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尹離開之前,還朝身後看去一眼,確保赫連胤沒有跟上來,才邁著輕快的步伐跑到前面的相親圈子,一把將江辰希扯了出來,村長女兒正在跳舞,幽怨地瞪了她一眼,居然把她的意中人給帶走了,討厭!
赫連尹冷冷地瞪了回去,將江辰希拉到一棵大樹下,左顧右盼地看了好一會,才低聲道︰「阿希,這個計劃不行啊,哥哥老是跟著我,我擺月兌不了他。」
「哎。」江辰希嘆了一口氣,俊臉無奈,「但是我們場地都布置好了,元寶跟阿宵都已經回去準備了,就留下我在這里當哨子了。」
「那現在怎麼辦?」
江辰希沉吟,「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去墊後去誘敵。」
「你確定?」
「嗯,你先回去吧,在巷子里等著,我們一切按照原定計劃施行就行了。」
赫連&}.{}尹望著他良久,才輕輕點頭。
「好,那我先回去了,阿希……」她停頓了一下,語氣誠懇,「不管等下哥哥是生氣還是欣喜,我都要說,謝謝你為他做的。」
「其實我也要謝謝你啊,沒想到以你的脾氣,竟然肯同意幫我。」
「為什麼不呢?」她抿唇而笑,「高興的事情,沒什麼可推拒的,況且,我們也是為了讓哥哥高興。」
「嗯,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再見。」
「再見。」
赫連尹走後,赫連胤還站在原地等她,大約十分鐘之後,江辰希站在遠處觀察著他的表情,他走來走去,俊臉陰郁。
一直等到赫連胤放棄等待,走向女廁所的方向時,江辰希才嬉皮笑臉地走上前。
「阿胤。」江辰希笑著跟他打招呼。
赫連胤抬頭望了眼他身後,空空無也,平日里好得很連體嬰似的幾人今天怎麼都不在?他心里微微覺得奇怪,卻沒說什麼,收回自己目光,眼眸深邃,「他們呢?沒跟你在一起嗎?」。
「他們都先回去了。」
赫連胤一怔,眼眸冷去,「什麼?」
「你不知道嗎?剛才小尹從廁所里出來,有個男的邀請她跳舞,還搞了個叫什麼什麼,對了,就是‘暗送秋波’,然後兩人就不知道那里去,至于任夏瑾跟阿宵都去走走了,元寶跟任柔姐姐……」
他話還沒說話,眼前就刮過一陣大風,接著,赫連胤的身影就不在了。
夜風中。
赫連胤腳若生風般趕往任家的宅子。
他臉色陰鷙,下頜繃緊,心中有種被大石壓住的窒息感,壓抑自嘲。
可就算是這樣,他也要去問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對他?難道他真的那麼不值得她依靠和沉淪?
夜色冰冷。
任家的破落院子前掛著兩盞紅燈籠。
赫連胤推開門。
「站住!」
有人喊住了他,這聲音是從門後傳出來的,帶著一絲笑意,「你是誰?」
這聲音明顯就是韓洛宵的聲音。
赫連胤皺眉,「別鬧了,阿宵,是我,快開門。」
「不行,門已經被鎖住了,必須報上你的名字來。」
「我現在沒工夫跟你鬧,不讓我進去也行,你告訴我,小尹回來了沒?」
「報上你的名字來。」韓洛宵還是重復著這句話,幸好是隔著門,赫連胤的陰冷氣場被淡化了,不然韓洛宵還真不敢這樣為難他。
赫連胤抿緊唇線,壓抑住心中的怒火,閉了閉眼楮道︰「赫連胤。」
「你找誰?」
「赫連尹。」
「噢——」門後的韓洛宵拉長了尾音,笑道︰「你可是來與我們小尹走婚的男子?」
赫連胤一怔。
「什麼?」他沒听錯吧?剛才韓洛宵說他是不是來跟小尹走婚的男子?走婚?雲江男子要跟女子訂婚的禮節嗎?
