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不強求你。」高澤擺手,表示無所謂,「但如果需要幫忙,隨時可以聯系我,從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我們不會是敵人,你說呢?」
「謝謝高少爺抬舉,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只想安安靜靜,並不想管別人家的事情。」赫連尹的笑容很淡。
「沒關系,怎麼樣都好,我都會原諒你的。」
這句話他說得曖昧不明。
赫連尹眉心緊皺,「請別說這麼曖昧的話,我跟你毫無瓜葛,這麼听著很別捏,也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
「怎麼會呢?就算誤會了,我也會幫你澄清的。」他說著,一把攬過她的腰,眼底一絲微不可察的精芒微微蕩起,隨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赫連尹一愣,視線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掌上,眼瞳冰冷。
就在這個時候。
赫連尹看見一個削肩細腰的美女站在拐角處,她著一襲滿天星短裙,短短的裙子只遮住臀部,縴細的雙腿展露無遺,款款走來,眼波流轉間,顧盼神飛。
這人不是雪奈,卻像是認識高澤的,她在拐角處看見高澤,眼珠一亮,飛奔而來。
「高少爺。」她就像沒看到赫連尹,伸手挽住高澤的手臂,聲音甜美,「你怎麼來這了?我剛去跆拳道館找你,他們說你出來買水了,所以我就出來看看,沒想到真遇到你了,真的好巧。」
「咳咳咳……」高澤低咳了幾聲,在那女人看不見的地方擋住赫連尹踢過的腳,笑著說︰「好久不見,不過你這麼親密對我可不好,我女朋友在場呢,你這樣挽我的手,回去我可是要跪搓衣板的。」
這話是對那女人說的。
赫連尹微微一怔。
高澤沖她投來一個求救的眼神,笑著說︰「尹寶貝,來,我給你介紹,她是我爸爸的女朋友,名叫宋嘉嘉。」
敢情這高澤連他老爸的女人也玩啊?
宋嘉嘉一下子不好意思了,收回了自己手,有些訕訕地看著兩人,「原來是你女朋友啊,她也來看你?」
「不是,我女朋友在這里學舞蹈,我學跆拳道,我是跟著她一起來的。」高澤的笑容仍然很優雅。
赫連尹亦笑得意味深長。原來是一個流連花叢的高手,簡稱人形泰迪,草天草地草空氣。
「既然這樣……」宋嘉嘉欲言又止,有些委屈。
「還不走?」高澤用眼神示意她離開。
宋嘉嘉忸忸怩怩,戀戀不舍,「好吧,那我走了,但是我媽媽說想見你,高少爺,你有時間能過來一趟嗎?」。
「好啊。」高澤爽快地說。
宋嘉嘉于是笑得像躲花一樣,心滿意足地走了。
赫連尹轉著眼珠看他,促狹明亮,「人形泰迪?」
「說什麼?我睡都沒睡過。」
「那怎麼不敢面對?」
「母女兩都泡了,還怎麼面對啊?」高澤的臉色有些鐵青。
「……」赫連尹一頓無語,笑意更濃了,「哇,四個人N種關系,你跟她是男女朋友,你跟她媽媽是男女朋友兼阿姨,她又應該叫你梳梳,然而她跟你爸爸是男女朋友兼伯父,跟你是男女朋友兼男朋友的兒子,你又得喊她為阿姨,這是鐵打的身體,流水的女朋友啊?母女都不放過,那姐妹就更不會放過了?是嗎?」。
赫連尹字字珠璣,把高澤說得眉頭一跳一跳的。
「我又沒錯,是她們母女兩自己犯賤,成天想著勾搭我爸爸,在我家里撈點好處,我一出現,她們的目標又轉成我了,我所幸一不做二不休,都泡了。」
「高啊。」赫連尹憋著笑。
高澤額間的青筋一抽一抽的,沒好氣道︰「多事。」
「不多事,我去跳舞了,再見。」說完,赫連尹瀟灑地轉身走進排練室,繼續嚴加苦練。
傍晚。
晚霞如血。
赫連尹在俱樂部里洗完了澡,又洗了頭,才穿著簡約的白體恤,牛仔褲回家了,再過兩個月她才成年,所以現在暫時沒有考駕照,不能開車。她站在俱樂部的車道口攔計程車,一兩黑色的奧迪車擋在她面前,車窗搖下,一個頭圍絲巾的年輕婦人揮手對她打招呼,「姐姐。」
那婦人穿著香奈兒的高端套裝,俄羅斯大紅唇膏,寶藍色水晶甲,看起來集潮流和時尚一身。
「姐姐?」赫連尹指著自己,有些不可置信,這婦人怎麼說也得有40來歲,雖然嫵媚年輕,但總不至于看起來比她還小吧?
