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不停蹄地趕了七八日的路程,終于于這一日的午後,到達了濟寧。
濟寧的天空,正飄著細密的雨絲,陰冷異常,然而,街市上卻熱鬧非常,找了幾家客棧,都住的滿滿的,最後,杜雲錦一行人只得寄居在居民區的一戶人家家里。
這里大約因為要舉辦藥品大會的關系,一時間,小小的濟寧縣城擠滿了來自五湖四海的人,是以,客棧滿員,周邊的住戶,有生意頭腦的,紛紛將自己家能空置出來的屋子,全部騰出來,充當客房使用,條件雖不如客棧,不過,舟車勞頓多日,又趕上下雨天,能有個屋檐供自己遮風避雨,能有張床供自己休憩,已經很滿足了,總比露宿街頭強。
要了兩間房,杜雲錦帶著喜鵲住一間,那兩個一間,屋主是個中年婦人,家中只帶著一對孫子孫女,兒子兒媳都在省城的一個大戶人家做活,每年年底最是忙碌,也回不來,是以,家中房屋有幾間空著。
這夜,吃過晚飯,眾人早早的歇下,第二天一大早,恰好趕上藥品大會開市,杜雲錦等都起的早早的,收拾妥當了,一起出門。
天公挺作美,昨兒還陰雨綿綿,今兒一大早便已放晴,太陽公公一早就將暖陽普照大地,讓人心情都跟著亮了起來。
藥會在東街的那間最大的集市上進行,為期十天,今兒是頭天,杜雲錦等人到到時候,這里已經人頭攢動,吆喝聲不斷。
不過,還未到吉時開市,都是些散戶而已。
杜雲錦幾個,興致勃勃的在人潮中走動著,一會看看這個,一會模模那個。
「公子,這些都是藥嗎?」。看著許多小攤前,那一筐一筐的草藥,喜鵲滿眼詫異。
杜雲錦笑,「傻氣,不是藥,弄這兒來做什麼?」
喜鵲呵呵兩聲,「小的就是瞧著不像嘛,看那邊那個,那跟地里曬干的野草有什麼分別?」
「那就是地里的野草,呵呵。」杜雲錦笑著解釋,「此草名為牛筋草,有些地方叫千人踏,有清熱,利濕之功效。可以治傷暑發熱,小兒急驚,黃疸等,煎水,常服大量服,自古相傳有防疫、抗瘟病時毒奇效。」
一說起藥理來,杜雲錦便滔滔不絕,滿眼冒光。
一旁,蕭顏听的暗自撇嘴,說的就跟自己是神醫似的。
喜鵲听的有趣,「想不到這雜草還能有這些用途?」
「那是自然。」杜雲錦自豪的說,自古中醫博大精深,他們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賣那牛筋草的掌櫃的,听杜雲錦說的頭頭是道,也笑著推銷起來,「公子,一看您就是個行家,怎麼樣?要不要稱點,我這個,便宜。」
「 ,暫時用不著,我且得多瞧瞧呢,不過,掌櫃的,這什麼時候開市啊?人都這麼多了。」有點擠,杜雲錦便有些不耐煩。
掌櫃的抬頭看看天色,笑道,「快了,巳時一刻便會開市,諾,那邊柳家大爺已經來了呢。」
「柳家大爺?」杜雲錦尋著這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三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男人,被一群人簇擁著來至那門樓跟前。
「這穿紫衣的就是柳家大爺柳東生,左邊那位是仁藥號的大掌櫃趙明,右邊那位是仁藥號的老師傅範仁禮。」掌櫃的熱絡的介紹著。
「哦。」杜雲錦一邊瞧著一點點點頭,「這柳家和仁藥號很有名嗎?」。
「那是自然。」掌櫃的訝異的看她一眼,似乎她連這個都不知曉,也太孤陋寡聞了。
杜雲錦聳眉,「呵呵,我沒怎麼听說過呢。」
掌櫃的臉色微僵,解釋道,「這可是京城頭一號呢,連皇家的藥都是他們供應。」
「哦。那是了不起呢。」才說著,那邊響起了鑼聲,杜雲錦循聲望去,就見柳大爺柳東生手執錘子,敲了三下鑼,然後,轉身面對眾人,朗聲大喊,「開市了!」
底下眾人立刻歡呼起來。
很快,那些小商小販們,也都朝那邊擠去,似乎想跟柳家攀個近乎。
「靜一靜。」柳東生返身進了屋子,說話的是仁大掌櫃的趙明,待人群安靜之後,他才又大聲道,「剛才我們東家說了,今年,你們手上的藥,我們仁都收下了,按照往年價格,絕不會讓各位吃虧。」
「嗷。」听聞這消息,底下一陣沸騰,卻不是歡喜的,而是反對的。
今年各地鬧災,病疫橫行,正是缺醫少藥的時候,這藥價自然不能按往年一樣。
而且,柳家財大氣粗,想要包場?藥全收了,那其他藥販還有活路?
