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毓被堵得啞口無言,眾臣紛紛低下頭顱,保持沉默,破壞兩國友好邦交,這樣的罪名可不小,萬一站錯隊說錯話,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呵呵,破壞兩國邦交,薰淺郡主未免太過危言聳听了吧?」雲淑妃一邊安撫元毓,一邊冷笑道。
別人袖手旁觀,可身為元毓親生母親的雲淑妃不可以!
她與元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元毓被葉薰淺嚇到了,她可不會!
「是不是危言聳听,淑妃娘娘不是一清二楚嗎?」。葉薰淺站在大殿中央,抬起下巴,目光斜向上,仰視著年過三十依舊風韻猶存的雲淑妃,無懼無畏道。
不待雲淑妃繼續說話,葉薰淺的眸光便離開了她,看向齊皇,「皇上,薰淺號稱齊都第一煞星,克夫傳言由來已久,是不祥之人,實非和親的絕佳人選!」
「反觀六公主,面容姣好,鼻子高挺,下巴豐滿,乃標準的旺夫相。」葉薰淺賊眉鼠眼地笑了,看著元毓慘白的臉蛋,她的心情格外好!
葉薰淺不說還好,結果經她這麼一說,大殿中幾百雙眼楮不約而同地看向元毓,果然是公主,養尊處優,那皮膚女敕得跟水豆腐似的,確實如薰淺郡主所說的那般鼻子高挺下巴豐滿,十足的旺夫相,和親這種事情不找她找誰啊!
「杜小姐眼神清澈明麗,憐香妹妹耳珠厚大,這可都是百里挑一的旺夫相啊!」葉薰淺在擠兌元毓的時候,還不忘把杜若和葉憐香拉下水,三個女人一台戲,敢一個鼻孔出氣,這一次她就讓她們窩里反!
果不其然,杜若臉上甜美的笑容掛不住了,手里捏著小手帕,僵硬著笑容,看著葉薰淺道︰「淺姐姐說笑了,說到眼神清澈明麗,若兒萬萬不及淺姐姐的。」
「杜小姐不必自謙,大齊第一美人,似乎和驍勇善戰的烈王殿下也十分相配呢!」葉薰淺把玩手自己的手指甲,臉上笑意更深。
眾人交頭接耳,紛紛討論,眼神還時不時在杜若和拓跋烈之間徘徊,元修執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後妖魅一笑,「淺妹妹說的好像有幾分道理呢!」
「胡鬧!」齊皇拍案而起,明黃色的龍袍在齊英殿中分外顯眼,他濃眉一揚,黑眸里閃耀著銳利的光芒,如同鷹隼傲視群山時一般。
這下子,齊英殿中真的靜了……常年在朝中模滾打爬的官員們誰不是善于察言觀色的主兒,這一次,齊皇是真的怒了,連平日里吊兒郎當的元修也難得臉色一肅。
「此事容後再議!」齊皇看了拓跋烈一眼,一語定江山,不給其他人任何討價還價的機會。
葉薰淺見狀退了下來,路過拓跋烈身側時,她眼角余光所及之處,只見拓跋烈眉眼含笑,嘴唇輕輕顫動。
女人,本王不會放棄的——
她會意,卻不以為然,黛眉輕挑,嬌笑如花,同樣以唇語無聲輕吐︰「那就走著瞧!」
兩人之間的無聲互動,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祁玥的眼楮。
他緩步上前,牽住了她的手,抬手給她擦拭額頭上的汗水,眼里滿是寵溺,「瞧你累的,額頭都冒汗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的傳到了眾人耳中,眾多貴女們紛紛咬唇,恨不得祁玥懷里的那個人是她們自己!
「不是有你嗎?」。葉薰淺沖著他笑了笑,仿佛春花綻放在了她如同鏡湖般澄澈的眼眸,驚艷無數時光。
兩人相攜回到座位上,其余人也依次回到原位,齊皇拍了拍手,晚宴的第二個節目自此開始,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兩人的好心情。
祁玥給葉薰淺剝核桃、剝碧根果、剝瓜子……凡是她喜歡的堅果都一一被他去皮後放在白淨的玉碟上,葉薰淺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祁玥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上,舍不得移開眼楮,過了好一會兒,她面前的玉碟上已經堆滿了一座小山丘,「祁玥,你別剝了,萬一把手弄傷就不好了。」
葉薰淺扣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祁玥將她柔女敕的手反握在自己手中,唇角軟了軟,「不礙事。」
「別……我舍不得……」葉薰淺有些別扭地說,她待人清冷慣了,在現代生活了十年的她始終與異性保持這適當的距離,以至于現在的她,根本不知道該怎樣關心一個男人!
她的話拖著長長的尾音,屋頂瓖嵌的夜明珠在黑夜里散發著耀眼的光芒,投射在她的眼角,顯得越發柔和了起來,祁玥從來不知道,待人接物一向公事公辦的葉薰淺竟然還有這樣罕見的一面,他手掌拂過她披垂至腰間的長發,戲謔著說︰「薰淺,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哼!」
見身旁男子眉梢染上幾許得意,葉薰淺冷哼一聲,死不承認,「我這是舍不得你手受傷,到時候沒人給我剝松子!」
祁玥低低一笑,伸手摟住她盈盈可握的縴腰,「嗯,都听你的。」
葉薰淺對此分外滿意,旁若無人般靠在他肩膀上,手心貼著他的側顏,溫暖如玉,話說祁玥全身上下,她最喜歡的就是他的臉了!
本該氣氛祥和寧靜的一場接風宴,被葉薰淺、元毓、杜若幾人這麼一鬧,頓時變了味兒……
齊皇明確說了聯姻一事日後再議,因此接下來的時間里沒人再敢拿這件事觸霉頭,齊英殿中歌舞升平,燈影流光之下,觥籌交錯,一場接風宴延續到了亥時方才結束。
葉薰淺在皇後的長寧宮小住半月,晚宴結束後,皇後從台階上走下,經過祁玥和葉薰淺身邊時,眸光停留在兩人十指相扣的雙手上,隨即提醒了一句︰「淺淺,該回宮了。」
「姑姑,這不是還早嘛!」葉薰淺目光悠悠飄向窗外,按照現代的時間計算方式,也才九點而已,天還沒有完完全全黑呢!
皇後略微無語地看著她,早?齊都是大齊都城,繁華無數,亥時就寢也算比較正常的時間,可在別的城池,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會兒早就沉浸在夢鄉里了,她不明白,淺淺所說的「早」是根據什麼判斷的?