「如果你不是來走婚的,那就請回吧,再見不送。」韓洛宵說完,掩住嘴巴狂笑起來,沒想到有這麼一天,他這當好兄弟的竟然在門內攔著赫連胤不然他進來,按照電影中的發展,攔著新郎不讓進門的一般不是新娘的伴娘吧?他這新郎伴郎應該去幫他出謀劃策的才對呀?哎哎哎,顛倒了顛倒了。
「等等……」赫連胤喊住他,臉色驚疑不定,「你剛才說什麼,在說一次,走婚?我嗎?跟小尹?」
「不熱你還想跟別人走婚?」
「不是。」赫連胤有些說不出話來,思忖了片刻,才緩緩道︰「你們這意思,是讓我跟小尹走婚?」
「難道你不想?」
「沒忽悠我?」他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振奮。
「絕對不,如果你能過這三大關,你就能跟我們家小尹訂婚了。」
「是我家的。」赫連胤在門外強調。
「好,只要過關了,就是你的。」
「那你說,要怎麼過關?」
「首先你不能走門,自己在外面想辦法翻牆進來。」
「三大關卡之一?」赫連胤挑眉問他。
「是的。」
「這個容易。」
赫連胤說完這句話沒多久,就見破舊院子里的一角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一道修長的身影從牆外翻了進來,樹木搖動間,美麗的少年慢慢走出來,他穿著雲江的瑤服,面容妖媚得傾城傾國。
韓洛宵愣愣的,還沒反應過來。
第一大關卡就這麼完成?
燭光昏黃的主屋內。
任夏瑾躲在門縫後面偷看,她笑著說︰「小尹,你哥哥已經過了第一關了。」
赫連尹靜靜地坐在梳妝台前,任柔姐姐正在給她梳頭發,她笑著說︰「是嗎?」。
「雖然晚上的計謀用得不太成功,但赫連胤好像明白過來了,晚上這個計劃只是想騙他來走婚,給他一個驚喜而已。」
鏡子里的赫連尹只笑不語。
任夏瑾回過頭來,笑容明媚,「小尹,你緊張嗎?」。
「還好。」
「我看你哥哥挺緊張的。」
「怎麼看出來的?」
「他握著雙手呢,小尹,心理學上說,人要是緊張的時候,就會不自覺握緊雙手。」
她席地而坐。
氣息忽然靜得恍如融入了夜色。
良久。
她安靜地站了起來。
默默走向任夏瑾站立的地方。
她在木板門前面停下。
微微彎身。
從門縫間向外看去。
結滿禮花和氣球的院子里。
少年長身玉立。
額間的紅色束帶隨風輕揚。
他望著韓洛宵,眼楮里隱約有甜蜜而幸福的氣息在縈繞。
「第一關卡已經過了,第二關呢?」
那聲音悅耳低迷,輕輕飄進赫連尹平靜的心海,蕩起了陣陣回音——
那是她的心跳聲。
怦怦怦……
那麼響亮。
那麼急促。
令她不由自主收回目光,臉皮發燙。
院子里。
韓洛宵晃神了大概幾分鐘,大聲對偏屋的人大喊︰「第二關卡準備。」
「第二關是什麼……」
話還沒說話,元熙從屋內竄了出來,嘴里不停地‘汪汪汪’直叫。
赫連胤俯視著他,表情嫌棄,「這是什麼鬼?」
「咳咳咳……」韓洛宵把手放在唇間咳了幾聲,高深道︰「第二關,叫想辦法讓狗不叫不咬。」
「……」
好像為了映襯韓洛宵這句話,元熙又汪汪汪叫了幾聲。
赫連胤搖頭,「可憐的元寶,都被整成什麼了。」
韓洛宵的眉目同樣同情他,「哎沒辦法,誰叫任柔姐姐家里沒有養狗呢。」
「所以,我一定要讓他不叫不咬?」赫連胤笑著,撩起自己的袖子,這個簡單,打一頓就老實了。
元寶內流滿面,眼珠閃閃地看著他,好像在賣萌求饒。
赫連胤聳肩,「sorry元寶,這是雲江的規矩,只能委屈你了。」
「別這樣。」韓洛宵攔住他欲要上去的腳步,壓低聲音說︰「這個做法是錯誤的,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說來听听。」
