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嫡庶尊卑有別,庶出的子女不能隨便到祠堂里去,但對嫡出的子女而言就沒有那麼多的約束了。
葉薰淺雖然沒有進過祠堂,卻也十分清楚祠堂的位置,從捕風堂到祠堂的距離並不是很遠,路上也沒什麼人,顯得格外幽靜。
今天是陰天,微風吹過草地,草葉繚亂狂舞,葉薰淺湖藍色的裙裾從草地上拂過,相映成趣,不多時便站在了祠堂門口。
整個祠堂都是用白色的大理石砌成的,而非上好的梨花木,歷經百年風雨滄桑依舊如初,祠堂後邊種植著常青樹,樹高超過祠堂,前邊草地碧綠,地上連一片落葉都沒有,看得出來這里有專人打掃。
正門上方懸掛著一張牌匾,上書「葉氏宗祠」四字,用的是標準的正楷字體,這里的一切都透露著莊重與肅穆,葉薰淺抿唇不語,邁開腳步向正門口走去,卻沒想到還未越過門檻,便有四名護衛如風般閃了出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葉薰淺挑了挑眉,卻沒有非常驚訝。
祠堂這地方,如果沒有隱衛暗中守護,那她倒覺得奇怪!
「郡主請留步。」其中一人伸出手,橫在了葉薰淺面前,話音平靜地說。
「原來你們還知道我是郡主。」葉薰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淺笑道。
她還以為她深居簡出,十年時光匆匆而過,除了老頭子之外,所有人都不認識她了呢!
「郡主恕罪。」
這名隱衛听罷後退了一步,對葉薰淺恭敬地行了個禮,然後回答葉薰淺的話,「郡主和王妃有幾分相似,只要是見過郡主的人,都不會認錯。」
葉薰淺輕輕頷首,月復誹︰既然她和她娘長相相似,那為毛賢王爺在見到她的一眼便一口咬定她不是葉薰淺?
「爺爺在里邊嗎?本郡主有事找他!」
想到了自己來祠堂的目的,葉薰淺直奔主題,隱衛們見自家郡主神色認真,手上還抱著一本書,仿佛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老王爺商量似的,他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放行。
「這……」
葉薰淺見自家隱衛面露難色,于是開口問道︰「可是有什麼不便?」
「郡主有所不知,入宗祠必須得到老王爺的允許。」隱衛最終還是選擇了將實情道出,老王爺的確在祠堂里邊,可是並沒有跟他們說郡主會來啊……雖然老王爺對郡主的確是千寵萬寵……
「奇怪,不應該是我父王嗎?」。葉薰淺歪著腦袋,自言自語,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將聲音壓低,因而在場四名隱衛都將她的話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呀!家族令在老王爺手中。」隱衛見葉薰淺不明白,遂靠近她,小聲道。
僅此一句,已讓葉薰淺听出了弦外之音,敢情葉氏宗祠的隱衛只認這家族令?難怪老頭子瘋瘋癲癲這麼多年,依舊安然無恙,誰都動不了他!
就在葉薰淺和祠堂隱衛交頭接耳的時候,後邊傳來了老者宛若洪鐘般的聲音,「你們在干什麼?」
話音突起,四名隱衛身形一閃,和葉薰淺拉開距離,看著賢老王爺精神抖擻邁步而來,人人自危,倒是葉薰淺,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然後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走了過去,摟住賢老王爺的手臂,甜甜地喊了一聲「爺爺」。
「臭丫頭,給皇後磨豆漿喝,也不知道給老頭子送一盅,小氣鬼,偏心鬼!」
「……」葉薰淺狂汗,糟老頭子怎麼消息這麼靈通……?
「爺爺,今天是姑姑生辰,祁玥把我原來準備送給姑姑的禮物拿走了,所以我只能寒酸地送一盅豆漿了……」葉薰淺可憐兮兮地說,光看那表情,還讓人以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哼。」賢老王爺冷哼一聲,似乎不買賬,可心里的「氣」已經消了一大半,他睨了一眼葉薰淺,酸溜溜道︰「你是不是我孫女兒啊?怎麼心整天偏向祁王府?」
「我哪兒有?爺爺,你胡說,我的心明明是向著你的!」
葉薰淺抱著賢老王爺的胳膊,腦袋枕在他肩膀上,努了努嘴道︰「你看你原來的衣服破破爛爛的,我給你做新衣,是不是覺得你乖孫女兒的針線活很不錯呀?」
「這倒是!」賢老王爺臉色緩了緩,自家孫女兒給皇後磨豆漿,給小祁做巧克力,但是也有給他這個糟老頭子做新衣服嘛!
