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前行,到達汴州城已經天已經擦黑了,莫顏和錦娘剛好趕在最後一批進城,不然的話,恐怕要在城外農家投宿一夜。
悅來客棧人滿為患,慕名而來的人已經堵塞在門外,長街兩旁都被車馬佔據,丫鬟婆子小廝們在車下焦急等待,彼此交換得到的消息。
馬車上的幾乎都是周邊的有錢人家,家中有人得了重病無法醫治,把希望寄托在祝神醫身上,萬一擺擂台的時候運氣好,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垂青呢。
「要我說,祝神醫沒準是個女子。」
一個機靈的小丫鬟剛從悅來客棧出來,神醫那麼有身份的人,定是住在天子號房,她給了伙計一把銅板,哀求著上去看看,只在走廊中,並不打擾客人。丫鬟看到一個美貌的婦人住在天子號房,身上帶著藥香氣,所以她推斷得知。「怎麼可能,祝神醫定是男子,應該是個老頭子。」
身邊的婆子撇撇嘴,二十年前,祝神醫揚名大越,一般混到神醫的稱號,沒幾十年的積累怎麼可能,這麼一算,老頭子年紀不小了。
「切,都說是神醫了,怎麼可能會老呢,肯定有長生不老的秘法。」
小廝神神秘秘地,丫鬟和婆子神情一頓,認同地點點頭,可惜悅來客棧看管嚴格,他們是肯定上不去了。
莫顏剛下馬車,便听到眾人的議論。神醫住在悅來客棧的消息不脛而走,但是悅來客棧有客房百間,對方不表露身份,眾人只能靠推測。
「錦娘,咱們今兒住在這邊?」
外面停著這麼些車馬,恐怕客棧之內早已經沒有房間。客棧的布置簡單,外面也沒有可以欣賞景色的露台,燙金的牌匾之上,掛著一串紅色的燈籠。
「恩,說起來也是運氣好,我在汴州城的伙計機靈,早早就替我訂了個房間,不過委屈莫小姐,要和我擠一晚了。」
錦娘招呼著小丫頭收拾包裹,莫顏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跟隨伙計進入其中。
悅來客棧一樓是一個待客的廳堂,廳內有幾把桌椅,兩側皆有房間,在樓梯口的牆壁上掛著燈籠,分外簡潔。
錦娘訂的房間在二樓走廊的盡頭,位置比較偏僻。伙計領著二人進門之後,端茶送水,並且提醒二人不要到處亂逛,神醫在此,他們不敢打擾,雖然他們也不知曉誰是神醫。
這間房屬于中等房,很寬敞,進入其中先是廳堂,在內側隔著竹葉屏風,內室的床鋪寬大,睡兩個人肯定沒有問題。
悅來客棧的伙計服務周到,很快,有婆子送上晚膳,並且提著水,錦娘和莫顏分別洗漱一番,各自整理貼身物件。
房間的窗戶並不臨街,推開窗戶,前面是一條死胡同,兩側都是商鋪後院的庫房,偶爾有打著燈籠的人影閃過。
月光透過樹枝,照入內室中。錦娘似乎有事情要忙,帶著小丫頭到樓下的偏廳見她鋪子里的伙計,房內只留下莫顏和墨冰主僕二人。
「墨冰,你說神醫會是什麼樣呢?」
莫顏有些好奇,按理說,神醫應該是一派仙風道骨,是個花白胡子年近古稀的老頭,但是樓下的丫鬟小廝分析得也很有道理,能做開顱手術的人,還有什麼辦不到的,沒準真的能掌握長生不老的秘笈,莫顏很是眼熱。
「小姐……」
墨冰哭笑不得,難怪主子說自家小姐什麼都寫在臉上,小姐眼楮亮晶晶的,一臉羨慕和期盼是怎麼回事?若是神醫真有那麼神,就不是神醫而是神仙,在墨冰心里,還沒見過有人比主子更厲害。
「好吧。」
房內的擺設很簡單大方,讓人覺得溫馨,有回家之感,和仙客來各有千秋。若錦娘是奸細,來到汴州無疑是一個傳遞消息的好機會。
一直等到夜深,錦娘這才回到房間,見莫顏還未睡,有些詫異,「莫小姐,我就睡在偏廳吧,今兒人雜亂,您一個未出嫁的小姐,還是在內室穩妥一些。」
莫顏推月兌幾次未果,拉著墨香在內室睡下,果然,到了夜深人靜,門口傳來吱呀一聲,有推門出去的聲音。「跟著嗎?」。
莫顏睜開眼楮,推了推墨冰,她有些拿不準,萬一是錦娘的試探呢?
