼻子撒嬌。」
「哪有哭鼻子?」驕陽緊挨著貴妃坐下,悠遠寧靜的香氣撲鼻而來,這是皇後專用的貢香,但是,她從來沒有在皇後宮中聞到過。
積重難返,有些事情,早就不能回頭了。
「主僕倆還一起掉金豆子!」貴妃對展音說道,「本宮跟你們郡……,唉,跟你們公主說會兒話。都先下去吧!」
展音聞言退下,貴妃帶來的人就更有眼色,很快,殿上就空無一人了。
「你一向跟老七不對付,干嘛豁出命去救他?」貴妃沉著臉問道。
「吳王若是有事,得意的就是皇後了。」
提到皇後,貴妃有點心煩,每次她覺得智珠在握的時候,皇後總能給她制造一些意外,「你最近怎麼了,三句話不離皇後。」
驕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索性也就不解釋了,「咱們這邊有什麼不好,得利的不都是她嗎?」。
「我倒情願聖人因為這件事情遷怒你,奪了封號也就不用嫁去突厥了。」
驕陽突然笑了,看起來很溫暖,實則卻是無奈,「聖人是當著突厥使臣的面兒允的婚,我就算是做了再怎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要把我嫁去突厥的。只不過到那個時候,就什麼功勞都沒有了。」
皇後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吧?
「有你五哥呢,用你去爭什麼功勞?」貴妃一想起那天的情形,氣得心口都疼,眼淚在眼圈里直打轉。
突厥每隔幾年就會來求一次親,皇帝很少應允,他們這回卻是趁著渤海內亂之際脅迫朝廷,聖人本想尋個宗女嫁出去就是了,誰成想,李驕陽竟然自己跑了出來。
李驕陽一副憂國憂民的架勢,皇帝也不可能駁回,只能當場允婚,封了她個公主。回頭還遷怒了貴妃一場,弄得貴妃也是有苦難言。
「五哥年紀太小了。」驕陽悠悠說道,「皇後的孫子馬上都要成親了。」
貴妃心中一陣焦躁,皇長子李熙樽今年都三十多了,跟隨皇帝听政多年,此番渤海叛變,他第一個跳出來要代父親征,滿朝文武無不稱頌。
可是她的兒子呢,今年才十五,善良懵懂,于朝政是半點不通。
貴妃心里明白,這次如果不是驕陽站了出來,皇後娘家必然會挑出一個合適的女孩去和親,真到了那一步,那麼這場內亂,簡直就如同是為李熙樽量身打造的一般。
但是明白歸明白,她舍不得自己養大的孩子,「你這是挖我的心呢!」
玉貴妃頓時淚如雨下,她心里也很清楚,這天馬上就要變了!
驕陽覺得應該趁著機會讓貴妃警醒些,便問道,「娘娘覺得楚王殿下平得了渤海嗎?」。
「听聖人的意思大概需要一年的時間。」
貴妃這算是間接認可了,驕陽又問道,「娘娘覺得楚王離皇太子還有多遠?」
貴妃心里咯 一下子,楚王居嫡居長,文武雙全,在朝中也素有賢名,百官多有追隨。渤海這一戰若是勝了,那就是如日中天,便是皇帝,也擋不住他登上太子寶座。
玉氏嘆息道,「你五哥這輩子,好壞都這生辰上。」
貴妃這話說的雖然含糊,驕陽卻听明白了。
晉王李熙琮,出生在重陽兵變之夜,那一夜,今上戰勝了自己的叔父和一班兄弟,把傳國玉璽攥在了手里。
他給剛出生的兒子賜名為熙琮。琮者,祭祀之器。這其中的隱喻,各人自有揣測。
而後皇帝對這個孩子的寵愛,更給了貴妃無限的信心。有時驕陽都會懷疑,如果不是皇帝許下了不切實際的諾言,以貴妃的性格,還會不會爭那個位置?