他穿著這身新衣跑到靈泉寺時,連慧靈那個挑剔的老家伙都說他這身衣服款式好!
「爺爺,我有事要和你說。」
過了半晌,葉薰淺見賢老王爺「氣」消得差不多了,她青蔥玉指緊握手中的這本女訓,對賢老王爺鄭重其事道。
賢老王爺看了她一眼,和以往有些不同,點了點頭,丟下一句話,「跟我來。」
葉薰淺見賢老王爺轉身向著祠堂的方向走,也不再多問什麼,小跑著跟了上去,這是她第一次進入祠堂,習慣性地對里邊陳設仔細觀摩一番,賢老王爺感覺到自己身後的那個屬于女子的腳步聲越來越輕,于是頓住腳步,扭頭往後看了一眼,只見葉薰淺東張西望,還時不時以手觸模牆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搖頭,老氣橫秋地喝了一聲,「臭丫頭,看什麼看,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嗎?」。
「啊……」葉薰淺的思緒被打斷,反射性發出了一聲,她看著賢老王爺那陡豎的眉毛,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一聲,接著跑了上去,挽住他的胳膊,「爺爺,我這不是第一次來,所以好奇嘛!」
賢老王爺鼻孔朝天,哼了一聲,似是不相信。
葉薰淺見狀連忙邊走邊給他捶肩膀,賢老王爺分外享受自家孫女兒給自己捶肩膀時的這種感覺,月復誹︰第一次?這個臭丫頭竟然敢說自己是第一次來祠堂!在他面前說說也就算了,若是在別人面前這麼說,豈不是間接告訴別人她是冒牌貨?
祖孫兩人在祠堂內的行走著,葉薰淺本以為這葉氏宗祠只是個單純的幾間屋子而已,卻沒想到祠堂里邊別有天地,就像是個尋常人家的院落一樣,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花圃里還種著冬青樹,不論春夏秋冬,寒暑易節都常青不變。
祠堂主屋中供奉的是葉氏家族列祖列宗的牌位,雖然主屋的色調以暗色為主,但是葉薰淺和賢老王爺置身其中,並沒有陰森森的感覺,香爐中的香火依舊,在黑暗中閃耀著火紅之輝,還有那長明燈,依然在不斷地燃燒著,散發著橘黃色的光芒。
葉薰淺甚至還能看到祠堂里有專門負責添香油的人,此時見到她和賢老王爺,也只是微微屈膝行了個禮,賢老王爺揮了揮手,低聲道︰「你先下去吧!」
看得出來,就是連賢老王爺也對這些牌位懷著敬意,連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時小了很多,生怕驚擾祖宗牌位一般。
葉薰淺鮮有見賢老王爺如此鄭重其事的時候,待所有人都離開後,賢老王爺才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復雜到了極點,「丫頭,有什麼要問的就問吧,在賢王府的祖宗面前,爺爺定然不會有所隱瞞。」
老人的尾音拉得有些長,似乎是在下定決心,要將那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道出,葉薰淺死死揪著手中的那本女訓,遞到了賢老王爺面前,問道︰「爺爺知道,我能看懂這本書嗎?」。
「知道,你娘教的,怎會看不懂?」賢老王爺目光往那本女訓上輕輕一瞥,隨後看著葉薰淺緩緩道。
雖然她已經從蔻月口中猜出了一些事情,可親耳听到賢老王爺說時,心里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想到了那潛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那個秘密時,她長聲一嘆,余光掠過那錯落的有致的牌位,用自己所認為的最隱晦的語言,小心翼翼地問︰「爺爺可還記得一個多月前,我被大蟒嚇昏後沒了氣兒然後被雲姨娘做主匆匆下葬的事情?」
「記得。」賢老王爺走近葉薰淺,雙手安放在她看似柔弱的肩膀上,目光真誠,微微頷首。
「後來我從棺材里爬了出來,第二天回到賢王府,爺爺是不是也沒有忘記?」葉薰淺復問,臉上寫滿了期待,她不敢眨眼,生怕自己一眨眼就錯過了這個對她而言至關重要的答案。
「老頭子我才不像薰淺丫頭你呢!記性差得不得了,老頭子我記性可好了,記得一清二楚呢!」賢老王爺給葉薰淺正了正發髻上的流蘇玉簪,眼里寫滿了慈愛。
