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難眠。
京都市第一任人民醫院,六樓,VIP診療室。
連劍鋒朝于森點點頭,拍了拍好友的肩,「放心,情況基本穩定,婦產科的張醫師已經在趕來的路上,很快就能做一個詳細的檢查。」繼而,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看于森一副如遭雷擊的表情,他不會傻到認為這孩子是他的。不過,那女人倒真是不簡單,竟能讓于森這樣冷漠的人眼底露出焦慮之色,有趣!
于森斂了斂眸,繼而抬頭向病房內望去,只見,少女平靜淡然的面容隱隱露出安詳之色,室內沒有開燈,皎潔的月光映照在她白皙光滑的側臉之上,睫毛微顫,霎時便攪亂一池星輝。
夜辜星斜倚在床頭,床邊的醫用支架上倒掛著兩瓶點滴,滴答滴答——透明的液體靜靜流淌,連著橡膠管道送進她手背凸起的血管之中。
蒼白的臉色已緩和許多,在月下隱隱透露出淡淡的粉,夜風從半開半闔的窗戶縫隙間灌入,帶動少女披散在肩頭的秀發。
月下,她早已美得不似凡人!
于森無奈嘆了口氣,艱難地移開目光,在病房外的長椅之上頹然落座,掏出手機,「大黑,帶著人先撤……這邊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其實,此刻夜辜星的大腦完全呈現放空狀態,什麼都沒想,也什麼都沒有。
她還停留在醫生那句「懷孕了還打架,想死早說」,她想大笑,還一句——你丫才懷孕,你全家都懷孕!老娘還是個處……
可是,她想起了什麼?!重生那天……夜街後巷……那個被子彈射中肩胛骨的男人……關鍵是!她為了解藥,霸王硬上弓,把人給強了!強了……強了……
本以為,事情就此揭過,一層膜而已,她前世沒破,這輩子一來就破,好歹也算彌補了遺憾。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竟然告訴她,肚子里有了個球兒,還是那個男人的種?!關鍵是,她連那個男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萬一是個麻子、禿子、跛子、丑八怪,那她辛辛苦苦孕育出來的娃不就殘了?
浪費了她優良的基因!
不過,到目前為止,她還不討厭這球兒就是了,唔……勉勉強強可以接受吧!
「嘔——」除了讓她經常惡心到想殺人之外!
緩緩吐出口濁氣,剛壓下想吐的沖動,惡心的感覺便再次降臨,她趕緊側過身子,摳住床緣,對準床邊一個專門為她準備的白色瓷缸,一聲聲干嘔起來。
等好不容易緩過這勁兒,她重重倒回病床上,已然虛月兌無力,面色漲紅。
不一會兒,面上因俯身嘔吐而憋出的紅暈漸漸消褪,只余如紙的蒼白。
將手試探著放到自己尚且平坦的小月復之上,看著窗外浸的月光,夜辜星緩緩勾起唇角,「小東西,不如我們約法三章?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咯!你要是想留下來,那就乖一點,不要讓我惡心,也不要讓我覺得肚子疼,要不然……」夜辜星比了個 嚓的手勢。
月色下,女子柔和的嗓音宛如一曲深夜梵唱,寧謐安詳,嘴角翹起的弧度染上幾許暖色,眼里柔光霎時驅逐了夜的寂寥。
不知道是不是夜辜星一番自說自話的威脅之語起了作用,整整半個鐘過去,胃里也沒見鬧騰,她滿意地點點頭,拍西瓜似的拍拍自己小月復,「表現不錯,那就讓你暫且住下。至于,能住多久……看後續表現吧!」
然後,兩眼一閉,某無良母親密會周公去也……
其實,小包子想說︰你好意思咩?~威脅一個還不算小孩兒的小孩兒,豎中指……
……
第二天一早,夜辜星睡到自然醒,雖然醫院的味道依舊難聞,但好歹不影響睡眠質量,她昨晚睡得不錯!
