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麻,我想跟你睡。」小臉冷峻,目光卻極為認真,冷萌的模樣讓夜辜星聯想到初見時的安雋煌。
冷冷的,酷酷的,還有幾分憨態可掬的萌意。
再加上兒子一向听話,從不多提要求,如今,好不容易開口,夜辜星當然要盡全力滿足。
「煌,你看……」
俗話說,強龍壓不住地頭蛇,醋爹拼不過乖兒子。
父子爭寵的大戲,以安少獨居客房一夜告終。
絕小爺完勝安大少!
清晨,早飯時間。
氣氛,相當沉悶。
下人眼觀鼻,鼻觀心,生怕撞到槍口上,走路都格外謹慎。
小姑娘打了個呵欠,瞬間淚眼朦朧,手托著下巴,小腦袋一點,再一點。
分明是沒睡醒。
好在不哭不鬧,很是乖巧。
絕小爺神采奕奕,在麻麻香香的懷里窩了一晚,睡得格外舒心。
冷漠的臉上泛起健康的紅暈,簡直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吃飯。」男人的聲音有點冷,有點沉,有點郁悶。
什麼叫孤枕難眠?
什麼叫長夜漫漫?
經過昨晚,他全懂了。
冷厲的目光直擊安絕,小屁孩兒頭一扭,眼不見為淨。
「好了,」夜辜星知道男人心里不痛快,安撫地看了他一眼,「先吃飯。」
小丫頭嗚咽一聲,「寶寶要喝女乃女乃——喝女乃女乃——」
夜辜星把牛女乃往她面前一推。
「喝這個。」
小胖手又推回來,指著茶幾上的女乃瓶,「裝進去……瓶瓶!」
夜辜星無奈,正欲起身,卻被絕小爺搶先一步。
只見小布丁邁著兩條小短腿,噠噠噠跑到客廳,抱著女乃瓶子折回,爬上座椅,把杯子里的牛女乃一股腦兒倒進女乃瓶里,再往妹妹嘴里一塞。
搞定!
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演練過千萬遍。
小姑娘咕噠咕噠喝了兩口,又拔出女乃嘴,雙眼笑彎,如同兩枚標致的月牙。
「謝謝哥哥!」
絕小爺拍拍妹妹的頭,眼底溫情脈脈。
「慢點喝。」
「嗯。」
夜辜星圓滿了,看來自家面癱兒子還有當暖男的潛質。
一家人吃完早飯,穿戴整齊,朝島上中心醫院去了。
由于這家醫院專為安家核心高層服務,私密性極好,安全問題不用擔心,環境也相當不錯,夜辜星才敢把兩個小東西帶來。
不過,在進入病房之前,兩小只還是被無菌服包裹得嚴嚴實實。
半張臉埋在口罩下,露出兩雙炯炯有神的大眼。
凌晨四點,安炳賢清醒,從ICU被轉移到普通病房,麻姐通宵達旦照顧著。
一行四人到的時候,安雋臣帶著苑子淇已經守在病房。
「大哥,大嫂。」男人的笑,依舊如沐春風。
苑子淇站在一旁,淡笑頷首。
安雋煌直接無視,冷面不改。
夜辜星則一臉玩味,似笑非笑。
「麻麻,寶寶怕……我們回家!回家……」
安雋煌一把撈起女兒,抱在懷里,夜辜星握著她胖乎乎的小肉爪,輕輕搖晃,「寶寶乖,不怕。我們不打針,是來看爺爺的……」
「真的?」吸吸鼻子,一雙露在外面的大眼被水澤浸潤,半信半疑。
「真的。」
「爺爺是什麼?」
「是粑粑的粑粑。」
小姑娘仿佛受到了莫大驚嚇。
「是他嗎?」。小肉指顫巍巍指向病床方向,「那個在睡覺覺的人?」
夜辜星點頭。
小東西突然把頭一扭,下巴磕在安雋煌肩上,咕噥︰「唔……粑粑的粑粑沒有粑粑好看……」
整個病房都安靜了。
「咳咳……」安雋臣忍住笑,輕咳兩聲,「大半年沒回島,旭兒都長大了。」
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小丫頭偏頭看他,「你是誰?」
「你要叫我二叔。」
「哦。二叔叔。」
「……是二叔,不是二叔叔。」安雋臣覺得自己有點衰。
「哦,二叔叔。」
「二叔。」
「二叔叔。咯咯……」
「……」
苑子淇被晾在一邊,有些不自在,想伸手去抱安絕,卻被那冷颼颼的眼神兒一看,手僵硬在半空。
兀自干笑,企圖掩飾尷尬,「這是絕兒吧!都這麼高了……小小年紀,真是一表人才……」
冷冷一哼,絕小爺壓根兒不買賬,往旁邊一繞,「我不喜歡跟話多的大嬸站在一起。」
苑子淇明媚的笑意僵硬在唇畔。
這時,病床的方向傳來一聲沙啞的申吟。
安炳賢,醒了。
這是夜辜星第一次看見自己名義上的公爹。
面部線條飽滿,輪廓深邃,尤其眼窩和鼻梁,一凹一凸,強烈的對比平添視覺上的沖擊,雙鬢雖些微染白,但一雙瞳孔卻格外幽深,黑如潑墨,似蘊含著萬象無窮。
夜辜星終于知道,安雋煌這雙眼楮究竟像誰了。
只可惜,安雋臣那雙鳳眼,雖美,亦邪,到底少了幾分做大事的沉穩,一眼看去,只剩俗媚。
「你們來了……」睜眼的瞬間,老人眼底沉濁已悉數褪盡,只剩灼灼精光。
安雋煌輕嗯一聲,態度相當冷淡。
安雋臣叫了聲「爸」,也不甚熱絡。
麻姐用棉簽蘸了溫水,細致地涂在老人青白的唇上,動作麻利,卻相當小心。
「小麻,我怎麼了?」
「前天晚上,我送飯的時候發現您昏迷不醒,然後通知了二爺他們,這才把您送往醫院急救。溪小姐說,是突發性中風。還好,您醒過來……」
安炳賢點了點頭,「把氧氣罩拿走。」
麻姐猶豫一瞬,到底不敢反抗。
小姑娘蹬了蹬小腿,從粑粑懷里掙月兌,小豬似的拱到床邊,眨巴著一雙大眼,睫毛濃密,根根分明。
「爺爺?原來你沒睡著啊……」
「沒有那個大蓋子看上去帥多了,不過還是沒粑粑帥……嘻嘻……」
安炳賢一愣,目光下移,這才看見趴在床沿的小不點兒。
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彎新月似的眼。
安炳賢全身一震,那雙眼楮……
「咦?你不會說話嗎?可是你會睡覺覺……不應該不說話啊?」
扭頭,求救的目光投向哥哥。
絕兒別開眼,暗罵——笨妞兒!