「對呀,你不是高澤的女朋友嗎?」。婦人取上的安全帶下車,她很嬌小,頂多158,踩著12厘米的白色尖高跟,氣場強大。
赫連尹微微一愣,已猜到這人是宋嘉嘉的老媽,這母女搞什麼?是一起來俱樂部向高澤追求的嗎?
她已經走到赫連尹前面,嫵媚的眼楮在她身上梭巡一圈,笑著說︰「姐姐,你還真年輕呢。」
「停,誰是你姐姐啊?」
宋母嘿嘿一笑,害羞極了,「姐姐,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談談高少爺的事情,我不是來拆散你們的哈,是這樣的,姐姐,我跟高澤是真心相愛的,我希望你能成全我們,最近因為這個問題,我跟我女兒鬧翻了,她剛才已經打過電話給我了,你應該也見過她了吧?雖然我年紀不小了,但是姐姐,追求愛情不應該分年齡界限的對嗎?至少我看起來很年輕的,頂多不過三十歲,是不?」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雖然她真的看起來很年輕,但高澤的終身幸福關她毛事啊?要堵人堵高澤去啊,堵她干嘛?
赫連尹滿頭黑線,卻還是禮貌地說︰「這位大姐,愛情雖然沒有分年齡界限,但這黃昏戀始終詬病太多,身為女人,還需慎重是不?況且,這種事也要雙方都願意才行啊,單方面的執行,好像對高澤不太公平。」
宋母臉色一冷,「連姐姐也站在我女兒那邊?姐姐,我年紀也不小了,嘉嘉還這麼年輕,還能踫到一生中摯愛的,況且,她還是高世軍的女朋友,要是高世軍知道這件事,她就慘了。但我就不同了,我是單身,而且姐姐,我年紀不小了,機會只有這麼一次了。」
「可你跟我說也沒用啊,我不是高澤的女朋友,還有,請不要叫我姐姐,我沒有姐妹。」說實話,這女人很勇敢,但也厚臉皮過度了,一個40歲的婦人,反過來喊一個17歲的女孩子為姐姐,這些事情說出去像話嗎?而且,她既然以為她是高澤的女朋友,就不應該貿貿然闖過來,如若高澤換了哥哥,赫連尹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小三都敢來攔截正室的路的,還說出要正室成全的話,這不是三觀有問題麼?