「按照雲江人的說法,只要給點狗狗喜歡吃的東西就可以過關的,你就找點元熙愛吃的東西過來吧。」
「我剛才從晚會回來得急,忘了帶食物過來了,還有,零食也放在房間里,門都被你們關上了,我進不去。」
韓洛宵凝眉,「可是規矩就是這樣,不能壞。」
赫連胤嘆了口氣。
「好吧,我明白了。」他左右看了看,摘了幾根草,彎子笑看元熙,「元寶啊元寶,你說歌喂你吃草行不行?」
元熙終于忍不住了,抬頭瞪他,「靠,老子演的是狗狗,又不是馬牛,吃什麼草?」
「你就當自己是馬好了,來,吃一口,不叫不咬就行了。」
「不行,小爺嘴刁。」元熙揚著下巴,一派的高傲。
「小山村里的狗都嘴刁,那這還得了,看來還是打一頓好了,打一頓就能老實了。」
「喂,你這樣的做法可是暴虐的傾向啊。」
「我這叫準確解決問題,節省時間,元寶,小爺再問你一次,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可動手了。」
「你妹!太重色輕友了,居然為了個女人逼自己兄弟吃草,太沒人道了。」
「所以你到底是吃?還是不吃?」赫連胤低下頭,眼中的惡劣之意越來越濃。
元熙又忸怩了一會,說了一堆廢話,最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赫連胤手里的草塞進嘴里,「我吃,為了你的終生幸福,哥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去。」
他把草含在嘴里後,就退到一邊去了,臨走之前,還說︰「最後一關你自求多福吧。」
赫連胤受教地點了點頭,「所以最後一關是什麼?」
「最後一關,其實就是破門而入……」
元熙話還沒說完就被韓洛宵打斷了,「元寶!」
「干嘛?」
「不能劇透。」
「哦。」
「……」赫連胤翻白眼,「所以阿宵,最後一關是什麼。」
「其實最後一關就叫破門而入。」
「……」
這話跟元熙的話有區別嗎?有嗎有嗎?
韓洛宵站在他眼前,有種即將要發生大事一樣的感覺,拿出一根細木枝,遞到赫連胤面前,「這最後一關說難又難,說簡單又簡單,就是要將這間門的門閂挑起來,你所要走婚的新娘就在這間房間里面,如果你失敗了,你就走婚失敗。」
赫連胤沒有動,沉默地看著他,「難度系數為?」
「應該是六分吧,作為兄弟,可以給你一個溫馨提醒,這間門後的門閂又長又粗,如果沒有一點小機靈,你是打不開的。」
「是嗎?我看看。」赫連胤接過韓洛宵手里的木枝,走到木板門前試了試。
赫連尹就站在門後,看見一只木枝穿透門縫而來,豎在她眼前,她向後退了一步,無聲微笑。
那根木枝慢慢向上,抵在門上的門閂下方,挑了挑,門閂絲毫不動。
門後。
傳來了少年悅耳的聲音,「還真是,那門閂太堅固了,這木枝根撼動不了它。」
「我就說了吧,你趕緊想想辦法,這還是有時間限制的,這三關必須在一炷香之內搞定。」
「那麼一炷香時間大概是多久呢?」
「半小時吧。」
「我前面兩關用了多少時間了?」
「十分鐘,你還有20分鐘。」
「好。」
門內。
任夏瑾掩著唇小聲對赫連尹說︰「他們真可愛。」
「恩。」赫連尹點頭,唇色緋紅,「你跟韓洛宵呢?相處得怎麼樣啦?」
任夏瑾久久不說話。
「小瑾。」
「嗯?」
「到底怎麼啦?」
「那天你不也看見了嗎?他寫了剪不斷理還亂,這句話的意思是,明明有感情想放下,但心里的理智卻放不開,這句話說的人,不就是柳雲麼?」
「小瑾啊,你是不是想太多啦?韓洛宵跟柳雲的感情,像是會讓他想放下,但心里卻放不開的人麼?」
「可除了她,還有誰?」
