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沉喝驟響,進門處,陌將離滿面寒霜。
董玥全身一僵,面上血色盡褪,轉身,回眸,如遭雷擊。
夜辜星向後一倚,窩進沙發,靜靜看著眼前一幕,平淡無波。
「將、將離……」唇瓣囁嚅著,董玥試圖扯出一抹笑,卻比哭還難看,「你……怎麼來了?」
「不來,又怎麼看清你董玥的真面目?!呵呵……也怪我蠢,居然還對你心存愧疚,害得小乖昏迷不醒,躺在醫院……」
男人眼底深沉的痛惜,還有那抹冷硬如刀的決絕刺痛了女人雙眼,那般不加掩飾的厭惡和嫌憎,如一盆涼水澆下,冷徹心骨。
「不是這樣的!將離,你听我解釋……」
「不必!剛才,我听得一清二楚。」男人怒目而視,一字一頓,「董玥,你、該、死!」
「呵呵……我該死?該死的不是我,是葉洱那只不要臉的狐狸精!」
啪——
「住嘴。」男人額上,青筋直跳。
嘴角淌落一抹鮮紅,董玥捂著半張臉,緩緩回頭。
「你……打我?」聲音很輕,幾不可聞。
男人眼底一片冷漠,沒有半分動容,不見絲毫憐惜,隱隱浮動的殺意,讓董玥一顆心沉落谷底。
「你身上的蠱……」
「意外嗎?」。陌將離冷冷一笑,「當初,你對我下蠱的時候,是否想到今天這樣的結局?!」
董玥笑了,滿目蒼涼,「終究是我小看了你對葉洱的感情,低估了你陌將離的自制力……」
她早該料到的……
曾經,她堅信,這個男人逃不出自己掌心,她有足夠的耐力,一步步靠近,一步步攻陷,徐徐圖之。
這一堅持,就是七年,人生能有多少個七年?
為這個男人,她付出了青春,犧牲了事業,自始至終,從未後悔。
只因,她愛他。
愛得心甘情願,愛得無怨無悔。
可是,葉洱的出現打亂了她苦心經營的一切。
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葉洱,是在陌將離辦公室,她從片場趕回來,整整兩個小時車程,只為陪他吃頓午飯。
秘書吞吞吐吐的神情讓她隱約預感到了什麼,又有不長眼的女人想勾引他?還是,被哪家千金纏上了?
她猜想過無數種情況,卻唯獨漏掉了眼前這種——
女人背對著門,坐在辦公桌上,男人站在她身前,把人裹進懷里,溫情細吻著女子白皙頎長的脖頸。
董玥從未見過這樣的他,眉目間流轉著肆意的溫柔,淺淺勾起的唇角打破了一臉冷漠,珍而重之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到底有多在乎懷中女人。
這個溫情脈脈的男人,還是記憶中那個冷硬寡淡的陌將離嗎?
那一瞬間,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走錯了房間,抑或,時空錯亂。
「怎麼不敲門?」猛然睜眼,凌厲畢現,他發現了呆站在門口的她,慌忙替女子整理著衣領,帶著好事被擾的薄怒。
在此之前,她進辦公室何須敲門?
「不介紹一下?」她驚訝自己還能笑得出來,光可鑒人的辦公桌面倒映出女人如花般綻放的笑靨。
「我女朋友,葉洱。」
女人轉身,美艷的面孔映入眼簾,紅唇妖嬈,膚如白瓷,眉眼間飛揚的神采讓人注目流連。
女子伸手,似笑非笑的眼神竟讓她有半秒窘迫,仿佛自己苦心隱藏的一切都被看穿,無所遁形。
「你好,葉洱。」
「……你好,董玥。」
兩手相握的瞬間,兩個女人的戰爭也正式宣告爆發。
葉洱是勁敵,這點董玥從未否認。
紅衣妖嬈,烈火如歌的女人,就像荊棘叢帶刺的野玫瑰,對男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接下來的斗智斗勇中,她一敗涂地,眼看男人的心漸行漸遠,她不甘、憤怒,在一次自殺未遂後,她恍然頓悟——
為什麼要讓自己死?