先給王石打了個電話,告知下午會直接去拍攝現場,並且再三保證不會爽約,王石這才將信將疑地掐斷了通話。
她不就爽了回開機儀式,還有昨天首場拍攝嘛!說得她好像經常曠工、罪無可赦的樣子。
拉開病房大門,看見于森正閉目養神,眼底黛青,顯然熬了一夜,才剛剛眯眼。
夜辜星連忙放輕動作,回到病房內,拿上那條搭在沙發上的薄巾,正準備給他蓋上,卻不想一雙懾人的冷眸倏然睜開,帶著習慣性的警惕和戒備,待看清楚眼前之人後,又倏然回暖。
夜辜星動作一頓,他連忙起身,眼神清明,絲毫沒有剛醒來的模樣——是刀口舌忝血的生活造就了如此敏銳的感官和強大的自制。
「小姐,沒事吧?」
夜辜星揮揮手,「沒事。走吧……」
「走?去哪里?」
「出院。」
「可是……」
「誒!你說你怎麼下床了?你這是能下床的嗎?!啊?!」遠處連劍鋒見狀,猛地粗嚎一嗓,整個六樓都能听見。不過,目測六樓這個所謂的VIP診療室,目前就只入住了夜辜星一人,超貴賓級的待遇也不過如此了!
這是于森的關系,或者說,海龍會的關系?
而眼前這個正迎面走來的醫師——京都市第一人民醫院副院長連劍鋒,絕不會只是個普通醫生。
至于,是敵是友,還有待進一步試探……
夜辜星饒有興味地挑眉,眸光深邃,而于森依舊秉持著沉默是金的原則,不曾開口。
「誒!我說,你能不能長點兒心?!看什麼看,說的就你呢!」連劍鋒直指夜辜星。
「哦?連醫生倒是說說,我哪兒不長心了?」夜辜星姿態悠游,對連劍鋒的炮轟絲毫不以為忤,反而目露興味。
連劍鋒一拳打在棉花上,目光悻悻,似想起了什麼,張口就是一嚎︰「你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嗎?昨晚上動了胎氣,今天一早你居然就敢下床,能不能有點兒當媽的自覺啊?!」
「你好像……對我很不滿啊?」夜辜星笑問。
連劍鋒一哼哼,「懷孕期間竟敢開槍殺人,你覺得自己是Superwoman嗎?!」
夜辜星面色一凜,冷光直逼于森,見他沒什麼反應,知道這連劍鋒應該算是自己人,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反問道︰「誰說,懷孕期間就不能開槍殺人了?」
「你!」連劍鋒當即一哽,「這麼血腥的事情也不怕嚇到寶寶……」
夜辜星冷冷一笑,目光悠遠,周身氣勢陡然一變,自有一股霸氣流轉,「我的孩子若是這點小事都能被嚇到,那他就不配投胎到我肚子里。」
「狠心的女人!」連劍鋒嘟囔著砸出一句,不過眼里卻陡然劃過一抹興奮。
「好了,該試探的也試探完了,說吧,你究竟是誰?或者……我換個問法,你跟曾經的海龍會有什麼關系?」
連劍鋒面色陡然一變,眼中嬉罵的神色不復,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打量和端詳,兩眼堪比雷達,不由分說將夜辜星從頭到腳掃射一通。
「你不怕我是敵人?」只听他冷冷開口,低沉穩重的聲音哪里還有先前半分火爆沖動的影子。
看來人生如戲,並非只是她一人在唱獨角啊!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夜辜星余光瞥向一旁默然而立的于森,篤定道︰「或許你有敵意,但敵人,還不至于。」
連劍鋒雙眼一眯,抱臂環胸,冷光乍然一瀉而出︰「哦?你就這麼相信我?」
「錯!我不是信你,而是信他。」夜辜星笑得淡然,唇角的弧度帶著自信篤定的神采,竟讓人一時移不開眼。
他,自然是指余光所及處一直不曾開口的于森。
連劍鋒雙眸幽深,定定望向夜辜星,半晌,終究不過頹然低嘆,眼中懾人的精光也霎時隱退得干干淨淨,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醫生,他算是知道為什麼自個兒兄弟那麼冷淡的一個人會一頭栽進去了!