葉薰淺直接選擇性無視賢老王爺話音中的一絲抱怨,看著他,繼續問︰「那……那日爺爺從我父王手中救下我時,為什麼說‘你回來了’這樣一句話?」
賢老王爺听到這,已經完完全全明白葉薰淺今天到底想說什麼了,他粗糙的手滑過葉薰淺背後的長發,黑眸里書寫著滄桑,輕聲一嘆,「丫頭,可不正是那日回來的麼?」
「那麼……那日之前,我去了哪兒?」葉薰淺握住了賢老王爺的左手,看著他那雙經歷了無數風雨愈發深邃的眼眸,窮源竟委。
賢老王爺注視著面前的女子,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和當年那個在他身後跑著跟他玩捉迷藏的小女孩兒截然不同,這是他的孫女兒,他疼了十多年的孫女兒,終于在今天問出了這個問題。
門內,一絲清風,兩袖盈滿。
窗外,東流逝水,葉落繽紛。
祠堂中的兩人相視而立,任時光在指尖荏苒而去,老者的眼神是如此的復雜、深邃,仿佛要透過歲月的重重霧靄,看清一個人的前世今生。
「異世。」
良久,賢老王爺唇畔才飄出了這兩個字,輕若流雲般掠過葉薰淺的耳側,卻又重如千鈞地敲打在她的心扉,僅此二字,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她的腦海中,恰似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這一瞬,她忘記了所有,包括自己的呼吸。
思緒隨著韶華漸去漸行漸遠,她想起了自己在現代的醫院里醒來時的一片空白和一無所有,她用了十年的時間去尋找自己的過去,結果一無所獲,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一朝身死之後回到了這里。
她以為這是她的重生,卻不知,原來,上一世才是她的重生。
「為什麼我會去了那樣一個遙遠的地方?」葉薰淺眼神飄向了門外,遙望著天之盡頭,那淡藍色的天幕下,深色的山巒層疊起伏,宛若沉睡的雄獅。
她的話很輕很輕,生怕驚擾了祠堂的清淨。
賢老王爺在葉薰淺眼中看到了迷惘與困惑,像是在霧氣繚繞的樹林里迷路的孩子,令人心疼到了極致。
他走上前,將葉薰淺雙手握在掌心,微微使力,葉薰淺感受到了手上輕微的疼痛,方才回神,只听賢老王爺語重心長地說︰「丫頭,你娘她是迫不得已的,你不要怪她。」
「你出生那日,慧靈老頭便算出了你五歲時會遭遇生死劫,你娘她為了救你,尋遍世間古籍,訪遍天下奇人異士,最後才勉強找出了個法子,為了在你五歲歷劫之時將你送入異世輪回十年,破解生死劫,她耗盡了畢生功力,她怕你只身一人身在異世別無長處無法生存,將畢身所學傾囊相授,所以……你小時候很辛苦……」
賢老王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葉薰淺小時候的事情,只有一歲的她便開始識字念書,奕彤丫頭對她極為嚴格,淺閣書屋里的書籍愣是讓她在八個月之內全部背下。
要知道,那些書籍的內容,可不僅僅是用一種文字書寫的,有些東西,更是晦澀難懂,別說是一歲多的孩子,就是個及冠的少年也未必能在理解的基礎上背下!
等到薰淺兩歲時,奕彤便開始手把手地教她寫字,給她講解書的內容,輔助她修習武功心法……好在她天生聰穎,學什麼都很快,即便是在那樣的高壓環境下也依然沒有被擊垮,反而越學越快。
三歲前的她,每天都在學習,不似別的孩子那般無憂無慮……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卻不得不狠下心,因為他知道,如果不這樣的話,以她平凡的體質和平凡的靈魂,根本無法承受靈肉分離之痛,更別說破解生死劫了!
若是失敗了,奕彤丫頭所付出的一切就都毀了……
葉薰淺的心驟然一緊,極度地收縮、擴張,全身的血液匯聚于心髒,又從心髒輸出,流向全身的每個角落。
無可置疑,此刻,她的心情是激越的、是震撼的,十年時光,尋尋覓覓,終于換來了一個確切的答案。
「那我娘她……」葉薰淺凝視著賢老王爺,斷斷續續地問。
賢老王爺看著葉薰淺,抖著胡子丟下這麼一句話,「把你的錦繡神功練到第七層,要不然,你這輩子都別想見你娘!」
葉薰淺,「……」
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會武功?話說她像是會武功的人麼?