「說不好。」赫連尹沒說實話,她想這句話說的是任夏瑾,他想放下對她的思念,但心里的理智卻放不開,這很符合,只是她沒想到,韓洛宵所想的竟然是要放棄小瑾,也許赫連尹也不太懂愛情,看不懂韓洛宵的想法,更不懂他的做法,因為如果他想放棄她,那天又為什麼要留下來照顧她?這事若換了于舟,那還好說,因為于舟本身善良熱心,但如果是韓洛宵,如果他不是出于關心小瑾,是絕對不會留下來的。
愛上一個被動的男人真的太苦了,無論做什麼,都要花好多好多的時間來揣測對方的心事,也許,她跟韓洛宵才是同一種人,讓人難以揣測,又讓人感覺不到愛的溫度,所以,究竟他的內心在想什麼,也只有他自己能明白了。
「其實你不要擔心我,雖然我偶爾想不通,心里覺得壓抑,但是我會暫時擱置這段感情不去想的,明年就高三了,我現在的心思不應該放在情情愛愛上面,我要為了高考奮戰。」
「嗯,加油。」
「好。」
兩人剛說完這段話,院子外面就傳來了一聲驚叫,接著一把刀從門縫里穿進來,利落砍斷了門閂。
木板門打開了。
美麗的少年就像天神將世般,蜷在白茫茫的夜霧中,眼珠明亮。
皎潔的月色下。
她的笑容很寧靜。
赫連胤凝視著她。
心中滾過一陣滾燙的熱流。
他向她慢慢走來。
赫連尹默默出神。
越來越近。
她的心忽然抽緊了起來。
院子外頭。
茁壯的桃樹輕微晃動。
三個少年聚在一起,彼此攬著肩膀,江辰希感慨道︰「看來,阿胤是徹底月兌離了單身狗的行列了。」
「滾,你才是單身狗,我們是單身貴族。」元熙說。
「靠,憑什麼啊?」
「有錢的就叫單身貴族,沒錢的才叫單身狗,你要做狗,自己去,小爺不奉陪。」
「還是不是兄弟了?」
「不是。」
「……」
屋內。
任夏瑾和任柔手對視了一眼,牽著手,悄聲無息地離開了。
昏黃的房間里頓時只剩下兩人。
赫連胤慢慢抬起手。
潔白的指落在她的雙肩上,眼珠含笑,「你晚上是跟哪個男的暗送秋波了?」
秋後算賬的精神體現得淋灕盡致啊。
赫連尹一愣,緊張的情緒頓時被驅散,微笑道︰「阿希。」
「少忽悠我了,晚上就是阿希來找我,告訴你先走了的,說好讓我等你,結果自己卻跑了,這像話嗎?」。
「如果不走,你怎麼來這里?」她反問。
少年啞口無言,頓了頓,輕笑道︰「雖然是這麼說沒錯,但你還是騙了我。」
「嗯,騙了。」她大方承認,笑意盈盈。
赫連胤眉頭一皺,「你還敢承認啊?」
「敢。」
「……」
見他冷了臉,她淺淺而笑,「不騙你,怎麼讓你來走婚?」
赫連胤猛然一震。
而後。
他笑了起來。
他的快樂是如此的明顯,面容出奇的溫柔和美麗,看著她,眼底蕩漾出掩飾不住的甜蜜和微笑,「走婚,這是你的主意?」
「不是,是他們幾個送給你的禮物,我只是配合而已。」快樂的雲江之旅,他們希望送給他一個禮物,讓他永恆難忘,事實上,他們做到了,這確實是一場難忘的旅行和經歷。
「好吧。」他點頭,目光四處游離了一下,又問,「這里就是你的花房。」
「嗯。」
「走婚就是訂婚。」
「是。」
「我過了三大關卡,就表達著跟你訂婚成功了?」赫連胤屏住呼吸,有些緊張地問出這個問題。
夜風輕輕吹來。
赫連尹點頭,肯定道︰「沒錯。」
赫連胤微笑。
空氣中都是甜蜜的味道。
他深深凝視她,「你跟我訂婚了,真好。」
除了這句話,他也不知道能說什麼,身後的大門還敞開著,他不敢低頭去吻她,怕門外的人笑話他,更害怕他們笑話小尹,因為愛著她,便覺得她是全世界最珍貴的瑰寶,舍不得讓別人看她一句笑話,只想好好保護她,愛著她,與她廝守一輩子,快快樂樂的,就夠了。
她卻沒有理會身後的種種目光。
伸出手去撫模他的輪廓。
那一刻。
他的輪廓在她心中無比清晰。
這讓她感到安寧。