這個女孩兒,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眼中飛揚的自信和隱于眸底的野心讓人不禁折服,而後,就此追隨,交付全部的信任和唯一的生命。
心甘情願。
因為,她給出的回報也是同等的——交付生命的絕對信任!
就像方才她信任于森一樣。
連劍鋒余光瞟向兄弟,果然——
只見于森眼中霎時涌起一抹動容,為寒涼的眼底染上一層淡淡的暖色,撇開其他因素不談,單單只是這份信任便足以讓他這傻兄弟赴湯蹈火了吧!
誅人誅心,降人也要降心吶!
這個女孩兒,不,女人,還真是不簡單!就連他自己……也想干脆一頭栽進去算了!
連劍鋒神色一斂,恭敬喚道︰「小姐。」
夜辜星眼底浮現一抹了然,點點頭,笑問︰「現在我總可以出院了吧?」說罷,抬步欲走。
「等等!」
「嗯?」夜辜星回頭,眉心倏然一擰,目露詢問。
「咳咳……來都來了好歹讓張醫師幫你檢查一下唄!」
夜辜星讓于森先走一步,如今暗夜會內憂外患,好多事情需要他出面處理。
夜辜星隨連劍鋒一起乘電梯下到三樓婦產科,雖然她自己覺得沒什麼大礙,但檢查一下終歸放心。
現在想想,雖然小家伙的到來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但似乎擁有一個與自己骨肉相連的血脈至親也不錯!
「你是海龍會的人?」途中,夜辜星出聲詢問。
「曾經是。」
「曾經?」
「我跟阿森……哦,也就是于森,我們是同一個孤兒院里的孩子,一次偶然的機會,被龍王收養,接受訓練,然後成為他殺人的利器。阿森他身體底子好,加上受訓的時候很拼,很快就在我們這批孩子里面月兌穎而出,被派到龍王身邊,貼身保護,而我從小體弱,那些高強度的訓練任何一項都能要了我的命。人命,在那樣的環境里一文不值!」
時至今日,談及過往,連劍鋒眼中依然有著生生後怕。
夜辜星點點頭,當初她接受師父安排的特訓時,每次都無異于在地獄門前走一遭,但好在師父從不逼她,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這跟連劍鋒的情況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後來,我撐不下去了,想著,活下去真累,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人吶,一旦求生的沒了,那就離死不遠了!可是老天爺眷顧我,一次格斗賽中被人打得休克,他們都以為我死了,把我扔進了後山一個大墳堆里,里面埋的全是那些在訓練過程中死掉的人,是阿森救了我,用雙手把我從墳堆里刨了出來。」
「然後給了我一個全新的身份,讓我可以堂堂正正、平平安安活在陽光底下,而他卻被人揭發,活活去了半條命,無論刑堂那些人如何逼問,對于我的下落,從頭到尾他就只有兩個字——死了!」
「後來我問他,為什麼當初拼了命也要救下我,哦,你還不知道吧,我們雖然是從一個孤兒院出來的,但在這之前我們沒有講過一句話,跟路人沒什麼區別。你知道他是怎麼回答的嗎?他說,在孤兒院,有一年夏天,我給了他一個饅頭。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個饅頭在給他之前已經掉到了地上,是我不要的。」
「所以,」連劍鋒腳步一滯,側首,目光灼灼望向夜辜星,「希望你永遠不要辜負這個男人的信任,因為他的一點感激是可以用生命去換的。借一句你說過的話,我不是信你,而是信他。」
……
兩人輔一步入婦產科科室大門,一名身穿白袍的年輕女子起身相迎,約莫二十八九歲,面色紅潤,皮膚白皙,眉宇間透著一股淡淡的書卷氣,很能讓人心生好感。
只見那女醫生朝夜辜星微微一笑,目光投向一旁的連劍鋒︰「就是這姑娘吧?」
連劍鋒笑著點點頭,眉間似有暖色溢出。