葉薰淺望著天空,翻了翻白眼,天上雄鷹展翅,劃過藍天,她的腦海里驀然涌現出了那日在鳳凰山腳遇到拓跋烈時的情景,她記得有那麼一瞬自己的身體很不對勁,在一不小心撞到拓跋烈身時,感覺到一股綿密而渾厚的氣流沿著她的奇經八脈急速流動,最後凝聚于掌心,仿佛頃刻間可一掌打死三頭大象!
當時的她處于危險之中,無暇思考這件事,如今被賢老王爺提起,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起自己這具身體。
賢老王爺非常鄙視地看著葉薰淺,胡子翹的老高,「哼,竟然在珍珠橋被幾個小嘍欺負得逃跑,真是太丟人了!」
葉薰淺繼續無語中,話說這是她的錯麼?不是所有人都說她藏在深閨里十年足不出戶麼?不是在逛花園時一不小心被大蟒驚嚇而死麼?
「她」若是會武功,會被嚇死嗎?
她還不是為了演得逼真點兒,那晚才沒有露出身手,讓元翰一人頂倆兒!
想起這被大蟒嚇死一說,葉薰淺才想起了她有件事情忘記問了,倘若她十年前去了異世,那麼這十年里代替她待在淺閣里的又是誰呢?
葉薰淺黑玉般的眼楮清亮到了極致,對賢老王爺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只見自己面前這位飽經風霜的老者眉毛一揚,高深莫測地回答道︰「異世中和你一樣命中注定遭遇生死劫的人。」
敢情是靈魂相易?葉薰淺模了模自己的鼻子,見賢老王爺越來越「不待見」自己,識相地沒有多問下去,照他這麼說,此刻她心中的猜測已然八九不離十了。
那個在異世中和她一樣命中注定遭遇生死劫的人代替她在賢王府里生活了十年,她又何曾不是借了別人的身體在現代活出了十年非凡的人生?
如今不過是塵埃落定,各自回到原點罷了。
她至始至終求的不過是個答案,如今已經得到了,葉薰淺只覺得自己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下了,只是……還有很多東西她還不知道……
宮羽的那只宮鈴到底在她的人生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還有皇後、元洵、元翰、元修……他們對她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回想起不久前宮羽在淺閣前院里對她說的話,她不由得感到好奇,從前的她為何要仿造天瓊異香,創造出「回憶」?
听爺爺這麼說,她小時候應該很忙才對,如果沒有必要的話,她應該不會閑得蛋疼去調香吧?
「好了丫頭,該說的我已經說了,走吧!」賢老王爺似乎覺得自己和葉薰淺在祠堂待的時間過長了些,拉著葉薰淺的手腕,向門外走去。
給長明燈添香油的人在兩人從他身邊走過時深深地鞠了一躬,葉薰淺和賢老王爺並未在意,在夏日涼風習習中離開了祠堂,向外面走去。
「爺爺……那我為什麼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葉薰淺思考良久,最終還是選在問了出來。
正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如若不問,她不知道將來還有沒有機會問!
果然,賢老王爺听到了她這個問題,原本平穩的呼吸有些亂,他伸手就賞給了葉薰淺一記爆栗,如同火烈鳥般暴躁吐槽道︰「臭丫頭記性差,關老頭子我什麼事?」
葉薰淺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無比幽怨地看著他,那眼神就好像在說︰爺爺,你捫心自問,真的是這樣的麼?就算我在五歲時被我娘送入異世,那也不該什麼都不記得吧?
不過看著這老頭子這麼暴躁的模樣,她還是不要在老虎頭上拔毛好了,改天悄悄在他房里裝個听甕,她就不信竊听不到!