果然,很快就有反對的聲音,「趙掌櫃的,你們仁要將藥全收了,那我們一笑堂怎麼辦?我們掌櫃的這次可是派我來收一千斤黃連。」
這人話未說完,又有人喊了,「是啊,我們藥號也要采買黃 、升麻等藥,你們這全都包了,讓我們上哪兒去?」
「是啊,今年不同往年,這藥價再按往年價格,咱們藥農這一年豈不白干了?」
「……」
今年年景不好,這藥的收成也大不如前,若價格還按以往,這些藥農就要虧死了。
而那些遠道而來的藥販,更是沒想到開市第一天,仁丟了這樣一個炸彈,讓他們怎麼辦?沒有藥,來年的生意怎麼做?
就連杜雲錦心里也有些不平,若她也是個販藥的,此番來了,豈不是白來了?
那趙掌櫃的卻是一臉囂張,對那些藥農道,「話,本掌櫃的已經撂這兒了,各位也都知道我們東家的脾氣,既然說了要收你們的藥,就沒有別人再敢要你們的藥,你們放著也是白放一年,再霉了壞了也是你們吃虧。現在,本掌櫃給你們三天時間,麻利的將藥都送了來。若不送的,或者轉賣他家的,到時候可別怪我們東家不客氣。」
得,不以理服人,直接威脅上了。
才還想著借這次事端企圖漲藥價的藥農們,此刻一個個耷拉著腦袋,還是老老實實地將藥給仁吧。
「怎麼這樣霸道?」杜雲錦微微歪著腦袋,問了邊上一個老伯,臉上憤憤表情,「這不是要直接斷了其他藥行的活路嗎?」。
「誰說不是。」那老伯是個藥農,卻也附和著杜雲錦的話,低聲道,「往年雖說也霸道些,可也沒像今年這樣啊,全部都收下了,這仁也不怕撐著。」
「就是,也太可惡了,就不能爭一爭麼?」杜雲錦瞧著,那些個藥販,臉上雖然都憤憤都,但誰都沒有敢出來爭辯一二,不免覺得太窩囊。
那老伯瞅了他一眼,嘆道,「小哥,你第一次出來吧?」
「哦,家父身子有些異樣,這次便讓我出來販些藥回去。」杜雲錦道。
老伯點點頭,又長長嘆了口氣,「這次,你只怕要無功而返了。這柳家啊,惹不起。」
「為什麼?」杜雲錦隱隱猜到了什麼。
老伯湊近他一些,小聲道,「柳家在宮里有人。」
給宮廷供藥,可不有人麼。
老伯見她似懂非懂,解釋道,「據說,柳家有個女兒,嫁了侯門,那侯門老夫人,是跟德妃娘娘有交情的人。」
咳,這說的不是就是二夫人柳氏麼?這原跟杜雲錦之前打听的也很吻合,只是,知道柳、杜兩家的藥材生意做的很大,但沒想到,在濟寧這個藥都,竟然也成了一霸。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不過少做點生意,可得罪了他們,就不是沒生意做那麼簡單了,弄不好啊……」老伯做了個殺頭的手勢。
杜雲錦唬了一跳,他們還敢草菅人命不成?