夜辜星目光玩味地在兩人之間逡巡,笑容揶揄︰「連醫師強烈要求我來婦產科做個B超,除了為我這個病患考慮之外,心里只怕也盤算著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嘿!小丫頭怎麼說話呢?!什麼叫肥水不流外人田?!」連劍鋒瞬時炸毛,大嗓門兒一出,整個三樓婦產科都得抖上一抖。
「咦?我怎麼好像听見連院長的聲音了?奇怪……」
「不是好像,是本來就是!」
「哎呀!連院長跟張醫生夫妻可真恩愛,上班時間都舍不得分開……好羨慕……」
兩個小護士從半掩的門前走過,談話聲飄進室內,夜辜星唇角弧度愈發揶揄,張醫生羞澀一笑,往丈夫身後躲了躲,臉上紅霞翻飛,而連劍鋒則是又羞惱又尷尬。
「咳咳……那個……我先走了,檢查出來沒什麼大問題就可以出院了。」說罷,奪門而出,落荒而逃。
張醫生無奈搖了搖頭,眼中滿滿的甜蜜感似要漫溢而出,然後抬頭朝夜辜星尷尬一笑,「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沒關系。」看到拽屁的連劍鋒又羞又惱、無地自容的模樣,心情指數就蹭蹭往上冒。
原諒她的惡趣味。
「坐吧,先放松,不要緊張,寶寶都是上帝賜予的小天使,他們很乖的,所以不要有任何負擔,先深呼吸,再慢慢吐氣……」
夜辜星從醫院出來已將近上午十一點,張醫生說寶寶很健康,已經兩個多月了,暫時還看不出性別,要等到四個月以後才看得清楚。
兩個多月前?是了,就是她重生回來的那天……
張醫生交待,要讓她注意安全,千萬不要再像昨晚那樣做一些大幅度的劇烈運動,還要多吃水果,多休息,保持好心情,balabala……
她哪里想到懷個孩子會這麼麻煩,拍拍平坦的小肚皮,夜辜星懊惱︰「小東西,你真是煩死了……」但眼里卻劃過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
先去附近的餐廳解決溫飽問題,然後叫了的士,直奔《城上》拍攝現場。
……
「家主,直升機已在3號停機坪待命,隨時可以出發。」
安雋煌點點頭,朝月無情三人道︰「動身。」
那前來稟報的人卻並未退下,咬咬牙,還是決定如實上報︰「老家主派人傳話,說想見家主您!」
安雋煌眸色一沉,強勢且冷硬道︰「不見。」
說罷,帶著月無情三人登機飛離。
數萬英尺的高空之上,溟釗親自駕機,快速而平穩地向著華夏京都的方向前行。
而此刻佔鰲島上一方僻靜的院子里,花團錦簇,百花爭艷,一名男子正托舉著水壺為這滿園鮮紅傾倒甘霖,只見他一身白色唐裝,簡約大方,低頭垂目間可窺其斑白兩鬢,額上細紋,但卻面色紅潤,四肢健朗。
院外,下人匆忙的腳步聲響起,院內之人卻並未回頭,徑直澆花弄草,不為所動。
「老家主,家主說……」傳話之人一咬牙,「不見。」
手上動作一頓,水柱稍偏,瞬間便濕了澆花之人的白色唐裝,他伸手將衣角處水漬拂去,朝身後揮了揮手,淡淡的聲音不辨喜怒,「下去吧……」
傳話人如蒙大赦,快步離開。
安炳賢抬頭望向遠方天際,那里朝霞正紅,陽光正艷,風過盈袖,暗香浮動,萬花叢中,一身白衣的老人,眼里露出極為復雜的神色,似欣慰,似悵然,似失落……
……
《城上》前十八場拍攝地點都在市第一女中,昨天只拍了男主角蕭慕的五場戲便草草收工,今天還剩十三場,眼看正午將近,可是這女主角依舊不見人影,王石在心里直罵娘。
但他清楚夜辜星不是那種無故爽約的人,因此按捺住心頭火氣,耐著性子等人。
可其他人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首先是那幾個臨時招來舉收音話筒的工作人員——
「你說,這到底還拍不拍了?」
「是啊!大熱天兒的,耍大牌也不是這麼個耍法兒呀!」
「老子舉了一上午,手都快斷了,一場都沒拍成,一個劇組停下來等他媽一個人!真牛掰!」
「得!十三場戲,又得拖到半夜才收工——」
「呸!晦氣——」
那方,坐在外景導演棚內的幾人卻各有各的神色。
王石點了支煙,煩躁地吸著。
葉留聲保持沉默,目露詢問地望向王石,沒想到被王石直接忽略無視。
擔任藝術指導的曹軍眉間閃過一抹不耐,他是個大學教授,自問平日里對學生耐心十足,但一連兩次爽約,這完全是在浪費所有人的時間!