「爺爺,我以前都能將淺閣書屋里所有的書都背下來,這怎麼能叫記性差呢?」葉薰淺攬著他的胳膊,聲音軟糯糯的,都快將賢老王爺的心給融化了。
老頭子思考再三,還是不打算告訴她,「哼,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不是現在!」
賢老王爺強調了一聲,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到了淺閣,瓊華看見二人立刻迎了上來,「老王爺、郡主。」
「臭丫頭,給我背書去!」賢老王爺似乎對葉薰淺接二連三遇到危險甚至受傷的事情很不滿意,鐵了心要葉薰淺把淺閣書屋中所有的書一字不漏地背下來。
「爺爺……」葉薰淺被賢老王爺一推,一個踉蹌向前,她站定後,方才回頭看著老頭子,可憐巴巴地撒嬌,企圖博取同情心。
可是,賢老王爺絲毫不松口,眉毛一抖一抖的,「給你五天時間背,背不出來,你就別出淺閣了,省得到時候平白辱沒了你過往的名聲。」
葉薰淺,「……」
「爺爺,我覺得,在遇見你之前,我的世界是黑白的,遇見你之後,我的世界全黑了……」葉薰淺望天長嘆,然後扶額做頭痛狀,她伸出五根手指,看著賢老王爺,難以置信道︰「五天?」
她又不是不知道淺閣的書屋里到底有多少本書,五天背得完?給她五年她都不一定背得完!
「你沒听錯,的確是五天。」賢老王爺無比硬氣地說,話語堅定,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心道︰他沒讓她三天背完,就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瓊華識相地站在一邊,不去發表看法,生怕幫葉薰淺說一句好話,會讓她被「罰」得更重!
葉薰淺咂了咂嘴,不以為意,心里想著老頭子只是這麼說說而已,到時候她不背書他又能奈她何?
然而,賢老王爺似乎已經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大手揮了揮手,院落里霎時出現了二十余名隱衛,環繞在瓊華和葉薰淺周圍,瓊華心中暗暗祈禱︰郡主,您還是自求多福吧……
「五天之內,不許郡主踏出淺閣書屋半步!」
「是!」
二十多名隱衛異口同聲地說,那聲音整齊到了極致,在賢王府,賢老王爺的話令行禁止,除了對葉薰淺三番兩次破例之外,幾乎沒有人敢違抗。
「臭老頭兒,我背書也得吃東西好不好?」葉薰淺氣得磨牙,五天不出門,那她還不得郁悶死!
要知道,這一個多月來,除了不久前去祁王府被祁玥拒之門外然後跟他慪氣幾天不出門這件事之外,她還沒有哪天不出淺閣的呢!
「瓊華,一日三餐,記得給臭丫頭準時送到書屋。」賢老王爺心疼孫女兒,又怎麼會讓她餓肚子呢?
「奴婢知道了。」
瓊華點點頭,應了一聲,賢老王爺這才放下心來,臨走之際,還不忘叮囑瓊華幾句,「要是你們誰敢悄悄幫著臭丫頭逃跑,老頭子連你們一塊兒罰!」
葉薰淺無語凝噎,心中最後那點希望之光在听到賢老王爺這句話時徹底熄滅了,她的世界真的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在踏入書屋的剎那間,她望著眼前一片浩如煙海的書籍,給自己打氣,「唔……本郡主要用書籍的光輝,來燭照人生的‘孤獨’與‘黑暗’!」
在淺閣,瓊華、夏鳶、蔻月都是有能力給葉薰淺放水的人,可是被賢老王爺特意提醒關照過了之後,連幫襯著葉薰淺的想法都沒有了。
蔻月從書架上捧來一沓書,放在書屋窗口邊的書桌上,供葉薰淺取閱,其實,書屋里大多數書籍的內容她都是看過的,只是……要一字不漏背下來,那幾乎是不可能!
從小到大,她也就只見過兩個人能把這些書全部記在腦中,一個是王妃,另一個人便是小時候的郡主。
想到這,蔻月眼前一亮,見葉薰淺翹著二郎腿,隨手拿起一本書看時,她走了過去,如是安慰道︰「郡主莫急,這些書郡主以前都背過的,奴婢覺得只需好好溫習一番,定然不會有很大問題的。」
「好像有點道理。」葉薰淺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書,看著蔻月道。
想當初她在現代醒來時,什麼都不記得,卻能輕而易舉地看懂很多古文字,這恐怕也是得益于她的過去吧?