「母後,您累了吧?兒臣送您回長寧宮。」老實孩子元翰見官員們、女眷們一一散去,來到皇後身邊,主動提出。
皇後眼里閃過一絲深意,卻很快消弭于無形,她朝元翰點頭一笑,「好,母後已經很久沒有和你好好說說話了。」
「淺妹妹,那我和母後先走了,到時候讓李姑姑給你留門。」元翰在皇後身邊待的日子絕對夠長,對于長寧宮的規矩十分了解,怕葉薰淺忘了,所以又提醒了一句。
「好!」葉薰淺莞爾一笑,目視著皇後和元翰離去的背影,直至他們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原本高朋滿座的齊英殿頓時變得空曠了許多,只有三三兩兩的人沒有離開,像是一簇簇花團,瓖嵌在地板上似的。
元毓扶著雲淑妃行至葉薰淺身側時,兩人腳步頓了頓,雲淑妃唇角彎了彎,妧媚一笑,「薰淺郡主真是能言善辯巧舌如簧,本宮甚是佩服!」
「淑妃娘娘過獎了,薰淺就是再修煉三輩子,也及不上淑妃娘娘一顆七竅玲瓏心!」葉薰淺面色平靜,目視前方,連看淑妃一眼都不屑。
可不就是顆七竅玲瓏心嘛,要不然怎麼布得出這樣的局?只可惜……這一盤棋,執棋的人並不止雲淑妃一個……
「哼,毓兒,我們走!」雲淑妃沒在葉薰淺這里討到好處,反而踫了一鼻子灰,宴會過後再和葉薰淺多言,也沒什麼意思,干脆眼不見為淨,拉著元毓疾步走出齊英殿。
元洵和元修雖不是一母所生,但感情卻和親兄弟似的,元洵和生母雲淑妃、親妹妹元毓關系不親,卻和元修生母華貴妃感情很好,當葉薰淺發現元洵和元修兩人分別陪在華貴妃兩側時,眼里閃過一絲驚訝。
不待她收起自己異常的神色,華貴妃便走到了她身邊,葉薰淺微微一笑,「多謝貴妃娘娘替薰淺說話。」
「淺妹妹,我母妃這麼好,不如你嫁給我得了,以後就不用擔心要和惡婆婆過日子了!」元修挽著華貴妃的胳膊,笑容越來越大。
葉薰淺心知元修的話不能當真,她「撲哧」一笑,「我可不敢!」
元修眉頭一皺,只听葉薰淺繼續笑著說,「這萬一我要是把你給克死了,貴妃娘娘要我賠她一個兒子我怎麼辦?」
「這還不簡單?你賠她一個孫子就行了!」
葉薰淺,「……」
祁玥眼神陡然凌厲了起來,朝元修飛去一記眼刀,寒如冰雪,元修「嚇」得躲到了葉薰淺後面去,「淺妹妹,祁世子好可怕,嚇死寶寶了。」
葉薰淺的眼楮已經忍不住在抽搐了,她不過就是在他面前說了一次「嚇死本寶寶了」,他就能這麼快「學以致用」,還真是個奇葩!
「本世子自認嚇不死五殿下,不過想要嚇死無數個未來小小五殿下,還是綽綽有余的!」祁玥似笑非笑地看著元修,這話從他口中不痛不癢地冒了出來,元修如臨大敵一般離開松開輕放在葉薰淺肩膀上的爪子,心中暗罵︰祁玥果然不是人,要是嚇死了他無數個未來小元修,那他豈不是這輩子都別想生兒子了?
葉薰淺見元修吃癟,捂嘴偷笑,只听元修皺著一張臉抱怨道︰「淺妹妹,你這眼神究竟是有多差啊!竟然看上祁玥這個病怏怏的軟柿子,他除了長得好看之外,哪里比得上我三皇兄?」
「他一肚子壞水,心肺都是黑的,到時候你被他吃得死死的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元修喋喋不休地說,掰著手指頭似是要將祁玥所有的「缺點」一一展現在葉薰淺面前。
「話說祁玥有這麼差嗎?」。葉薰淺余光掠過祁玥幾近完美的面龐,然後扭頭和元修小聲耳語。
元修豎起手掌,貼在嘴邊,在葉薰淺耳畔小聲道︰「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以後你就知道了,他只會比我說的還要差!」
葉薰淺听完後眉毛一塌,待華貴妃、元洵和元修離開後,她斂下眸子,粲然一笑,「祁世子,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哦,你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那只花孔雀,他這麼不遺余力地敗壞你名聲?」
女子眼里閃動著濃郁的八卦,祁玥高深莫測地笑了,隨即用一個極為淡定的口吻回答︰「嗯……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送個順水人情給風露,讓風露偷了他的褻褲放風箏去了……」
「……」葉薰淺眼皮頓時一白,萬分無語,祁玥,你夠狠,怪不得元修這麼不待見你!
試想,有哪個男人看到自己的大褲衩在天上飛會高興得像只猴子?
齊英殿中的人陸續離開,到最後便只剩下了葉薰淺和祁玥,一陣涼風吹過,讓她莫名地覺得有點冷,祁玥雙臂摟著她走出這空曠的殿宇,兩人在御花園里漫步著,月光如水,傾瀉而下,落了一地的銀白,祁玥月華色的身影仿佛與月光融為一體,恰似那降臨凡塵的謫仙。
兩人步調驚人一致,這一刻,他們靠得很近很近,卻沒有說一句話,仿佛千言萬語都化成了彼此無聲對視的眼神。
「祁玥,我送你到宮門口吧!」葉薰淺忽然出聲,每一次都是他送她,而這一次,她想換過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視線後再轉身離開。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從宮門口走回長寧宮。」祁玥听罷唇角一勾,被她放在心上惦記的感覺真好,只是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單獨回去!
這皇宮不比別的地方,她初來乍到,這萬一要是在回長寧宮的路上發生什麼意外,那他還不得心疼死?
「有什麼不放心的?我身邊不是都有隱衛嗎?」。葉薰淺撅著嘴,問道。
祁玥知道葉薰淺不是一個輕易被說服的人,他眉眼含笑,低眸看著她,反問一聲︰「若是讓別人知道本世子回府還要女人送,那本世子的面子往哪兒擱?」
葉薰淺嗤之以鼻,別過頭不去看他,「哼!你的面子重要,還是我重要?」
「自然是你重要了。」祁玥捧著她的臉蛋,轉到和自己正面對視的角度,萬分肯定地說。
和她比起來,他的面子算得了什麼?為了靠近她,讓她卸下對他的心防,他連男人都以之為恥的不舉都默認了,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她比他的面子重要?
「正是因為你之于我太過重要,所以我不能讓你有半點閃失。」祁玥在葉薰淺的安全問題上絕不妥協,堅持要親眼看著葉薰淺回長寧宮方才離開。
葉薰淺拗不過他,只好同意。
祁玥小時候在長寧宮里待過幾年,整個皇宮蜿蜒曲折的路線對他來說完全就是小菜一碟,他將葉薰淺送回長寧宮後,還悄悄地跑到屋頂上,揭開一片瓦,看著她安然入睡後方才離開。
夜,如此寂靜。
皇宮沉浸在一片萬籟俱靜里,只有花叢中的螢火蟲翩然起舞,點綴著深沉的夜色。
然而,位于皇宮北邊的御書房里,千盞宮燈長明,燈火輝煌不遜齊英殿,晚宴過後,杜太師、安國侯、定國侯還有奉旨進京述職的鄭親王,齊聚于此,好不熱鬧。
齊皇自齊英殿離開後,在帝寢殿稍作休息,便趕至御書房了。
「臣等叩見皇上。」眾臣見到齊皇,立刻跪下行禮。
「平身。」
齊皇從幾位大臣中央穿過,踏上台階,坐在了御案前的龍椅上,御前太監曹順奉上茶水,他輕抿一口後,緩緩放下,眼神從杜太師、安國侯、定國侯和鄭親王身上一一掃過,沉聲道︰「朕深夜傳喚諸位愛卿,是想听一下諸位愛卿關于聯姻一事的看法。」
「此次聯姻,漠北許大齊天馬十匹,如若用于改良我大齊馬種,不出十年,大齊騎兵定可橫掃天下!」安國侯濃眉一揚,振振有詞,他的眼眸又黑又亮,仿佛已經看到了大齊前途一片光明的美好藍圖。
齊皇點了點頭,他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漠北……真的願意奉上天馬?
