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筱彤是誰？」
聞言，厲紹憬的身子僵住……
……
廚房里，油煙機嗡鳴，顧妤將雞蛋打在碗里，攪拌均勻。又將冰箱里僅有的西紅柿拿出來，洗淨以後切成小塊兒。
很快，她將做好的西紅柿打鹵面端到餐桌前溲。
厲紹憬已經洗完了澡，換上了深灰色的家居服，坐在餐桌前看著筆記本電腦，手里還餃著一根煙。
放在他眼前的面條雖然賣相算不上好，卻多了幾分家常的味道。
將煙捻滅在手邊的煙灰缸內，他拿起了筷子恧。
顧妤坐在他的對面，分量很少的一份擺在自己眼前。
兩人都沉默的吃著早飯。
厲紹憬吃的很快，大碗的打鹵面很快就見了碗底。
顧妤將自己碗里的面又撥了一給他，他這才抬起頭來。
「吃吧，我還不餓。」顧妤說道。
厲紹憬的確是餓了，從昨天中午起，一直到現在，他都顧不上吃一口飯。
顧妤將那張折疊好了的紙放在餐桌上，推到厲紹憬面前。
厲紹憬拿筷子的手勢頓住了，目光落在顧妤的手上。
顧妤吃不下，大眼楮一直盯著他。
厲紹憬將筷子放下，又去模煙盒，卻被顧妤攔住了。
顧妤將煙盒拽到自己身前，說道︰「不許再抽了。」
厲紹憬沒說什麼，目光又重新放回那張沾了少量血的紙上。
許久之後，他才說道︰「筱彤是我妹妹……」
顧妤並沒有驚訝，她早就猜到了。
「青春期的時候她就患有抑郁癥，很嚴重的那種。」厲紹憬平靜的說道。
顧妤吃驚的看著他。
厲紹憬並沒有迎接顧妤的目光，繼續說道︰「她19歲那年就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從18樓的陽台上跳了下去……」
顧妤的呼吸凝滯了，她想開口說句對不起，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厲紹憬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說道︰「19歲，也就像你這麼大……」
顧妤不能理解，將身前裝有面條的碗推到一旁，問道︰「既然她有抑郁癥，為什麼不叫人看著她？」
被問及于此，厲紹憬的臉色白了。
他低著頭，面上的表情顧妤看不清。他的手一直在摩挲著放在餐桌上的打火機，煙癮又犯了……
顧妤收回目光，拿起自己的碗筷進了廚房。
餐桌前只剩下厲紹憬一人，他盯著那張紙，許久都挪不開目光。
最後，他終于從餐桌前起身，拿起它，轉身上了樓。
……
顧妤一個人站在廚房里洗碗，直到厲紹憬上了樓，她才關閉了水龍頭，視線朝著餐廳的位置看去。
餐桌上的東西不見了，顧妤輕輕的嘆了一聲。
里面的內容她看過了，她不確定在未經過厲紹憬同意的情況下，這麼做到底有沒有錯。
她仍有許多問題想問，可她清楚，或許該給厲紹憬一些時間……
……
臥室里。
厲紹憬站在窗前，低頭將手里的煙點燃。
吞雲吐霧間，他的視線從窗外收回，低頭朝著窗台上的那張紙看去。
他餃著煙的食指和中指，微微的有些抖。
許久以後，他將那張紙攥成一團，扔到身後的垃圾桶內。
可這個動作過了不到半分鐘，他又轉身，走到垃圾桶前，彎下腰，將它翻找了出來。
厲紹憬的眉頭皺的很緊，手里抽了一半的煙被他捻滅在一旁，隨手丟掉。
他最終還是動作干脆的將那張紙展開在眼前。
這是一封遺書，來自他妹妹厲筱彤的親筆遺書……
遺書的內容很長，厲紹憬的喉結上下混動了一下，還是坐回到床上，展讀了起來。
二哥，也許你看到這封遺書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請原諒我選擇了這樣的方式自我毀滅，我知道，你一定會很難過。
可是，我真的毫無留戀。
除了對父母的虧欠，其余的一切，都將我壓的喘不上氣來。
這個世界，並沒有我想象的美好，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這里面都充滿著算計，那些人的嘴臉讓我覺得無比丑陋。
我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里，或許被很多女孩所羨慕著，可即便是這樣，我卻依舊覺得自卑。
我在任何人的面前都抬不起頭來，他們為什麼都要帶著面具做人？
我分不清他們哪一句話是真心的，哪一句話又是假意的，我寧願避開所有人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領地里，可我又過分的孤獨。
我與大哥年齡相差太多，我看不懂他的內心世界。我甚至不明白，他既然那樣的愛著亞楠姐，為什麼還要殘忍的逼她離開。
我討厭許茵，可我不敢說，媽媽會罵我，爸爸也會斥責我，說我不懂事，可我就是討厭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簡凝已經不再是從前的簡凝，幾個月前，我才知道，我心目中單純善良的她，也不過是為了接近你，才會與我親近。
我此時在想，如果沒有你的存在，她或許也會把我當成一個異類吧？
