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表情依舊嚴肅，拄著拐棍，站姿筆直，一如當年。
顧妤的眼圈酸了酸，和外公對視了一眼後，壓抑著酸澀的情緒，開口說道︰「外公，我……回來了。」
「……」
——
薛宅妲。
今天難得的熱鬧，顧妤前腳進門，弩弩一個劈叉，直接撲了上去，差點將顧妤撞倒。
顧妤彎下腰撫模弩弩的頭，弩弩哼唧著抱住顧妤的腿，尾巴搖的人眼花。
小聿崢起初是有點怕弩弩的，畢竟弩弩和提莫不同，相對比來說，提莫溫順，而弩弩的長相要凶的多禾。
不過，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里，小家伙就用茶幾上的零食和弩弩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以至于小家伙去尿個尿，弩弩都跟在**後面，寸步不離，直接忽視了顧妤的存在。
今天丁嬸準備的晚餐也空前的豐盛。
張帆趕回來的時候，丁嬸已經將最後一道菜端上了餐桌。
張帆挽起袖子就要進廚房，被丁嬸攔著了外頭。
丁嬸笑著說︰「夫人，我的腰早就好了，不用您的。這些日子一直都是您在幫我，我心里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我知道您工作本來就累，快去歇歇，好好的吃頓飯吧。」
張帆彎起了嘴角，點了點頭︰「那晚飯後我來收拾吧。」
丁嬸沒說什麼，眼里全是笑意。
丁嬸很知足，她在薛家工作了幾十年，薛家人雖然位高權重，可都心善，無一例外。
張帆洗了手，拉開了椅子坐在了餐桌前。
聿崢坐在張帆的對面，大眼楮偷偷的溜著坐在主位上的薛老。
雖然這個太爺爺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可他依舊表現的乖巧懂事。
他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因為這個太爺爺長的實在是太凶了！
顧妤將剝好的蝦仁放在聿崢的碗里，聿崢脆生生的說道︰「謝謝小姑。」
說完，低頭拿起兒童筷，吃了起來。
小家伙能吃的很，顧妤的半碗飯還沒吃掉，小家伙的飯碗里已經見了底。
張帆怕小家伙撐到，沒叫丁嬸給他添飯，聿崢倒也沒吵著要，手里攥著個雞腿，啃的滿臉都是油。
雞腿咬了一半，隨手就遞給了早就等在身旁的弩弩，動作一氣呵成，和弩弩配合的堪稱默契。
薛老雖然面上嚴肅，可心里卻樂開了花，目光一刻不離的盯著薛聿崢。
直到薛聿崢吃飽，跟弩弩去一旁玩了，薛老的目光這才從小家伙的身上收回，落到了顧妤的臉上。
薛老輕不可見的嘆了口氣，看著自己這個外孫女，滿眼的心疼。
薛亞峰高興，兀自喝了不少的酒。
一旁的張帆，將筷子放下，抬頭看向顧妤，問道︰「之前啟勛說你不會這麼早回來的，是有什麼事嗎？」。
顧妤點了點頭︰「回來看一位朋友，他身患重病。」
張帆點了點頭，對此也沒有深問，而是繼續道︰「回來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顧妤平靜答道。
張帆聞言松了口氣，贊同道︰「這樣也好，你早晚都要重掌顧氏，回來的早，總比晚強。」
對于張帆為顧氏所做的貢獻，顧妤是清楚的，將手邊的酒杯拿起來，敬向張帆，道︰「舅媽，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多虧了您，辛苦了……」
張帆將酒杯舉起來，笑著搖了搖頭︰「都是一家人，說這話干什麼？」
顧妤沒說什麼，先喝掉杯中的紅酒。
有些話自然不必多說，張帆能舍掉國外的事業來幫她坐穩顧氏，她的好，顧妤記在心里。
……
晚飯剛剛過後，韓程程就來了。
韓程程沒變，還是風風火火，莽莽撞撞，一進門就將薛聿崢撞了個後仰翻。
薛聿崢坐在地上，氣的小臉青白，和韓程程大眼瞪小眼的對視著。
顧妤從二樓下來，還沒等去扶起坐在地板上的小聿崢呢，就被韓程程上前，一把給抱進了懷里。
韓程程抱的緊，顧妤也彎起了嘴角，沒有掙扎。
