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往傳來慘呼聲的山後奔去,虛竹一個箭步迎了上去,拉住李清露的手往靈鷲宮去,走過一條石弄堂也似的窄道,見兩女屍橫在地,身首分離,鮮血兀自從頸口冒出。虛竹心頭暗驚不知鈞天部姐妹損傷如何,加快腳步往峰頂而行,越走越高,身周白霧越濃,不到一個時辰,便已到了縹緲峰絕頂,雲霧之中,放眼皆是松樹,卻听不到一點人聲,心中暗想道︰「難道鈞天部眾姐妹全軍覆沒,這應該不太可能,倘若如此,那四姝還有小天不就危險了」?想到此處恨不得身上有雙翅膀眼下就可以直接飛到靈鷲宮里。
又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已來到靈鷲宮門口,只見堡門半掩,四下里仍一人也無。虛竹拉著李清露閃身進門,穿過兩道庭院,只听得大廳中傳來聲音,一人厲聲喝道︰「賊婆子藏寶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你們說是不說」?一個女子聲音罵道︰「狗奴才,事到今日,難道我們還想活嗎?你可別痴心妄想啦」!另一個男子聲音說道︰「雲島主,有話好說,何必動粗?這般對付婦道人家,未免太無禮了吧」?虛竹听出那勸解的聲音是他三弟段譽所說,當日烏老大要眾人殺害童姥之時,也是三弟獨持異議,暗想道︰「還好有這傻三弟跟著,不然後果可能更嚴重,有空要找個時間好好謝謝三弟才行」。
虛竹當下又想起︰」自己不是有交代放他們這伙人進石室,原本就是想讓他們練功走火入魔而亡,看來還是有不少漏網之魚,想不到這些人中到有不少人不能小看」,只听那姓雲島主道︰「哼哼,你們這些鬼丫頭想死,自然容易,但天下豈有這等便宜事?我碧石島有一十七種奇刑,待會一件件在你們這些鬼丫頭身上試個明白。听說黑風洞、伏鯊島的奇刑怪罰,比我碧石島還厲害得多,也不妨讓眾兄弟開開眼界。」許多人轟然叫好,更有人道︰「大夥兒盡可比劃比劃,且看哪一洞、哪一島的刑罰最先奏效。」
從聲音中听來,廳內不下數百人之多,加上大廳中的回聲,嘈雜噪耳。虛竹一轉念間,雙手在地下泥塵中抹了幾下,滿手污泥都抹在臉上,便即邁步進廳。
只見大廳中桌上、椅上都坐滿了人,一大半人沒座位,便席地而坐,另有一些人走來走去,隨口談笑。廳中地下坐著二十來個黃衫女子,顯是給人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其中一大半都是身上血漬淋灕,受傷不輕,自是鈞天部諸女了。
廳上本來便亂糟糟的,虛竹跨進廳門,也有幾人向他瞧了一眼,見他拉著一名女子,以為是去搶來的小姑娘,自不是靈鷲宮之人,只道是哪個洞主、島主帶來的門人子弟,誰也沒多加留意。
虛竹在門檻上一坐,放眼四顧,眼見烏老大坐在西首一張太師椅上,臉色憔悴,但剽悍乖戾之氣仍從眼神中流露出來。一個身形魁梧的黑漢手握皮鞭,站在鈞天部諸女身旁,不住喝罵,威逼她們吐露童姥藏寶的所在,那自是雲島主了。諸女只倔強反罵。
烏老大道︰「你們這些丫頭真是死心眼兒,我跟你們說,童姥早就給她仇人殺死了,這是我親眼目睹,難道還有假的?你們趁早降服,我們決不難為」。一個中年黃衫女子尖聲叫道︰「胡說八道!尊主武功蓋世,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有誰還能傷得她老人家?你們妄想奪取破解‘生死符’的寶訣,趁早別做這清秋大夢。別說尊主必定安然無恙,轉眼就會上峰,懲治你們這些叛徒,就算她老人家仙逝去了,你們‘生死符’不解,一年之內,個個要哀號**,受盡苦楚而死。」
