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薰淺換衣裳的效率極高,很快她便收拾好了自己,順便將錦被疊起,連枕頭都擺放得整整齊齊,祁玥听罷緩緩轉身,向她走近,抱著忙碌的她,低聲笑言︰「薰淺,你真是越來越有賢妻良母的風範了。」
「胡說什麼呢?」葉薰淺沒好氣地瞪著他,這個男人真是口無遮攔,什麼賢妻良母……他們又沒成親……
祁玥心知葉薰淺是在害羞,也沒有多說什麼,拉著她到膳廳去用早膳。
膳廳為兩人準備了很有營養的粥,葉薰淺知道祁玥胃不好,喝粥好消化,所以特意讓膳廳的人做,還說要親自監督祁玥用膳。
祁玥和葉薰淺在一起吃飯,自是不敢挑食厭食,生怕惹葉薰淺生氣。
此刻,碎玉拿著小本子,開始向兩人匯報昨日的各類重要消息,葉薰淺和祁玥一邊喝粥,一邊慢慢听。
「食不言寢不語」這句話適用于多數人,卻不包括向來青睞高效工作的祁玥和葉薰淺,反正說話的人又不是他們兩個,他們只是負責豎起耳朵听而已。
「世子、郡主,憐香小姐已經在宮中住下了,皇上還賞賜了很多珠寶、衣裳、珍奇古玩,雖然沒有進行正式的冊封,但宮中的人已經開始喊她‘香妃娘娘’了。」碎玉邊說邊在本子上做記錄,語氣中的不滿溢于言表。
葉薰淺頗為詫異地抬眼,瞅著碎玉,她輕輕放下筷子,以手帕輕拭嘴角的湯漬,淺笑著問︰「碎玉,她成了香妃娘娘,本郡主怎麼覺得你在生氣?」
「我……」碎玉听到葉薰淺的話,頓時啞然,她稍微思考了一會兒,才對葉薰淺道︰「哼,奴婢是怕那憐香小姐,仗著自己是皇上妃子的身份,欺負郡主!」
「這還沒過門呢!你們一個兩個的心里眼里就只剩下了薰淺,本世子都要被踢到一邊了……」祁玥的語氣里充滿著無限感慨,他家薰淺果然搶手,連侍女們心里都向著她,那麼以後這祁王府……究竟還有沒有他一席之地?
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嚴肅問題!
「本郡主有那麼容易受欺負?」葉薰淺無語,難道說她看起來這麼像小白兔?還整日受人欺負!
「這倒也是,她要是敢欺負郡主,郡主大可讓她死得不知不覺……」碎玉眼里精光一閃,十分無辜地對葉薰淺道,弄得葉薰淺非常無語,她看著祁玥,問道︰「話說本郡主有這麼陰險麼?」
「沒有沒有……薰淺心底善良,葉憐香那般與你做對,你都沒有要了她的命,只是將她們母女二人趕出賢王府,然後又一手策劃讓葉憐香飛上枝頭變鳳凰,本世子從來沒見到像薰淺這般以德報怨的人。」祁玥搖著頭,毫不猶豫地說,生怕葉薰淺因為這件事心里有疙瘩。
好在他心尖上的人心思通透,並非那些迂腐的老頑固可比,很快便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她抿唇一笑,給祁玥夾了一塊香芋,「祁玥,多吃點兒。」
「嗯嗯。」祁玥高興地把她夾的菜一掃而光,接著發現碎玉的聲音停下了,他斜眼吩咐道︰「繼續。」
「是,世子。」碎玉畢恭畢敬地應下,她翻了翻小本子,「青嵐公主昨日離開齊都,已經開始南下。」
「咦……」葉薰淺听到這個消息,覺得有些奇怪,以慕容青嵐的性子,這一次吃了這麼大的虧,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她?再不濟也會和她弄得個魚死網破,這般灰溜溜地離開齊都,著實有些不正常,而且……漠北在大齊之北,她往南邊去做什麼?
「世子,是否需要派人……」碎玉橫起手掌,在自己的脖子處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葉薰淺心領神會,暗忖︰碎玉這丫頭,怎的如此暴力?打打殺殺的多傷和氣呀!
「她南下做什麼?」葉薰淺出聲一問,慕容世家盤踞漠北,那里才是慕容青嵐的老巢,如今她迫不及待地南下,難不成是要趕到南方去過冬?