老伯沒再說話,因為前面的人,已經背著藥袋往那大院里送藥,老伯也跟著去了。
「小姐,剛才那老伯跟你說了什麼?」喜鵲湊過來問。
杜雲錦微微搖頭,「隨意聊了幾句,沒什麼要緊的。」
身後,蕭顏拿眼睨著她,嘟囔,「別忘了自己還是個姑娘家,跟一個老頭子也能湊的那樣近乎?」
「你說什麼?」杜雲錦沒有听清,回頭問。
蕭顏立刻眼望別處,一臉無辜,好像剛才沒有說話。
眼見著藥農們無奈的將藥送到柳家那邊,不少藥販聚到一處,訴起苦來。
「這可怎麼好?掌櫃的這次巴巴的派了我來進藥,這一斤的藥都弄不回去,回頭還不吃不了兜著走。」
「別說了,這也不是你的錯。」
「今年也真是邪性,茂縣、清縣、義縣,這幾個盛產草藥的縣城,老子都去過了,結果,有人早了一步,竟然不計什麼藥,全都買走了。這不,不得已才到了這濟寧。想著到底是藥都,品種也多,總不會販不回藥去。娘的,誰知姓柳的欺人太甚,這分明是想斷了咱們的活路。」
「算了,別說你了,我還是從通城趕來的呢,我們那附近的幾個縣城,連藥也都供應不上了。」
「……」
這?藥品壟斷?太狠了吧?可柳家這樣做到底為的什麼?他們怎麼就有那麼大的膽子,就不怕朝廷查出來麼?
「公子,怎麼辦?藥都被人霸佔了,咱們藥鋪怎麼開?」喜鵲一臉愁容。
杜雲錦微微凝眉,「走,逛逛去。」
「逛?」喜鵲愕然,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逛去?
杜雲錦點頭,「事情已然這樣了,不逛去能怎麼辦?跟人家手里頭搶麼?」
搶字閃過腦海,她還真的激靈了一下,也許……
不過,這種事情,也許用不著自己出頭,不平者多矣。
離開藥市,來至濟寧縣城的街頭,街上行人熱議的大多是今兒藥市這一出。
杜雲錦心想,柳家仗著杜家跟德妃娘娘那層關系,橫行多年,這次卻霸道的過了頭了,且看看要如何收場吧。
而彼時,安子自藥市離開,急匆匆回到悅來客棧。
二樓的一間客房里,安子將藥市里的事盡數回稟給趙天煜,完了,氣道,「爺,橫行霸市,這柳家也太膽大妄為了。屬下听聞,周邊幾個縣鎮的藥,都被人先行一步買走,估計也跟這柳家月兌不了干系。」
南方洪災過後,民不聊生,病疫蔓延,朝廷派來的救濟,杯水車薪,可這時候,藥物短缺比糧食短缺更為嚴重。
而柳家這時候大肆壟斷藥物,安子可不認為,他們會深明大義的為災區供藥,怕想要災情雪上加霜,更有可能。
趙天煜垂眸,桌上一副圍棋正下到一半,白子黑子各佔半壁江山,一時半會尚且難分輸贏。
安子眉頭微微抽了抽,他就不明白了,下棋不是兩個人的事嗎?可自家王爺每回都能自己跟自己下的起勁。
「爺……」
「糧食的事,辦的怎麼樣?」趙天煜手里一粒白子落下,棋局終于有了變化。
安子回道,「還在籌備中。」
趙天煜緩緩抬眸,道,「放出消息,本王不日即會到濟寧。」
不是昨天就到了嗎?安子疑惑,但還是回答,「是。」
「爺,那藥的事?」要怎麼解決?六皇子那邊還等著呢。
「三日後,定當送達清豐縣。」趙天煜道。
安子傻了眼,藥都被那姓柳的給全佔了,三日後,他們拿什麼送到清豐縣去?