制片主任鐵山向來是個炮筒子,脾氣不好,還從不掩飾,昨天夜辜星沒來他頗已經有微詞,沒想到今天還是這樣,當即便一通發作——
「這究竟是要做什麼?!耍大牌也該有個度吧?!王導,你自己看著辦,我不管她是什麼小紫衣、大紫衣,在網絡上有多紅,人氣有多高,一句話,今天你要是不換人,那就我走!」說罷,直接將手上那沓劇本一撂,脖子上掛著的耳機一扯,轉身就走。
干瘦的胸膛劇烈起伏,編導界「悍山」的外號可不是白得的!
「誒!鐵大哥,您怎麼說走就走啊,」葉留聲趕緊上前把人拉住,這一走還得了,「先消消氣,喝口水,夜小姐說了十二點一定準時到,」然後指著自己腕上手表,「您看這還有五分鐘呢!」
「好!那我們就等她這最後五分鐘!若是五分鐘後還不見人,那就別怪我們不給吳老面子了。」那方,曹軍順勢接口,他的耐心已經被消磨殆盡,與其坐在這里干等,還不如接受B大的邀請做幾場高校演講,也好過現在這樣毫無意義地消磨時間。
他們本來就是看在吳老的面子上才答應加入,沒想到,太讓人失望了……
接下來的時間,王石依舊煩躁地吸煙,也沒見他打電話催人,葉留聲在一旁急得團團轉,直拿眼瞪他,卻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一絲回應,最後他干脆也放棄拯救了,祈禱著奇跡能在最後五分鐘出現。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曹軍的面色愈來愈難看,鐵山則是干脆收拾包袱,只等時間一到立馬走人!
葉留聲暗道一聲糟糕。
曹軍卻已起身,指著表盤︰「王導,五分鐘,不多不少。我們就先告辭了,吳老那邊我會親自登門解釋。」
鐵山哼哼,扛著那個與他身材極不相符的旅行包,邁著小腿,哧溜跟在曹軍身後,「老曹,等我一起。」
「兩位老師這是要去哪里?」女子清清淡淡的嗓音傳來,像炎炎秋日里一碗沁涼的冰水,帶著安寧人心、撫平煩躁的魔力。
兩人腳下齊齊一頓,棚內所有人皆不約而同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葉留聲目露驚喜,真的是有奇跡發生!
只見一只縴細白淨的手將黑色棚簾緩緩掀開,十指縴縴,膚色如瓷,宛如一朵素花盛開于黑色穹幕之上,黑與白的對比,柔與狂的交匯。
光線驟亮,所有人下意識眯眼,只見來人一件白色少女襯衫,花邊蕾絲設計,下著紅色超短格子裙,一雙美腿筆直修長,在陽光下散發著隱隱瓷光,宛如無瑕白玉,腳下一雙黑色小皮靴,英倫馬丁風,柔美卻不失帥氣張揚,就這樣往眾人面前一站,青春的氣息撲面而來。
來人便是夜辜星無疑。至于這身打扮,乃劇中蕭晴高中時代的模樣,也就在這個女子最美的二八年華里,她邂逅了大她六歲的袁熙晨。
曹軍眼前倏然一亮,他大學本科學的就是視覺藝術,畢業後被分到武大視覺藝術系當起了教書匠,與視覺藝術打了這麼多年交道,美人美景見了不少,丑人惡景也沒少見,他自問一雙眼閱盡世間春色,無論是權族夫人,還是王室公主,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像眼前這個女孩兒一樣,帶給他如此強烈的視覺沖擊和心靈震撼。
這是一種感覺,並非僅僅局限于美麗的外表,而是一種……氣質?或者說,一種氣勢?