如若兩國聯姻,大齊除了送出一名家世、美貌、才華兼備的女子和親外,還要陪嫁九十石大米,今年東南遭遇水患,收成不好,這九十石大米放在往年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今年……
九十石大米,可以養活漠北二十萬騎兵三個月,在今年各國糧食收成普遍不好的情況下,與漠北聯姻,大齊似乎也沒佔到很大的便宜。
齊皇想到的事情,定國侯自然也想到了,齊都兩大侯府,安國侯兼任兵部尚書,定國侯掌管戶部,對于每一季度的收成問題,沒有人比定國侯更清楚的了,「皇上,東南水患尚未解決,等到了秋季,今年的收成至少比去年減少三成……」
「這麼多?」齊皇震驚,本以為撐死了少兩成而已,沒想到這東南水患的嚴重程度已經超乎了他的想象。
「如若再拿不出銀兩修築堤壩,安撫百姓,明年、後年、大後年恐怕都會大幅度減產……」定國侯臉色凝重,東南乃大齊富庶之地,糧食產量佔國內糧食總產的一半,如今水患一事尚未解決,國庫銀兩不足,現狀堪憂。
鄭親王總掌東南三郡,是江南巡撫林朝勝的頂頭上司,林朝勝年紀大了,不宜長途跋涉,便派了小女兒林茜代替他進京述職,齊都與東南相距甚遠,朝廷了解水患的情況僅僅通過奏折,不夠直觀,也不足以讓朝廷切身體會到水患的嚴峻性,所以這一次鄭親王親自進京,向齊皇報告水患一事。
齊皇輕聲一嘆,一邊從龍椅上起身,一邊以食指摩挲拇指的玉扳指,目光悠悠飄向窗外,越過無數鱗次櫛比的宮殿,向永華街的方向望去,杜太師、鄭親王、定國侯和安國侯四人面面相覷,識相地選擇了沉默,不去干擾齊皇的思路。
其實,國庫的情況眾人心知肚明,東南的水患亟需一大筆銀子解決,包括修築堤壩、疏通渠道、安撫災民等等,這些都需要銀子,鄭親王進行了初步的估計,至少需要一百萬兩銀子。
可是現在,秋收未至,國庫空虛,根本不可能額外拿出一百萬兩銀子賑災的!
御書房的燈一直亮到了亥時三刻方才暗下,杜太師、鄭親王、安國侯和定國侯紛紛離去,宮門掩起,傳出幾聲嘆息,仿佛老人遲暮時面對生命即將凋零時的感嘆,不多時便消失于深沉的夜色里。
翌日,永華街,祁王府。
天還未完全亮的時候,清蓮小築的燈便開始亮了起來,這一日祁玥起得格外早,青泉和青裳對此詫異萬分,平日里他們世子的確起得早,可也沒有像今天這麼早過。
「世子今天怎麼突然起這麼早?」青裳捧著一盆溫水走進臥室,一邊放在架子上一邊問道。
祁玥走到架子旁,挽起衣袖,淨面後方才回答青裳,「本世子今天要上朝!」
剛踏入門檻的青泉因為祁玥這句話差點摔倒,上朝?他家世子三個月也沒見上過一次朝好不好!今天的太陽好像沒打西邊出來啊……
青裳同樣睜大了眼楮,滿是狐疑地看著祁玥,仿佛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絲開玩笑的表情,洗手淨面完畢後,祁玥便開始吃早飯,然後開始處理公文。
「待會兒如果宮里來人了,讓他在會客廳里候著,本世子忙完了自然會進宮!」祁玥手中握著一支筆,翻開最上邊的一個冊子,還未下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喊住了正要退下的青泉和青裳,吩咐道。
兩人恭謹地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青裳,你說宮里會有誰來王府呢?」青泉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和青裳討論著。
青裳手中拿著個空盆子,望天翻了個白眼,「我哪兒知道!」
「不過世子說宮里有人來,那就肯定會有人來!」她朝青泉笑了笑,篤定一般說道。
世子就是她心中的神,世子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應驗的,所以她只需在王府門口偷偷瞧著來人就是了!
「這倒也是!」青泉自顧自地點頭,尋了個陰涼的地兒躺著,準備小憩補眠。
時光在祁玥奮筆疾書中悄悄溜走,一去不返,恰在卯時,負責看守大門的侍衛匆匆趕來,青泉被他的腳步吵醒,一個翻身從樹上跳了下來,阻住了侍衛的去路,「何事如此匆忙?」
「是宮里的順公公親自來請世子進宮。」侍衛一板一眼地回答,青泉對祁玥的敬佩之意更上一層樓,他揮了揮手,吩咐道︰「世子說了不許去打擾他,讓來人在會客廳候著!」
侍衛听罷瞪大了眼楮,來人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世子竟然讓人候著,若是換做尋常人家,早就將順公公請到屋子里喝香茶了,不過,在祁王府世子最大,世子說讓順公公候著那就讓他候著!
于是這名侍衛還沒走到清蓮小築便折了回去,面露歉意,邊將曹順引至會客廳,邊說道︰「公公對不住,世子在忙,請公公稍後片刻。」
曹順沒敢表現出半點不滿,畢竟這是在祁王府,他雖是皇上身邊的人,此次前來祁王府也是奉命而來,但祁世子若想給他穿小鞋,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祁世子是何等的光風霽月,就是皇上也難得見他一面!
所以他這個御前總管太監親自前來,沒被請回去就已經是將任務完成了一半,萬萬不敢再露出任何不滿的神色。
曹順在會客廳里坐著,下人只是奉上了一杯茶便下去了,他等呀等、等呀等,本以為只是等一時半會兒便可以,誰知這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了,卻還沒等到祁玥的身影。
他脖子往窗外探著了很多次,別說是看見祁玥了,連祁玥身邊的第一小貼心青泉的一根毛都沒見到,眼看著上朝的時間就要到了,他急得團團轉,又不能立刻離開祁王府回宮復命,他手執拂塵,在會客廳里踱步,心焦到了極點。
太陽緩緩升起,陽光投射在會客廳前的竹林上,落下斑駁的剪影,直到卯時三刻,祁玥才從清蓮小築中走出,「怎麼樣?」
青泉知道祁玥在問什麼,回答道︰「還在會客廳里焦急著呢!」
「東南水患一日無解,這聖雲殿一日陰霾重重!」祁玥身形如茂林修竹般挺拔,從棧道上穿行而過,往王府大門的方向走去。
途經會客廳旁的回廊,他根本沒有踏進會客廳的想法,不過曹順時時刻刻在注意著附近的風吹草動,祁玥那麼大的一個人從邊上走過,他自然不可能看不見,于是匆匆忙忙推開門走出,跑到祁玥跟前,「祁世子,奴才可見著您了!」
「哦,順公公有什麼事嗎?」。祁玥故作不知,眼神清澈得跟湖水似的,叫人看不出半點虛情假意。
曹順用袖子擦了一把汗,跟隨祁玥的腳步走到祁王府門口,見侍衛們主動開門,大門外還停留著一輛黑色的馬車,他的表情頓時比哭還難看,馬車……難道說祁世子是要出門?
若是這樣,那他請不到人,皇上肯定會賞他一百大板的,這樣一來他少說也得躺在床上三個月!
「祁世子,老奴奉皇上口諭,請您進宮。」曹順可憐巴巴地看著祁玥,生怕祁玥拒絕。
果然,看到祁玥腳步一頓,他的心就像十五個吊桶一般七上八下,祁玥眸光深邃,那銀錦華袖下的雙手微動,沉沉一問︰「皇上可有說是為了何事?」
「老奴不知。」
「嗯?」
「祁世子恕罪,老奴不敢妄自揣度聖意。」
「青泉,送客!」
祁玥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有求于他,還敢放這麼高的姿態?不知?不敢妄自揣度聖意?簡直是笑話!
「祁世子留步。」曹順伸出手,仿佛想要揪住祁玥一片衣角,眼看著祁玥越走越遠,他咬了咬牙道,「好像是關于水患的……」
「這似乎和本世子沒什麼關系吧?」祁玥雲淡風輕,笑意從容。
「祁世子說笑了。」曹順一邊賠笑一邊道,「天下誰人不知,祁王府歷代傳人皆為仁義之輩,悲天憫人,心懷天下,祁世子更是青出于藍。」
「公公過譽。」祁玥十分謙虛地說,歷代祁王的確心懷天下,可結果呢?祁王府一脈險些斷子絕孫,他身中生死咒,受其折磨十七年,如今只剩下了半年之壽!
祁玥面色無異,在進入馬車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青泉,徐徐吩咐︰「青泉,去皇宮。」
這下子曹順的心總算是半空中落地了,青泉點點頭,月復誹︰世子本來就要去皇宮,去之前還要把這位御前大總管給嚇出一身冷汗來,真是任性!
