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這話真的很毒,將死去的老侯爺都搬了出來,別人尚可,杜老太太第一個露出了悲色,一臉痛心的看著杜天風,顫聲道,「風兒,你二弟妹這話,不無道理。老侯爺在世的時候,那樣要臉面的人,如今,你媳婦卻做了這樣下作的事,竟然將外頭的野孩子弄回來冒充咱們侯府血脈?幸好這事查清楚了,若不明不白的,咱們要了那孩子,將來,老侯爺一生拿命拼來的榮耀和家業豈不是要落入外人手里?」
說著,眼底早已被淚花填滿,悲傷之情不能自抑,柳氏連忙掏出帕子,親自為老人家拭淚,一邊苦勸道,「老太太,您快別傷心了,這哭的兒媳心里也不好受,也要跟著哭了呢。」吸了兩下鼻子,這才又悲切道,「老侯爺在天上那都瞧著呢,這事啊,到底沒鬧大,老侯爺也不會怪您的。為著大嫂子的事,您老一大早就過來陪著,到現在滴水未進的,這怎麼受的住?媳婦先扶您回屋歇著吧。這邊的事,還是交給大哥處置吧。」
杜老太太深吸一口氣,頹然的點頭,一面又看向杜天風,「風兒,你是這家里的主事的,白氏又是你媳婦。念她這些年,也沒大過錯,對你也好,對我這老太太也算孝順,這事,我就不請宗族們出面處置,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著,扶著柳氏往外走,扇嬤嬤等人也跟著出去。
屋里,最後只剩下杜天風夫婦。
白氏微微抬首,冷漠的看著一旁站著的男人,誰都沒有開口說第一句話。
白氏心里也十分清楚,杜老太太最後將她交給杜天風處置,也並非是什麼慈悲之舉,事情若鬧到宗族那邊,牽扯太多,柳氏,甚至杜老太太也未必能摘干淨,本來麼?此事就是各有各的圈套和算計而已,只是,她白氏棋差一招,輸了罷了。
如今的狀況是,大房這邊一塌糊涂,名譽掃地,輸的很慘,二房那邊卻未動分毫。
這杜老太太和柳氏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麼?杜府的聲譽還是要的,但大房是要打壓的,二房從此就可翻身了。
「你還看不出來嗎?這一切都是他們早就謀算好的。」見杜天風臉色陰沉,遲遲不語,白氏終于忍不住先開口,她畢竟是一介婦人,她也怕承擔那些可怕的後果,最主要的,她還有個女兒啊,女兒如花似玉,豆蔻年華,可還待字閨中,若再沒了她這個母親,女兒的未來,她真不敢想啊,若女兒再落到杜老太太和柳氏的手里,那未來,不是不敢想,而是都能想的到,是何等淒慘啊。
所以,哪怕心里荒涼成了沙漠,她也得先忍下來。
杜老太太將她交給杜天風處置的時候,她沒有爭辯,也就是想挽回,想趁機為自己爭取最後一點利益,畢竟,鬧到宗族,整個杜家都會蒙羞,二房佔不到便宜,但大房也撈不著好,而她身為大房主母,杜雲若的母親,自然不會做這種兩敗俱傷的事。
「天風,我知道今天這事我做的不好,可我也都是為你,為了這家著想啊。你想想,二房那邊……」
「夠了。」杜天風一聲怒喝,他再也不想听她這些解釋了。
口口聲聲都是為了他,可是結果呢,置他于何地?
他也知道,杜老太太偏疼老二,一心想讓二房繼承家業,但那又如何,整個杜家,不還是他主事?侯位不還是他的,這個家暗里不說,明里誰不敬著他?二弟也處處尊崇著他啊。
可是呢,白氏這一鬧,除了讓他威望顏面掃盡之外,有什麼益處?打著為他的名號,干的卻是讓他丟臉的事,讓他如何去做?