從書房里出來的薛老爺子看不過去，拎著拐杖，在韓程程的腋窩處捅了捅，道︰「抱一會兒就行了啊，小孩子還看著呢。」
韓程程松開了顧妤，將她從上到下的打量一番，根本不將薛聿崢放在眼里，嘟噥著︰「小屁孩，懂毛？」
薛聿崢從地板上爬起，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韓程程從顧妤身前推開，氣紅了眼，大聲怒道︰「顧妤說了，等我長大，就讓我做她的男朋友，你走開！」
韓程程「噗——」的一聲被逗樂，轉身坐去了客廳的沙發里。
客廳里，韓程程和薛亞峰打了聲招呼，丁嬸又送來了他愛吃的水果。
洗手間里，顧妤蹲子，用濕毛巾給薛聿崢擦了小臉，問道︰「還生氣啊？」
小家伙的眼圈還紅著，朝著外面憤憤的瞪了一眼，伸出小胖手在顧妤的臉上揉了揉︰「小姑，你別讓他做你男朋友好不好？我不喜歡他。」
顧妤聞言，笑了起來︰「誰跟你說他是我男朋友的？他是和小姑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你要叫他韓叔叔。」
小家伙聞言破涕而笑︰「真的？」
顧妤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小姑什麼時候騙過你？」
听顧妤這麼說了，薛聿崢這才滿意，月兌開顧妤的手臂，晃著圓滾滾的肚皮，去了客廳。
沙發前，小家伙和韓程程不客氣的對瞪了一眼，小**蹭了上去，還故意的往韓程程身邊挪了挪，說道︰「邊上點，顧妤跟我說了，你不是他男朋友。」
韓程程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
對于顧妤有孕離開，回來卻沒有了孩子的事，韓程程只字未提。
薛老面前，韓程程只問了一句︰「你……身體還好吧？」
顧妤抬起眼皮，和韓程程對視了一眼，韓程程馬上起身，說道︰「那個，薛外公，我還有點事……改天再過來看您。」
薛老沒說什麼，點了點頭，看著顧妤送他出門。
……
夜色里，顧妤站在韓程程暗紅色的卡宴前，兩個人都沉默著。
韓程程照比四年前成熟了些，可笑起來的樣子還是像個大男孩。
可顧妤變的就多了，韓程程盯著她的眼楮，說道︰「顧妤，我發現，你變了，也不怎麼愛笑了。」
顧妤抬起頭來，彎了彎嘴角，卻發現臉頰都有些僵硬，還故意問道︰「有嗎？」。
韓程程點了點頭，回頭朝著薛宅里看了一眼，說道︰「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顧妤心里有頗多感概，可對著韓程程竟是一句也說不出。
許久以後，她才問道︰「薇薇呢？她好嗎？」。
提到譚之薇，韓程程聳了聳肩膀，淡淡道︰「你走以後半年不到，我就和她失去聯系了，她從我爸的老房子里搬出去了，臨走時只發了一條短信給我，之後，她的手機就再也沒打通過……」
顧妤嘆了聲氣，知道韓程程說的都是事實，四年來，顧妤也從未聯系到過她，不知她現在人在哪里。
韓程程的大衣外套里的手機響了，他從里面將手機掏出來，看了一眼上面的來電號碼後，眉頭就蹙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顧妤，轉過身不耐煩的接了起來，對著手機怒道︰「你還要我說多少遍？我們沒戲！沒戲你懂嗎？你腦子有問題吧？！」
說完，當著顧妤的面，將手機掛斷了。
對于韓程程的私事，顧妤沒多問，看著天色越來越晚，外面也越來越冷了，顧妤對著他說道︰「回去吧，幫我跟韓阿姨問好，過幾天我去看她。」
韓程程沒說什麼，點了點頭，伸出手在顧妤的臉頰上捏了捏，這才轉身拉開車門。
韓程程的車在視線里越漸越遠，顧妤不自覺的伸出手去，模著臉頰上被韓程程捏過的地方。
韓程程說的沒錯，自己的確變了，若是放在從前，韓程程捏她一把，她又怎會不還手？！
————
周一，顧妤被人攔在了顧立坤的病房外。
一身咖啡棕色的半長款大衣不過膝，長發被扎起，腳下是一雙簡單干練的高跟鞋。
她雖然看著雖年輕，可眼神里的篤定和沉靜，又讓人覺得似乎比外表又年長了幾歲，通常不是都說，眼神是不會騙人的嗎？