她微笑。
靜靜撫模著他的五官,想起往日與他種種,心中生出一種難舍難分,一眼萬年的恍惚感。
回到港島後,他像過去無數個夜晚,睡在她的身後,將手臂放在她脖子下方,讓她枕著他的胳膊睡覺,她靜靜閉著眼楮,心中無端安寧。
*
日子飛快流逝。
赫連尹參加了京城舉辦的奧數決賽。
她的成績再顯神威。
在決賽上奪得金牌進入國家奧數隊,她上了新聞,與同隊的幾個隊友相擁在一起,接受媒體的采訪和拍照,鎂光燈不停地閃,赫連尹卻雙眸低垂,誰也看不見長長的睫毛遮掩下,那雙眼楮里藏著什麼。
她將在明年的4月,也就是高考的前期參加澳洲國際奧數競賽,可她的手卻仍然沒有進展,無論她怎麼端水杯,都端不起那塑料的杯子,已經半年了,沒有任何進展,但似乎沒有人發現她的手有問題,都用一種崇拜而仰望的眼神看著她。
回到學校。
日子一成不變。
為了迎戰明年的奧數競賽,她變得更加忙碌了,由于她的數學成績在競賽上奪得耀眼的成績,有多間名牌大學向她發出了提前錄取邀請,她可以不用參加高考了,喜歡哪所大學,就選哪所大學。
歸來之後,學校還給她做了幾張夸張的紅色橫幅,一張掛在學校門口,一張掛在實驗班里,另一張掛在教學樓上,以此來個歌頌她牛掰的實力。
高三。
是花季年華中最天昏地暗的時光,所有人都忙里偷閑地憧憬著傳說中美好的大學生活,他們躁動,不安,懷著破繭前的掙扎和茫然,有人懷揣,有人害怕,有人企盼,有人失望。
9月是雷雨季節。
天空轟隆隆的滾著烏雲,一會下雨,一會放晴,折騰得所有人都心情不利爽。
距離高考只剩一學期。
高三了。
他們移到了距離食堂最近的教學樓一樓。
文理科分出來了。
奈何文理差距太大太大。
理科有九個班。
而文科竟然只有一個班。
赫連尹,赫連胤,于歌,于舟,韓洛宵五人在理科實驗班。
任夏瑾,韓洛思,柳雲在文科班。
除了學習,大家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一樓的花圃邊緣總是坐了成堆成堆的學生,他們多是靜默填卷,靜默看書,基本沒人說話。
整個一樓仿佛浸入了死水中。
靜悄悄。
陰沉沉。
很多時候,赫連胤跟赫連尹也會在花圃中自習,時而享受晨霧,時而享受烈陽,又時而享受夕陽,一人看書,一人填詞,這時期的赫連尹,已經不用準備高考了,她是準錄取生,不用為了高考這道人生抉擇坎而艱苦復習。
赫連胤更是輕松,他是明星,有光環才藝在身,只有他選學校,沒有學校可以選他。
兩人常常是一坐一躺。
赫連胤坐著填詞。
赫連尹躺在他的長腿上看書,學校里的人都說他們兄妹感情太好了,兩人也不說話,就不約而同微笑,那笑容有幾分深意,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九月下半旬。
學校忽然送來了兩張邀請函。
這兩張邀請函仿佛一道驚雷,把整個安靜的天空都震碎了。
哈佛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一張向赫連尹發出了邀請。
另一張是于歌的。
對了,于歌的物理也奪得了金牌,進入國際隊,明年4月,他也要參加澳洲國際賽。
金嶺一直是港島城內最重點的中學,作為國際之城,金嶺每年都會有兩個國外保送名單,這名單本來是明年才會批下來的,這次卻提前送來了,看來,哈佛大學很想邀請這兩位優秀的學子。
學校一下子炸開了鍋。
到處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赫連尹和于歌被校長和老師都叫去了談這件事。
天空烏雲密布。