他這一喝,讓白氏愣了愣。
「听著,此事是你自己做的孽,怨不得人。本侯不罰你難以平眾口。」
白氏看著他冷沉的臉,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懲罰,倒也無所謂,只道,「侯爺要打要殺,妾身無一怨言,只是,若兒,她是無辜的,還請侯爺在妾身不在的時候,多照看著些這孩子,她,畢竟是侯爺親生的骨肉啊。」
說著,悲從心中來,眼淚如珠滾落。
杜天風看她般,輕輕點頭,轉身出了門。
白氏頹然的靠在床頭,目光無神的看著屋里的一切,忽然間覺得很陌生。
這里曾經是李氏的臥房,房里的許多東西都是李氏曾經用過的,李氏過世之後,她偏問杜天風要了這屋子。
當時,杜水蓮還勸她別住進來,說是死過人的地方,晦氣,可她哪里懂白氏的心。
她與杜天風自幼交好,青梅竹馬,可是李氏鳩佔鵲巢,竟然進府成了杜天風的夫人,而她,只能屈居于妾。
後來,她也是見識到了李氏的生活,她一直不清楚李氏的家世背景,可她明顯優越,富足的生活條件,她屋里用的每一件器物都是價值不菲。
一切的一切都讓白氏嫉妒不已,也讓她無比渴望那種生活。
因此,李氏一死,她便借著思念主母之名,堂而皇之的住了進去,那時,杜雲錦姐弟三個還小,倒是杜雲瑤為這事鬧過,但杜天風本就厭惡李氏,連同她的孩子,也不喜歡,因為杜雲瑤那一鬧,越發讓杜天風下了狠心,讓她住進去,甚至要將李氏之物全部清走,白氏怎麼舍得,好歹花言巧語的留下了,說是給孩子們一個念想之類,但其實,所有的東西全成了她的私物。
而杜雲瑤因為那一鬧,被杜天風打了一頓之後,還扔進祠堂里待了半年,為此,父女關系徹底崩裂。
可如今,這些東西,李氏的東西,全都像在替他們的主子,在看著她一樣,看著她不堪的下場,每一樣東西都顯得猙獰可惡,都在嘲笑著她算計來算計去結果將自己給算到陷阱里的可悲。
不多時,卻是府里管家嬤嬤,拿了杜天風親筆擬的休書一封,過來了。
白氏苦笑,早已料到。
陳嬤嬤和劉嬤嬤是她娘家帶來的,此時也進來,兩個都哭喪著臉。
「收拾東西吧。」白氏也沒心情理會這些,只吩咐兩個嬤嬤。
陳嬤嬤收拾東西,劉嬤嬤走到白氏身邊,哭腔道,「夫人,要不要去告訴四小姐一聲?」
「不必了,我如今淪落至此,叫她看見不好。」白氏深吸一口氣,頹喪道,「等回頭安頓好了,再見她吧。」
「嗯。」劉嬤嬤也就不再做聲,自去幫著陳嬤嬤一起收拾東西。
然而,杜雲若那邊早在第一時間得知了消息,哭成個淚人一般,急匆匆跑到了母親這邊來。
母女倆見面,無語凝噎,抱頭痛哭。
「娘,怎麼會成這樣?」杜雲若哽咽難言,目光復雜的看著白氏,一向聰明有算計的母親,為何在這事上栽了這樣大的跟頭?
在看著劉嬤嬤和陳嬤嬤將整理好的衣物包裹拿出來,杜雲若驚了,「娘,你這是要去哪兒?要離開若兒嗎?」。
「若兒,听娘說。」看著女兒難過哭泣的樣子,白氏心痛至極,輕輕用手擦了杜雲若眼角的淚,輕輕哄道,「娘今天著了別人的道,也算是自作自受,你別想太多,母親只是想回你外祖家過些日子,等過段時間,再回來看你。」
「那若兒跟你一起去。」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杜雲若心里也跟著難過起來,畢竟自小到大,沒有離開過母親,此時,不難過是假的。
「傻孩子。」白氏因她這話,眼淚唰的就落了下來,努力哽住,方又道,「若兒乖,娘不在的時候,你要照顧好自己,好好吃飯,乖乖睡覺,別人不管說什麼,你都別放心上,知道嗎?」。
「娘。」杜雲若撲進母親懷里,再次痛哭起來,白氏只輕輕拍著她的背,管家嬤嬤還在這邊,她也不好多耽擱,只道,「好了,若兒不哭,娘要走了,你乖,沒事多去你爹那兒,要孝順他,知道嗎?」。
「嗯。」杜雲若點頭,忽而想到什麼,「娘,我去找爹。」
「若兒。」白氏連忙拉住她,正色道,「娘知道你的心意,但這個時候,你去就是太傻了。記住,娘已經這樣了,你千萬不要再攪進來,莫要叫別人給算計了,知道嗎?」。
杜雲若是個伶俐的,自然听懂母親的話,一時權衡,也知曉輕重,只得點了點頭,「娘,若兒明白,你在外祖家,也要保重身體。」
母女倆又聊了幾句,白氏起身,扶著劉嬤嬤,往外去,杜雲若自是一路跟著送。
出了杜府的門,白氏坐上了馬車,身邊除了一點貼身換洗衣物,也只兩個伺候的嬤嬤,說不出的淒涼和落寞。
然而,這還不是最艱難的,眼下,要回白家,才是白氏最為揪心的事。
曾經,哪怕她嫁入侯門做妾,那對他們那樣的家來說,也是榮耀,後依仗著她,白家的日子也算過的風生水起,後來,她做了夫人,這白家就更跟著沾光了。
只是,誰知,年前白家突然染上了官司,白氏的大哥受到牽連,家資被抄,幾個佷兒也沒了仕途。
就在這節骨眼上,白家大哥佷兒求到她這兒來,她雖心里著急,但為了避嫌,也還是狠心拒絕了。
如今,她被休離杜家,再要回白家,這日子,她還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