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乃一介文質書生,平時也極看不慣那些欺凌霸弱之事。
想不到妹妹今日竟然如此惡毒。
紅兒這丫頭,年紀比妹妹還要小上兩歲,當初杜雲瑤嫁過來,家里什麼服侍的人都沒有,她到底是侯門出來的小姐,很不習慣,可家里除了娘和妹妹,也沒其他女人,他這才買了個丫頭。
紅兒是十幾里外一戶貧家的孩子,父母早逝,跟著叔父過日子,叔父家孩子也多,听見這邊要買使喚丫頭,就將她送了過來,杜雲瑤當時瞧著這丫頭眉眼干淨,就留了下來。
這丫頭人小,干活也勤快,來了之後,也不是專門的就服侍杜雲瑤,倒像是成了這個家的丫環,什麼事都做。
杜雲瑤離開的時候,他也跟著一起走了,想著母親年邁,妹妹性子嬌蠻,紅兒年紀小,卻是個能干的,有她在家里幫襯著,自己也能放心,誰料,竟看到今日這樣的畫面。
連杜雲瑤這個主子當初在的時候,也不曾動過這丫頭一個手指頭。
而且,這些日子,他在杜府小住,也算看清楚了,杜家姐妹對下人們的和善,不說將下人們當著兄弟姐妹一般,但那樣的大度寬容親切,絕對世上少有的,所以,那些人對這家子姐妹真是死忠的。
難道說,窮人乍富,粗蠻歹毒起來比其他人更甚麼?
想起妹妹的行為,還有她那般理直氣壯地話語,周瑞氣的發抖,「鳳兒,是誰教你這樣的惡毒?不過忘記了熬藥,你提醒一句,現熬就是,何至于用這個東西打?她才多大?她比你還要小。」
「那又怎樣?」周鳳郁悶死了,從母親病倒之後,她就在床邊侍疾,快累死了,哥哥不體諒就罷了,還為了這麼個買來的賤丫頭來吼她?難道一個丫鬟比他親妹妹還要重要麼?
想想,她也委屈的紅了眼楮,哭道,「周瑞。」連大哥也不喊了,真心氣狠了,罵道,「娘說的沒錯,你就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為了杜雲瑤那賤人,拋下我跟娘不管,自己一個人到京城快活享福去了。這也罷了,母親病了,我這幾天累死累活,你也不說體貼體貼我,卻為這麼一件小事罵我?」
冷哼一聲,周鳳眼神充滿輕蔑和惡毒,「怎麼?難不成薛賤人跑了,哥哥又看上了這小丫頭,想納她為妾的?不然這麼護著她做什麼?」
啪,周瑞怒不可遏,一巴掌扇了過去,「胡說。」
啪的一聲響起,周鳳的臉偏向了半邊,再回神來,自己也傻眼了。
周瑞亦是,這還是他第一次打妹妹,手掌發疼,心更疼。
自己的親妹妹,怎麼可以如此侮辱自己?他再不濟,也不會打一個沒成年的小丫頭的主意。
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這一巴掌下去,看著妹妹紅腫的半邊臉頰,到底心不忍,伸手過去,「鳳兒。」
「走開。」周鳳惱羞成怒的一把擋開他伸過來想要安撫的手,突然,凶狠的就又朝一旁瘦弱的紅兒打了去,一邊嚷道,「你護著吧,今天我偏要撕了這小賤丫頭,你再護著啊。」
周鳳本就生的粗壯有力,那巴掌打過去,紅兒身子一歪,撞在了鍋台上。
周瑞真要氣死了,妹妹何時生的這樣暴虐的性子?連他都快不認識了。
「鳳兒。」一把捉住妹妹的手,周瑞直接將她拖出了廚房,扔到院子里,見她還要撒潑打滾,怒喝,「夠了,再這樣胡鬧,別怪我這做哥哥的不客氣。」
因為怒氣,原本那張秀氣的臉也變得有幾分猙獰,周鳳還真有幾分被嚇住,只瞪著眼楮,卻真沒敢回嘴。
「你去娘那邊照看一下,我去請大夫,廚房這邊,你不要再過來。」周瑞吩咐,「還有,以後要讓我看見你再欺負紅兒,我就找個糙男人將你嫁了,讓你也嘗嘗一天三頓打的滋味。」
「你。」周鳳听言,又臊又氣,但即便哥哥的話是嚇唬她的,她還真不敢炸毛了,畢竟,長兄為父,若哥哥真的一怒之下,不管對方人品家世,隨意找個人將她嫁了,她這輩子還真完了,尤其是娘現在那個樣子。
對了,娘……
周鳳這時才想到,娘在世,什麼都好說,若娘不在了,親事沒人管不說,這孝期還得三年,也就意味著三年內,是不會有人到周家來提親的。
想到此,周鳳急溜溜嚇了一身冷汗,娘啊,您可千萬不能撒手就去了啊,為了女兒的幸福,起碼也得等她嫁出了才走啊。
轉身,急急的就朝周老太太那邊跑了去。
周瑞還只當妹妹是反省了,知道去照看母親了,剛才的行為也只是她這幾日緊張恐慌的情緒發泄罷了,想想,心里安慰了不少,一面走到廚房,看著那個縮在角落里的小丫頭,他問,「有沒有事?一會大夫來了,也給你瞧一瞧。」
