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
「什麼?」
紀皓軒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想什麼呢?叫你半天都不應。」
藺煥眼瞼微垂,手中酒杯輕晃,「沒什麼。」
「剛才你問那個女人?」
藺煥抬眸,正好將發小眼里未及掩藏的復雜精準捕獲,輕嗯一聲,目露沉思。
「她叫夜辜星,娛樂圈的人,現在是那位公開承認的妻子,安家名正言順的夫人。」
「娛樂圈的?歌星?明星?」藺煥輕啜一口紅酒,饒有興味。
紀皓軒輕聲一笑,看向藺煥的目光霎時意味深長,「煥,兄弟之間就不用再裝了吧?」
藺煥聳聳肩,一臉無辜,「軒子,你現在說話真是越來越高深了,我怎麼就听不懂呢?」
「呵呵……你說你好歹也在M國待了這麼多年,怎麼就沒見你把M國人直白開放的那套學會?反倒比以前更會拐彎抹角,恐怕你比我還要了解她吧?」
藺煥淡漠勾唇,不置可否。
紀皓軒輕嘆一聲,眼底浮現出一絲同情,「其實,在我們這個圈子里,弱肉強食,成王敗寇,都應該習慣了,不是嗎?秦家的事……」
「軒子,你不用多說,我知道該怎麼做。」藺煥打斷他,眉頭一緊。
紀皓軒看了他一眼,幽幽一嘆︰「這個女人,我們都惹不起。」
「我們?」藺煥一怔。
「就連霆子也……算了,不說了!」
藺煥眉眼一沉,她竟然和江昊霆有瓜葛,坐擁安家,背靠紀家,招惹江家,還損了秦家,風光無限的京都四大家族竟像玩具一樣,被她戲弄于股掌之間,保不齊哪天這把火就燒到藺家身上!
「確實,惹不起……」
他越是這樣隱忍不發,紀皓軒這心里就越七上八下,二十多年的發小,又有親戚關系,他太了解藺煥這個人,溫潤如玉只是他披在身上的保護色,借以掩飾狠絕深沉的內心。
外祖父曾說,藺家孫輩中,再也找不出比藺煥更高明的野心家!
如今,秦家落敗,仰人鼻息,而藺煥這個時候回國,讓人不得不懷疑,畢竟,他母親是秦家人!
秦老爺子秦明山育有兩子一女,分別是秦崎、秦岶兩兄弟,和一個小女兒秦芷雲。
對于世家大族來說,聯姻是鞏固關系最行之有效的方法,秦芷雲的命運也一樣,二十三歲那年嫁給了藺家大兒子藺輝,即藺慧的哥哥。
換句話說,秦家是藺煥的母族!
「煥,別做傻事。」紀皓軒語帶沉重,他太清楚藺煥睚眥必報、不肯吃虧的性格。
藺煥聞言,笑意不改,只是搖晃酒杯的動作微有凝滯,「軒子,我像會做傻事的人嗎?」。
紀皓軒沉默一瞬,「這次,秦家出事,我爸他不該……落井下石。抱歉。」
一聲嗤笑,「搬石頭也要費不少力,怕只怕,吃力不討好,沒撈到魚反惹了一身腥。」
紀皓軒苦笑,「你果然是介意的。」
藺煥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懶散模樣,正色道︰「軒子,這麼多年兄弟,我也不想瞞你,說不介意,那都是假的,但我也能理解。四大家族因為聯姻盤根錯節,卻因為利益相互傾軋,在權勢面前,情分又算得了什麼?捫心自問,如果遭難的是你紀家,秦家人也會毫不猶豫踩上一腳,所以,我沒有資格怪你。」
再也回不到小時候稱兄道弟,毫無防備的那種日子了,他們肩上都扛著各自家族的重擔,稍有行差踏錯就會將整個家族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利益取代情分成為首重,既然享受著家族給予的一切,就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雖不至于兄弟反目,但終究無法再親密無間,他們都背負著家族利益,情分終有一天會被矛盾和沖突消磨殆盡。
而他們,卻無可奈何。
紀皓軒眼中幾經變換,終究沉寂下去,宛如死水,卻有一絲輕嘲浮上,「原來,你已經答應接掌藺家了。」
「是。」
「所以,你今天來是為什麼?」
「為秦家,也為藺家。」
他必須要弄清楚安家那位的想法,否則,不僅秦家完蛋,藺家也會戰戰兢兢,不得安寧!父親愁容滿面,嘆息不斷,生怕安家因為秦家的關系,出手對付藺家;母親已經因為秦家的事纏綿病榻,郁結于心,他臨危受命,不得不接手這個爛攤子,馬不停蹄趕回國內。
紀皓軒說得沒錯,在來之前,他就查過有關夜辜星的所有資料,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可是,這次他卻沒有任何把握!