最該死的,不是葉洱那個第三者嗎?
她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她,不是嗎?
只要葉洱從這個世上消失,那陌將離還是她的,他們會白頭偕老,恩愛一世……
她對葉洱動手了,而之所以選擇落花蠱,是為了讓癥狀看起來不那麼離奇,頭痛而已,誰料到會死人呢?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在給葉洱下蠱之後,也在陌將離身上種了相思蠱,只要兩人發生關系,相思化情,那這個男人永遠都是她董玥的,這輩子只能有她一個女人。
以前不用,是因為有足夠的信心,攻克他;如今用了,是因為,身處絕境,別無他法!
一切如她所料的進行著,沒有絲毫偏差。
葉洱病了,陌將離擔憂;她適時出現,噓寒問暖,男人感動的同時,愧疚愈深。
完美的劇情,順暢合理,只等葉洱一命嗚呼,陌將離就是她一個人的!
「我跟了你七年,七年的等待,就換來一句‘你該死’?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這七年,你一直都是自由的,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你本可以飛得更高更遠。」
「呵呵……是我自作多情?自作自受?」
「拿你當擋箭牌,假扮情侶避開爸媽的催婚,是我唯一愧對你的地方。除此之外,我並不欠你。」陌將離面無表情,這才是真正的他,冷心絕情,傷人至心。
「是啊……」董玥淒然一笑,「你不欠我。即便我月兌光了站在你面前,你也能夠克制住本能的身理反應;哪怕我做盡一切,卑微到塵埃里,你也能頑強地守住自己一顆心,不給我任何機會侵佔……這就是你的‘不欠’?」
男人緊抿著薄唇,並未開口。
這些年,他固執地守著童年那段回憶,老僧入定般封閉自己,只為等待她出現。
其余人,變得無關緊要,其中也包括董玥在內。
「陌將離,你不覺得自己太殘忍嗎?!為了她,你傷我,棄我,讓我淪為整個娛樂圈的笑柄!你好無情,好自私……」
女人聲聲控訴,眼淚橫流。
「我以為,七年時間,再冷的冰也該融了,再硬的心也該軟了!只有你,例外!當我在你眼里看到愧疚和不忍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就算,那只是蠱蟲作祟,我也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你的心是有我的。」
夜辜星看著瀕臨崩潰的女人,眼里沒有同情,卻也不復之前厭惡。
董玥唯一的錯,就是愛上了一個心有所屬的男人!
問世間情為何物?
讓人瘋,令人癲,致人狂,天堂地獄,不過一念之間。
兩情相悅,便是歡喜;情非所托,便成怨偶。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夜辜星朝洛川使了個眼色,洛川會意,放開對董玥的鉗制。
沒有了外力支撐,女人軟倒在地,淚如清溪。
驀地,卻見她伸手捂住心口,面色漲紅,神情扭曲,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灑在地板上竟變成了黑紫色,惡臭逼人。
夜辜星驟然起身,「走。」
三人離去,偌大的房間,只剩陌將離和董玥二人。
「小姐,我們這就……走了?」洛川到底年輕,沒有于森沉得住氣,率先開口。
「不走,還能做什麼?」
「就這樣放過那女人?是不是太便宜……」
「天道輪回,她活不久了。」
「天、天道?」
「陰德天報之,陽善享世名。董玥多年習蠱,不利陽善,又折損陰德,加之陌將離強行逼出相思蠱,她自身遭到反噬,活不過半個月。」
夜辜星抬頭看天,近處烏雲層層,遠方金光初現。
撥開雲霧見天明,柳暗花明又一村。
董玥這一生,注定為情所牽,而陌將離,就是她解不開的死結,如今下場,不過是冥冥天意,只願她來生不再受執念所困,超月兌,自在。
洛川似懂非懂,「森哥,小姐這話什麼意思啊?」
于森看了他一眼,眸光深沉如水,緩緩吐出三個字——「積陰德。」