赫連尹從教導處走出來,心不在焉。
于歌在身後叫住她。
「赫連尹。」
赫連尹微微扭過頭,眼珠沉寂,「有事嗎?」。
「這麼好的機會,你會去嗎?」。
她沉吟,沒有答話。
*
物理課上。
窗外忽然暴雨降臨,讓人心頭沉得喘不過氣來。
赫連尹沉默地望著雨幕,沒有任何表情。
「小尹。」身旁的赫連胤喚她的名字,「你在看什麼?怎麼看了那麼久?」
她搖頭,「沒呢。」
「有事就和我說說吧,別自己一個人壓著。」
她沒有說話。
良久的沉默。
兩人都沒有出聲,默默地對望著。
而後,她眼眶里有了濕潤,輕輕問他︰「哥哥,大學你會去哪里?」
他握緊她放在桌兜里的手。
慢慢收緊。
眼神暗烈。
「小尹,如果你想去哈佛上學,那你就去吧,如果那是你的夢想,我不會阻擋你飛翔,小尹,我會等著你的。」
「你不擔心我跑了?」她半開玩笑地說,眼楮里卻沒有笑意。
他彎了唇,眼神寵溺,「我相信你有分寸。」
「那你想去哪所大學?」
「我嘛。」赫連胤轉動眼珠想了下,「我大概會去京城上學吧,我的普通話不標準,需要去那里練一練,而且到了那邊,就可以經常去看爺爺了,他一個老人家生活在那里,肯定很孤單。」
「京城藝術學院?」
他點頭,「沒錯,我是明星,當然要上藝術學校了,除了展現自己的才藝,還要增強一些與職業有關的知識。」而且,他們四兄弟的事業最近已經在鼓搗了,這時候是緊要時刻,他不能離開中國,但他也不想折了小尹的夢想翅膀,所以,他要讓她去自由自由地飛翔。
「我也去。」
她忽然這麼說,嚇了赫連胤一跳,他看著她,眼神驚疑不定,「小尹,你不是想去哈佛嗎?」。
「不想去,只是誘惑很大,就像一個英俊的億萬富翁突然看上了我,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但我仔細想想,那不是我的夢想,我不愛他,不該去糟蹋他的感情,不然只是浪費了一個別人很渴望很渴望的機會。」
「你不會後悔麼?」
「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沒有後悔和不後悔可以評判的,人只是要通過自己的努力,來證明自己當初沒有選錯而已,我既然放棄了哈佛,選擇了京城藝術學院,那麼我就一定會通過努力,來讓我的選擇變成正確。」
赫連胤沒有說話,深深地凝視她,「你說的話太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
「只是……」赫連尹遲疑地說︰「哥哥,剛才校長跟我說,已經將這件事告訴爸爸和媽媽了,還說已經征得他們的同意了,我有種被先斬後奏的感覺,哥哥,你能不能幫我,搞定爸媽啊?」
他支著腦袋,似乎在思考什麼,眼里的妖氣似有若無。
良久之後。
他說︰「我幫你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怕你會後悔,畢竟這麼好的機會,不是錢可以買來的,這是真正證明你的時刻。」
「可我的夢想不是哈佛啊,哥哥,來,讓我們的話題回到剛才,一個億萬富翁看上了我,我因為貪慕他的財富與地位嫁給了他,然後婚後我很不幸福,你認為我要冒這個險嗎?」。
「不應該。」
「所以幫我吧,媽媽最听你的話了,你去說服她,讓我跟你去京城上學吧。」
「以什麼理由?」
「我想學音樂。」
「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想學音樂嗎?」。
「那話不是你說的嗎?你說我的聲音很獨特,又會彈鋼琴,如此才能應該流傳于世。」
一說到小尹的手,赫連胤的眼神就不禁黯然,「小尹,你的手。」