才要問,突然,街上一陣喧鬧的鑼鼓聲傳來,安子蹙眉,走到窗戶邊一瞧,外邊人潮都往一個方向涌動,似乎發生了大事。
有什麼好玩的事發生嗎?杜雲錦雙眸頓時一亮,隨手便扯住一位路人。
「這位小哥,發生什麼事了嗎?」。她興奮的問,漂亮的眸子望著人潮方向,閃爍著熠熠光澤……
「哦?」那名路人似乎有些不耐,「你不知道嗎?豆腐西施要在東街菜市口問斬了。」
「啊?豆腐西施?問斬?」杜雲錦驟然有種身在影視劇的感覺。
「快走吧,不然搶不到好位置。」見她怔愣,路人一把扯過她,帶著她便走。
……
等他們到了的時候,周場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好在杜雲錦身手了得,硬是拽著喜鵲從人逢中鑽到了前面。
後頭,陳三怕她兩個姑娘家出意外,也黑著臉擠著,蕭顏一臉憋屈,果然是女人,到哪兒都愛湊熱鬧,殺人砍頭有什麼好看的?
可他還是擠人干似的擠了過去,與陳三兩個,一左一右的護住這主僕兩個。
杜雲錦擠到前排來,眼楮頃刻間愣住了。
就見一張簡陋的搭台上跪著一名婦人,正上方的案幾上,肥碩的官員眼冒精光,一臉倨傲的望著台下。
「別擠,別擠!」許是又上來了一撥人,人潮忽地一倒,杜雲錦被硬生生的抵在了搭台邊上。
她一手扶著搭台,一手隔開身邊的胖子。
好在陳三在,看她被擠,忙的伸手間她身後的胖子給踹到邊上去了。
杜雲錦這才松快些,然而,她剛一抬眸,就望見跪著的婦人,她們之間是如此的近,近到她似乎能感覺到那一身破爛的衣衫下,那瘦削的身子還在微微的顫抖。
她究竟犯了什麼罪?竟然會處以極刑?
杜雲錦不禁細細的打量起這女人來,她頭發散亂,干枯的像堆亂草,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樣子。
然而,從人群中只言片語總結,她還算了解到了一點。
原來,此女生性yin、亂,竟用毒藥害死了自己的男人。
「我沒有殺相公,沒有殺相公。」許是听到了人們不堪的言論,杜雲錦似乎看到了亂發下,一滴晶瑩迅速落下,隨後便是沙啞的低語。
沒有殺相公?杜雲錦凝神細听,確信自己真的听到了這句話,不禁疑惑,莫非真有什麼冤情不成?
就在她打量別人的同時,斜對面悅來客棧二樓一間靠窗的位置,一雙深邃的眼楮微微眯緊,也是好奇的打量著她。
紫色的窗幔輕輕舞動,隱約間現出一張清雅俊逸的臉。
突然,周場安靜了下來,似乎只听得到此起彼伏的心跳聲。
杜雲錦瞪大眼楮,驚駭的看著一名滿臉絡腮胡的彪形大漢扛著一把大刀站在了婦人的身後。
額?就要動手了嗎?不會吧?
杜雲錦使勁咽了口口水,心跳也跟著加速,這樣的殘忍讓她根本無法接受。
‘行刑!’隨著什麼東西跌落到地的脆響,空氣中飄蕩著肥碩官員高亢有力的聲音。
明晃晃的光影下,杜雲錦只見那把大刀刷的就要落下。
「慢著!」語出之時,一枚銀針飛出,射中了劊子手的手腕。
當一聲,大刀落地,而杜雲錦也翻身上了搭台。
「小……公子。」喜鵲吃驚的大喊一聲,陳三伸手想抓,哪里抓的住,杜雲錦那矯健的身子已經上了台去。
糟糕,這女人瘋了不成?行刑之時喊住手,這是要劫法場?蕭顏整個的蒙了。
逃吧,總不能陪著這瘋女人一起受死?