「呃……」他們這種打打殺殺的人,還能積陰德?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凡為善人知,稱陽善;為善人不知,稱陰德。我們這種人,注定與陽善無緣。」
洛川聞言,似有所悟,「意思是……表面殺人,其實又不是殺人……」
于森不置可否。
正如,盜亦有道,殺人很多時候是為救人。
……
董玥伸手,抹去嘴角血漬,蒼白一笑,「將離,我記得你曾說,相信因果福報,那個時候,我反駁,不信命,不信天,只信自己。你還記得嗎?」。
男人似陷入回憶,那個時候,兩人還是男女朋友關系,他對她若即若離,她卻一心一意。
女子自信張揚的眉眼至今仍在腦海浮現,那個時候的董玥初生牛犢,橫沖直撞,帶著明媚的朝氣和滿滿的活力。
若生命里不曾出現小乖,佔據了他所有愛戀,陌將離想,或許自己也會如每個正常男人那樣愛上這般優秀的女孩兒,可惜,沒有如果。
曾經,他忘不了回憶;如今,更放不下葉洱。
注定做個負心人,辜負她滿腔深情。
「想起來了吧?那個時候的我,一心認為,只要努力,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如今,回首細看,才發覺,那時的自己真是天真……」
留不住生死,得不到愛情,更無法佔據這個男人的心。
「都是命……」他開口輕嘆,眼中有無奈,有同情,有悵然,卻獨獨沒有她渴望見到的愛戀。
到底,是她強求了,這個男人從來都不是她可以觸踫到的。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她扶著沙發緩緩起身,搖搖欲墜的身形,如同暴雨中搖曳的白梨,或許下一秒就將跌落枝椏,墜入泥淖,「你知道的,我這輩子,最不喜歡受人同情,尤其是你,將離。」
「玥,忘了我吧。你值得更好。」
沒有糾纏,沒有強留,董玥出乎意料地豁達——
「好。」
她點頭,笑靨如花。
「我會把解蠱的方法送到安夫人手里,你放心,保證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葉洱。」
「你……」男人眉心一擰,目露驚訝,說不出的怪異情緒蔓延。
董玥站直身體,緩緩鞠躬,抬眼間,滿目真誠,「很抱歉,做了那麼多錯事,替我向她說聲對不起。」
男人目露警惕。
掩下眸底一閃即逝的黯淡,按捺住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董玥擺手輕笑,「放心,我不會再耍手段,剛才說的,全是真心誠意。」
陌將離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你能想通就好。」
她想不通啊……可是想不通又能有什麼辦法?她的日子所剩不多,連爭取一生一世最基本的資格都沒了。
自作孽,不可活。
「你先走吧,我和卡洛先生敘敘舊。」
目光落在地上那灘散發著惡臭的血上,陌將離皺眉,「你還是先去醫院……」
「不用了,」董玥打斷他,「別墅里有私人醫生。」
「好。」
看著男人漸行漸遠的背影,董玥閉眼,不忍再看,兩行清淚滑落。
再見,我這一生最愛的你。
「值得嗎?」。標準的紐約腔,董玥知道是誰。
緩緩睜眼,男人的背影消失于視線所及範圍內,深吸口氣,「應該值得吧……」
卡洛聳聳肩,不置可否。
「還有十三天……不介意收留我吧?」她看向男人,沒有意料中氣急敗壞、指責控訴的模樣。
卡洛心下一陣怪異,「當然,只要你願意。」
「出去,我要休息了。」
卡洛轉身離開,眉間疑惑糾纏。
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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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過頭的魚,對不起大家(捂臉……)一更先上,二更稍後,大概在晚上。麼麼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