碎玉听葉薰淺這麼說,心知自家郡主對這件事情的關注度,連忙回答︰「據探子回報,青嵐公主晝夜趕路,似乎非常著急……」
由于時間短,哪怕是晝夜趕路,也走不了多遠,所以他們無法根據慕容青嵐離開的路徑判斷其南下的目的,這也在情理之中。
這個時候,祁玥放下筷子,墨眸里閃動著寶石般的光澤,凝視著身旁的葉薰淺,緩緩出聲︰「薰淺,如果本世子沒有猜錯的話,她的目的地應該是不夜城。」
「她要去找天下第一神刀?」
說起這不夜城,但凡有見識的人,都會想到這一號驚才絕艷的人物!
只是那不夜城,豈是那麼容易進去的?
先不提城中各類機關陣法,光是城外號稱死亡之海的鳴沙荒漠,已經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慕容青嵐還真是好膽色,也不怕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她的容貌,只有臥龍先生能幫她恢復。」祁玥點了點頭,慕容青嵐是漠北公主,又是慕容世家的家主,高傲到了極點,怎會容忍自己頂著一張千瘡百孔的臉苟活于世?
以她睚眥必報的性子,必定是想在容貌恢復之後狠狠報復薰淺……
若是這樣,還不如直接讓她死在路上來得痛快!
祁玥臉上閃過一絲高深莫測的表情,藏在錦袖下的手微微勾起手指,像是做出了什麼重要的決定似的。
「祁玥,若是慕容青嵐一不小心死在了路上,會怎麼樣?」
葉薰淺擰了擰眉,死個人沒什麼,真正令她厭煩的是,慕容青嵐一死,後面的爛攤子讓人頭疼!
祁玥沒想到葉薰淺竟然會和他想到一處去,當下對她又摟又抱的,反正附近沒什麼人在,他略微一想,冷靜陳述︰「有點兒麻煩……」
「比如說?」葉薰淺知道祁玥處理麻煩的能力很強,一般的麻煩他從來不放在眼里,如果連他都說有麻煩,那麼便真的不是一般的麻煩。
祁玥掃視四周,吩咐碎玉收拾碗筷,然後先行退下。
窗外碧空如洗,秋高氣爽,不熱不冷,最適合舉辦大婚典禮,祁玥如是想著,過了一會兒,等膳廳中四下無人,他才捏了捏葉薰淺的鼻子,問道︰「薰淺可知為何慕容青嵐每年都會在齊都待幾個月?」
「難道不是因為你?」葉薰淺沒好氣地反問,這個男人簡直是欠揍,慕容青嵐身為漠北公主,卻時常在齊都待著,不是因為喜歡祁玥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又是什麼?
這些事情,天下皆知,只需稍加留意便可以打听到這十年間的無數八卦!
祁世子無辜躺著中槍,他哭笑不得地搖頭,一本正經否認道︰「不是。」
「難道你不覺得齊皇對她好得不像話嗎?」。祁玥繼續引導葉薰淺往這方面想,前天斗武大會,葉薰淺搶了慕容青嵐的避水珠,還毀了她的容貌,若非在大庭廣眾之下,所有人都看到是慕容青嵐引來黑毒蜂,企圖置葉薰淺于死地,齊皇怎會就這樣輕易放過葉薰淺?
「你不說我倒是沒注意……」葉薰淺模著自己的下巴,回顧起每次遇見慕容青嵐和齊皇在一塊兒時的情景,還真是讓人覺得有些詭異,須臾,她扭頭看著祁玥,試探著問了這樣一句話,「莫非齊皇與慕容世家有什麼淵源不成?」
「嗯,據說齊皇、漠北王和慕容老家主曾經是很要好的兄弟……」
「原來如此,怪不得慕容青嵐會被封為漠北公主!」
葉薰淺沒想到慕容青嵐的事情竟然還牽扯到上一輩的事情,怪不得她小小年紀便能當上慕容家族的家主,看來其後台不是一般的強硬。
「不過……她不是慕容老家主的親生女兒……」祁玥壓低了聲音,和葉薰淺小聲道,這是十多年前的秘辛,也曾鬧得不小,只是被人以雷霆之勢壓了下來,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敢提這件事情了。
「什麼?」葉薰淺一陣心驚,這些大家族里的齷齪事果然不少,祁玥捂住葉薰淺的櫻桃小嘴,示意她小點聲,雖說這是在祁王府的膳廳之中,但人多口雜,難保沒有一兩個細作什麼的,萬一被人听去了,那可就不好了!