只要祁玥願意進宮,曹順的腦袋就保住了,他高興得手舞足蹈,跟在馬車後面,連祁玥留下他一個獨自離開都不管了。
祁玥這輛鐵樺打造的馬車堅固至極,刀槍不入,在汗血寶馬的牽引下向聖雲殿飛馳而去。
聖雲殿中百官雲集,齊皇坐在那最高處,俯視群臣,仿佛天下盡在腳下,昨晚他被那東南水患之事折騰得夜不能寐,今天一大早就讓曹順去祁王府請祁玥,只是……為何現在看不到祁玥的身影?
「祁世子呢?」
這是齊皇上朝後除了「平身」之外的第一句話,他對此事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眾臣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面面相覷,不明白齊皇這是什麼意思,祁世子從來不上朝的,怎麼今日皇上會有此一問?
像杜太師、安國侯、定國侯這樣的權臣自然是嗅到了一絲氣息,心中頓悟,卻依舊保持沉默。
就在這聖雲殿中安靜無聲的時候,外邊傳來馬兒聲聲長鳴,還伴隨著那踏踏飛揚的馬蹄聲,守在門口的兩名太監一人向馬車的方向走去,另一人進入大殿中稟告,「皇上,祁世子到了。」
那輛標志性的鐵樺馬車,齊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饒是宮里的太監也知道!
文武百官早朝,皆于聖雲殿外二里處,步行朝聖,然而,祁玥卻是個例外,他腿腳不便,見君免去跪禮,去哪里都坐馬車或者輪椅,即使是現在可以勉強丟去輪椅行走,但也絕對不會走很長一段路。
「快請。」齊皇陰沉的臉浮現出一抹喜色,讓眾臣覺得今日的天空仿佛也晴朗了起來。
祁玥挑開簾帳,跳下馬車,然後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裳,一名太監早已站在馬車旁恭候多時,耐心看著祁玥將這一連串的事情做完方才出聲道︰「祁世子,皇上有情。」
「嗯。」祁玥抬起頭,恢復他那雲淡風輕的模樣,跨步向前,走進聖雲殿的那一刻,眾臣紛紛回首,看著那名絕世風華的男子步履悠然,踏雲而來,明明只是一襲月華銀錦,卻無端地蓋過了天地間所有人色彩繽紛,讓人覺得,他才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存在!
「祁玥參見皇上。」男子挺直的腰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對齊皇行了個禮。
齊皇大手一揮,示意祁玥起身,「祁世子不必多禮!」
「謝皇上。」
祁玥唇角微微勾起,禮節周到地說,而後直起身體,眸光無聲飄落在了齊皇身上,不待齊皇開口,他便表明了今日來到朝堂的意圖,「皇上,祁玥今日來到聖雲殿,只為一事。」
「哦,什麼事?」齊皇不解地看著祁玥,他自己都還沒來得及跟祁玥說東南水患的事情,正愁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沒想到祁玥竟然自己說有事情!
這一瞬,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他身上,等待著他的下文,更是有人心中揣度,能讓祁世子親自上朝的事情可不多……
祁玥頓了頓,眼神掃了一圈,眾人的心頓時被提得老高,就快要從嗓子里跳出來了,只听那屹立于大殿中央拔地而起宛如泰山般的男子,薄唇輕啟,「祁王府世子祁玥,以正妃之位,求娶賢王府郡主葉薰淺,請皇上賜婚!」
話音鏗鏘而落,滿座皆驚,眾臣一听,紛紛聯想到昨夜宴會時唇槍舌劍的情景,還有這些天來坊間不斷流傳的關于祁世子與薰淺郡主的事情,他們小心翼翼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向齊皇進言。
齊皇黑眸里暗光涌動,眼神直逼祁玥,那那名仿佛籠罩在月華中的男子卻依舊面色如常,墨眸里淡然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賢王爺對葉薰淺這個女兒沒有半點感情,听到祁玥這麼說,心中五味雜陳,矛盾到了極點,如若葉薰淺嫁給祁玥,那麼無異于放棄了繼承賢王府爵位的權力,這一點是他喜聞樂見的,可是,祁玥對她千寵萬寵,他相信,只要她開口,祁玥願意為他刀山火海毫無怨言,包括對付自己!
這門婚事,應或是不應,當真是難以抉擇!
「祁世子,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半晌,齊皇才悠悠吐出這麼一句話,祁玥不等他說完,便繼續道︰「父母之命?祁玥的父王和母妃在十七年前已然仙去,薰淺由賢老王爺撫養長大,今日祁玥站在這里,請皇上賜婚,自然有問過賢老王爺!」
賢王爺听到這,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能再難看了,祁玥擺明了是不將他放在眼里,如不然,為何不提前知會他?就算薰淺是由老頭子帶大的又如何?
「至于媒妁之言,很快就會有了。」祁玥眉梢染上幾許笑意,似乎對這件事感到分外欣喜。
「本來祁玥是想問問賢王爺的意思,畢竟薰淺是賢王爺的親生女兒,但思前想後,方覺賢王爺的意思必定是‘一切憑皇上做主’,所以……」
後面的話不言而喻,賢王爺頓時尷尬無比,祁玥是在諷刺他昨晚的事情,當時拓跋烈說喜歡葉薰淺,齊皇問他怎麼看,他說「一切憑皇上做主」!
既然葉薰淺的婚事憑齊皇做主,那麼祁玥還問他這個親生父親做什麼?直接聖雲殿求娶不更快一些?
齊皇沒有想到自己請祁玥來聖雲殿,東南水患的事情一個字都還沒說,就被祁玥搶先說了這件事,如今拓跋烈尚在帝京,如果答應了祁玥,那麼和漠北聯姻一事便有可能會糊掉,如果不答應,那麼水患的事情,恐怕又是個死局,齊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感到一陣頭疼,兩難抉擇,騎虎難下!
祁玥唇角蕩漾著清淺的笑意,他知道齊皇心里在想些什麼,也沒有戳破,正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齊皇想尋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不覺得自己太貪心了嗎?
「容朕考慮幾日,退朝!」齊皇臉上浮現幾絲疲憊,揮了揮手宣告退朝,而後便在太監的攙扶下離開聖雲殿,留下一群大臣,在聖雲殿中面面相覷。
以往發生這種情況,而他們手里還有尚未稟告的事情,那麼便結隊前往御書房向皇上稟告,這一次也不例外!
祁玥轉身,從聖雲殿中走出,頭頂上的蒼穹碧藍如洗,他今日來到聖雲殿只為了這一件事,至于御書房那地方,他沒興趣!
青泉跟近祁玥身側,注視著他,「世子,接下來可是要去長寧宮?」
身為他的第一小貼心、小棉襖,青泉自然知道祁玥對葉薰淺的情意,難得進宮一次,怎會不去看她?
「不了。」
祁玥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遠方長寧宮那翹起的飛檐,向馬車走去,青泉滿頭霧水,口中還不斷地重復著祁玥說的這兩個字,生怕自己听錯了。
這一日,御書房里人影憧憧,討論得如火如荼,祁王府卻安靜到了極點,祁玥閉門不出,誰都不見!
長寧宮里,自早朝散了之後皇後便得到了祁玥聖雲殿求娶的消息,以雷霆之勢命令所有人守口如瓶,絕對不能跟葉薰淺透露一絲一毫!