夜辜星見狀,眉眼一深。
旭兒的眉眼,不像安雋煌,反而像足了自己……
安炳賢想起了什麼?
那個……叫妮娜的女人?
「這、這是……」安炳賢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自以為平靜地開口,卻不想那一聲顫音,足以讓人察覺不對。
「這是大哥的女兒,叫安旭,那是安絕,雙胞胎兄妹。」
「煌兒的孩子?」安炳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安雋臣點頭。
不是他愛表現,只是沒辦法。
安雋煌是不指望他能答話的,而夜辜星那女人也是一副端坐釣魚台的目光,如果他再不開口,整間病房估計就只剩安炳賢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過來,讓我看看……」
絕兒看向媽媽,夜辜星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他走到妹妹身旁,一雙幽紫色瞳眸直視老人。
安炳賢再次震驚了。
紫眸……那個家族……
「咳咳……誰、誰是孩子的母親?!」這話又快又急,言罷,竟拼命咳嗽起來。
夜辜星上前,居高臨下打量著病床上形容蒼白的老人。
「是我。」
「你!你……咳咳咳……」
麻姐面色一變,連忙上前替他順氣,「老爺,深呼吸!跟著我的節奏來——吸氣,呼氣,吸氣……」
來來回回這才平定下來。
安雋臣探究的目光投來,夜辜星面不改色。
安雋煌上前一步,行至嬌妻身旁,同時也阻斷了安雋臣的打量。
「妮娜……」目光呆滯地望著天花板,精明的老人仿佛被瞬間抽走靈魂,嘴唇無力嚅動著。
兩人相視一眼,安雋煌抱起女兒,夜辜星牽著兒子。
「你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
回程的路上,夜辜星陷入沉思。
安炳賢既然能夠一眼看出她和妮娜之間的相似,那安炳良也應該發現。
可他卻無動于衷。
看來,有必要找個時間去拜訪這位二叔了。
到家的時候,還不到十二點。
佣人已經擺好午餐。
飯後,陪著倆孩子玩了會兒,大概一點半左右,兩小只開始打呵欠。
夜辜星讓安瑾安瑜領著孩子去睡午覺,而她自己則進了書房。
「你好像從沒提過,你和……你父親之間的事。」
安雋煌站在落地窗前,聞言,緩緩轉身。
逆光的角度,將他整張臉都籠罩在光暈之下,夜辜星一時眩暈。
「想听嗎?」。
「想說嗎?」。夜辜星反問,「你說,我就听。」
「他……」目光一頓,男人似陷入回憶之中,「和誰都不親……」
安雋煌的記憶是從兩歲開始的,之前,一片混沌。
父母間永無休止的爭吵,親生弟弟惡意的整蠱,還有族老們嚴肅無情的嘴臉,組成了他兩歲到四歲間,所有的記憶內容。
四歲一過,經族老商定,他被交到長老會手里,開始了漫長而殘酷的繼承人培訓。
對此,安炳賢沒有任何異議,欣然接受。
槍械、拳擊、搏斗、柔道、擊劍,甚至華夏的太極,日本空手道,都成為他的必修課。
無數次摔打,無數次遍體鱗傷,終于換來一個無堅不摧的安雋煌。
期間,安炳賢和紀情,甚至沒有來看過他一次。
兩年時間,將弱小的他鍛造強大,同時,也讓冷漠的他近乎無情。
六歲那年,他帶人攻佔了議事廳,在眾族老驚駭的眼神之下,朝自己的父親舉槍,毫不猶豫,扣下扳機。
安炳賢被擊中心髒位置,必死無疑。
安雋煌是真的存了殺心!
到底還是讓他活了下來,只因,安炳賢的心髒比正常人偏了三分。
只怪,他的運氣太好,安雋煌的槍法太準。
而安炳良因為出面阻撓,被一槍打中肩胛。
安雋煌弒父殺親的傳言便由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