當然,這也已經無從論證了。
李熙琮生對了時辰,給他帶來了無邊的寵愛,然而不幸的是,皇帝已經年過五旬,晉王還不滿十五。
「楚王如果被封了太子,繼承了大位,我們會怎麼樣?」
貴妃悸然心驚,「天下都是他的了,總能給咱們一個容身之地吧!」
貴妃的天真讓驕陽有些無語,難道說,皇帝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沒有五哥的話,楚王十五年前就當上太子了,這麼多年的積怨,怎麼可能隨意就消弭!」
玉氏此刻是心亂如麻,想到昨天皇帝說的話,冊立楚王已經是大勢所趨,她恨得幾乎吐血,但也是無力回天,「咱們也沒怎麼跟皇後沖突過,榮辱寵幸都是聖人的意思,以後我們避著點他們,夾著尾巴做人也就是了。」
驕陽知道貴妃心里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太會做長遠的打算。
貴妃在這輩子算是幸運至極,在家的時候有長姐可以依靠,出嫁以後又有皇帝幾乎無條件的寵愛,她想要的只需要動動嘴,就從來就沒有費心去爭取過什麼,以至于,現在就算是想爭也不會了。
「只怕樹欲靜風不止啊。」
「那能怎麼辦呢?」貴妃一邊說一邊掉眼淚,「此一番楚王的功勞算是板上釘釘了,聖人雖然不是那麼情願,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嫡長子,又沒有什麼過錯,不可能過分壓制。」
「總得分分功勞,爭上一爭!」
玉氏想了半天,她該拿什麼爭呢,她兒子年幼,娘家又重文輕武,莫說是軍中,就連兵部小卒都沒一個,這個時候,是半點也指望不上。
「那也不用你去爭,玉家總有合適的女孩兒。你若是有個什麼好歹,我將來有什麼臉去見你娘。莫說別人,聖人這兩天也埋怨我,只說我縱得你這樣,根本就不領會父母的心情。」
李驕陽知道聖人疼愛她是出于真心,但是聖人也有保不住她的那一天,就算是聖人最愛的貴妃和晉王,他又能護得了幾時呢?
「玉家再好的女孩兒去了,聖人也不會放在心上,只有我去了,聖人才會一直記著。況且,聖人發兵突厥是早晚的事,過不了多久我就回來了,平樂長公主當年不是也去和親了,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你這傻丫頭呀,你當和親是玩嗎?烏托可汗已經年近六旬,凶狠殘暴,荒yin……」貴妃覺得有些話實在不便跟女孩子說,氣得簡直頭昏眼花。
驕陽偎在貴妃懷里,「聖人不是拖著日子呢嗎,沒個一年半載的備不齊妝奩,在說路上走走停停還得多少日子,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你這孩子怎麼心這麼大,到底是隨了誰了!」
驕陽笑道,「娘娘養大的,還能隨了別人!」
貴妃茫然的摟著她,腦子里亂哄哄的,「你這主意也太正了,我心里都害怕。」
「娘娘不用怕,女兒自有分寸。」驕陽反手摟住貴妃,把頭靠在了她的肩上,娘,你就只管開開心心做一輩子寵妃,萬事都有兒女效勞。
展音遠遠看著母女二人相依相偎,萬種滋味涌上心頭。
「你這個不省心的丫頭啊!」貴妃嘆息,「和親的事情我想辦法盡量拖延,你再也不可如此莽撞行事,有聖人在,總能保著咱們的。」
「恩!」驕陽敷衍應道。
「聖人快下朝了,我這就得回去。只是還有句話要囑咐你,你這次回府,我也知道你是為了什麼,但凡事不可過度。聖人現在是偏寵你,但是,他若真的惱了,你能不能回來就不一定了。」
「我記下了。」
貴妃覺得她根本就沒听進心里去,愈發的擔心起來,「你可記住了,聖人與你父親相交于微時,你父親為聖人的江山搭上了一條命,不管真假,至少明面上聖人得把你祖母當半個母親敬著。只要那老太太不謀反,她干什麼聖人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她要是真的謀逆了呢?」
「瞎說什麼,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了,謀逆當太後啊?」
「那也說不定啊!」
「可不許胡鬧,老太太的事情別人說得,你可不行!」
「因為我是她孫女?」驕陽恨道。
「因為聖人喜歡孝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