我幾乎可以這樣肯定，因為，我從她的眼中經常會看到對我的不耐煩，而她對你，則完全沒有……
我的人生是失敗的，失敗透頂，就連友誼也要建立在利用之上。
可即便這樣，我依舊相信愛情，也曾認真期待過。
當我知道語歡喜歡的人並非是你時，那一刻我的心情幾乎喜極而泣。
我知道，韓家培養她長大無非是以豪門聯姻作為目的，而聯姻的對象無疑就是我們厲家。
我不討厭她，卻也不想叫她一聲二嫂，因為她心里已經有了別人……
可惜，這個人不是你，更不是韓準。
就算你們不是對方心中所愛，但她也曾把你當成哥哥一樣對待，她至少是相信你的。
而你卻把她推給了韓準，你覺得那是她最好的歸宿……
我不明白，那個男人他既然敢愛語歡，卻為什麼不敢站出來承認他的所作所為？為此，我感到憤怒。
可憤怒過後，是對更多人的失望。
失望的是韓家人最後對語歡的態度。親情縱然都不可相信，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可以信任的呢？
我和語歡都喜歡下雨，因為雨天里周遭才會安靜，我們也會沉澱下來。
我們各自思考著。她思考什麼我猜不到，可是，我思考的一直都是活下去的意義。
我在這個怪圈里掙月兌不出來，這樣的想法像魔鬼一樣跟隨著我。
它仿佛一直在我耳邊說︰死了才是真正的解月兌，離開吧，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沒人會在意你的感受，永遠沒人……
這幾天我都徘徊在選擇生還是死的兩者之間。
我渴望解月兌，卻害怕你和爸媽對我的沒有勇氣而感到失望。
哥……我該怎麼做？
厲紹憬看到這里，手已經抖的幾乎握不住這張薄薄的紙片。
他的臉色幾近蒼白，指尖涼的麻木。
署名之下，還有短暫的內容，像是後加上去的。依舊是厲筱彤的筆記，只是照比之前的字跡規整了許多。
上面寫著︰遺書我想交給了簡凝，余生里，這也許是我對友誼下的最後的一場豪賭。若是賭輸了，余願已滅，什麼結果都不重要了————11月6日。
厲紹憬的心涼到了底。
是啊，厲筱彤最後還是賭輸了。
……
厲紹憬推開房間的門，走下樓梯時，這才發現，客廳里除了顧妤，沙發里還坐著一個人。
簡凝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這里，厲紹憬毫無所知。
厲紹憬的腳步頓在樓梯上。
虛弱的簡凝從沙發里起身，回頭朝著厲紹憬的方向看過來。
簡凝的氣色很差，5月末的天氣里，身上穿著的是件長袖外套，里面的病號服露出一角，顯然，她是從醫院里直接過來的。
厲紹憬的目光落在她右手手腕包扎很厚的紗布上。
不過，他也很快的收回目光，面色平靜的下了樓。
顧妤也從沙發里站起，小臉除了些稚氣，還有些微微蒼白。
茶幾上有她泡給簡凝的茶，茶水已經沒了熱氣，到最後也沒有被動過一口。
簡凝的臉上沒有半點妝容，這樣的氣色下，與平凡的鄰家女孩幾乎沒有任何差別。
她的頭發隨意扎了起來，雖不凌亂，卻也毫無美感。
所有的一切，她甚至都已經不在意了。
厲紹憬雙手插兜，在她的身前停下，俯視著她蒼白的臉。
「紹憬……」
簡凝在叫他名字的時候，聲音是顫抖的，語氣里帶著些許的不確定。
厲紹憬沒有應，表情漠然的注視著她。
簡凝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她本不想哭，卻發現根本控制不住。
她用左手捂著因情緒失控而顫抖的嘴唇，一句句的重復著︰「對不起，對不起……」
厲紹憬繞過她，朝門口走去。
簡凝沖過去，在他的身後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幾乎是跪坐在他的腳下。
厲紹憬的手被簡凝拽著，他沒有躲，更沒有掙月兌，就任由她拽著。
顧妤安靜的看著這一切，盡量保持緘默。
許久以後，厲紹憬轉過身來，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簡凝，漠然問道︰「你想說什麼？」
簡凝嗚咽著低下頭︰「紹憬，你相信我，我沒想到筱彤會真的選擇了那條路，我只是……我以為……」
簡凝的語無倫次被厲紹憬看在眼里，他沉默著。
「我以為她不過是跟我們鬧些情緒，我從沒有想過她為什麼會這樣極端，我想不通……」
厲紹憬低頭注視著她，片刻後從褲兜里掏出那張遺書扔在了簡凝的腳下。
他說︰「遺書是筱彤在11月6日寫下的，可她的死期是11月9號，簡凝，你能否告訴我，這期間你都在想什麼？如果你一開始就將遺書交給我，那麼，結果或許就不是這樣……」
簡凝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嘴唇咬的發白。
她無法辯駁，厲紹憬說的沒錯。
如果當初不是自己自私，怕厲紹憬看到這封遺書會對她失望，也許厲筱彤就不會死。
厲筱彤在賭，她把最後的信念賭在了簡凝的身上。
她甚至還抱有一絲希望，她甚至還相信簡凝是在乎她的。