「好了,你把我今天要看的書拿給我吧。」
葉薰淺吩咐了一聲,其實,就算賢老王爺不說,她也打算將這書屋里的書全部看一遍,「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句話雖然有些夸大其詞,但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忘記她五歲以前的事情,但是她有一種直覺,當她將這淺閣書屋中的書全數看完後,她應該會窺見一絲真相。
蔻月知道葉薰淺看書時不喜歡被人打擾,做完葉薰淺吩咐的事情後便開始退了出去,和清閑下來的瓊華、夏鳶坐在台階上聊天。
「你們說,郡主真的能在書屋里待著五天不出去嗎?」。夏鳶雙手捧著臉蛋,望著天空,悶聲問道。
瓊華嘆息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道︰「老王爺這一次可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讓郡主把書屋里的書全背下來,郡主即使想出去也出不去!」
「是的。」蔻月頷首道,十分贊同瓊華的話,真正算起來,瓊華和夏鳶在淺閣待著的時間並不長,或許並不了解賢老王爺的做事風格,但是對她而言,在淺閣的日子幾乎佔了她的一生,遙想當年,與王妃對郡主的要求相比,這已經很輕了。
不管怎麼說,老王爺這是為了郡主好!
如今齊都正是多事之秋,郡主出門,容易招惹是非,還不如老老實實待在淺閣里看書,話說……王妃病逝後郡主藏在深閨里十年不出,不也多年來相安無事?
區區五天,實在是算不了什麼的!
就這樣,葉薰淺待在書屋里,一本又一本地翻看著手中的書籍,四下無聲,只有女子的翻頁聲在不斷響起,更襯書屋寧靜,她默讀時的速度很快,可以說是一目十行。
隨著她閱讀的深入,速度已經快了三倍不止,她面前有兩疊書,一疊是沒看過的,一疊是已經看過的,窗外的天空漸漸暗了下來,瓊華給她送晚飯時見她看得入神,沒有說一句話,將食盒放在桌子上便悄聲離開書屋。
當葉薰淺發現自己面前的食盒時,方才覺得肚子有些餓了,為了讓自己擁有一個良好的吃飯環境,她把書桌上的書全部捧到了書架上,接著開始吃晚飯。
好在瓊華熟悉她的飯量,並不會送少了讓她吃不飽,葉薰淺將食盒里所有的東西一掃而光,順手拿過手絹擦了擦嘴巴,然後將碗筷全都丟到食盒里,並蓋上蓋子,放在一邊。
她知道過不了多久,瓊華會自己進來將東西收拾走的!
填飽了肚子之後,她伸了伸懶腰,從自己的靠椅上起身,走到書架前,從左到右,一本一本地取下、翻開、過目,然後闔起、放到書架上原來的位置,如此動作,周而復始,仿佛不知疲倦。
女子湖藍色的身影穿行于數十排書架之間,她時而斂眉輕蹙、時而漫不經心、時而唇角微揚……一顰一笑動人心魄,仿佛深山里悄然綻放的蘭花,于剎那間驚艷幽草一生時光。
天色漸沉,繁星如鑽,點綴著浩瀚的蒼穹。
華燈初上,在暮色里折射出柔和的光暈,給齊都的夜晚鍍上了一層暖色的光芒。
淺閣書屋中,橘黃色的燭光照亮了整個屋子,將葉薰淺的影子投在了壁面上,透過窗欞,似乎還可以看到女子的身影在不斷地移動著,此情此景,當真是愜意到了極致。
沉浸在書海世界里的葉薰淺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听不到外面的聲音,甚至連她最最敏銳的嗅覺似乎也在這一刻也失去了。
院落之中,瓊花叢前,男子月華色的身影屹立于此,看著書屋中美人的身影,他唇角輕輕翹了翹,手心分明躺著一張小紙條,已經被折成了蝴蝶狀,十分淡雅。
夏鳶無意間走了出來,看到了花叢前的祁玥,連忙迎了上去,見祁玥目光沒有從書屋方向移開,她索性不說話,生怕驚擾了他。
過了許久,祁玥才收回目光,睨了一眼身邊的夏鳶,問道︰「薰淺她可有好好吃飯?」
「郡主晚膳吃了桂花魚、過橋豆腐和鯽魚湯。」夏鳶知道祁玥對葉薰淺的身體格外重視,因此十分留心她每日的膳食。
祁玥听罷點了點頭,不著痕跡地將手中那張蝴蝶狀的折紙塞入瓷罐中,蓋上蓋子後,遞給夏鳶,「這是碧根果,剝好殼了,薰淺喜歡吃。」
夏鳶愣了一下,世子早上不是讓青泉將核桃送來了嗎?怎麼晚上又送了碧根果?