墨冰眨眨眼,示意二人繼續安睡,在客棧四周有暗衛守護,若是錦娘有什麼不尋常,會有人來報告。
床下的墊子柔軟,帶著淡淡的花香,莫顏這一覺睡得很是踏實,等她醒來之時,天已經亮了有一會兒。樓下嘈雜,很多人都是在馬車內過夜,早上想用熱乎的早膳,在悅來客棧購買,雖然神醫造成很大的轟動,不過仍舊有不少人無動于衷。
早膳是一疊熱乎乎的包子,配上清粥,酸豆角,土豆絲兩樣小咸菜,很是爽口,莫顏比往常多喝了一碗粥。
「神醫在客棧對面擺上擂台了,神醫出現了,大家快去看啊!」
不知道誰在走廊內大喊了幾聲,很快有人探出頭來,眾人興致勃勃,帶著油紙傘遮陽,大戶人家的夫人出門,身後跟著提著食盒的丫鬟婆子。天熱,在對面沒有遮擋的地方,長時間站立腳麻腿酸,聰明的人都板著小板凳去圍觀。
墨冰想了想,回房準備了一個食盒,里面裝著糕餅和瓜果和茶水,二人跟著人流下樓。
一大早,錦娘借口鋪子有事情處理,便離開了。反正有人監視錦娘,莫顏索性不再理會,她還是對神醫的興趣更大。
二人剛到樓下,莫顏被這場面嚇了一跳,足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好在街道寬闊,還有能圍觀的地方。
悅來客棧對面已經搭建了高台,高台上鋪著紅色的地毯,四周掛著紅綢,燈籠和繡球,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的小姐比武招親。
「神醫來了,那個人就是神醫!」
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上台,老者背著手,精神矍鑠,面色紅潤,留著山羊胡,眼神在人群中掃視一圈。
「祝神醫,救命啊!」
「祝神醫,我家小兒總流口水怎麼辦!」
底下的百姓群情激奮,一邊拍手一邊大叫,後排還有大戶人家的下人舉著旗吶喊,引人注目。
「荒謬,你小時候不流口水?多買點零嘴吃就行了,嘴饞。」
老者輕輕咳嗽兩聲,聲音洪亮,台下的百姓們一陣哄笑,不愧是神醫,就是有個性。
「祝神醫,您什麼時候開始擂台?小人不才,想要挑戰!」
百姓們聞言,立刻讓出一條縫隙,一個四十來歲穿著長衫的中年人走到前面,此人正好站在莫顏前面,趁此機會,莫顏拉著墨冰狐假虎威,跟在中年人後面一起出場。
這個人郎中莫顏見過,上次問診大會,被其中一位小姐請去,據說擅長治療偏癱等疑難雜癥。
「咳咳,你們認錯人了,老夫不是祝神醫。」
被叫了半天神醫,開始听著有些飄飄然,可有人出來砸場子咄咄逼人,這感覺就不怎麼美了,老者很快澄清自己的身份。
「老夫是負責搭建擂台之人,到擂台上走一圈。」
提起這個,老者很是懷疑,那個出銀子搭建擂台的人是神醫?怎麼看也不像,當時祝神醫找到他,請求他幫忙搭建擂台,因為他的手藝是最好的。
當時,老者非常疑惑,問那個吊兒郎當,和沒骨頭一般的神醫,擂台搭建隨便有人就可以,為何找他這種能工巧匠。
當時祝神醫的回答讓老者一口水噴出,「因為本神醫恐高,怕擂台不結實。」
江湖傳言,神醫一身武功出神入化,都是騙人的吧,說好的仙風道骨呢?為什麼看起來最多二十來歲,難道是五歲給人家敲了腦袋開顱?這是哪里來的妖孽!