烏老大冷冷地道︰「好,你不信,我給你們瞧一樣物事。」說著從背上取下一個包袱,打了開來,赫然露出一條人腿。虛竹和眾女認得那條腿上的褲子鞋襪,正是童姥的下肢,不禁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虛竹頓時明白暗道︰」原來這烏老大是撿到了師姐姥姥的一條斷腿,之後按自己所推測,編了一大段謊言來騙眾姐妹,當日跟師姐姥姥下山時,鈞天部姐妹們均不知道,這也難怪會上當」,想著當下順便臭罵烏老大幾句。
只听烏老大道︰「童姥仇人將童姥斬成了八塊,分投山谷,我隨手拾來了一塊,你們不妨仔細瞧瞧,是真是假」。鈞天部諸女認明確是童姥的左腿,料想烏老大此言非虛,不禁放聲大哭。一眾洞主、島主大聲歡呼都道︰「賊婆子已死,當真妙極」!有人道︰「普天同慶,四海同歡」!有人道︰「烏老大,這般好消息,你竟瞞到這時候,該當罰酒三大杯」。卻也有人道︰「賊婆子既死,咱們身上的生死符,倘若世上無人能解……」,虛竹見此狀,心中再暗想道︰」師姐姥姥整治他們,整治的太慘了,也難怪他們這每一個人皆如此,看來到要好好化解才行」。
突然之間,人叢中響起幾下「嗚嗚」之聲,似狼嗥,如犬吠,聲音充滿了痛楚,極為可怖。眾人一听之下,齊皆變色,霎時之間,大廳中除了這有如受傷猛獸般的呼號之外,更無別的聲息。只見一個胖子在地下滾來滾去,兩腳亂撐亂踢,雙手先是抓臉,又撕爛了胸口衣服,跟著猛力撕抓胸口,竟似要挖出自己的心肺。只片刻間,他已滿手是血,臉上、胸口,也都是鮮血,叫聲也越來越慘厲。眾人如見鬼魅,不住後退。有幾人低聲道︰「生死符催命來啦」!
虛竹雖听過生死符的可怕,確沒有親眼看過生死符發作的情況,眼見那胖子驚心動魄的情狀,才深切體會到眾人所以如此畏懼童姥之故,以及生死符的威力,李清露見狀也不禁握了握虛竹之手臂,眾人似怕生死符的毒性會傳染旁人,誰也不敢上前設法減他痛苦。片刻之間,那胖子已將全身衣衫撕得稀爛,身上一條條都是抓破的血痕,地下也灑滿了斑斑鮮血。
人叢中有人氣急敗壞地叫道︰「哥哥!你靜一靜,別慌」!奔出一個人來,又叫︰「讓我給你點了穴道,咱們再想法醫治」。那人和那胖子相貌有些相似,年紀較輕,人也沒那麼胖,顯是他的同胞兄弟。那胖子雙眼發直,宛似不聞。那人一步步走近,神態間充滿了戒慎恐懼,走到離他三尺之處,陡然出指,疾點他「肩井穴」。那胖子身形一側,避開了他手指,反手將他牢牢抱住,張口便咬他臉頰。那人叫道︰「哥哥,放手!是我」!那胖子不住亂咬,便如瘋狗一般。他兄弟出力掙扎,卻哪里掙得開,霎時間臉上給他咬下一塊肉來,鮮血淋灕,只痛得大聲慘呼。
段譽向王語嫣道︰「王姑娘,怎地想法子救他們一救?」王語嫣蹙起眉頭,說道︰」這人發了瘋,力大無窮,又不是使武功,我可沒法子」。段譽轉頭向慕容復道︰「慕容兄,你慕容家‘以彼之道,還治彼身’的神技,可用得著麼」?慕容復不答,臉有不悅之色。包不同惡狠狠地道︰「你叫我家公子學做瘋狗,也去咬他一口嗎」?
段譽歉然道︰「是我說得不對,包兄莫怪。慕容兄莫怪!」走到那胖子身邊,說道︰「尊兄,這人是你的弟弟,快請放了他吧。」那胖子雙臂卻抱得更加緊了,口中兀自發出猶似負傷猛獸的痛吼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