赫連尹這輩子最痛恨的東西就是小三,所以她不太喜歡跟男生走近,盡管是元熙這等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她也是盡量避免獨處,這不是清高,而是因為尊重珍惜彼此的友情,所以才始終保持著君子之交,有些關系一旦過了雷池,就成了曖昧。
人可以抵抗一見鐘情,卻抵抗不了日久生情,尤其是在一個人意志力薄弱的時候,比如對方失戀,學業事業失意,鄉思之情,都可能成為一個引燃點,接著這段友情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原點了,一旦一方愛上,一旦不愛,這就是一個悲劇。
而君子之交卻不同,你可以跟對方暢聊,可以肆意玩鬧,但感情始終保持著半杯水的階段,可以給對方安慰,可以給對方鼓勵,但不要埋下一些奇怪的種子,生出不該存在的情愫,一開始就知道不能傷害的人,不要去溫暖靠近他們。
她選了哥哥,那麼終其一生,哥哥的伙伴就都只是她君子之交的朋友,不會越雷池半步。
而哥哥的小伙伴也很明白,朋友妻不可戲,他們就算開玩笑,也是開赫連尹跟赫連胤兩人的玩笑,不會說越矩的話,也不會講他們的壞話來傷害他們的感情,愛情一直就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冷暖自知,不需要別人來評頭論足。
哥哥的四個小伙伴,性格都很正直,值得朋友的深交和女孩的托付。
人家說,人都是物以類聚的,什麼人就交什麼樣的朋友,有什麼樣的朋友,那個男人就是什麼樣的人,不要听信男人的甜言和解釋,用自己的眼楮去看,他的生活方式與習慣細節就能體現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所以,有智慧的女人往往能挑到很好的老公,不管這個女人是狡詐,小氣,心機,還是做作,只要她有智慧,她就能擁有很棒很優秀的男人。
「姐姐,你就別跟我兜圈子了,誰不知道啊,這幾年高少爺身邊的女人雖然很多,但是他從來沒承認過誰是他的女朋友,今天既然他那麼說了,那就肯定是看重你了,我不來找你,我能找誰去啊?」宋母顯然不信她的話,高澤是什麼人啊?京城第一富豪的公子,有必要說謊嗎?這女人如果不是在說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夕陽的余暉下。
赫連尹的眼瞳慢慢變得深邃,原來是這樣,高澤剛剛是給自己設了一個局呢,把這對母女的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來,好自己開溜大吉。
如此。
赫連尹只好幫他一把了,她眼波忽然一轉,笑著說︰「沒想到被你看出來了,妹妹,你好眼力。」
「我就說嘛。」宋母笑得像花朵一樣燦爛,把一個名牌袋子塞進赫連尹縴長的手里,「姐姐,這個包是LV的最新限量版,全球只有20個,我好不容易才搶到的,送給你了。」
其實她們都知道,以高澤的家世背景,他將來基本不可能只有一個老婆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爸爸高世軍現在都有六七個老婆了,對外,大家都尊敬的稱她們為一二三四五六七夫人,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女人全部都是高世軍小三情婦,只有高澤的母親是真正的正牌夫人,有結婚證的,有祖宗證實的,將來死了之後可以進高祠的。其他的,等高世軍一死,就成了過眼雲煙,只不過現在高世軍寵愛那些女人,外圈人為了巴結高世軍,也就跟著給那些女人安上好听的名字。
時代雖然是一夫一妻制,但這條規矩在有錢人眼中根本就是狗屁,只要男人有錢,漂亮的年輕女人就會不斷趨之若鶩,不求名分,只求恩寵與奢華的生活,想買包就買包,想買房就買房,想買車就買車,想買寵物就買寵物,生活極盡奢華,極盡高貴無與倫比。
宋母的女兒宋嘉嘉是高世軍的七夫人,前兩年才被高世軍看中,今年已經快失寵,母女兩現在除了生活不錯一點之外,基本已經見不到高世軍的出現了,所以母女兩決定轉舵,把寶壓在高澤身上,可沒想到高澤竟然把母女都泡了,搞得她們母女反目成仇。但是比起高世軍,她們更願意等待高澤,高澤更加年輕英俊,而且年紀小,比高世軍好掌控,最重要的一點,是因為高世軍死後的家產都是高澤的,這一點高世軍以前就說過了,雖然他有很多私生子私生女,但他的不動產流動產都只會給高澤,其他人只能得到一些錢。