宮人鮮見皇後如此鄭重其事,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散了之後堅守自己的本分,多思少言,不敢在葉薰淺面前多說半句。
一天兩天沒什麼,可到了第三天,葉薰淺就覺得這長寧宮的氣氛不對勁了,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皇後依舊是皇後,對她好得沒話說,宮人們也沒有換,但她就是覺得長寧宮中清淨了很多。
這一日,葉薰淺在和皇後聊天兒,不到一刻鐘,外邊太監的通傳聲響起,「皇上駕到——」
皇後從鳳座上起身,走向宮門口,親自迎接,正要行禮,齊皇已然先行一步將她扶了起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之間行這些虛禮做什麼!」
「禮不可廢,臣妾是後宮之主,乃嬪妃表率,不可讓人說閑話。」皇後微微一笑道。
齊皇臉色稍霽,看了一眼皇後身邊的葉薰淺,目露遲疑之色,皇後是何等的通透,扭頭看了一眼葉薰淺,笑道︰「淺淺,皇上定是有要事與本宮商談,你先下去吧!」
「姑姑,我知道了。」葉薰淺從齊皇身邊側開,不去管他們夫妻兩個的事情,而是往宮門口走去,她已經三天沒見到祁玥了,真不知道祁玥這幾天都在做什麼事情,除了每天準點給她送一罐核桃仁之外,再沒他的消息。
不僅如此,連青泉這個小跟班也沉默了很多!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葉薰淺如是想著,她倒要看看祁玥在祁王府里做什麼?這麼神神秘秘,不會是……偷女人吧?
想到了這麼一個可能性,葉薰淺目露精光,更加堅定了要出宮的決心。
她是賢王府嫡親郡主,自由出入皇宮不在話下,如今到長寧宮小住,是皇後的貴客,皇宮中的侍衛、太監、宮女都不敢對她有絲毫怠慢,她閑庭信步,慢悠悠走出皇宮。
不知不覺走到了祁王府門口,她走上前去,敲了敲門,不多時里邊便探出了個腦袋,對她樂呵呵道︰「給郡主請安。」
「還不趕緊把門開大點,本郡主的胸都快要被擠扁了!」葉薰淺不耐煩地說,如今的這個身體,她一千個一萬個滿意,該瘦的瘦,該豐滿的豐滿,雖然還不滿十五歲,可已經長得亭亭玉立了。
藏在另一側門後面的青泉听到葉薰淺這句話差點摔倒,心中想著,若是讓世子知道,祁王府的大門把郡主的胸擠扁了,恐怕以後祁王府的門都要被拆了。
青泉站在門後,對守門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只听那侍衛一板一眼,神色嚴肅,對葉薰淺道︰「對不住了郡主,世子有令,誰都不見!」
葉薰淺黑葡萄似的眼楮頓時睜大了一倍不止,食指指向自己的心口,咬牙切齒︰「誰都不見?」
「是!」侍衛無比肯定地回答,讓葉薰淺當下發飆,一腳踹開守門侍衛,青泉嚇得直接躲起來,誰都沒有想到向來以閨中弱女子自稱的薰淺郡主會如此彪悍,一腳踹翻一名七尺男兒,簡直是完爆眾人眼球。
她鳳眸一揚,如玉的雙手貼在兩扇朱門上,用力一推,厚重的門頓時被打開,為她展現一條通向王府深處的康莊大道,躲在門後的青泉差點被門夾成了夾心餅干。
葉薰淺湖藍色的身影一閃,已然走到了會客廳旁,青泉臉色一變,避開葉薰淺,一邊施展輕功從屋頂上飛過,一邊打了個手勢,給藏在暗處的隱衛們下令。
不過瞬息之間,葉薰淺便感覺到絲絲勁風從自己的四面八方擦過,不多時就匯聚成了一堵人牆,直立于她面前。
「郡主請留步!」為首的一人身著暗銀色的勁裝,站在八名隱衛前方,有威動八方之勢,右手伸向前方,阻止了葉薰淺的前進。
葉薰淺眸色陡然轉冷,這個人,她有印象,那日在洛河時,祁玥喚他影沉!
「為什麼?」葉薰淺需要一個理由,他不見她的理由,難道真相還真如她想象中那般狗血?他在清蓮小築里和別的女人翻雲覆雨,所以不能見她?
這一刻,情感似乎戰勝了她心中的理智,讓她忘卻了,他那里「不舉」……
影沉被葉薰淺盯得頭皮發麻,卻依舊堅守自己的位置,不動一毫,也沒有和葉薰淺解釋什麼,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從何解釋,祁玥只告訴他攔住葉薰淺,卻沒有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葉薰淺步步向前,可那堵人牆紋絲不動,她踮起腳尖,目光從這堵人牆的肩膀上擦過,投射向王府東南角的清蓮小築,韶華在女子宛若秋水般眸光中流逝,可心中那抹希冀的亮色卻依舊沒有出現。
她生氣了,氣他不見她,氣他在她來到祁王府時給她擺上這樣一桌盛宴,她高聲一揚,「祁玥,你再不出來,下次我再也不來祁王府了,任你八抬大轎請不去,我自滿徑金風度悠閑!」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青泉這才從門後悄悄走出,扶額長嘆,這下完了,郡主生氣了,比世子還難搞定!
一抹清淡的青蓮之氣襲來,祁玥的身影已然出現在了影沉的身後,男子負手而立,眼里綴滿了深情,看著女子離去的背影,輕聲嘆息,「薰淺,八抬大轎請不去?那麼十六抬大轎呢?」
「世子,您為何不見郡主?」影沉走到了祁玥身側,不解地問,世子喜歡郡主喜歡到了骨子里,斷然不可能將郡主拒之門外的,可如今……
祁玥眸光微微凝聚,將一閃而過的柔情掩去,「除了薰淺外,還有誰來過了?」
「鄭親王、安國侯、定國侯皆有拜訪之意。」影沉一本正經地回答,自打世子聖雲殿上求娶郡主那日起,這三天來想要見世子一面的官員數不勝數,光是齊皇身邊的順公公就來了三次!
鄭親王、安國侯和定國侯這三天也沒消停過,只是全都被拒之門外了。
祁玥點了點頭,贊許道︰「很好!」
「三殿下和五殿下曾在王府門口徘徊過一刻鐘。」青泉不忘向祁玥稟報,這兩個人並未敲門,因此算不得是拜訪之人。
祁玥看了一眼天色,過了一會兒,才繼續吩咐道︰「如果本世子沒有猜錯的話,今日天黑之前,姑姑會回祁王府!」
「那……」青泉遲疑了,這皇後娘娘可不比別人,出身祁王府,對世子有養育之恩,也是世子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不見!」祁玥薄唇輕輕吐出兩個字,隨後飄身離開,宛如輕煙一般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此時,長寧宮中,齊皇看似與皇後閑談,實則句句試探,「這東南的水患如今迫在眉睫,秋收未知,國庫吃緊……」
「皇上只需下旨,即日起所有官員的俸祿減半,後宮所有吃穿用度一律減半,不出兩個月,便可籌集百萬餉銀!」皇後眉眼含笑,絲毫不提讓祁王府出資賑災的事情。
「可東南的百姓等不了兩月了。」
「皇上,這些事情,理當由大臣們憂心,正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若是他們想不出法子解決,那便是失職!」皇後毫不客氣地指出這一點,朝廷上的那些蛀蟲她又不是不知道,齊皇不願意選賢與能取締他們,只因他們是他的心月復!
既然如此,現在來她這長寧宮說這些做什麼?
「身為臣子,上無法扶危社稷,下無法替君分憂,請問皇上要這樣的臣子作甚?不如直接撤職,拍賣官位,價高者得之,籌來的銀子用于賑災,這樣東南的百姓就不必等兩個月了!」
號稱後宮第一智囊的皇後言笑晏晏,給齊皇如是建議。
齊皇臉色一黑,沒好氣地說︰「此舉豈不是和賣官蠰爵沒什麼兩樣?」
「這怎能一樣?」皇後從鳳座上站起,聲音一頓,尾音揚起,「賣官蠰爵,指出賣官職聚斂財富,賣官蠰爵者非親不用,非仇不誅,長此以往,導致天下大亂,可是,如今情況緊急,拍賣官位之說只是權宜之計,等東南水患解決了,再考查這些新上任的官員們是否勝任自己的職位,能力不足的撤職就是了!」
「到時候,再給予一定補償便可,豈不是兩全其美之策?」皇後扭過頭,對齊皇緩緩道。
等東南水患解決了,秋收也就到了,國庫會漸漸充盈起來,擁有足夠的資金周轉,處理這些事情不是問題!