然而,該死的,他竟然抽風的爬上了台,一把拖住杜雲錦,對那官員道,「抱歉,我弟弟,腦子有病,一時沒看住。」
「大膽。」官員手里驚木一拍,蕭顏手一抖,就想拽著杜雲錦跑。
哪知杜雲錦一把推開他,「下去。」然後,拱手對那官員道,「大人,草民覺得此案有隱情。」
「你覺得?」官員幾乎要被氣樂了,「來人。將……」
「慢著。」杜雲錦一抬手,隨後,低頭,問那婦人,「告訴我,你是冤枉的?」
「嗚嗚嗚…」然而,婦人沒有回話,只是悲戚的哭了出來,低低的哽咽竟然緩緩的變成了嚎啕大哭。
「放肆,你竟敢大鬧刑場,來人,給本官拿下!」官員立刻發威起來。
「慢著!」杜雲錦冷眼掃了掃圍攻而來的侍衛,最後將目光鎖在了那名官員身上。
「大人,請問這名婦人身犯何罪?」
「生性yin、亂,與人通、奸,不惜謀殺親夫。」那官員一字一句念道。
「哦?可有人證物證?」杜雲錦不緊不慢的問。
一面用眼角的余光飄向婦人,看她這情形,八成是被屈打成招的。
「本宮辦案,何來你這刁民來問,來人,還不快給本宮拿下。」官員似乎很不耐,怒喝。
「沒有嗎?難不成大人找不到證據,對這婦人屈打成招不成?」杜雲錦嬉笑的大聲嚷道。
「啊?屈打成招呀?……」
「依我看,她也不像那種女人…」
「對哦,平時,他們夫婦二人好的跟蜜似的,怎麼會呢?」
孰料,杜雲錦話一出,人群中立刻又熱議開來。
「誰說本官沒有證據?」官員眼看眾口難平,硬來是不行的,只得忿忿開口。
「哦,那,不如拿出來給我們瞧瞧,畢竟這也是一條人命,要死也得死個明白,不是嗎?」。杜雲錦正了正神色,說道。
「好,本官今天就讓你好好瞧瞧。」官員一臉陰沉,手中的狀紙扔到了地上,「這上面都有她的畫押。這犯婦因天生美貌,不甘寂寞,與人私通不算,更將其親夫用毒藥毒死。」
杜雲錦撿過狀紙,粗略一看,卻發現其中漏洞百出,不由得臉色也跟著陰沉了下來。
「大人。」杜雲錦厲聲叫道,目光灼灼,「這份畫押根本不足以證明她犯了死罪。」
此言一出,不但那名官員,甚至底下的群眾也瞬間嘩然起來。
「什麼?」官員雙眼突出,驚駭的瞪著杜雲錦。
「草民要說的是,這份畫押根本不足以證明這婦人犯了死罪。」杜雲錦中氣十足的重申了一遍,晌午的陽光暖暖的灑落在她身上,仿佛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暈。
全場頓時又一片死寂。
眾人翹首望著台子上的少年,光環之下,她修長俊逸的身影卻如同正義的化身一般。
蕭顏也有那麼一瞬的錯愕,這女人果然是瘋了,簽字畫押的事,她還能扳回來不?這種事除了當今皇上,誰有這能耐?
他後悔上來了,可是,想下去,可腳步卻不听話的站著不動。
好吧,一會萬一官兵要抓這女人,他好歹能第一時間帶著她跑。
不為別的,就為這女人救過他一命。
他權當報答救命之恩了。
「爺,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敢鬧法場?」二樓,安子也站在窗邊,好奇的看著那台上的少年,無端覺得非常眼熟。
小子?趙天煜眸色微深,唇角不自覺的揚起。
樓下
「請問大人,犯婦殺夫的動機是什麼?」台上,杜雲錦神色陰冷的望著上面肥碩的官員。
「私通他人,害怕親夫知道,故將其謀害。」官員傲慢的回答。
「那麼,請問那名私通的男人現在何處?」杜雲錦繼續問道。
「這……」官員突然一懵,蹭亮的腦門竟冒了些冷汗。
他,確實是疏忽了,當初一看到此女妖艷的樣貌,便不由得斷定她不是良家女。
「大人,如此重大的疑點,大人該不會是遺漏了吧?」一看他的神色,杜雲錦便篤定了這一點。
「這,這算什麼重大疑點?此女生性妖媚,勾搭的男人何其多,誰又一個一個去查?」官員抹了把額頭的汗,咬牙道。
「是嗎?大人見到了?」杜雲錦眨巴著澄澈的大眼楮,好奇的問。
「放肆,此等yin穢之事,本官怎會見到?」官員用力一拍桌子,怒目瞠視,好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哦?大人沒見到嗎?那誰見到了?大人要不要叫那個人出來證實一下呢?」
「什麼?」官員一愣,隨即明白掉進這白面小子的陷阱里了。
「怎麼?沒有嗎?」。杜雲錦嗤笑道,眸中閃過冰冷的譏諷。
什麼叫草菅人命,這就是呀!什麼叫昏官,這就是呀!