「是嗎?那就謝謝了。」赫連尹接過她的包,笑容得體。高澤啊高澤,我幫你一把,拿點酬勞也不過分,所以她將手里的包拎過來,對宋母燦爛微笑,「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我會轉告高澤的,如果他覺得可以,我會成全你們兩的。」
「真的啊?」宋母眼珠發亮,「姐姐啊,那你可要跟高少爺好好說啊,我今天來絕對不是來逼你的,我也不敢逼你,姐姐,我們三個人在一起我也願意的,只要姐姐不嫌棄就好,如果……」
宋母遲疑了下,又說︰「如果高少爺覺得我女兒也不錯,那我也不會介意的。」
赫連尹一頭黑線,這個宋母,也太潮了,特麼好幾P都無所謂啊,果然錢是萬能的啊。
她收了宋母的包,宋母就樂顛顛地走了,赫連尹在她身後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沒辦法,說真話她又不信,非听假話,她只好成全她了,只是她的成全有沒有用,她自己就不知道了,讓高澤自己去煩惱吧,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那感覺,估計很酸爽。
她笑著想完,就攔了輛計程車回家。
因為原創情歌暑假就要舉行了,所以赫連尹最近有點忙,她把沒必要上的課程都逃了,躲在書房里昏天暗地的寫歌,填歌,唱歌。
宋母交代她的事情,早被她忘掉九霄雲外去了,她只說會幫她轉達,但可沒說什麼時候啊,能遇上高澤的時候她會說的,但遇不上就沒辦法了。
這一整個冬天,她都在唱歌,跳舞,上學,生活三點一線,忙碌卻充實。
公寓長時間彌漫著赫連尹超然的歌聲。
小伙伴們在樓下看魚,听著天外飄來的美妙聲音,悠悠然地閉上了眼楮,一邊聆听一邊喝顏色繽紛的果汁,別提多愜意舒服了。
赫連尹成天都躲在書房里。
蓬頭垢面地咬著筆頭看書,作曲,偶爾,她會單手彈鋼琴,從鋼琴悠揚的音律中尋找靈感,樓下的小伙伴們震驚了,每逢她彈鋼琴,都嚇得跑到樓上去看望她,怕她會想起自己的傷心往事,繼而消極陰暗。
所以每逢她彈鋼琴,元熙跟江辰希都要假裝不經意地出現的書房外面,一邊收拾屋子,一邊從透明的玻璃窗外盯著她,赫連尹有兩個月沒剪頭發了,坐在鋼琴前,黑眼圈濃重的快速彈著鋼琴,雖然她的左手沒有力氣,但她的右手很靈活,光一只手就能彌補另一個手的空缺。
元熙跟江辰希都吃驚地看著她,面露佩服。
「小尹妹妹,真是個怪物啊。」江辰希感慨。
元熙重重點頭,「特麼的就這單手彈鋼琴的絕技,上了比賽,必定要轟動所有人的。」
「所以……」江辰希模著下巴,提議道︰「你說我們要不要私下組個人氣團去給小尹妹妹拉票啊?听說到時候的投票是由場內的觀眾投票的,我們多買幾百張票,讓自己人投小尹妹妹不?」
「這樣不好吧,要是被小尹妹妹知道我們這麼做,估計會生氣。」元熙面露猶豫,「而且,我覺得以小尹妹妹的能力,打入決賽根本沒問題,雖然人很多,但是怪物並沒有幾個,咱們小尹妹妹這種能力還被打敗,那我只能說這次的比賽太強了。」
「你傻啊,既然是培養樂壇巨星,又是阿胤公司舉辦的,到時候來參加的人必定是趨之若鶩,場面肯定很壯觀,你說,我們要不要也組一個樂隊去參加啊?湊湊熱鬧也好啊。」江辰希興奮地說。
「似乎不錯噢。」兩人對視一眼,都掩唇笑了。
寒假的前一天,赫連胤特意從外地趕回來送赫連尹,年底是他最忙的時候,從元旦開始,他的演唱會連開十幾場,從元旦的跨年演唱會到春節迎新演唱會,他手中的麥克風越換越高級,身上的演出服也越換越名貴,很多奢侈品贊助他,請他代言,送他的衣服的奢侈品多得用兩間房間才裝得下,少年18歲了,擁有了自己的換衣間,無數衣服,無數鞋子,無數手表,無數領帶,應有盡有,滿目琳瑯。
他的百變巨星的形象再一次席卷亞洲,如今,他的朋克打扮已經褪去,那是高中生的口味,他現在是大學生了,換成了大學夢中情人般的儒雅外型,黑玉般的頭發剪得規規矩矩的,黑眸黑發,穿著地調的復古英倫範襯衣,淺牛仔褲,仿佛是古中歐世紀里走出來的高才生,眉目深深,高大,英俊,妖邪,不羈。
