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先皇的兩個嫡子,太子跟燕王,世人已經沒有很多印象了,即便是曾經的天潢貴冑、風姿卓絕,亦是早早的成為了過眼雲煙。唯一對他們念念不忘的,可能就是當今皇帝了。
昔年那場宮變,可以說是百密一疏,竟然被先皇後把她的兩個兒子送了出去,這讓今上幾乎無法安枕。
斬草除根,是每一個篡位者深入骨髓的本能。
抓住燕王令皇帝龍心大悅,但是,比燕王更重要的廢太子,讓周延忙暈了頭。
李驕陽這邊他暫時是顧不上了,只是通過韓通知道了一些他們的計劃,至于是否切實可行,他都沒有太多精力去判斷,他只是密令韓通注意李驕陽的安全,令附近的暗線配合,成功還是失敗,全看他們的造化。
目前,對周延來說,李驕陽只要好好活著就夠了,只要她活著,他就有辦法把她弄回來。
但是,對李驕陽來說,卻遠不是那麼輕松,她不可能讓自己淪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隨意宰割。所以,莫頓勝出是她唯一的出路。
「殿下,莫頓太子命人傳話過來,一切順利,請殿下準備好,後天出發。」
「後天?」驕陽考慮了一下,應該是問題不大,「通知何家兄弟,讓他們今晚就把這些道姑們帶走。」
「是,奴婢這就去。」
「小心點,現在滿城的漢人、突厥人都在找咱們。」
玢玉笑了笑,「放心吧。認識咱們的都沒有認真找的,拼命想把咱們找出來的,就是走在對面他們也認不出來。」
驕陽微微笑了一下。多少還有點為吉寺特勤難過的意思,「去吧。」
第二天一早,當吉寺特勤和那位哈日那將軍出現在塔寺門前的時候,李驕陽並沒有太多的意外,甚至,她還覺得他們來得實在是有些慢了。
「我想不出來這地方有什麼特別,能讓翌城公主殿下住了這麼久。」吉寺黑著臉說道。
玢玉並不在意他的情緒。平靜的說道,「公主做事,總是出人意料。就是我們這些久在身邊服侍的,也不敢妄自揣測。」
「公主縱然隨性,也該有個限度,離開多日。總得要知會一聲才是。」
玢玉頷首微笑。眼中卻甚是不屑,「我們殿下一向如此,君臣大義在前,誰敢多問?」
吉寺心中惱怒,這個地方,他的侍衛們來來回回路過多少次了,但是陰差陽錯從來沒有進來過,顯然。那些漢人都知道公主就在此處,如此故意拖延。卻讓人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莫頓,似乎也有好幾天沒露面了。
所有人都在分頭尋找公主,暫時踫不上倒也情有可原,然而,吉寺卻有點不太相信他那個弟弟,吉寺突然覺得有一個巨大陰謀就籠罩在他的頭頂上。
此刻跟一個宮女說多了也沒用,要緊的是趕緊把李驕陽帶走,「請公主出來吧,我們也該上路了。」
「殿下尚有些事情需料理,還請諸位稍待。」
「要等多久。」哈日那忍不住問道。
明天一早公主就會起駕,但是這話玢玉可不會說,她微微搖頭,「這就不得而知了,只看殿下心意。」
吉寺心里著急,就想帶人往里闖,「我要見公主。」
玢玉站在他面前,昂首瞧著他們,目光森然,一步不讓,「公主豈是說見就見的!」
「你覺得你攔得住我?」哈日那冷笑。
「我是公主掌令女官,你敢動我!」
哈日那面色猙獰,他們在此地多留一天,五部貴族調兵的情況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險,這個後果,沒人能承擔的起。
「為了公主的安全,還請掌令大人見諒。」
吉寺王族出身,到底是懂些禮儀,他拉著哈日那,玢玉說道,「掌令大人是攔不住哈日那將軍的,還請讓讓。」
「那我呢!」
玢玉尚未開口,沈毅就帶著羽林衛沖了進來,他們在吉寺面前一字排開,劍拔弩張。
「沈郎將!」吉寺見他恨得牙都癢癢,若不是他,他們早就發現了公主的藏身之所。
「吉寺特勤。」沈毅拱手施禮,「特勤氣勢洶洶,莫不是在緝拿要犯?我剛得了消息,翌城公主殿下在此清修,不願其他人打擾,縱然特勤有事,也請往後延延。」