「齊皇年輕時游歷諸國,途經漠北,遭遇刺殺,後來被慕容夫人所救,不久後慕容夫人便有了身孕……」
「可這也不能證明慕容青嵐的父親是齊皇!」
葉薰淺不以為然地說,在她看來,僅憑這一點,未免太過武斷。
祁玥微微一笑,他當然知道這並不足以證明什麼,孩子……有時是需要靠機緣的,天下間老來得子的人又不是沒有?
「不過……在此之前,慕容夫人嫁入慕容世家已有五年之久,從未傳出有喜的消息,而救下齊皇不久後……就有了消息……」
這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當慕容老家主听說夫人懷有身孕的時候,臉色難看無比,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三天三夜不出來。」
祁玥的聲音很輕,輕如鴻羽,從葉薰淺心湖上掃過,漾起圈圈漣漪,她听得入神,不由得感到更加好奇,催促著祁玥繼續說下去。
「一般男人,若是得知妻子懷孕,哪兒有不高興反而心情低落的?這本就不尋常!」
葉薰淺手掌闔起,撐著自己的下巴,點了點頭,這個她認同!
「而且,當年慕容老家主曾請藥老去過慕容世家,據說是治療隱疾……不過藥老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治好,所以他放棄了。」祁玥對藥老的事情了解得還算透徹,一來二去,立刻能拼湊出真相的三分之二來。
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葉薰淺最關注的不是慕容青嵐的身份問題,而是……
「你是說,慕容老家主那方面不行?」
祁玥,「……」
話說你就算是猜出了,也不要這樣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一個男人不行好不好?
祁玥沒好氣地瞪了葉薰淺一眼,葉薰淺這才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話有多直接,她輕咳了幾聲,掩飾自己的尷尬,「所以,祁玥你的意思是,慕容青嵐的親生父親是齊皇,而非慕容老家主?」
「對。」祁玥無比肯定地說,若非看在齊皇的面子上,當初慕容青嵐易容作薰淺的模樣盜走生死簽,還在御花園里毒傷他心愛之人,他豈會這麼輕易放過她?
「如果是這樣,齊皇為何還對御馬術如此執著?這東西在慕容青嵐手中,他想要奪取豈不是易如反掌?」葉薰淺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大齊貴族圈里的人估計都知道大齊與漠北和親的目的,如果能夠輕易得到御馬術,照理說齊皇根本沒有必要祭出自己的女兒元毓!
想到這,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因為慕容青嵐手中的御馬術根本不是完整的。」祁玥一針見血地指出,慕容青嵐號稱漠北最優秀的馴馬師,其實不然,她真正擅長的是馴服黑毒蜂、紅蠍子那些毒物,而真正的馴馬強者,掌握在漠北皇室的手中,只不過漠北皇室比較低調,不稀罕這種光環,所以才讓慕容青嵐戴了這麼多年!
「今年的收成不好,眼看著冬天就要到了,大齊尚且如此,更別提漠北了,恐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拓跋烈才急于將聯姻一事敲定吧!」葉薰淺目光悠悠,朝北方看去,仿佛要越過千山萬水,抵達漠北苦寒之地。
「不錯,作為交換,大齊將陪嫁九十石大米。」
「這也不是個小數目……粗略計算一下,大約能養活二十萬軍隊三個月!」葉薰淺雙手環胸,仔細思考著,拓跋烈是漠北的王,自然事事以漠北為先……
漠北騎兵彪悍並非沒有道理,長期處于資源匱乏的北部高原,與惡劣的自然環境相斗爭,今年若是沒有聯姻,恐怕漠北騎兵就要南下了,怪不得能讓齊皇舍了元毓,用一個受寵的女兒,換取北部的安定,的確算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對,只需要三個月!」
漠北王不是傻子,自然不會獅子大開口,這九十石大米是個臨界點,多了會惹齊皇不快,少了自己的騎兵得餓肚子……
「以元毓現在的情況,還能聯姻漠北麼?」
葉薰淺覺得自己的手指甲有些長了,遂拿起小剪刀剪指甲,祁玥見了,生怕傷了她的手,立刻搶過剪刀代勞,「自是不能的,她和‘情郎’幽會到了拓跋烈的行宮里,無異于在拓跋烈臉上打了個耳光!」
「雲淑妃這一次是注定要栽跟頭了,賠了夫人又折兵,恐怕將來的日子都不會好受!」
「這是自然。」祁玥不在乎雲淑妃過得淒慘不淒慘,他只在乎葉薰淺過得爽快不爽快,修剪好了左手指甲,祁玥才放下,繼續道︰「好了薰淺,我給你修剪另一手的指甲。」
葉薰淺理所當然地伸出右手,一邊享受祁玥周到無比的服務,一邊說︰「那……關于和親的人選,宮里有傳出消息來嗎?」。
「嗯……」祁玥輕聲應答,的確是傳出了消息來,拓跋烈也勉強接受了,估計過不了幾天就會宴請群臣,為和親的公主送行了!
