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們想起幾天前葉憐香未必綁著時的瘋狂舉動,心有余悸,而皇後的命令又是不能違抗的,此時也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地為葉憐香解開捆綁的布條。
果不其然,布條一松,葉憐香便再也忍不住,準備用自己細長的指甲撓大腿止癢,甚至在這麼多人的注目下不顧形象,著實讓人很難聯想到這就是沖冠後宮的香妃娘娘!
葉憐香即將撩起裙擺的剎那,太醫、宮女、侍衛們紛紛側目,生怕瞧見了什麼不該瞧見的,以免惹禍上身。
謝驚鴻眼疾手快,素手輕點葉憐香幾處穴位,讓她手臂在短期內根本無法動彈。
「娘娘稍安勿躁,心情越是浮躁,癢意就越是重。」
她神色淡然,吩咐侍女們將葉憐香抬到象牙床上,然後坐在床邊,細心無比地給她葉憐香診脈。
若非知曉內情,怕是連皇後都要被她這專注的模樣給騙了!
李嬤嬤的目光時不時在謝驚鴻與皇後之間徘徊切換,似乎也覺得有些奇怪,皇後指尖微微翹起,阻止了李嬤嬤在眾目睽睽之下出聲將心中疑惑道出。
謝驚鴻先是給葉憐香請脈,然後又仔細瞧了瞧她的面色、眼楮、舌苔以及局部被抓得血肉模糊的皮膚,少頃,方才在侍女的注目下緩緩走出內室,站在珠簾兩側的宮女早已掀開華麗的水晶簾子,讓謝驚鴻能夠毫無阻礙地通過。
「紅大夫可是看出了什麼?」
皇後將手中的茶盞輕放在右手邊的幾案上,面色恬淡中隱含一絲擔憂,每一個表情都十分到位,像極了對葉憐香病情關心倍至的國母。
這樣的她,很難不讓人尊敬。
「回皇後娘娘的話,香妃娘娘的病有些棘手,若是要完全好,且保證日後不復發,怕是需要一些時日。」
在此之前,謝驚鴻的確沒怎麼和皇後正面接觸,但跟祁玥有交易的她心知肚明,這事兒少不了皇後的幫襯。
「哦,究竟是什麼病?」
皇後身為後宮之主,自是不可能僅憑謝驚鴻一句話便武斷地將她留在後宮,這要是傳出去會惹人閑話,要知道,現在的謝驚鴻,可是個「男人」!
後妃宮里怎麼能時刻住著個男人?
瓜田李下之嫌,即使是普通人家也要避一避,更何況是處處講求規矩皇家?
「小的初步診斷,香妃娘娘大概是對什麼東西過敏了。」
謝驚鴻施施然回答,神色認真淡然,平靜得像是一汪狂風無法吹皺的湖水,讓人不可避免地選擇了相信,在場太醫們紛紛抬起頭,無數目光匯聚成焦點,停留在她臉上。
她面無懼色,似乎對自己的判斷胸有成竹。
屋子里經歷了短暫的沉默後,太醫們開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交流討論,話題無非是圍繞葉憐香的病情。
須臾,皇後清澈的聲音響起,小聲交流的眾人頓時停下了自己的聲音,目光投向皇後。
「願聞其詳!」
謝驚鴻抿唇一笑,緩緩走了幾步,目光掃過屋子里所有人,最後才緩緩道︰「有人嗅到了蘭花便會打噴嚏,有人踫到了月季身上便會起紅疹,還有人踫到玉丁香會感到奇癢難忍……這些都是常見的過敏反應,但這一次,香妃娘娘踫到的東西怕是有些特殊……」
「是什麼?」
皇後面露殷切之色,每一個表情都恰到好處的完美,讓人見了也不由得打心底里佩服她的「寬廣心胸」,對待齊皇的寵妃,從來不爭風吃醋,反而事事為對方著想,十年如一日,當真是不容易。
她見多識廣,自是明白過敏反應是什麼意思。
人與人之間體質不同,同樣的東西,有些人踫了什麼事情都沒有,但有些人踫了卻過敏,這樣的事實的確讓有些人頭疼不已!
「現在還不確定,需要再觀察幾天逐一排除,確定了引起香妃娘娘過敏的東西,才好對癥下藥。」
謝驚鴻為了演好大夫這一角色,煞費苦心,將自己扮成男人,除了將耳洞遮蓋,不讓人瞧出自己女子的身份,還將指甲修剪到合適的長度,連指甲上的蔻丹也一律去除,在說話時刻意將聲音壓低,一舉一動,都無比精準地傳遞著她是男人的信息。
「嗯。」
皇後沉吟片刻,方才點頭,過了一會兒,她稍稍扭頭,吩咐李嬤嬤道︰「你去安排一下,就讓紅大夫在行宮暫住幾日,以便隨時給香妃看病。」
「這……」
李嬤嬤皺了皺眉,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她和皇後感情深厚,也是個能說得上話的人,此時略微遲疑地提了一句,「娘娘,紅大夫住行宮,怕是有些不妥……」
思量再三,李嬤嬤方才說出「不妥」二字,皇後心思通透,又怎會不明白李嬤嬤的顧慮?