反復研究過那些送到他手里的資料,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身份背景沒有任何問題,卻偏偏入了安雋煌的眼?
越是沒有可疑,就越可疑!
第一次,他拿捏不住敵人,而對方還是一個女人……
謎一樣的女人……
「我只能送你一句,萬事謹慎。」紀皓軒鄭重交待。
藺煥一拳頭砸在他肩膀上,故作輕松︰「這麼緊張做什麼?難不成那女人還能一口吞了我?」
「不,」紀皓軒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她不會吞了你,但她身邊的男人會。」
藺煥眸光一緊……
安雋煌被紀剛叫去了書房,夜辜星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晃著手里那杯柳橙汁,黃橙橙的顏色有些刺眼,看久了腦袋發暈。
節奏明快的探戈取代了優雅古典的華爾茲樂曲,舞池氣氛持續高漲,觥籌交錯間客套寒暄不斷,酒杯踫撞的脆響為這聲色繁華錦上添花,夜辜星冷眼旁觀,帶著一種不容于俗的超然,卻半分不顯清高。
她本就是這個圈子里的人,沒必要矯情,就算以前不是,如今,站在安雋煌身邊,不是也變成了是!
憤世嫉俗和多愁善感並不適合她,相反,她的適應能力卻很強。
作為一個演員,你必須學會去適應每個角色,在不同的戲里,戴不同的面具,勿忘本心就好。
「夜小姐,你怎麼會一個被丟在這里?表哥呢?」女子陰沉的嗓音自頭頂傳來,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
夜辜星充耳不聞,連眼波都未曾波動一毫。
「夜辜星,你以為不說話就可以逃避了嗎?承認吧,你在煌的心里也不過如此。」
眼神一冷,夜辜星驟然抬眸,剎那間,宛如鋒刃出鞘,寒光凌厲,原本她是打定主意懶得和瘋狗計較,可是一個「煌」字從她嘴里說出來讓人惡心的同時又莫名讓人窩火!
「紀小姐,看你今天穿得人模狗樣,怎麼就不知道好好捯飭一下你那張嘴呢?真臭!煌也是你能叫的?你算哪顆蔥?別說你不是紀家正兒八經的千金,就算你是,也沒資格叫出那個字!蠢貨!」
紀修媛眼中怒火一躥,「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我不是紀家正兒八經的千金?!」
「你不是心知肚明嗎?」。
「夜辜星,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冷冷一笑,「世家大族子嗣繁多,自然有旁支、主干之分。嚴格說起來,你並非紀剛親生,不過是紀家旁系,不知我這樣解釋你听得懂嗎?」。
紀修媛和紀修宸都是紀創的孩子,紀創英年早逝,沒有承襲紀家家主,反倒便宜了紀剛,再怎麼說,紀修媛都不是從藺慧肚子里爬出來的,地位比之紀皓軒這個名正言順的親生子當然就不夠看,這些年,紀剛念著當初與白慧珊的一段情,對紀修媛這個女兒也頗為疼愛,可以說捧在手心里嬌寵著,沒有絲毫馬虎,外界也因此抹去了對紀修媛身份的芥蒂,稱她一聲紀大小姐。
如今,卻被夜辜星一針見血戳破,紀修媛深埋心底的自卑翻涌而出,她氣得雙拳緊握,全身顫抖,卻無可辯駁,因為,對方說的是事實!
緊咬下唇,直至嘗到淡淡的血腥味,紀修媛方才鎮定下來,「夜辜星,你別太得意,我好歹也是紀家的人,而你是什麼?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相比而言,我、比、你、高、貴!」
夜辜星冷冷一笑,「我現在是安雋煌的妻子,安家主母,你還覺得自己比我高貴嗎?呵呵……我只能說,你自恃過高、自信過頭,大言不慚!」
「野雞就是野雞,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總比那些飛不上枝頭還嫉妒狂吠的瘋狗要好吧?」
「你!」紀修媛氣得雙頰漲紅。
夜辜星卻慢條斯理起身,理了理胸前順服的黑色紗巾,眼波流轉間,一股淡淡的媚色渾然天成,她卻偏偏笑得清貴端莊,兩種極不和諧的氣質縈繞交織,婉轉成畫,有種說不出的美態,道不盡的綽約。
悠悠一嘆,「今天我就做回好人,不妨提醒你一句,嘴上記得要把門兒,說話之前別忘了刷牙。還有,作為紀家掌上明珠,相信紀小姐的家教應該是不錯的,這次就算了,下次你若再連名帶姓地叫,就別怪我讓紀夫人看看她口中知書達理的乖女兒究竟是何丑態!」
「你敢!」
「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言罷,紅唇輕勾,眼中輕蔑一覽無余。
夜辜星一向不屑于口舌之爭,可並不代表她就會逆來順受,有些人,就是欠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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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十點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