「沒事,我一定會好的,相信我。」
赫連胤抿住唇,嘆氣。
幾天之後。
他為她帶來了好消息,「小尹,媽媽同意了。」
「真的?」赫連尹眼珠明亮,放下手里的書,站起來看他,「你怎麼跟她說的?」
「我跟她說,你要去京城給我當保姆,她一听兒子有人照顧,利馬樂顛顛地同意了。」
「去。」赫連尹斜眼瞪他,「別嘴貧了,快說實話,你怎麼說的?」
「沒說什麼啊,就是我把我的夢想講述了一遍,然後旁敲側擊,外加各種甜言蜜語,把林師女乃說得心花怒放,然後就同意了。」
「你當是泡妞呢?別扯淡,我不信媽媽這麼好唬弄,你說實話。」她低頭看他,眼神認真。
赫連胤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微微垂下睫毛,微笑,「好吧,我就跟你實話實說了吧,其實,我是寫了一封信給她了。」
「你寫了什麼?」
「你跟我說這事的時候,我就想跟林師女乃說了,給她打了幾次電話,最終都沒有勇氣說出來,回家見了就更是尷尬了,感覺這些話不太好說,所以我就給她寫了一封信,信里的話就是你跟我說的那些,假如上了名校,人過得不開心,也沒有用,況且你的夢想不在那里,心不在那里,不必遠行。起初吧,林師女乃看了信是很生氣的,覺得我在阻礙你的未來,然後我就又跟她談了一次心,終于打開了你跟她的溝通橋梁,我把你所想的事情都跟林師女乃說了一遍,她自己在房里思考了一夜,第二天,就同意了,然後她還說,既然你不想去哈佛,那就不去了吧,她說,她去跟爸爸說。」
赫連尹笑容燦爛,「真是太好了,不過比起這件事,我更羨慕的,是你和媽媽的感情,簡直就像是知心知己的朋友啊,真好。」
「那當然了,我們是母子嘛,必須感情好。」
赫連尹莞爾,「是啊,羨慕死你了。」
*
高三就是一段題海里浮沉的日子,高考一天不結束,所有學生就都別想靠岸。
他們從原來的半個月放一次假變成了一個月放一次假。
每個星期五和星期六全天上自習,星期日在操場里走動或者運動。赫連胤跟韓洛宵喜歡泡在籃球場里,發泄著這個年紀特有的過剩的精力。
偶爾,赫連尹會跟任夏瑾在塑料跑道上散步。
整個操場都是穿著藍底白領校服的人,有的看書填卷,有的唱歌嬉鬧,也有的散步聊天。
柳雲持續不學習的精神,有一次重新投入了新的戀情,她跟她的新男朋友在跑道上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看見任夏瑾從身邊經過,還特意撞了她的肩膀一下。
任夏瑾吃痛皺眉,卻沒有說什麼,默默走過。
赫連尹卻看出任夏瑾的隱忍,將她的校服衣角一撩,一片淤青出現在任夏瑾白女敕的腰間,縱橫可怖。
任夏瑾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壓下自己的衣角,「干嘛掀我衣服,被人看見了多不好。」
赫連尹緊緊皺著眉頭,「她老欺負你?」
「也沒有。」她平靜地說︰「就是她希望能跟韓洛宵和好,讓我去說,我不肯去,她就掐我。」
「她不是新交了男朋友了嗎?而且我听說,她這次談戀愛很高調,全校都知道他們兩的事情。」
「她裝的。」任夏瑾靜默了一下,嘆了口氣,「她其實還是喜歡韓洛宵,只是韓洛宵不理她了,她就到處找男朋友,跟人家玩曖昧,試圖讓韓洛宵生氣吃醋,也試圖讓他後悔。」
赫連尹抿唇。
這樣的愛其實已經病態了,得不到就想著法子傷害自己,在傷害他人,試圖讓那個她愛的人感到愧疚和後悔,傷人傷己,哎。
可盡管這樣,她也沒有理由可以掐小瑾啊,小瑾又沒得罪她,只是不願意去當她的感情說客,她就動手欺負人?