沈毅笑的像個痞子,吉寺一口老血哽在喉嚨里,「你早就知道公主在這兒吧?」
沈毅心想,我要是不知道,那個石承弼還不得把彰八里翻個底朝天。
「恰好比特勤早了一刻鐘。」
「如此,我們一起去請公主起駕吧。」
沈毅卻伸出手臂,不讓他在往前一步,「公主不曾宣召,還請特勤捎帶。」
吉寺在心中推算,這群漢人跟莫頓勾結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到現在位為止,除了這位掌令女官,沒有任何人見過翌城公主,你竟不絲毫都不關心殿下的安危?」
「貼身女官站在這里,何勞特勤掛念。」
吉寺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沈毅卻瞪大了眼楮,像是听了笑話一般,「怎麼,突厥的治安如此之差?彰八里好歹也算是突厥大城,還有人敢在此對公主不利嗎?」。
吉寺自覺吵架他不可能是中原人的對手,現在要緊的趕緊帶李驕陽上路,好好的耽擱了這些天,無形中已經增加了許多風險。
「在我突厥自然不會有人對公主不利,我倒是听說公主在大周境內幾番遇刺,所以不得不加倍謹慎。沈郎將,麻煩去請公主出來吧。」
「吉寺特勤大概是沒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公主殿下要在此地清修數日。什麼時候出發,當然要看公主的意思。」
哈日那急了,「我等封烏托可汗之命。護送前往石城,時間緊迫,還請沈郎將配合。」
「我封****皇帝陛下命令保護公主,自當萬事以公主為先,還請哈日那將軍理解。」
沈毅跟哈日那僵持不下,漸漸地兩邊都生出些火起來,畢竟是在突厥的地盤。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
「請吉寺特勤和哈日那將軍進來說話吧。」
這兩位突厥特使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翌城公主,就這一眼他們便明白,之前的那些擔心。什麼偷梁換柱啊,什麼李代桃僵啊,都是庸人自擾。
雖然他們從來也沒有見過翌城公主,甚至連畫像也都沒有看到。但是。這位公主周身的氣度,絕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裝的來的,即便是身處于簡陋的禪堂里,也掩不住****公主的萬丈光芒。
這是天底下第一富貴奢靡的洛陽宮,所養育的天之驕女,只要阿史那赦得到她,大周朝必然會承認他這新可汗。
他們現在看見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少女。而是一頂閃閃發光的王冠。
「參見翌城公主殿下。」這二位愣了足有半分鐘,才想起來給公主見禮。
李驕陽在他們的眼中。看見的是赤luoluo的貪婪,然而讓她更為好奇的是,那個傳說中的阿史那赦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這麼些人死心塌地的為他籌謀。
上輩子阿史那赦輸給莫頓,似乎是差了點運氣,這一次,卻不知道誰更受到神的眷顧。
「免禮。」
吉寺和哈日那這幾天找公主都快要找瘋了,憋了一肚子的怨氣,可是真到公主面前,卻是不敢多說一字。
「殿下,耽擱了這幾日,路上越發難走了些,為了早到石城,還請公主即刻起駕。」
驕陽似沒听出來吉寺話里話外的意思,兀自看著窗外,「這場雪總算是停了。」
吉寺說道,「風雪稍住,正好趕路。」
驕陽卻沒理他,低聲吟道,「淒淒歲暮風,翳翳經日雪。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
吉寺郁結,讓你趕緊上路呢,你抒發什麼感情!