「是誰?」葉薰淺豎起耳朵,忍不住出聲詢問。
「如你所想,是元媛。」
這樣的答案,在葉薰淺預料之中,宮中適婚的公主就只有六公主元毓和八公主元媛,和親這種事情,她們必定首當其沖!
「祁玥。」葉薰淺忽然喚了他的名字,語氣中滿是認真,他放下手中的剪子,抬起漂亮的眸子,注視著她,「怎麼了?」
「我這麼這麼做,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元毓、葉憐香和慕容青嵐的事情,我不後悔,只是拖上了一個元媛,不管怎麼說,她是無辜的。」葉薰淺到底是冷靜的,元媛喜歡祁玥本沒有什麼錯,卻因元毓的事情遭受無妄之災……
「薰淺,即使沒有你,她也一樣躲不過和親的命運……」祁玥輕拍著葉薰淺後背,柔聲安慰,要怪就怪元媛生在皇家,身不由己,「縱觀大齊建國史,除了齊皇的妹妹元欣之外,有幾位公主的結局不是成為聯姻的犧牲品?」
「再說了,下旨讓元媛和親的是齊皇,不是我們。」
葉薰淺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偎在祁玥懷里,聲音中充滿了依戀,「祁玥,我們會幸福的,對嗎?」。
「對。」祁玥展眉,在葉薰淺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他知道前路充滿了荊棘與困難,但他更知道,此時此刻,他心愛的姑娘需要他的安撫。
兩人在膳廳待了一段時間,琉璃便走了過來,提醒祁玥該去書房了,葉薰淺見狀從祁玥腿上起來,和他道別,「祁玥,我該回賢王府了。」
「嗯,薰淺,我不說挽留的話,因為我知道,你遲早都是我的!」
祁玥向前一步,張開雙臂,緊緊地抱著她,然後又很快分開,牽著她的手離開此地,同時吩咐影沉送葉薰淺回賢王府。
齊都之中,傳得最快的莫過于消息,元媛和親漠北的消息如同一陣秋風,從皇宮吹向了齊都城中,百姓們議論紛紛奔走相告,漠北烈王出使大齊,目的是聯姻,這件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只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輾轉過後,聯姻的人竟然是最最平凡的元媛,母族沒什麼勢力,從小到大也沒有表現出什麼過人的天賦,就連容貌,也不是最出挑的。
葉薰淺耳力過人,即使是坐在馬車里,也能听到很遠很遠處的聲音,她閉目養神,直至馬車停下方才睜開眼楮。
「郡主,是八公主。」影沉是祁玥身邊的人,知曉輕重,如今擋在前面的是即將和親漠北的元媛,容不得有半點閃失,她單槍匹馬獨自一人擋在馬車前,不知道究竟想做什麼,影沉只好先將情況告知葉薰淺。
「嗯。」葉薰淺點頭,卻沒有掀開簾子,更沒有要下馬車的意思,兩相對峙了許久,元媛的定力終究不如葉薰淺,她走上前來,盯著這輛她熟悉無比的馬車,語氣淡然地問︰「薰淺郡主難道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沒有。」
馬車中傳來女子簡明扼要的話,元媛驚得後退了一步,她此番和親漠北,乃池魚之殃……而推動這件事情發展的,不是葉薰淺又是誰?
她自知躲不過,也知自己與祁玥不可能有將來,所以當听到了這個消息,她很平靜地接受了,群臣皆言她顧全大局,一日下來,所听到的溢美之詞比過去十幾年听到的還要多,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答應了和親。
只要一想到即將離開齊都,離開她深愛之人所在的城池,她心如刀絞,若是不能在離開前再見他一面,恐怕她會遺憾一輩子……
「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你……」元媛寸步不移,並沒有因為葉薰淺清冷的拒絕而離開,她注視著這輛原本只屬于他的馬車,她有多希望有一天能與他同乘一輦,可這終究只是奢望……
葉薰淺素手掀開簾子,眸光掃向元媛,只見她手中拿著一面團扇,團扇上繪著一人,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而那道身影之畔,赫然繡著一句話︰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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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啦啦啦~葉子吃飯去,然後碼明天的,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