他自己都說不清了……
「這是?」他轉向王石,目露詢問。
王石這才幽幽滅了煙,沉吟道︰「夜辜星,《城上》女主角蕭晴扮演者。」
曹軍心下一哂,表情微微尷尬,方才他可沒少擠兌抱怨,無形中也對這個未曾蒙面的女一號貼上了輕視鄙夷的標簽。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曹軍對人向來看眼緣,誰叫他學的是視覺藝術專業呢?沒辦法,對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他都絲毫沒有抵抗力。
夜辜星不知道,無形中,她又多了個粉絲。
嗯……姑且算粉絲吧。
但鐵山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雖然夜辜星進門的一瞬間,那種青春逼人的美麗讓他這個老人家也不禁怦然一動,但遲到是事實,首場缺席也是事實!
這對于一向看重原則的鐵山是無法接受的。
只見,他當即便冷冷一哼,「小姑娘,新人還是要低調點好。」果然是編輯出身,說句話都大有學問。
「小姑娘」在這里可不是親昵的叫法,而是在敲打夜辜星,言下之意,娛樂圈向來不缺帥哥美女,你那點兒姿色還遠遠不夠看。
這話說的,也不管夜辜星還是個小女生,能不能受得住,可以說一點情面也不留。
沒想到夜辜星只是淡淡一笑,若有所思,繼而點了點頭,「多謝鐵山前輩教誨,本人自當引以為戒。」
鐵山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神情一愣,以前,好幾個小姑娘可都是被他這句話給訓斥哭了的,那委屈勁兒唷,看得他直窩火。
禁不起摔的人也注定禁不起捧!
鐵山抬眼,猛地撞進少女一雙黑白明澈的水眸之中,清淡如霧,縹緲如紗,不疾不徐,只有一番光華氣韻。
心中微微贊嘆,王石這女主角倒是挑得不錯,無論是從外貌還是氣質,都能瞬間抓住觀眾眼球,不過這不守時的毛病……
夜辜星淡淡一笑,「抱歉,讓各位老師就等了,因為我個人的原因,浪費了大家的寶貴時間,我實在很抱歉。今天下午十三場戲,外加昨天首場我的一個背影鏡頭,我會在今天之內盡量補齊,希望,合作愉快。」說罷,首先朝別扭的「悍山」老頭兒伸出手。
鐵山撇撇嘴,終究還是握了上去,「希望你的演技跟你認錯的態度一樣好。」
一句話,褒貶摻半,果然不負「毒舌編劇」的稱號。
然後,又與曹軍等人一一寒暄過。
王石將手上煙頭一丟,起身,沉沉道︰「開工。」
從頭到尾,他是唯一一個對夜辜星的出現不抱絲毫驚訝的人,就連在最後五分鐘也沒有試著打電話催人,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信任?
他一直都相信夜辜星能夠說到做到,所以才對曹軍的不耐、鐵山的不滿、葉留聲的詢問置之不理,他就是莫名地相信夜辜星不會令他失望!