驕陽轉過身來,對他二人微微頷首,「本宮生長于洛陽,從未見過如此風雪,讓二位見笑了。」
「不敢,公主才思敏捷,非吾輩能及。」
驕陽輕笑,「這是陶潛先生詩作,本宮不過借用而已。」見他二人微有些窘迫,驕陽便越過此話不提,「風雪初停,正適合圍爐品茗,本宮已請觀中師太預備下了,可否請二位賞光?」
品茗是什麼玩意?他們只喝馬女乃酒。
「****風雅,我等于突厥也是早有耳聞,不過,石城美景勝過此地千萬,還請公主移駕。」
驕陽冷了臉,明擺著惱他們不識抬舉,「道法博大精深,本宮與主持參禪數日,頗有些體會。幾位若是有心,可留在此處共同參詳,若是無意,就請先回去,明日一早,在商討何時起駕。」
李驕陽的表情明白告訴他們,我不是在跟你們商量。他們可以用武力把公主帶走,沈毅和他的羽林衛根本就不夠看。可是,帶走之後呢?這位畢竟是上邦公主,縱然皇帝老兒治不了他們的罪,但是,他們其他的目的,也一樣別想達到。
「殿下參禪,吾等不敢打擾,然可汗帶領我突厥百姓,已在日夜期盼公主的到來,還請公主明日一早起駕。」
吉寺覺得自己只能退讓這麼多了,公主若是還不識相,他也只能用自己的手段對付她。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驕陽所需要的,也就是這一天的時間而已。
「特勤都已經這麼說了,本宮也不好不近情理。那就按照特勤說的辦吧,只是這觀中的住持我要帶她一同上路。」
帶著一個不信奉薩滿的人道姑去往石城,對吉寺來說的確不是身心愉悅的事情,但是,眼下這個情況,莫說是帶個姑子,就是要蓋一座道觀,他也非得答應不可。
「謹遵公主吩咐。」
吉寺出來禪房,命人把塔寺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也不知道他是擔心有人行刺,還是害怕李驕陽自己跑了。
「去查一查,這觀里的姑子是什麼來路。」
「是。」
突厥人的宗教信仰一直都在變化,道教雖然不是主流,但是在彰八里也有一些信徒,在當地人眼中,這塔寺其實並沒有任何神秘。吉寺的親兵在街上隨便逛一圈,這道觀的底細便查了個一清二楚。
「吉寺特勤,小的們已經打探清楚了。這道觀的住持是個中原人,來此已經十多年了,觀里的姑子倒是哪兒的人都有,主要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女人。」
吉寺听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在道觀里呆的時間實在是太短,竟沒發覺究竟哪里不妥。
「你說道觀了還有別的女人?」哈日那問道。
親兵點了點頭,深覺哈日那將軍的腦子可能不太好使,話都說的那麼清楚了,有什麼可問的。
「據說正式出家修行的有二十多人,加上一些雜役廚娘,應該有三十人左右。」
「不對呀!」哈日那緊皺著眉頭,「那道觀里,除了公主和她那個女官,咱們可沒見到任何人啊!」
「就連公主說的那個主持,其實也沒露面。」
「讓他們在觀里好好搜一搜,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吉寺說道,「注意別驚動公主。」
親兵領命而去,除了公主住的院子,其他的地方是好一頓搜羅,然而,費了半天的事,他們沒有發現一個活人。
跟周圍的人打听了半天,也沒有人知道姑子們的去想。
「昨天傍晚,倒是有不少人出城,但是那打扮,可不像是道姑。」
城門守軍的話多少給吉寺提了個醒,或許,那些人早就離開了,可問題是,這麼一群道姑,他們能去哪兒,又為什麼要躲出去?
吉寺能夠察覺出異常,但是還聯想不到究竟有何關聯,「或許,這只是他們中原人之間的恩怨吧,跟咱們沒有關系?」
「那姑子在咱們這十來年了,誰知道她腦子都裝了些什麼,而其他的人逃的那麼詭異。要說沒事兒打死我都不信。」
驕陽是不知道他們私下里的議論,若是知道,肯定會告訴他們,這件事兒,不多不少,跟你們突厥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可惜,驕陽並不知道那些,而有些人,天生的狂妄自大。
「不管怎麼說,那個姑子是不能留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