「你的大道理總是這般多,朕說不過你!」齊皇既沒有說同意也沒說反對,但皇後卻心知肚明,齊皇不可能按照她的說法去做,她入宮為後十八年,焉能不知他心中所想?
只是……她一日不死,祁王府百年不動!
「呵呵,皇上過獎了。」
皇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茶水,輕抿一口,潤潤嗓子,齊皇眉頭緊鎖,眸光一動不動地停在她身上,光是嘆息就嘆了好幾次,到了最後,方才下定決心開口,「听聞祁世子生財有道,歷代祁王皆以濟世救民為己任,祁世子更是青出于藍,不知祁王府能否籌集百萬銀兩?」
齊皇這話的意思夠直接,語氣嘛……從他這個坐擁天下的君王口中說出這樣一段話,已經算是足夠委婉了,皇後自然也不好再裝聾作啞,她笑意明媚,陳述道︰「小祁六歲後,臣妾便不再過問祁王府的事情。」
言外之意已經非常清楚了,祁玥年幼,父母雙亡,她是他的姑姑,自然肩負起掌管祁王府的責任,但祁玥四歲時,靈智初開,六歲後更是離開長寧宮,從那時起她便將祁王府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祁玥!
「哦,原來如此,那皇後可否為了東南陷于水深火熱中的百姓,移駕祁王府探探祁世子的口風?」齊皇終于還是拉下臉來了,皇後唇角微勾,她就知道是這樣!
就在這時,李嬤嬤心急火燎地跑了進來,「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沒看到皇上在嗎?」。皇後突然站了起來,對李嬤嬤嚴厲訓斥,皇後深諳宮中生存之道,即使李嬤嬤陪伴了她十八年,在這個時候她也必須做足了場面。
李嬤嬤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跪下請罪,「皇上恕罪,娘娘恕罪。」
「什麼事情不好了?」皇後臉色一緩,看了下齊皇,然後看向李嬤嬤,問道。
李嬤嬤跪在地上,抬起頭,一五一十稟告︰「娘娘,郡主獨自出宮去了祁王府,結果被一排侍衛擋在了清蓮小築外,郡主一氣之下回了賢王府,還說……還說……」
「說什麼?」齊皇忍不住問了一句。
皇後穩坐不動,洗耳恭听,只听李嬤嬤期期艾艾道︰「說她再也不去祁王府了。」
齊皇、皇後,「……」
「呵呵,淺淺這丫頭氣頭上呢,算不得數!」皇後干笑了兩聲,為葉薰淺開月兌,而後目光微凝,對齊皇訕訕道︰「皇上,您看,連淺淺都被擋在了外面,恐怕臣妾這個姑姑也愛莫能助呢!」
「這怎能一概而論?」齊皇不會放棄這條路,他拂了拂袖,「祁世子喜歡薰淺那丫頭說不定只是一時興起,過段時間也就忘得一干二淨了,你是他姑姑,他最是孝順,怎會將你拒之門外?」
「那……臣妾姑且一試吧?」
齊皇話說到這份上,皇後再拒絕那便是不近人情,更何況她和齊皇還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那就有勞皇後了。」
齊皇明黃色的身影離開長寧宮後,皇後嘴角的笑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李嬤嬤走到她身旁,小聲道︰「娘娘,郡主說了,日後八抬大轎也請不去……」
「小祁自己惹出來的事情,他自己收拾去!」皇後眉毛一開,她本就是豁達之人,吩咐李嬤嬤準備車轎,她要出宮回娘家祁王府。
這一次皇後出宮沒有換上便裝,而是身著鳳袍,端坐于鳳轎之中,浩浩蕩蕩前往祁王府!
齊皇前腳從長寧宮離開,皇後後腳便出宮回祁王府,兩件事情聯系在一起,很容易讓有心人察覺到蛛絲馬跡,此時在御書房中等候的鄭親王等人紛紛討論。
「本王在祁王府的會客廳里等了兩個時辰都沒看見祁世子一抹飛袖!」鄭親王想起自己昨天的慘狀,他堂堂親王,還沒受過這等冷遇,卻在祁王府里吃了閉門羹。
「本侯還不是一樣!」定國侯面露窘態,不過想到鄭親王、安國侯跟他一樣吃閉門羹,也就覺得沒那麼丟人了,畢竟,那是祁世子,連皇上都敢拒絕的主兒,更何況是他們!
「皇後娘娘出馬,應該能成吧?畢竟皇後娘娘對祁世子而言非同一般。」安國侯向鄭親王、定國侯兩人招了招手,三個人腦袋湊到了一塊兒,悄聲討論著。
「若是能借到百萬銀兩,也免卻了我等日日發愁。」
鄭親王為了這事愁得頭發都快白了,畢竟東南可是歸他管轄!
「說不好!你沒听說薰淺郡主都被拒之門外了嗎?」。
「什麼?」其余兩人詫異,三日前的宴會上的事情記憶猶新,三天後竟是這般光景?
定國侯消息靈通,見四周無人,齊皇也還沒回來,于是小聲說道︰「本侯听說,薰淺郡主氣得直接回賢王府,說是與祁世子老死不相往來!」
「……」鄭親王和安國侯眼楮瞪得比銅鈴還大,半天才吐出一句話,「這麼嚴重?」
「可不是嘛!」
……
此時,正躺在淺閣的貴妃榻上的葉薰淺雲袖輕挽,瓊華和夏鳶一人為她按摩腦袋,另一人替她揉腿,力度恰到好處。
兩人好些日子都沒見到葉薰淺,這會兒話比平時多了一倍不止。
「郡主,您真的和世子鬧別扭了?」瓊華見葉薰淺神色無異,聯想起外邊瘋傳的各種小道消息,試探著問了一句。
「我連他的面都沒見著,怎麼和他鬧別扭?」
葉薰淺閉著眼楮說,直接否認瓊華的話,夏鳶偷偷一笑,「奴婢可是听憐香小姐說,幾日前在宴會上,世子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愛郡主呢!」
夏鳶這話透著濃濃的戲謔之意,葉薰淺猛然睜開眼楮,撅著嘴吩咐道︰「夏鳶,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他!」
「是是是,奴婢知道了!」
葉薰淺眉頭輕皺,暗想︰是不是她對她們太好了,一個個都敢拿她開涮了?
「這幾日,我誰都不見!」葉薰淺嗓音微沉,不想看見祁玥,不想听見任何跟祁玥有關的事情,所以干脆不出去,也不想見別人,免得讓那些亂七八糟的消息煩她的心!
「是!」瓊華一邊應著一邊月復誹︰世子閉門謝客,這下好了,郡主也不見人了,還真是有點像夫唱婦隨呢!