他成了時代的流行標志,時裝展的大熒幕上,商場外的大幅廣告上,公交車地鐵的站牌上,都瓖嵌著他的照片,美得無與倫比。
赫連尹把頭發整齊的束在身後,收拾行李。
赫連胤悄聲無息從樓下走了上來,手中提了很多禮物,有給爸爸的,媽媽的,爺爺的,還有親戚們的。他的眼楮很漂亮,從屋外探了進來,看見赫連尹背對著他,正在疊衣服。
少年偷偷一笑,把手中的禮物放下,大步走進屋里,用自己的手蒙住了她的眼楮,憋著笑意說︰「猜猜我是誰。」
「哥哥。」她屏住呼吸,調整了下心里的激動,緩慢道︰「別鬧了,我正收拾東西呢。」
「不好玩。」赫連胤嘟嘴,勾過頭來,一雙眼楮絢麗動人,仿若是對立著強烈陽光的鏡子似的,明晃晃的,差點要把赫連尹的眼楮閃瞎。
她驚喜地說︰「換造型啦?」
少年的風格整體都被公司改變了,之前赫連尹看的是照片,並不知道真實的他美得這樣驚人,黑玉般的發色下,他的肌膚白得恍如是透明的,眼瞳也恍如是透明的,深深地凝望著她,好似天神化人,不笑亦含情,含情而自威,美得叫人魂魄蕩漾,心神飄搖。
赫連尹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對啊,今年流行紳士,所以我又換造型了,好看嗎?」。他笑著問,眼珠明露春暉般盈盈流轉,卻難分情緒,一段時間不見,哥哥越發變得深沉了,那雙美麗的眼楮不再如從前般張揚恣意,變得千變萬化,淺濃不定。
「好看。」赫連尹由衷地說。
「公司還建議我染一個外國人的淺灰色頭發呢,他們說我的五官分明深邃,染了那樣的顏色,不止可以襯托的我肌膚,還能再添時尚。」
「其實我覺得黑色頭發也很好啊,哥哥本來就是什麼造型都能換的人,所以不必去跟著潮流走,而是讓潮流跟著你走,用自己的魅力,席卷全球時尚。」
「我也是這麼想的。」赫連胤笑著說,把屋外的禮物拿了進來,「小尹,我給家里買了一些禮物,這個是媽媽的,這個是爸爸的,這個是宋姐的,這個給赫連涵涵吧,她現在住我們家里,不給她買的話,她到時候又搶你的,還有這個……」
他把一卷略舊的畫作小心翼翼地放進小尹手中,「小尹,這個畫你拿好,要小心一點,這個禮物是送給爺爺的,是齊白石的《松柏高立圖》,爺爺最喜歡齊白石的畫了,希望這幅畫可以打動他,如果打動不了,就算了,別跟他多談。今年我會晚點回去,預計在春晚那天,我一唱完晚會的歌曲就會連夜搭飛機回去的,你自己對付爺爺要小心一點,無論他跟你談什麼,你表面裝作听了就好,別真听他的,知道嗎?」。
「你竟然標了這個作品回來?」赫連尹微微吃驚,齊白石的畫她還是知道的,他是近代最著名的畫家,也是當代拍賣會場中價值最貴的作品。
「重點不是這個啦,重點是你不能听他的話。」
「這個我自然不會听的,但你標了這幅畫,你到底是知道這畫有多貴嗎?」。
「肯定知道啊,可是一般凡品能打動爺爺嗎?到底是一家人,能用和平的辦法當然選和平的了,我這樣做只是要告訴爺爺,我現在有能力了,就算他反對我們也沒用,因為我不怕他給我斷糧,我也不一定需要赫連家的權財,他恐嚇我也沒用。」
赫連尹噗呲一笑,「鬧得這麼僵,真的好嗎?」。
「這還不是他逼的?他讓韓洛思過來盯著我們就做對了嗎?一家人有什麼事也不攤開說,我們是受良好教育長大的啊,又不是活在封建時代,連起碼的尊重都沒有,私自摻和別人的未來,決斷別人的前途還有婚事,這種作為讓我太失望了,要不是看在他疼了我這麼多年的份上……」赫連胤剩下的話沒有說下去,眼神暗了暗,有種莫名的陰鷙,「算了,他都是為了我好,我不應該對他帶有這麼負面的情緒的,盡管他不喜歡媽媽,但他是真心疼我。」
所以那天他才會那麼傷心,獨自一個人躲在房中難過,那麼愛他的爺爺,卻親自拿起了尖銳的利刃傷害他。
不止爺爺,爸爸,媽媽三個人,赫連尹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希望這四個人可以永遠健康,快樂地相處在一起,假如爺爺不同意,他只能跟他跑馬拉松戰了,因為他是不可能放棄小尹的。
*
年底的赫連家一直很熱鬧,今年卻不一樣,從高考的時候,林婉言的病就沒有好轉過,她長時間低燒,為了不讓在外求學的兒子和女兒擔心,她一直對他們宣稱自己的病已經好了。
這回要不是赫連尹回來過年,還不知道這件事呢。
怎麼會這樣?