安保人員將手臂從顧妤身前放下，禮貌的說道︰「很抱歉，小姐，顧先生不許外人私自探望。」
「外人？」顧妤有些不解。
安保人員規規矩矩的又站回了原位。
顧妤沒有為難他，而是給顧純清打了電話。
剛巧，放下手機的空檔，顧純清已經從走廊的另一頭拐了過來，顧妤轉過身去。
顧純清走到安保面前，對著攔住顧妤的那個人沉聲說道︰「她是顧妤，是顧先生的女兒。」
安保這才恍然大悟，低頭跟顧妤道歉。
顧妤沒有接話，而是轉頭看向顧純清，問道︰「為什麼要在我爸病房前加安保人員？」
顧純清抬頭看了顧妤一眼，輕輕拍了她肩膀一下，說道︰「我們進去說。」
推開了病房的大門，顧妤先走了進去。
病床上，躺著依舊要靠器械維持生命體征的顧立坤。
顧妤走到病床前，從上到下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道︰「他瘦了……」
病房里太熱，顧純清月兌掉了外套放在椅背上，說道︰「沒法子，只能將流食從食管灌入他的胃中，怎能不瘦？」
顧妤點了點頭，心里難過，眼中卻沒有濕意。
不知道為什麼，顧純清總覺得，這四年的時間里，顧妤變的太多了。她眼神中的稚氣和倔強早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那種叫人看了沒有溫度的冷漠，她有些忍不住擔心。
顧妤回過頭來，看向顧純清，問道︰「姑姑，為什麼叫人在病房門口看著。」
提到這個問題，顧純清彎起了嘴角，卻根本沒笑︰「我這麼做，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要你父親還有一口氣在，公司里有我和張帆維持著，還不至于大亂，可如果他這口氣沒了，你又身在國外，結果我不敢預料。」
顧妤靜靜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顧純清一邊揭開顧立坤的被子，幫自己的哥哥捏著腿，一邊繼續說道︰「許嫣然已經來鬧過幾次了，醫院里她也叫人來過，我怕她狗急跳牆。所以，沒法子，我只能讓安保人員攔住了一切不相干的人，就是怕你爸爸一旦熬不過去，消息走漏。」
提到許嫣然的名字，顧妤眸子里的情緒終于有了點變化。
不過，她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淡淡道︰「我明白了。」
顧純清的額頭有汗，每天都來給顧立坤按摩身上的肌肉，也的確是力氣活，可她不放心交給別人來做。
顧妤從椅子里起身，走到顧純清身前，平靜的說道︰「姑姑，我來吧……」
顧純清抬起頭來，目光與顧妤對視，她欣慰的笑了。因為她知道，顧妤的骨子里還是顧妤，並沒有變……
……
從醫院里出來，顧妤就接到了丁嬸的電話。
丁嬸說小聿崢被送去幼兒園的第一天就闖禍了。
「怎麼了？」顧妤問道。
顧妤的臉色有些發白，手里拿著手機，不自覺間腳步也跟著加快了，不小心和身前的一個女人撞在了一起。
顧妤頭也沒抬，說了聲「對不起」後，拿著手機就跑出了醫院的大門。
靳敏肩膀處的痛感還在，擰著眉頭的同時，一臉的煩躁。
剛剛，她莫名其妙的被人撞的差點摔倒，還沒等看清對方的模樣，人就已經跑掉了。
當下，她身邊的女助理已經將她扶穩，並關心的問道︰「靳總，您沒事吧？」
靳敏沒有回答，她的目光依舊放在顧妤離開的方向，許久也回不過神來。
終于，在她轉身之際，讓她想了起來。
她對著身側的助理問道︰「剛剛那女人不是顧妤嗎？」。
有關顧妤的事，靳敏的助理也是听說過的，當然，听說也不過都是當年的那些陳情舊事，沒有過多深入的了解，更別說記得她長成什麼模樣了，一時間根本確定不了是不是她。
靳敏其實也沒指望她能夠回答，這一句問與其是在問助理，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她從包里拿出手機，就準備打給溫肖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