祁王府門口,皇後儀駕浩浩蕩蕩停留在門前,卻不見祁玥迎接的身影,守門的侍衛畢恭畢敬地來到了皇後跟前,「給皇後娘娘請安。」
「世子呢?」皇後眼珠子轉了轉,環顧四周不見祁玥的人,隨口一問。
「回娘娘的話,世子不見客。」守門侍衛一板一眼地傳達祁玥的意思,即使對方是皇後都沒通融。
皇後身份畢竟特殊,她是祁王府的女兒,即使祁玥不見她,她進入祁王府總是沒有問題的,哪兒有出嫁的女兒回娘家被拒之門外的道理?撐死了不踏足清蓮小築就好了。
「看來本宮將淺淺接到長寧宮里小住,惹惱他了!」皇後面色不改,並沒有因為祁玥「疏離」而惱怒,反而笑意更深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她揮一揮袖,示意侍衛宮女們在門外等候,然後在李嬤嬤的陪同下走進祁王府,走在路上,李嬤嬤還壓低聲音說道︰「娘娘真要去見世子?」
「那還有假?」
「可萬一……被擋在了清蓮小築之外,這有損娘娘的顏面。」李嬤嬤分析如下情形,對皇後道。
皇後唇角微勾,眼波清澈流轉,「這幾日被擋在門外的人還少嗎?不差本宮一個!」
有些事情,答應了就要把樣子做足,以免落人口舌,皇後深諳此道。
主僕二人皆出自祁王府,對祁王府的路不可謂不熟悉,不一會兒便走到了清蓮小築門口,青泉和青裳仿佛早已等候多時了似的,見到皇後,兩人齊齊跪下行禮。
「都起來。」皇後親自將二人扶起,不待她開口問話,青泉便直接對皇後坦白直言,「娘娘恕罪,世子不見客。」
「哦,受什麼刺激了?」皇後本就沒有踏足清蓮小築的意思,青泉這話在她預料之中,只是難得回一趟祁王府,自然不會那麼早回宮,怎麼說也要住一晚再說。
「世子染了風寒,怕傳給娘娘,所以……」青裳撲閃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楮,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越發見長,連皇後都敢「欺瞞」了。
皇後听罷也沒有勉強,染了風寒……這可不好,風寒之癥可大可小,萬一惡化了那也足以要人半條命,「讓藥老給世子好生瞧瞧!」
「這段時間讓世子好生修養,閑雜人等一律不許打擾世子養病!」皇後神色威嚴,她在祁王府極有威信,除了祁玥之外,沒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是。」青裳點了點頭,心想有了皇後娘娘這話,世子拒不見客更加名正言順了。
皇後轉身離開清蓮小築的那一剎,還不忘丟下一句話,「青泉,記得轉告你家世子,可別病得太久了……要不然到時候淺淺嫁給了別人有他好受的!」
青泉、青裳,「……」
皇後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清蓮小築,若是換做以前,她定然會在自己出嫁前的閣子里小住一夜,第二天再回宮,可今日非同往昔,她直接走出祁王府,進入轎中,吩咐抬轎的侍衛回宮。
于是,皇後在清蓮小築前吃了閉門羹的消息不脛而走,與此一同傳得沸沸揚揚的,還有祁玥感染風寒的事情,這下子很多官員恍然大悟,怪不得祁世子這幾天不見客,原來是生病了!
天色漸黑,太師府里,杜太師坐在藤椅上喝茶,孫女杜若隨侍在側,一邊給他揉肩膀,一邊問道︰「爺爺,听說祁世子染了風寒,不僅將葉薰淺氣回了賢王府,連親自回娘家的皇後都不見呢!」
「祁世子聖雲殿求娶薰淺郡主,是給皇上出了個難題啊!」杜太師右手輕拍著杜若的手背,悠悠嘆道。
杜若的心驟然一緊,想到了那日在齊英殿上葉薰淺的話,生怕齊皇生了要她和親漠北的心思,連忙探听杜太師的口風,「爺爺,這和親的人選,定下了沒?」
「還沒!」
「那麼依爺爺看,這一局棋,最後會是誰贏呢?」杜若心思玲瓏,祁玥擺明了是用東南水患的事情給齊皇施壓,一連三日不出門,拒絕任何說客來訪,這便是在逼齊皇做出選擇。
東南水患迫在眉睫,急需銀兩,如果齊皇不答應他求娶葉薰淺,那麼他便撒手不管水患的事情,任一眾大臣在後面急得團團轉,一籌莫展無可奈何!
這簡直就是赤luoluo的威脅!
「不好說!」杜太師目光遠淡,不到最後,他也無法下結論,齊皇身居高位,精通帝王權衡之策,而祁世子……雖然僅有十七歲,可他卻看不透這名「幽居」王府十年的男子。
他很年輕,然而卻擁有著不屬于這個階段男子所擁有的沉穩和從容,那種姿態,旁人就是再學個幾十年也學不來!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他,杜太師覺得,那個詞應該是深不可測……
「連爺爺都猜不透嗎?」。
杜若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杜太師深深地看了杜若一眼,過了一會兒,才問道︰「你埋伏珍珠橋暗殺她,可討到了半點好處?」
「如果不是在最後一剎,祁世子突然出現,葉薰淺早就成了我針下亡魂了!」杜若想到這,氣惱得跺腳,自那以後,葉薰淺身邊的隱衛多了十倍不止,想要無聲無息地靠近她,難如登天!
「若兒,這種事以後不許再做!」杜太師臉色一肅,訓斥了一句,別的事情他可以睜只眼閉只眼,可這件事,簍子捅大了,若不是皇上默許,她以為她能躲過這一劫?暗殺皇親國戚的罪名可不小!
杜若自知理虧,那一晚如果不是她跑得快,落在了祁玥手中,恐怕會生不如死!
見杜若不說話,杜太師繼續語重心長地勸解︰「一來你的霧雨神針還沒練到家,二來賢王府那個糟老頭兒把葉薰淺當寶貝似的,你以為他死了孫女兒會善罷甘休?他那身強橫的功夫,可不遜于老夫!」
「多謝爺爺教誨,若兒知道了!」杜若縱然心不甘情不願也無可奈何,三十年前便已叱 九州的七大高手,不是她能夠得罪得起的!
「這一次你安然無恙,是因為林茜給你背了黑鍋,切不可再沖動行事了。」杜太師宦海沉浮四十年,對形勢看得十分透徹,鄭重其事地囑咐杜若,他只有杜若一個孫女兒,從小到大,他親自教導,杜若的一言一行都是按照皇後的要求來教養的,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為了讓杜若將來能夠擁有安身立命之本,他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令他欣慰的是,杜若的武功絲毫不比她的文采弱,若是時光倒流二十年,必定能和當年的祁王府郡主,也就是如今的皇後祁筱一拼高下!
「爺爺,林茜她為何願意替我背黑鍋?」
杜若百思不得其解,林茜長于江南,和她相隔十萬八千里,她們兩人從未打過交道,不過傳聞……那並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怎會替別人背了黑鍋還一聲不吭?
「林茜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她最好的。」杜太師沒有完全點破,留給杜若無限想象的空間。
夜里,皇宮,離珍寶閣最近的出雲宮後院,毫無預兆地竄起了簇簇火苗,沿著木牆蔓延著,不知是誰喊了聲「走水」了,剎那間驚醒了出雲宮里所有的人,也包括在出雲宮就寢的齊皇和雲淑妃。
不過瞬息之間,後院的干柴遇火燃起,濃煙滾滾,分外嗆鼻,元毓衣衫不整,身上披著薄被跑了也跑了出來,不斷咳嗽著問︰「發生了什麼事?」
「回公主,好像是後院起火了。」宮女們顫著膽兒稟報,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後院會無緣無故地起火,只知現在,所有人都向出雲宮後院趕去了,就連皇上和淑妃娘娘也不得不從夢中驚醒,親自看著侍衛們救火。
元毓抿唇,臉色難看,這些日子她本就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大晚上的又鬧了這麼一出,她全無睡意,干脆穿上外衣,向後院趕去。
走出臥室的一瞬,她看到了後院上空火光一片,幾乎要染紅了半邊天,不顧侍衛宮女阻攔,一意孤行向後院走去,果不其然,看到齊皇和淑妃都已穿戴整齊,站在湖邊的涼亭中,關注著後院廚房的火勢。
「皇上,這火起得蹊蹺!」曹順行至齊皇跟前,他按照齊皇的指示靠近廚房查看地上是否有火油等東西的痕跡,卻沒想到一無所獲。
齊皇眸子里黑光涌動,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他右手向下輕壓,涼亭中的石桌頓時被震得四分五裂,足見其怒意之盛,「查,給朕徹查!」
曹順大驚,連連點頭哈腰,「是,奴才遵旨。」
其實也怪不得齊皇發怒,帝王的安全是何等的重要?他下榻之處,莫名其妙地著了火,這是想活活將他燒死嗎?
「皇上、淑妃娘娘要不避一避吧,這天干物燥的,再加上這幾日吹東南風,火勢很容易向寢宮蔓延……」曹順擔憂地說,從發現後院著火開始,侍衛、太監們已經在緊張救火了,可那火勢依舊沒有得到有效的控制……
這一事實,曹順看得出來,更何況是齊皇?