媽媽怎麼會病這麼久?
赫連尹嗅到了危險的味道,把行李丟下,快速跑到林婉言的房間去看她,宋姐卻說林婉言已經不跟先生同房了,她自己一個人住在三樓的客房里養病,赫連尹渾身一僵,接過宋姐手里的藥上了三樓。
房間里的窗戶都掛滿了顏色深暗的窗簾。
陽光很難打透窗簾照射進來。
一室昏暗。
名貴奢華的高軟床上,林婉言安靜地斜躺在那里,瘦骨如柴,她的臉白得像一張紙,身子輕得像一片枯葉,仿佛一陣風吹來,就能把她從塵世中帶走。
赫連尹呼吸一窒。
慢慢跪倒在林婉言床前,緊緊握著她的手,赫連尹的心里很不安,很不安。
「媽媽。」這句話是她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出來的,她心頭酸澀,惶恐,沉重,幾種復雜的情緒攪蕩在她心中,令她呼吸壓抑,心髒悶痛。
林婉言的手被一握,掙開了眼楮,看見來人是赫連尹,竟露出了一絲虛弱的笑容,往日那張美麗的臉龐變得灰敗蒼白,竟像是一卷被褪掉濃重色彩的油畫,空洞死寂,「小尹,你回來了。」
「媽媽你怎麼了?」她忍住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問,這個時候她很想哭,但是她告訴自己不能哭,因為她還有好多問題要問媽媽。
「沒事。」林婉言仍然是那副報喜不報憂的脾氣,把赫連尹拉了起來,坐在她床邊,才道︰「你給我拿藥上來了是嗎?那你幫媽媽把藥碾成藥粉吧,媽媽現在沒力氣吞藥了。」
「好。」赫連尹心中的恐慌在無限擴大,可是她卻沒有表現出來,強迫自己鎮定著,將林婉言的藥碾成了藥粉,摻和在水中喂她喝了下去,而後,溫柔地替媽媽順了順心髒,模模後背,體貼輕柔。
林婉言高興地笑了,「小尹,你真孝順。」
「媽媽,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跟爸爸分房睡了?你是不是,是不是……」這句話她無論如何都問不下去,其實她已經猜到了,只是她沒有勇氣問出口,媽媽忽然變得這麼瘦,又低燒不退,這明顯就是癌的癥狀啊。
林婉言像是听懂了赫連尹的話,輕輕點頭,避開話題道︰「小尹,你成績還好嗎?」。
赫連尹望著她,不忍心逼問她,只好點頭,「媽媽,我的成績很好,從來不掛科。」
「媽媽就知道你是個很能干的孩子。」
「媽媽……」赫連尹眼眶通紅。
「小尹,媽媽知道你聰明能干,我的病,先不要告訴阿胤,我不想打擾他的事業。」
赫連尹搖頭,「媽媽,這個要求小尹不能同意,目前最重要的是你的身體,假如哥哥知道你瞞著他,他一定會很傷心的,你已經瞞了我們一個學期,難道還要繼續瞞下去?」
「我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他……小尹……我……阿勝他……」她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喘了好半天,才用力握住赫連尹的手道︰「小尹,有些話媽媽現在不說,可能就晚了,但這些話媽媽只能告訴你一個人,小尹,你要認真听著。」
赫連尹點頭,再也忍不住,眼淚‘啪嗒’一聲,落在身下的蠶絲被上。
「你覺不覺得爸爸常年都很忙碌,甚至很少回家?其實赫連家的幸福一直都是假象,阿勝他,幾年前在外面就有了另一個家庭,我和他也早已沒有了感情,本來想等到阿胤大學畢業了在告訴他的,只是沒想到,我等不及那一天了,小尹,你記住媽媽的話,爸爸沒有做錯,他很疼阿胤,要不是為了阿胤,他不會跟我扮演著模範夫妻的形象,他是一個好爸爸,等我走後,阿胤就只剩下爸爸了,我希望阿胤不要憎恨他,小尹,你要幫媽媽好好照顧阿胤,以後,阿勝會有自己的新家庭,阿胤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要好好照顧他,還有爺爺,萬不可跟爺爺鬧僵,雖然爺爺性格古板,但他是真疼阿胤的,爸爸有了新家庭,可能就顧不到阿胤了,他的未來,全部寄托在爺爺身上了,小尹,保護好阿胤……」