「謝大爺。」紅兒哽咽著哼了一聲,貓兒一般。
周瑞皺眉,他們以前在家的時候,紅兒挺活潑的性子,如今這般膽怯,連抬眼看人都不敢了,那麼,想到剛才那頓打,怕是這些日子沒少挨。
心情一沉重,他臉色也好不起來,只道,「這里你若待不下去了,改天送你回家吧。」
一听回家,紅兒撲通就癱軟在地,連忙磕頭求道,「大爺,求求你,讓我留下來吧,剛才是我的不對,大小姐應該打的,是我不長記性,忘記給老夫人熬藥,我該死。」說著,自己還朝自己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周瑞連忙上前制止,「你這是做什麼?你忘記熬藥不對,但鳳兒那樣毒打你更是錯。不過你不願意回家?我說的是你叔叔的家?不要你的賣身銀子,將你的身契還給你。」自從在杜府住過之後,周瑞很受杜家姐妹的影響,而且,母親病成這樣,鳳兒又是那個性子,家里必須有個能主事能干的成人照顧才成,而紅兒能干,年紀真的太小了,倒不如放了回去,小小年紀,只有在家人跟前,才能得到安穩很幸福吧。
哪知,紅兒听見如此說,更加泣不成聲,只一個勁兒的求,別趕她走。
周瑞這倒奇了,難不成還有人喜歡當使喚丫頭,喜歡被人打罵侮辱的?
他卻不知,紅兒父母早亡,小小年紀在寄居叔父家,受的那些苦和罪,比在周家挨的周鳳這點刁難,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至少,在這邊,她很少餓肚子。
而且,也不用擔心隨時會被嬸子賣給村對頭的那個老鰥夫,更不用天天看著叔父盯著自己那餓狼一般的眼神而膽戰心驚。
在周家,她能睡的著覺。
這樣一來,該如何處置這小丫頭呢?留下來的話,怪可憐的。
「對了,你可願意再回夫人身邊?」周瑞突然問道,依杜雲瑤的性子,留下這麼點丫頭,應該不是問題,而且,在那邊,使的都是大姐姐的人,也不大好,況且,瑤兒也說過,今年等天暖了,就去物色屋舍,他們夫妻搬出去過,如此,有個小丫頭照料起居,也不錯。
紅兒听言,感激涕零,忙點頭,「願意,紅兒願意。」
周瑞神色稍緩,「罷了,你且忙吧,改日我回京了,就帶你一起走。」
「嗯。」紅兒重重點頭,心頭滾過萬千感激。
——
請了大夫過來,給周老太太看了下,依然是沒什麼說法,只又開了幾副藥,說是按時吃,吃後效果麼,也不大知道,大約就是能保住命,但能恢復到什麼程度,听天由命。
听此,周瑞頹然啊的嘆息一聲,然後,又請了大夫去給紅兒瞧了瞧傷,都是些皮外傷,開了點藥膏讓她自己抹了。
送走了大夫,周瑞再回房中,周鳳正親自喂老太太喝粥,也算盡興。
但他一進來,周老太太就不吃了,只拿眼瞪他,嘴里嗷嗚直叫,卻是沒人能听懂。
後來,還是周鳳豎起耳朵听,好容易分辨一二,問,「娘,您可是讓哥哥盡快去衙門?」
周老太太閉了兩下眼楮,算是蒙對了。
「哥,娘讓你去衙門。」周鳳回頭對哥哥說,「也是,報案都幾天了,也沒個動靜,也不知道衙門里派人抓人了沒有?連個張榜都沒貼呢,哥,你去催催吧。」
女兒的話,那就是自己的心里話,周老太太也拿眼直瞪兒子。
周瑞明白了,這就是娘的意思,「罷,兒子這就去。」周瑞交代一聲,轉身就往外走,周老太太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只是,她不懂周瑞的心思。
周瑞此次回來,並不為薛萍娘私逃,更不為那些被偷走的銀兩,其實,就為母親病重。
再者,他心里本就對薛萍娘有愧,如今,她能跟那個男人私逃,大抵也能說明,她心里也是有那個男人的,何況,孩子還是那個人的。
她能找到歸宿,他其實比誰都高興,即便這樣的方式讓人很難接受,但總比這個從小就對自己好的女人,孤苦一輩子強。
所以,那些錢財,就等于是他的賠償,反而,讓她心里好受些。
也真的希望,她能跟那個男人,能好生的過好後半輩子。
所以,周瑞滿口答應母親,其實,卻並沒做到,他不過出去隨意走了走,混夠了時間,再回來,對母親謊稱已經去衙門問過了,說是在辦,心里卻希望,薛萍娘能逃的遠些,別被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