她絕對不會想到,祁玥這麼做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看葉薰淺的理由,所以又屁顛屁顛地剝了一罐碧根果……
這種「幼稚」的事情,換做以前的祁世子,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世子,郡主今天去祠堂找了老王爺。」
「嗯。」祁玥知道這件事,銀練已經告訴過他了,只是薰淺和爺爺在祠堂里說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葉氏宗祠,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的,以一人之力,避過幾百名隱衛的眼楮,幾乎是不可能的。
「回來後,老王爺便讓郡主在書屋里背書,說是背不出來就不許出書屋。」
夏鳶將今天下午在淺閣里發生的事情惟妙惟肖地講述給祁玥听,她自己猜不出原因,不代表祁玥猜不出。
「還專門派了二十余名隱衛看著淺閣,不許郡主偷偷溜出去,也不許瓊華和蔻月幫著郡主偷跑。」夏鳶百思不得其解,從祠堂里回來就讓郡主看書,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莫非是覺得郡主才疏學淺,在賢王府的列祖列宗面前丟了人,所以才要求郡主背書?
夏鳶腦洞大開,想到了這麼一出後又很快地搖了搖頭,這怎麼可能呢?
「除此之外,老王爺還說了什麼?」祁玥自然看出了其中的不尋常之處,以賢老王爺對葉薰淺的寵愛程度,怎麼可能會這樣對她?
夏鳶腦袋一歪,絞盡腦汁回想著白天的事情,須臾,才皺著眉頭斷斷續續道︰「好像……老王爺還說……郡主記性不好,所以讓郡主背書……」
「記性不好?」祁玥瞳孔驟然一縮,這話……其實他也深有體會,他家薰淺的記性還真不是一般的差!
連他父王和母妃在他小時候戰死沙場的事情都不知道,這可不是單純地用「躲在深閨里十年」這樣的理由就能掩飾得過去的!
「本世子知道了。」
祁玥聲音平淡地說,他知道葉薰淺在忙著看書,沒空見人,因此也不打算去打擾她,賢老王爺這麼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雖然五天里都不能見到她,但是元洵、元翰、元修還有拓跋烈他們也一樣沒法見到!
如此算來,其實他並不虧,好歹他還能清楚地知道她每天都在做什麼,再說了,薰淺不出門,能免去很多危險,這也是他樂見的。
兩日後,葉薰淺依舊待在書屋里不出來,有時瓊華將膳食送入書屋,還能看到一名女子左手拿著書,右手揉著自己腰,邊走邊看的情景,那縴細的身姿,在書架之間移動著,分外輕盈。
與葉薰淺平靜單純的日子相比,皇宮倒是十分熱鬧。
御花園中,齊皇、雲淑妃、元啟、元洵、元翰、元修和元毓皆在,與拓跋烈及剛剛趕至齊都的漠北公主慕容青嵐逛花園,慕容青嵐從漠北千里迢迢來到齊都的目的,在場之人沒有不知道的。
只是漠北遠嫁公主聯姻大齊一事,按照目前的情況看,好像也不樂觀……
「幾年不見,青嵐出落得是越發美麗了。」齊皇和慕容青嵐似乎很熟稔,連說話的語氣都像是在閑話家常,這一點讓雲淑妃有些意外。
眾人听到齊皇這麼說,紛紛朝著慕容青嵐看去,的確是國色天香之姿,草原上長大的女兒,大多英姿颯爽,和養在深閨的女兒截然不同。
和她一比,那原本被齊皇捧在手心里疼著的元毓就失色了不少,漠北文化使然,慕容青嵐絕對不是個謙虛的人,她听罷挑了挑眉問,「和賢王府的薰淺郡主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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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們還記得倫家在很前面的章節有透露過的麼?偶們家薰淺在現代的醫院里醒來,她神馬都不記得了,其實就是穿越,可能有讀者會認為穿來穿去麻煩,葉子再多說一句,在我的概念里,穿越不需要強得炸毛,偶也不認為現代人穿越古代,就會憑借在現代所學習的五千年歷史文化凌駕于古人的智慧之上,究其緣由,古人才是那些燦爛文化的創造者。在本書中,穿越設定是葉子是參照了留學的概念設定的,即靈魂去現代留學,然後回到自己本該生活的時代,側重于用自己在現代所學的東西影響、改變天下格局,葉子所學專業是機電一體化,後續文中可能會出現很多機械設備,偶會讓它們的出現符合當下時代規律,不會違反能量守恆定律了哦,不喜勿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