因為蕭慕未到,所以王石決定先補首場漏掉的鏡頭。
「各就各位,第一幕準備,action!」
王石一聲令下,場記響亮的打板聲後,所有人嚴陣以待,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劇中,男女主角相差了整整六歲,彼時蕭晴還是個剛考入耶和女中的花季少女,16歲的年紀,正是含苞待放,欲語還羞的光景;而袁熙晨已經22歲,大三在讀,即將畢業。
而他們的相遇便在這暖陽明媚的三月春光里,雖然只有一個背影,卻讓男子深深鐫刻在了心底,久久揮之不去。
朝陽橘色的光輝涂染了整個校園,陽光穿過枝枝蔓蔓在地面、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鳥兒悅鳴,清風拂綠,花苞含羞。
清晨,初陽,一切美不勝收。
耶和女中門口此時正迎來了一批新生,他們都是今年新招入校的初中畢業生,無憂無慮的年紀,花一樣的笑臉。
晨風輕撫,掀起女生紅黑相間的超短格子裙一角,她們驚呼著用手去壓,而男生們一陣哄笑,口哨聲一浪接著一浪,年少時光,青澀的十六歲,男女生之間總有一層如窗戶紙般薄薄的曖昧。
鏡頭移動,女孩高挑的身影入畫,一身校服的她行走在眾多學生之中,縴細筆直的背影亭亭而立,宛如一朵優雅的白玉蘭。
束于腦後柔順的馬尾隨著她一行一步輕搖晃動,縴細白皙的脖頸在陽光下好似上好的白瓷,溫潤瑩光,即使身穿同樣的校服,走在人群之中,女孩兒的美,一眼可窺,高下立現。
劇情發展到這里已算完美,王石應該立即叫停,接下來便是鏡頭切換,袁熙晨坐在車內,驚鴻一瞥,久久不忘。
但王石並沒有這樣做,時間一分一秒在延長,可他總覺得差點什麼。
曹軍正想開口,卻被鐵山一拐子攔下,老頭雙眼發亮,指著夜辜星所在的方向,低呼︰「你看!」
曹軍順勢望去,卻看見了令他震撼的一幕。
陽光下,女孩兒隨人群走著,高挑的個子讓她看上去格外醒目,但卻依舊只是個普通高中生,並無甚特別之處,此刻,她卻稍稍放慢了腳步,迎著東方橘紅色的太陽光束,微微側頭,暖陽薄光勾勒出少女線條精致的下頜,側臉于光暈之中時隱時現,眼角處一抹優雅愜意、隨性無憂緩緩綻放。
不同于中規中矩、一心想著盡快報到入校的學生,這是一個玲瓏剔透的可人兒!她善于捕捉生活的美好,享受自然的饋贈,徜徉于春光晨色之間,宛如一個精靈,擁有一雙能夠發現美的眼楮和一顆感受美的心。
風姿初顯,光華隱現,這才是那個能讓袁熙晨一見鐘情的高中生!
她普通嗎?乍一看,的確如此,可深究其里,她的特別早在這微微側首間,盡數展現。
而這一切悉數落入車內男子一雙湛亮的黑眸之中,從此郎心不復,冷漠依舊卻只為伊人獨化柔!
「 !」王石激動地喊了一聲,看向夜辜星的目光簡直像看一座金礦,喜不自勝,「很好!就是這種感覺!這種……汲汲于世,卻又偏偏月兌俗出塵的感覺!蕭、蕭晴就該是這樣!」
王石明顯激動得語無倫次。
而曹軍一雙眼早就看呆了去,簡直太完美了!他、他要去拿自己的相機……
葉留聲眸中則劃過一抹深思,如果他沒記錯,這丫頭並非科班畢業,就連專業的培訓也沒有參加過,那她是怎麼做到的?誤打誤撞?
絕對不可能!無論是在鏡頭前的動作、神態,還是走位、角度、入境切換,她都游刃有余,好像鏡頭之下,她就是掌控全場的女王!
當然,走位、控鏡這些都可以經過後天培訓完善,但是那種在鏡頭之下毫無壓力、輕松悠游的感覺卻並非她這個年紀能夠做到,那都是一些老戲骨在日積月累的拍攝中練就出的從容。
他當過經紀人,在業界也算小有名氣,從業這麼多年,他帶的人不少,像如今當紅花旦張茜也是從他手底下出來的。
不說閱人無數,但經驗老道。
他從沒見過一個年僅二十歲的女孩能夠有如此強大的鏡頭感和掌控力,甚至王石方才都是在她的引導下,才找到了自己口中所謂「對的感覺」。
原本,他以為王石讓夜辜星出演女一號是因為某些特殊的利益牽連,但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女孩兒自身的演技和能力,畢竟他看得出來,表面上王石為主,但實際掌控全局的卻是夜辜星。
就連他如今副導演的位置,也是經過夜辜星點頭同意。
迷一樣的女人,他以為自己得窺全貌,卻只是冰山一角。葉留聲笑得無奈。
相對于葉留聲的百轉千回,內斂深思,鐵山就顯得坦率而直白了,一雙老眼亮晶晶望向夜辜星,完全不復之前的嫌棄。
名編「悍山」除了脾氣火爆之外,惜才愛才之心亦是廣為人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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