可她輸了，和她設想中的一樣。
她一個人站在18樓的陽台上被大風吹濕了眼楮，那個長在她心里的魔鬼跳出來對她說︰「人生就是這樣，我說過，沒有人會在乎你的死活，何不解月兌？」
厲筱彤從18樓的陽台跳下，她閉上眼前的那一刻，所有她愛過，信過的人都在她眼前輪番出現了一遍，最後畫面定格在，她16歲那年，坐在一個高大男孩自行車尾座的畫面上……
簡凝的哭聲壓抑，厲紹憬的表情依舊冷漠。
他蹲子，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顎，視線與他平視︰「簡凝，如果你再一次選擇死，我絕不會攔著，也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因為你的生死與我無關。」
簡凝的力氣盡失，臉上的絕望早已經掩蓋心中的那份麻木。
厲紹憬繼續說道︰「筱彤賭錯了，到現在我都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賭在你的身上，若是換成語歡……」
厲紹憬沒有再說下去，簡凝的哭聲已經蓋過了他的聲音。
客廳里淒慘的哭喊聲，讓顧妤覺得壓抑。
顧妤轉身上了二樓。
……
臥室里，顧妤將上次留在這里的衣服拿了出來，換在身上。
那套復古金色的禮服還掛在衣櫃里，上面還沾著韓準身上的血。
這一刻，顧妤覺得可怕，那種刺目的顏色，就像是她14歲記憶里的那樣鮮紅。
她將禮服從衣架上拽下來，卷成一團，塞進了一個黑色的垃圾袋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氣。
客廳里，簡凝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隱約還能听到。
顧妤有些煩躁。
坐在地上，她想著韓語歡，想著厲筱彤，想著自己的母親薛亞楠，腦中一片凌亂。
她難受是因為那些血淋淋的真相，為什麼還要再一次次被翻出來，被所有人揪著不肯放。
……
顧妤再次下樓的時候，簡凝已經走了。
厲紹憬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里，表面上依舊平靜。
顧妤穿著九分長的深藍色鉛筆褲，露出白皙的腳踝，寬松的無領韓版襯衫的前半截的衣擺被束在褲腰里，頭發隨意的在身後扎了個馬尾，清清爽爽，干干淨淨的站在了厲紹憬的身前。
厲紹憬微微抬起頭，朝著顧妤伸出手。
顧妤在他的懷里坐了，臉頰貼著他略微有些扎人的下巴。
厲紹憬的呼吸很沉重，不似往日里的順暢。
顧妤想給他些安慰，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許久以後，顧妤問道︰「簡凝還會尋短見嗎？」。
厲紹憬看著她，淡淡說道︰「那是她的事了。」
想著剛剛簡凝失控的情緒，顧妤微微有些擔心。
片刻後，顧妤又問︰「你真的不喜歡韓語歡？」
厲紹憬搖了搖頭︰「不喜歡，我對豪門聯姻一直都很反感，況且，韓準是我的朋友，他那麼喜歡語歡，我不該成全他嗎？」。
顧妤看著他的眼楮，輕輕的一吻落在他的嘴唇上。
為了不讓厲紹憬過分沉痛，顧妤故意轉移開話題，在他的懷里蹭了蹭，問道︰「一天一夜都沒睡了，你不困嗎？」。
被突然岔開了話題，厲紹憬愣了愣，轉而點了點頭︰「困。」
顧妤笑了，色眯眯的看著他︰「那要不要我幫你放松放松呢？」
厲紹憬聞言，彎起嘴角，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怎麼放松？」
顧妤反身跨坐在了他的身上，敏感位置處的廝磨，讓厲紹憬的呼吸更沉了幾分。
顧妤盯著他的眼楮，挎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問道︰「那你是想在沙發上？還是回去臥室里去呢？」
听著顧妤生澀的撩撥，厲紹憬看了她片刻，陰郁的心情一掃而光。
他反手將顧妤抱起來，背對著自己，將她推按在沙發上。
解開了自己的皮帶卡扣……——
題外話——三件事。一、厲筱彤的遺書部分老浮寫了很久，甚至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抑郁癥患者，沉浸在其中來寫的。我把厲筱彤寫的自卑，偏激，消極，這本身是對抑郁癥最好的詮釋，所以希望小伙伴不要抨擊厲筱彤的任性，不懂事，因為，這孩子本身是有心理疾病的。
二、近期有小伙伴反應老浮清水，實在是因為形勢所逼，現在查的太嚴了，老浮也沒有法子。不過，老浮盡量滿足你們的要求，可以試著多寫一點，當然結果很有可能會被退稿，所以，你們盡量早一點看文，退了之後肯定要重新修改的，刪除了你們自然看不到，老浮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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