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尋找「景真」和尚的事依舊毫無頭緒。
眼見著天越來越熱了,佟霜依舊昏迷不醒,陸氏的肚子愈發大了起來,精神也有些不濟。
這日威遠將軍夫人帶著何永嬋一起過來定遠侯府探望病床上的佟霜,見佟雪隨身帶著一只八哥,幾乎形影不離,不由問起。
陸氏早知曉這八哥乃是李炎所送,又見佟雪對其甚是喜愛,心里還暗自捉模,自家閨女是不是情竇初開,對那李炎懷有什麼別樣心思呢。
然而,她早先旁敲側擊了幾回,每次剛提及韓國公府,佟雪的面色便變得有些難看,等她說出李炎的名字,佟雪明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佟雪先前人驕縱了些,嘴卻是極甜的,見著誰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陸氏還從未見過她這般明確地表露出對誰的不喜。
+.++雖說佟霜在大福寺不明不白跌落樓梯,昏迷不醒,當時只有李炎這個外人在,但佟雪明確表示,佟霜不是由李炎推下去的,定遠侯府還得感謝李炎給他們捎消息。
因而陸氏並不知曉,佟雪對于李炎的不喜從何而來。
而知曉自家閨女還不曾對一個俊俏的少年郎產生出情思,陸氏心里感覺十分復雜,又是欣慰,又是遺憾。
今次,威遠將軍夫人問起這只八哥,陸氏也只道,佟雪忽然對鳥生出興趣,喜歡上了養八哥罷了。
若是讓她娘知曉,這八哥是韓國公世子所贈,威遠將軍夫人指不定就隨手將這鳥給扔了出去。
佟雪也知曉外祖母跟韓國公夫人素來不對付,便乖巧地順著陸氏的話,將八哥舉到威遠將軍夫人面前,「來,叫聲外祖母。」
「外祖母。」小八哥極為配合地用它獨有的嗓音道。
威遠將軍夫人頓時笑眯了眼,「我從未見過如此聰明的鳥兒!」
幾人又圍著佟霜坐了一會兒,回到正廳,威遠將軍夫人正色道︰「你阿弟,約莫還要一個月便要回京了。」
陸氏面上先是一喜,繼而神色有些感傷地道︰「可是為了沅江長公主招婿之事?」
佟雪舅舅陸歸朔這些年一直隨威遠將軍在北地戍邊,這些年除了逢年過節,代替威遠將軍回京探親之外,鮮少于尋常時節歸京。
今次,陸歸朔不顧威遠將軍反對,執意上表,奏請回京,多半便是為了沅江長公主招婿一事。
沅江長公主乃是先帝最小的女兒,與今上並非一母同胞的兄妹,卻深得帝寵。
她今年十八,至今未曾婚嫁,據說乃因今上曾承諾過其婚事可由其自行做主。
而沅江長公主據聞美貌無雙,且是個行事張揚,性格灑月兌之輩,這些年不知迷倒多少青年才俊,卻未曾听說,她對誰情有獨鐘。
原來,舅舅也是中了她毒的萬千才俊之一。
佟雪不由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前世母親死後,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自怨自艾,自憐自閉,對于外界之事鮮少搭理。
但,舅舅最終娶的舅母並不是這位風華絕代的長公主。
她唯一有印象的便是,這位公主在尚駙馬不到一年,便因病驟然離世,引得世人幾番唏噓。
佟雪正在感概之際,忽听到威遠將軍夫人有些咬牙切齒地道︰「也不知這小子怎麼就跟著了魔似的,對那公主死心塌地,這些年我給他相看了多少姑娘,竟沒一個中意的!我瞧著他大有非那人不娶的意思!也不看看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曾將他放在眼里過!這小兔崽子可是氣死我了!」
「采藍,先帶你們姑娘下去。」母女倆接下來的話題,有些不太適合佟雪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听。
在陸氏眼里,佟雪畢竟今年才十歲,對于情之一事,尚未開竅,有些話還不方便在她跟前說。
佟雪卻對外祖母與母親的談話甚為好奇。
「我不!」她將背緊緊貼在椅背上,「阿錦許久未曾听聞舅舅的消息,甚為掛念,娘,您便讓阿錦在一旁听吧?阿錦保證乖乖的,不亂插嘴!」
這些日子她幫著陸氏理家,辦起事來,精明又能干,已經極少露出這般小女兒姿態。
陸氏略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稍後娘親給你講舅舅的事,你先出去玩兒。」
佟雪嘟著嘴,一個勁兒直搖頭。
「娘,你瞧瞧!」陸氏沒法子,轉而向威遠將軍夫人求助。
她一向不是個嚴母,做不來對兒女言詞厲色。
「阿錦,不若你領著何姨去院子里逛逛,你想知曉你舅舅何事,只管問何姨好不好?」自方才開始便一直靜坐在一旁含笑凝听的何永嬋,忽然開口道。
佟雪抬眸,目光看向何永嬋,只見她眉眼柔和,帶著淺淡的笑意。
佟雪不知為何,敏銳地覺得,今日的何永嬋與往日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那不同來自何處。
「好!」她笑眯眯應下,起身往何永嬋走去。
距離何永嬋驚馬落水已過去將近四個月的時間,現在她已棄了輪椅,改用雙拐支撐身體,慢慢用腿重新走路。
「阿錦來扶何姨。何姨慢點兒。」佟雪將八哥放在肩上,摻起何永嬋傷腿那邊的胳膊。
「阿錦,何姨那邊腿受了傷,你小孩子沒力氣,可別瞎搗亂,將手拿開!」陸氏見狀,忙低聲呵斥道。
佟雪低下頭,一副做錯事的模樣,「何姨,對不起,阿錦不是故意的。」其實她就是故意的。
何永嬋模了模她的頭,笑道︰「無事。來,扶著何姨,何姨也想試試,阿錦的攙扶可否替了這拐杖呢!」
「你才開始下地行走,可不能操之過急!」威遠將軍夫人看出何永嬋急于月兌離拐杖的意圖,忙勸道。
「義母,您模擔心,我能行的!你們先聊,我隨阿錦出去逛逛。阿錦,我們走。」何永嬋說著,一手支著拐杖,一手被佟雪挽著,搶先邁開了左腿。
佟雪忽然發現,何永嬋這人瞧著溫柔和氣,內里卻是極為剛硬的。
她連忙舉步跟上。
外面日頭正盛。
二人沿著廊下走了百十來步,穿過院子,來到樹蔭掩映的涼亭下。
丫頭們端上水果和涼茶,站在一邊給二人打扇子。
「何姨,舅舅回來可是為了參加沅江長公主的招婿擂台?他想做駙馬嗎?」。佟雪拿起一個冰鎮的葡萄,剝了皮,放進嘴里,鼓著腮幫子問道。
何永嬋正剝好一只葡萄,伸出手喂給她,听到她的問話,面上微笑的神情短暫的僵硬了一下。
佟雪心中納罕,面上卻不顯,含笑接過葡萄,甜甜道了聲謝。
「沅江長公主長的什麼模樣?比娘親還有何姨還好看嗎?」。
何永嬋第一個問題尚未回答,佟雪又迫不及待拋出第二個問題。
這次何永嬋正垂了頭剝葡萄皮,直到將一個葡萄剝地光溜溜的,她才抬眸,含笑看著佟雪道︰「公主自是極美的。」
佟雪仍不放棄,「我覺得娘親和何姨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公主再美也美不過何姨和娘親。」
何永嬋聞得此話,抬起雙手撫模著臉頰,笑容略有些苦澀道︰「何姨已經老了,公主她風華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