「你,你敢審問本官?」官員氣的渾身發抖,「來人。」
「慢著。」杜雲錦立刻喝止那些要上前抓她的侍衛,「你們可听好了,若敢胡來,我可保不住待會會發生什麼哦?」
眾人愣住,面面相覷,最後又將目光望向官員。
「大人,草民也只是心中有惑罷了,大人何必動怒呢?」杜雲錦輕輕一笑。
頓了頓,她繼續開口,眸中跳躍著狡黠的光,「既然沒人出來證明犯婦與人私通,那麼,私通罪名不成立,若大人再拿此事說話的話,她,可是可以告你誹謗的哦。」
「你你你……」官員面色紫漲,口里直哆嗦。
「好了,與人私通不成立,那麼,又為何謀害親夫呢?顯然這條動機站不住腳的。」
「那麼,我們現在來分析第二條,既然說犯婦毒死了親夫,可有人證物證?」不給他有任何喘息的機會,杜雲錦又快速追問。
「當然,」官員此刻又恢復了點精氣神,沉聲道,「此案發生時,她左右的鄰居皆看到了死者臨時前的慘狀,而且,當時只有犯婦一人在家。另外,據仵作驗尸,死者身中砒霜之毒,而就在死者家里,還剩下的半碗骨頭湯里也驗出了砒霜之毒。」
「哦?這樣?可是為何這份畫押上沒有藥房老板的簽字?據草民了解,砒霜屬于禁藥,凡是普通百姓購買,不但限量,更是要登記在冊的。」杜雲錦說出心中的疑惑。
「哼,這有何難,說不定是這犯婦很早以前就買好了的呢。」官員發問。
杜雲錦凝眉,走向婦人,折扇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你,有買砒霜嗎?」。
婦人瞪著淚眼,茫然的搖了搖頭。
「那,可以把那天你相公死前的一些細節再說一下嗎?」。杜雲錦輕聲問,讓她再繼續回憶那天慘痛的經歷,對她來說確實很殘忍,然而,卻只有這一個辦法。
「嗯。」婦人卻還是听話的點點頭。
時間一點一點流淌著,無聲的人群也在靜靜的凝听著婦人哽咽的話語,都好似看到了那夜慘痛的一幕。
杜雲錦側耳傾听,一點一點從婦人的口中听出了端倪,片刻後,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大人,草民對此案情已經有所判斷。」片刻後,杜雲錦直起身來,冷峻的說道。
「如何?」官員眯起猩紅的眸子,森冷的問。
「但是,為了更確信一點,草民想請大人和在場的看官們做個見證。」杜雲錦繼續說道。
「好,你要如何去做?」不知為何,面對如此正氣凜然的杜雲錦,官員竟腦袋空空的跟著她後面照做。
「大人等下便知。」杜雲錦很是淡定從容,吩咐,「請大人準備好以下物品,爐灶、半斤豬骨頭、生姜、料酒、醬油醋、還有最最重要的作料,莽草子。」
「哦?你想在這里熬湯不成?」官員輕蔑的問。
「是的,大人若想知道答案,只需照做便是。」杜雲錦自信滿滿的說。
「本官倒要看看你能耍什麼花招?」官員神色凌厲,一面吩咐人照做。
——
不消片刻,東西準備妥當。
杜雲錦走到婦人跟前,攙扶她起來,望著她迷茫的眼神,她輕聲安慰,「別怕,把你那日怎麼給你相公熬的湯,現在再熬一遍即可。」
婦人不知她究竟要做什麼,但這少年顯然想幫她,于是,雖然手腳都有鐐銬,她仍舊認真的當場做了起來。
很快,骨頭湯的香味便蕩悠悠的散開。
杜雲錦拿著小勺舀了一點,舉起,大聲道,「大人,您說此湯有毒嗎?」。
「這這……剛才並未放砒霜,當然是沒毒了。」官員結結巴巴的說,不知道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哦?大人如此肯定,那您不如您嘗嘗。」杜雲錦舀著湯便向前走去。