「本神醫來了,掌聲在哪里?」
言談間,前面的紅色帷幕被拉開,一個青衫的白胡子頭發花白的老頭對著眾人招手示意。
老頭兒一臉笑意,看著很是和藹,見百姓們沉默,再次換了一個手,繼續揮手道,「掌聲呢,鮮花呢?」
「祝神醫!祝神醫來了!」
台下,一個五歲的小童上台,手里拿著一把狗尾巴草,眨著靈活的大眼楮,「神醫,這是俺娘送你的!」
祝神醫的面皮抽動,眼神閃爍,自己給自己圓場,「本神醫今兒心情不錯。還是百姓人家淳樸啊!」
這種出場方式,莫顏默默無語,和墨冰對視一眼,怎麼看都像是個江湖騙子,哪里是神醫!
前面來挑戰的郎中模著下巴,眼中露出深思之色,都說高人很是極端,不是高冷就是抽風,可見這位祝神醫是後者。
「祝神醫,終于見到您了!」
「是啊,祝神醫,您就是我們百姓心中的神!」
冷場片刻,百姓們反應過來,也跟著揮舞著小手帕歡呼雀躍,而站在後排搖旗吶喊的小廝們後悔的不行,早知道就應當提前準備花環,沒準神醫心情好,答應給自家老爺夫人看病了。
空氣中的暑氣升騰,台下人擠人,一會兒的工夫,百姓人人汗流浹背,但是無一人離開,都想目睹這難得一見的盛況。
「抬上來!」
挑戰的郎中介紹,他姓方,祖宗十八代都是行醫救人的行當,家傳絕學是治療偏袒和痙攣等癥狀,正好有病患找到他,他就把人帶來參加擂台,若是祝神醫治不好的話,他立刻揚名,將來沒準被破格招入太醫院。「看來本神醫的話有歧義啊。」
祝神醫在台子上晃了一圈兒,模模胡子。治療他治療不好的疑難雜癥,問題是,對方也未必見得有這個本事。
「罷了,就這樣吧。」
祝神醫心情不錯,也不再糾結這點小事,這麼多年,就沒治療不好的怪病,他整日無聊著。
「方後輩,就是此人?」
祝神醫在躺著的身上走了一圈,一抬手,只听清脆的響聲過後,地上的人突然能站起身,並且活動了一圈。
「神醫,不愧是神醫啊,偏癱一下就能治好!天啊!」
「祝神仙!」
百姓們更加熱情,而祝神醫看著方郎中變了臉色,這次擺擂台,並沒有請托兒,這個病人明明就是關節錯位,糾正一下便好,怎麼說是偏癱呢?
「祝神醫,方某心服口服!」
方郎中灰頭土臉,就算是他擅長的偏癱等病癥,也不是一下就能治療好的,祝神醫看著不靠譜,真的有過人之處。
「啊?」
祝神醫再次認定這個郎中是個托兒,他不好當眾拆穿,只得做高深莫測狀,「方後輩,學海無涯啊!」
這個時候,作為前輩應當勉勵幾句,祝神醫的話,讓方郎中思路大開,對啊!京都的問診大會,只舉辦一次就讓他受益匪淺,祝神醫是想告訴他,多多和人交流,開闊思路,以後能在醫術上更進一步。
祝神醫︰「我是想說,這位,你到底是不是托兒?」
莫顏跟著看了半天熱鬧,祝神醫手到病除,一下糊弄不少人,很多郎中看方郎中灰頭土臉的模樣,猶豫著上不上台。
丟人是小事,不管是家人和親朋好友,誰也不能保證不得病,所以若是能得到祝神醫的令牌,等于多撿回來一條命。
「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呢。」
莫顏用帕子擦了擦額角上的汗,特地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方圍觀。之前听說一些祝神醫的事跡,覺得應該是個性子古怪,非常有個性的老頭,高處不勝寒,可以理解。可是台上的這個人,怎麼也不像神醫,該不會是冒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