他眼神微微一凝,當機立斷,「從珍寶閣調人手,全力救火!」
「是!」
負責出雲宮安危的侍衛長得令後立刻前往離出雲宮最近的珍寶閣,傳達齊皇口諭,淑妃心中暗忖︰幸虧今夜皇上宿在了出雲宮,否則出雲宮莫名其妙著火這件事情說不定到了最後又是不了了之,如今皇上親眼所見,正合她意,這場火就算是意外,她也能栽贓嫁禍,把它弄成是一場有預謀的火燒宮闈案件!
恰在珍寶閣中侍衛魚貫而出支援出雲宮救火的時候,一抹雪色的身影從珍寶閣的高牆之外,驚鴻一閃,快如閃電,消失在了原地,即使是路過的侍衛宮女們看見了都會不由自主地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
夜色如墨,繁星如鑽,點綴著浩瀚的蒼穹,出雲宮火勢漫天之際,便是珍寶閣守衛最松懈之時!
那抹雪色的身影動作極快,在機關重重的珍寶閣中依然暢通無阻,大齊皇宮有三大險地,一是供奉元氏皇族列祖列宗牌位的皇家宗祠,二是大齊國庫,至于第三……便是收藏了無數奇珍異寶的珍寶閣!
從外形上看,珍寶閣就是一座坐落于玫瑰湖湖心的九重寶塔,每一層都懸掛著銅鈴,一旦觸動,必將引起上百名隱衛的注意。
珍寶閣內的雪色身影宛若流光般快速移動,從第一層開始拾級而上,直至來到第五層,才在架子上找到了自己要的東西,他打開盒子,正要驗貨,誰知就在這彈指剎那間一團勁風襲卷而至,滄海一瞬之間,手心上的重量驟然消失,盒子不翼而飛。
雪衣男子放眼望去,但見房間角落之處,一名銀衣男子筆直而立,臉上覆蓋著一張銀色面具,右手抬起,玉白的手握著個盒子,儼然就是他方才弄丟的那一個!
能夠悄無聲息來到這個地方還不被發現的人絕非等閑之輩,兩人都不是什麼喜歡廢話的人,同一件寶物,如果有兩人都想要,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搶!
各憑本事,搶到的就是英雄!
于是,雪衣男子周圍涼風乍起,指尖輕彈,一簇紅色火焰攢射而出,直逼對方,銀衣身影一閃,避開,也不說話,強者對決,本就不需要多言。
兩抹飄忽的身影在珍寶閣中你來我往,棋逢對手,三百招過後,忽聞門外傳來一陣悅耳的銅鈴之聲,兩人暗道不好,緊接著便听到無數腳步向珍寶閣第五層的方向趕來。
銀衣男子銀袖輕拂,一道風刃擊碎木窗,他破窗而出,于水平如鏡的玫瑰湖上踏水無痕,絕塵離去,那抹雪色身影亦然!
這一夜注定是一個不平之夜,帝寢殿中,齊皇怒意滔天,連茶杯都碎了好幾盞,出雲宮後院失火,燒了將近半個院子,緊接著珍寶閣失竊,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焉能讓人安然入睡?
「皇上,天山冰蠶失竊。」曹順顫抖著膽子向齊皇一一稟告,當他們發現珍寶閣有異動的時候,盜賊已然逃之夭夭,那盜賊武功高強,在那麼寬闊的湖面上都能施展輕功離開,足見其功力之深,非同一般。
齊皇臉色不好,天山冰蠶是不久前漠北進獻的靈物,可解百毒,如今漠北拓跋烈還在齊都做客,天山冰蠶就失竊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屋漏偏逢連夜雨!
雲淑妃見齊皇盛怒,立刻煽風點火,「皇上,臣妾出雲宮失火,珍寶閣失竊,這麼巧的事情同時發生,必定是有預謀的!」
「娘娘所言極是。」掌管宮禁安危的御林軍總管雲臨連聲附和。
雲淑妃眼神望了一眼長寧宮的方向,嘴角浮現出一抹陰毒的笑意,她繼續道︰「從盜賊的作案手法看,必定對皇宮極為熟悉!」
如果不熟悉皇宮的地形,又怎能悄無聲息地潛入珍寶閣?
雲淑妃朝自己的親哥哥雲臨使了個眼色,只見雲臨忽然跪了下來,對齊皇進言︰「皇上,微臣在捉拿盜賊的時候,盜賊已經從珍寶閣破窗而出,恰逢破曉時分,盜賊身形已現,微臣可以斷定,是個女人!」
「父皇,舅舅身居要職,為官多年,早已練就了一雙火眼金楮,絕對不會看錯的!」元毓和雲淑妃沆瀣一氣,向來是一個鼻孔出氣,察覺到雲淑妃的意圖,立馬再加一把火,「對皇宮極為熟悉,且武功高強的女人,好像並不多……」
元毓話說到這,齊皇若還不明白她想表達什麼意思,那他就不是齊皇了!
「不是皇後!」
齊皇掃了一眼同仇敵愾的三人,下定結論!
雲淑妃心里氣得咬牙,長寧宮里的那個女人就這麼值得他信任?他連查都不查,就斷定不是她!
「皇後沒有偷盜天山冰蠶的動機,如果她想要,大可和朕說一聲,光明正大地從珍寶閣里拿就是了,犯不著為了冰蠶火燒出雲宮,調虎離山,再盜取冰蠶!」齊皇離開龍椅,站在窗前,五更天的涼風鑽入帝寢殿,涼意滿庭。
「誰都知道皇後最疼愛祁世子,難道這算不上是動機?」雲淑妃之所以敢在齊皇面前這麼說,尤其是用這種小女人般的語氣說,齊皇大多不會太過計較,只當她是在吃皇後的醋。
男人的劣根性就是這般,這個女人吃醋了,代表她在乎他!
如果說皇後是齊皇年輕時的執念和夢想,那麼雲淑妃無疑就是他真正的枕邊紅顏。
齊皇听罷搖了搖頭,沒有和雲淑妃多加解釋什麼,祁玥的病……冰蠶沒用,皇後十七年前就知道了,否則以她的性子,恐怕上刀山下油鍋都會親臨漠北,奪取冰蠶,豈會等到今日祁玥只余半年之壽才有動作?
只是,否決了皇後動手的可能性,這偷盜冰蠶的又會是誰呢?齊皇百般思考,不得其解,吩咐雲臨徹查此事,務必揪出火燒出雲宮及偷盜冰蠶的凶手!
皇宮不平靜,祁王府同樣燈火如晝,清蓮小築中,祁玥坐在書桌前,緩緩打開盒蓋,里邊一只通體透明、長約七寸的冰蠶赫然其上,冰蠶周圍逸散著寒氣,仿佛從漠北天山帶來一般。
他食指指月復輕點冰蠶的腦袋,似是在逗它,見冰蠶揚著腦袋看著他,他嘴角微勾,掀唇一笑,「本世子把你送給她,可好?」
祁玥眼神瞥過書桌一側上攤開的畫,畫中女子容貌無雙,體態縴盈,那抹湖藍真正是襯她的膚色,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仿佛看到了她在花叢中對他笑!
與此同時,齊都鳳羽山莊瓊花叢前,一名身著幻羽雪衣的絕色男子,靜立于中,淡看星河沉落,風雨不動如山。
「少主。」
不知何時,兩名隱衛走上前來,恭謹地喚了一聲,雪衣男子神色稍動,問道︰「查到了沒有?」
「影閣透露出消息,祁王府世子高價買下天山冰蠶,是以……」雪箜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徐徐稟報。
還未說完,男子便揮手阻止了他下邊的話,緩緩道︰「是以影閣閣主親自出馬,盜取冰蠶?」
「是!」
宮羽腦海中不由得勾勒起了兒時女孩兒如詩如畫的輪廓,嗓音里蘊含幾許疑惑,「祁世子?就是淺淺現在喜歡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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