「放肆。」官員身子向後一傾,凝眉看著她手里的湯匙,「犯婦煮的湯,本官怎麼會去喝,豈有此理。」
「哦,」杜雲錦恍如醒悟一般,道,「既然大人不肯喝,那就由我代勞了。」
說罷,杜雲錦一仰頭,一飲而盡。
「哦。」台下,人群中發出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誰也不知道這湯里是不是真的沒問題。
頓了頓,杜雲錦舌忝著唇瓣,貪吃的小貓般嬉笑道,「哈哈,沒毒,大人,你可是錯過了絕佳的美味哦。」
「哼……」官員氣的吹胡子瞪眼,他又怎麼會在乎這種將死之人做的湯,真是晦氣。
杜雲錦無所謂的搖了搖頭,又返身來到鍋邊,將台子上的莽草子撒進了鍋里,又用筷子亂攪了一通。
立刻的,香味似乎更濃烈了一些。
「大人,這下要不要嘗嘗呢?」杜雲錦又舀了一勺,問。
「哼,嘗就嘗。」剛才沒嘗,在眾人面前已經有失顏面,這次可不干了,反正沒毒的東西。
「呵呵,大人當真要嘗?」杜雲錦望著湯汁逐漸的泛紅,冷笑著繼續說,「算了,還是讓你身邊的那條狗嘗嘗吧。」
她眸光落在他腳邊的狼狗身上,只見它猩紅的眼楮正嗜血的瞪著自己。
「放肆,你覺得本官連條狗都不如嗎?」。
「當然不是,大人比那條狗當然要尊貴很多,只是,我也是替大人著想呀。」杜雲錦戲謔的說,眸間閃過譏諷,「何況,這湯是有毒的,大人還敢喝嗎?」。
「什麼?」官員被弄的迷糊起來。
底下的人也嘰嘰喳喳議論開。
不過,看著杜雲錦冰冷的眼神,官員還是沒了底氣,便讓人牽過了狼狗。
杜雲錦冷然一笑,便將整只鍋都端到了狼狗的嘴邊。
噴香的味道立刻讓狼狗狼吞虎咽起來。
眾人眼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哪個精彩的鏡頭。
想不到這小丫頭懂的倒不少。二樓里,趙天煜獨自靠在窗邊,靜靜的觀看著這一幕,一雙幽深的眸子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張朝氣靈動的小臉。
嘎…
同時,樓下人群中忽地都瞪大了眼楮,只見那條狼狗剛吃過沒一會,就尖叫著,隨後便倒地抽搐起來。
「啊,就是這樣的,那天見王生也是這樣死的。」人群中開始有人說話。
「是的,也是像這樣七孔流血。」那天見過現場的人開始發言。
官員抹了把臉,心頭突突亂跳,該死的臭小子,剛才若是他喝了,只怕現在倒地死去的就是他了,嗚……好險。
「不,怎麼會?」婦人沉沉的跌坐在地,錯愕的叫道。
「大人,現在一切真相大白,真正的罪魁禍首是它。」杜雲錦突然攤開掌心,露出一點莽草子。
「這不就是普通的茴香嗎?」。有人開口。
「哼,此物形同茴香,卻有劇毒,尤其是熬在骨頭湯里,更能生出砒霜。」杜雲錦吸了一口氣,沉沉的道,「是以,犯婦的相公是被這東西毒死的,那日,犯婦從她相公包里發現了這個,以為是茴香,便放進了肉湯里,所以,發生了慘劇。」
「相公…相公…」突然的,婦人仰頭向天,聲嘶力竭的喊起來,淒愴沙啞的聲音遲遲的回響在天空。
杜雲錦無聲的望著她,鼻頭酸酸的。
對于她,也許不知道這個真相或許更好。
但是,生命誠可貴,也許,是她的相公冥冥之中不想讓她含冤赴死呢。
相信,過了這一關,她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生活還是可以繼續的。
二樓,趙天煜神色凝重,望著杜雲錦的眼神之中,卻也劃過一抹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