林婉言斷斷續續地說著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這個秘密這樣苦,這樣重,赫連尹靜靜地听著,神色僵硬蒼白。
當天晚上。
赫連家的人就都聚到了一起,不斷有人進出林婉言的房間,安慰她,鼓勵她,赫連爺爺也來了,他匆忙趕到港島,沒有看赫連尹一眼,沉默地坐在林婉言床邊的位置上,緊緊握著手中的拐杖,面色沉遂。
誰都不知道老人家在想什麼,但此刻,赫連爺爺眼中確確實實流動著痛楚。他雖然不喜愛這個兒媳婦,但是這個兒媳婦卻替他生了個最喜愛的孫子,這種感情是矛盾的,他即不喜她,又很擔心她的病情,害怕她去了阿胤沒有人可以照顧,這對年紀小小的阿胤來說,會是怎麼樣的一場打擊?
赫連胤是在當晚凌晨2點趕到家里的,林婉言已經睡下了,他獨自一個人跪在林婉言身前,背脊僵直,眼神失焦。
「哥哥。」赫連尹的手落在他的肩上,她的指握得緊緊的,希望能給他一點力量。
赫連胤回頭看她,此刻的他,眼瞳暗黑得好像什麼都映不進去,他沒有說話,抿緊唇線,跪在林婉言的床頭,如石雕一般,良久良久不動。
赫連尹默默地站在一邊陪他。
幽暗的燈光下。
赫連胤機械般地把林婉言的被子拉到肩膀的位置,輕聲問赫連尹︰「你知道媽媽得了什麼病嗎?」。
他此刻的表情,成熟得讓人陌生。
赫連尹望著臉色蒼白的媽媽,微點頭,「宋姐說,媽媽幾個關鍵的器官,都發現了癌細胞。」
從前她覺得癌癥好遙遠好遙遠。
今天。
卻真真實實的發生在他們身邊。
讓人措手不及。
赫連胤身子一震,低下頭去,似乎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緒,他冰冷地坐在床邊,仿佛沒有任何溫度,呆呆地看著媽媽消瘦的容顏,腦中一片空白。
幽暗的燈光。
兩人都沒有在說話,怕吵醒林婉言,他們沉默地守在床邊,一步不離。
第二天林婉言的精神很好。
她模著赫連胤的頭發,說她想出去外面散散心。
赫連胤重重點頭,命人去準備車子。
癌癥到最後的擴散是非常速度的,一夜之間,就長滿了身體內所有的器官。
林婉言知道自己這是回光返照了,但是她很堅強,沒有表現出什麼悲傷的情緒,自己換了衣服,化了妝,穿上新年的衣服,名貴的鞋子,牽著赫連胤和赫連尹的手,到了街上散心,他們去了赫連家祠堂,去了山頂,亦去吃了林婉言以忌口良久的海鮮。
赫連胤一路都很沉默。
赫連尹卻一直在跟媽媽聊天,媽媽坐在梧桐樹下,遙望遠處的水波粼面,輕聲說︰「你們都不要難過,不要為我難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可以在陪陪你們,媽媽也想多活一些時日的嗎,可惜極樂世界太喜歡媽媽了,要把媽媽招走,沒事的孩子,媽媽不難過,也不傷心,你們活得的人,要好好活著,把媽媽的那份希望,加倍地一起活著。」
「媽媽,醫生是怎麼說的?還有多大的幾率?我可以給你捐贈器官。」赫連胤握著林婉言的手說,他要用他的生命,給媽媽延命。
林婉言搖頭,「不行了,三個月前開始我就沒做化療了,不是不做,是不可以了,體內的細胞都被病毒吞噬了,後來改了微創,把肋骨撬開,用熱焰刀插進去,定點燃燒癌細胞,真疼,阿胤,媽媽當時疼得快把牙都咬碎了,所以媽媽不想在這樣痛苦了,就出了醫院,其實人能活多久都是天定的,多一秒也是受罪啊,所以阿胤,要對媽媽的離開釋懷,媽媽是不想在痛苦了,所以才選擇看開的……」
