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圖娜原本平靜下來的內心,因為佟靖玄等人的到來,又急劇地波動起來。
她強忍著內心的激蕩,面色平靜地站在原地,做出自以為最冷靜自持的模樣,靜靜迎接著那一群人的到來。
「熱依姑娘,多謝你方才出手引路!」搶先引入眼簾的是一張與那個女人長相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面容。
阿依圖娜大致猜出他的身份,不動聲色站在一旁。
「陸將軍客氣了。」熱依滿含笑應道。
陸歸朔顯然注意到了她身邊還立著另一位美人,且和熱依滿一樣高鼻深目,美麗不可方物,他不由挑了挑一邊的眉梢,出聲問道︰「不知這位是?」
熱依滿笑得意味深長,「此次進京偶遇的故人,陸將軍竟不識得麼?」
陸歸朔面上疑惑愈甚,打量著阿依圖娜的目光,帶著三分疑惑。
他常年駐守北地,經常與北羌一族打交道,結識的多是與兩國交界處守兵,或者普通百姓,可不是什麼樣兒的美人都能認識的。
「在下佟靖玄,此次愛女能順利尋回,多虧熱依姑娘出手相助,佟某感激不盡!」原本在陸歸朔身後听著二人寒暄的佟靖玄,在听聞陸歸朔問起阿依圖娜的身份時,忽然上前一步,單手至于胸前,向熱依滿行了一個北羌謝禮。
自始至終,他連眼神都未往靜立門邊的阿依圖娜瞥去一下。
「定遠侯客氣了!」熱依滿依面上帶著淺笑,照著北羌禮儀,將雙手置于胸前,彎腰回了一禮。
「不知姑娘現下住在何處,佟某回去後,背上薄禮一份,聊表謝意。」佟靖玄語氣愈發客氣地說道。
「侯爺不必客氣,我此次南下事情已了,即日便啟程北歸。」熱依滿勾唇一笑。
「不知姑娘是否已尋回故人?」陸歸朔搶言道。
熱依滿隨手一指身後,面色如常道︰「喏,死了。」
就連佟靖玄那般涵養的人,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倒是陸歸朔深知北羌習俗,聞言只點了點頭,「安葬事宜,姑娘若有需要之處,盡管開口。」
「不用勞煩將軍。」熱依滿笑眯眯道︰「待會兒在這空地上架些木柴,點火一燒便完事了。」
眾人神色俱是猛地一變。
威遠將軍夫人更是氣憤填膺道︰「挫骨揚灰!這得是多大的仇與怨!」
威遠將軍夫人在北地長大,對于北羌喪葬文化略有所聞,北羌人實行天葬,人死後置于荒野,等著天上一種專門以死尸為食的禿鷲將其肉身吞食干淨。
然她畢竟是大岳人,對于天葬已覺難以接受,且這死去的老者瞧著一把年紀,現下又是在大岳的地界上,何不買副棺槨,讓他入土為安?
「夫人有所不知。」熱依滿微笑解釋道︰「我九哥一生痴念這位女子,且為救她丟了性命,這女子命數已盡,亦答應給我九哥陪葬。在我們北羌風俗里,唯有死後肉身相連在一起的人,轉世投胎後方能生生世世在一起。」
熱依滿的話,成功將眾人的目光吸引到一直沉默不語的美人身旁。
在這之前,佟雪發現,母親、外祖母及何永嬋已頻頻往那美人望去。
看模樣,似乎她們與這位美人是舊相識?
佟雪想起這位美人在妹妹身體里時,心心念念著想要搶奪母親的身體,不由皺起了眉頭。
難道,這個女人與父親是舊相識,且她心系父親,想要用這種方式,取母親而代之?
頓時,她只覺得這女子白長了一副傾國傾城的容貌。「遇見故人,公主不打算打聲招呼麼?」熱依滿用他們听不懂的話,對阿依圖娜說道。
然,阿依圖娜依舊低垂著面龐,宛如一尊靜止的雕像。
「這位夫人身上可是有何不足之癥,我們一行有位醫者,可否讓她替你瞧瞧?」最終,陸氏出聲道。
阿依圖娜猛地抬起頭,錯愕的目光徑自望入陸氏眼里。
陸氏微微一笑,神色平靜地看著她。
阿依圖娜怔忪了半晌,苦澀地搖了搖頭。
「我氣數已盡,待我去世後,令嬡便會醒來,夫人不必擔憂。」
陸氏听得這話,面上露出疑惑神情。
阿依圖娜卻是如釋重負般地吐出一口氣︰「夫人,您近來將有一場血光之災,願您處處小心,逢凶化吉。」
佟雪聞得此語,目光冷厲地朝她望去,卻見她的雙眼,耳朵、鼻子里忽然毫無預兆地往外汩汩冒著鮮血。
眼前一黑。
一個寬厚的手掌遮在了她眼前。
「轟通!」佟雪愣愣看著這只手掌,听見重物落地的聲音。
「啊!」不知是誰發出一聲低叫。
接著旁邊有腳步聲響起,卻是何永嬋飛快地跑到暈倒的女子身旁,用手搭著她的脈搏,語氣遺憾道︰「這位夫人已沒了呼吸。」
眾人沉默了一瞬,一起退出了院子。
佟靖玄吩咐小廝買了些紙錢等物在院子外面燒了,一行人登上馬車離去時,院子里傳出嗆鼻的煙味兒。
佟雪挨著矮榻坐著,矮榻上佟霜雙眸緊閉,神態安詳。
佟雪覺得馬車里的氣氛有些壓抑,目光所到之處,所有的人都面色凝重,沉默不語,以致她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問起。
然,那位北羌美人臨死前的話,卻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那位美人沒必要在臨死前還撒下一個謊言。
看來沅江長公主果然賊心不死,何永嬋這條路走不通後,想必她還會想出其余的法子,來對母親或是父親動手!
不對,外祖母今日已經帶著何永嬋進宮去找皇太後告過狀,既如此,不管沅江長公主還是她背後有著什麼人,都該有所收斂才是!
難道還要其他的人想要謀害母親的命?
佟雪將目光放到母親日常服侍母親的丫頭婆子和府里的管事小廝身上。
翡翠已經被打發走了,珍珠歷經翡翠之事後,變得愈發成熟老練,新補給上的玳瑁,是佟雪向陸氏推薦的,前世在陸氏去世後,她是極少數的曾暗地里幫襯過佟雪姊妹之人。
其余的二等丫頭,有宋媽媽坐鎮,該是做不出對母親不利的事。
那究竟還有誰,會對母親造成傷害?
佟雪一時又是心焦,又覺得了無頭緒,不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