「你從來沒還手嗎?」。赫連尹問任夏瑾,眼珠里有微微的責怪。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都高三了,在忍忍也就過了,對了,小尹,听說你退了哈佛大學提前錄取的名額,為什麼?」
「你別想轉移話題,小瑾,如果柳雲總是欺負你,你不能一味的忍讓,她的感情事是她自己的問題,你又沒跟韓洛宵在一起,沒搶她的,也沒摻和,憑什麼讓她這樣對待?她有本事就自己去找韓洛宵算賬好了,下次要是她讓你去當說客,你就去告訴韓洛宵,把整件事情告訴他,讓他去解決,如果他解決不了,你再來找我,我幫你解決,別自己憋著替韓洛宵受這種氣。」
「算了小尹,我不想拉你下水,你已經幫我夠多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幫你嗎?」。赫連尹打斷她的話,表情認真,「因為我也當過弱者,我知道那種滋味,如果你不振作起來,這將會成為你永遠的心病,只有去反抗了,成功了,你才能從這塊心病中走出來,真的,你信我。」
當年蔣紋打她的事件,每夜都在赫連尹腦子回放,屈辱,不甘,難受,壓抑,每夜都困擾著她,讓她憋屈,所以她很明白那種心情。
「我信你,只是我不想把事情鬧大,萬一我告訴了韓落宵,他變得更討厭柳雲了,柳雲就會更傷心,如果她傷心之下做出什麼事情,我們都解決不好的。」
「你放心吧,像她這麼自私的人,最愛自己的人肯定是她自己,她不會真的自殺的,頂多是做做樣子嚇人,越是在別人面前表現要自殺的人,越不會自殺,因為如果她真的要自殺,她不會告訴任何人,也不會表現出來,會靜靜的找一個地方,悄無聲息地死去。」
任夏瑾沉默。
思考片刻,才輕聲道︰「我不想麻煩韓洛宵。」
「現在不是你麻煩他啊,是他麻煩了你,你是無辜的,被牽連的,這種事情當然應該是由他這個男人去出面了,如果你不說,柳雲就一直暗地里欺負你,這對你來說,到底能是得到什麼?忍受痛苦和屈辱換和平嗎?你知不知道,她們這種人之所以會欺負你,就是因為你不會告訴任何人,不要逃避任何問題,要正面去解決,這個問題才能迎刃而解。」
有時候,赫連尹真的受不了任夏瑾這樣隱忍的性格,無論對方對她做了什麼,她總能替對方著想,這種性格的人,一般都是時時被人佔便宜的老好人,卻總覺得對方也不容易,也許這樣的性格會受歡迎,因為傻啊,但真的追究起來的話,這樣的性格多半不是令人尊敬的性格,大家都覺得這人就是傻子冤大頭,需要幫忙就去找她,不需要就走人,好拿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