那天,林婉言給他們講了很多事情,很多道理,她的精神一直不錯,還跟赫連胤與赫連尹游了河,回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很困,想去樓上休息,赫連胤背著她上去了,赫連尹去請家庭醫生李醫生過來看她,李醫生到的時候,全赫連族的人都聚在屋內,林婉言已經進入了昏迷的狀態,意志不清了。
李醫生沉重地說︰「太太已經走了,你們節哀吧。」
「不能再給媽媽開點藥維持一下嗎?」。赫連尹哽咽著聲音,瞳孔泛紅。
「沒有用了,人在最痛的時候,中樞神經會自動把痛感降低,太太已經離去了,並不是在痛苦中。」
後來李醫生對他們說,「其實太太這樣選擇也好,癌癥如同萬蟻噬骨,多活一天,便是多折磨一天,既然她堅強的選擇看開,大家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赫連胤終于承受不住,在林婉言閉上眼楮的那一刻,猛地沖出了房間,毫無目的地奔跑著。
赫連尹追出去。
屋外在下大雨。
漫天的暴雨中。
少年沒有目的地行走著,冰冷的雨滴狂亂地打在他的身上。他渾身已經被大雨淋得濕透,心里卻仿佛有痛苦火焰在燃燒,要硬生生將他焚燒成灰燼,痛楚,恐懼,絕望,從他的骨髓里蔓延出來……
赫連尹跟在他身後,縴弱的身體在雨水中飄搖,寸步不離。
不知道過了多久。
少年忽然快速走了回來,把赫連尹用力地抱在懷里,暗黑的雨幕中,已經分不清他有沒有落淚,他緊緊抱著她,身體不住顫抖,「小尹,我撐不住了。」
他的心髒劇烈疼痛。
他哭了出來。
緊緊攥著赫連尹的衣角,指節發白。
她沒有任何動作,就那樣被他緊緊抱著,低下了頭,哥哥已這樣傷心,她不想再讓他看見她眼底的水氣,用力環住他的腰,似乎想要將全身的力量都傳遞給他,安撫他悲痛欲絕的情緒。
媽媽死後,是舉行火葬的,她的牌位被擺在赫連祠的祠堂里,寫上了赫連勝之愛妻林婉言。
赫連胤大病了一場。
赫連尹日夜不休地守在他身邊,替他擦汗蓋被。
第五天。
赫連胤的高燒終于退了,他在黑暗中坐了起來,眼楮亮得就像黑夜中一盞風燈。
「小尹,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病痛離我們一直這樣近,媽媽的離去,讓我知道,原來人的一生這麼短,我們所擁有的東西也原來這樣少,所以有生的時光,我們更要珍惜自己所得到的東西和眼前的人,不可以一味的悲傷,因為悲傷是一種沒有用的情緒,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悲傷里,不如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他很冷靜,像是反思了自己的整個人生,形同月兌胎換骨,成熟嚴肅得令人心驚。
赫連尹不懂他說這些話出于何意,到底是在告訴她,還是在告訴自己?但不管怎麼樣,哥哥能說出這樣的話,證明他想開了媽媽的事情,不再頹廢,不再悲傷。
他說完,輕輕拉過赫連尹的手放在臉頰邊上摩挲,似乎她是他有生之年,剩下的唯一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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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要罵我,這是劇情需要,表打我我去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