從一定程度上講,這也不是李嬤嬤一個人的顧慮,而是在場眾太醫們都有顧慮,只不過不敢明說罷了。
此時,有個人代替他們發言,太醫們求之不得,紛紛豎起耳朵,不想錯過皇後接下來的任何一句話。
「本宮知道,行宮是給賓客們小住的地方,安排紅大夫住在行宮,難免會引起些許流言,但是,這些流言都比不過香妃的命重要。」
「香妃病重,太醫們束手無策,皇上才選擇在民間重金懸賞名醫,宮里注重規矩,但是醫者父母心,諸位太醫也是太醫署的老人兒了,應當明白,在大夫的眼中,病患不分男女。」
皇後這番話說得十分清楚,倒是讓在場不少太醫面紅耳赤,枉他們行醫多年,瞻前顧後,竟然忘了這最根本的一點。
「皇後娘娘教訓的是,臣等受教了。」
眾位太醫齊齊跪下,真誠無比地叩首道謝。
皇後在宮里德高望重,幾乎沒有人敢頂撞她,凡是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韙頂撞她的人大多都沒有好下場!
在臣子們的心中,齊皇或許算不上明君,但她卻是賢後。
「嗯,既然如此,你們跪安吧。」
皇後的親切也是要看對象的,她的熱情如火笑容燦爛永遠只會在自己親近的人面前才會有,譬如祁玥、葉薰淺……
至于其他人,她從來都是淡然若水,既不過分親近也不過分疏離,讓人根本看不出她心里究竟向著誰,以至于這麼多年來,朝中大臣換了又換,始終不明白皇後到底是哪一派的。
因為她對齊皇的子嗣似乎一視同仁,不管是養在她名下的元翰,還是雲淑妃之子元洵、華貴妃之子元修等等。
「臣等告退。」
太醫們拱手謝恩,在憐香樓日夜守候了這麼多天,若說不累,那絕對是假話。
此時終于可以離開這整日沉浸在鬼哭狼嚎里的憐香樓,眾太醫如釋重負,走出屋子,任憑陽光瀉落頭頂,忽覺這炎炎夏日也變得分外可愛了起來。
皇後點了點頭,等眾太醫相繼離開憐香樓後,便吩咐太監將還在憐香樓前拄著排隊的人帶出宮外,並每人賞十兩白銀以示補償,畢竟他們之中有些人或千里迢迢來到皇宮,準備給葉憐香看病借此飛黃騰達一步登天,而她卻讓他們連看一眼葉憐香的機會都沒有,不論從哪一方面說,這都過意不去。
畢竟,他們是因為看到了齊都日報頭條上刊登的尋醫啟事才過來的,若是不給任何補償,對齊都日報的聲譽同樣有影響。
皇後是個事事考慮周到的人,又怎會讓祁寶貝陷入此等困境?
李嬤嬤受到皇後的指示,走上前來,給謝驚鴻遞上一枚令牌,並解釋道︰「宮里不比別處,老奴會安排一位信得過的宮女服侍紅大夫左右,有任何不明白之處都可以問她。」
「多謝皇後娘娘。」
「謝過嬤嬤。」
謝驚鴻面露微笑,點了點頭,承下皇後的情。
她的確需要這樣一位宮女,她遠道而來,對皇宮並不熟悉,若是不小心走錯了什麼地方,到了什麼禁地之類的,豈不是平白給自己找麻煩?
要知道,她進宮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找到本屬于苗疆的火雲晶。
就這樣,謝驚鴻以為葉憐香看病為幌子,在皇後的掩護下住進了行宮。
午時將至,艷陽高照。
東苑書房之中,葉薰淺閑來無事,給祁寶貝織毛衣,每每此時,某世子的臉都不怎麼好看……
更別說現在他孤家寡人一個坐在書桌之後的椅子上翻閱公文,而葉薰淺卻坐在下邊的藤椅上,旁邊的幾案上放著竹籃,里面裝著各種顏色的毛線,而她此時正全神貫注的織毛衣,專注得不像話。
而祁寶貝則坐在她腿邊的小鼓凳上,給她揉腿。
「娘親,藥王爺爺說,娘親有了身孕,可能會時常覺得腿酸,所以特意傳授了寶貝這套按摩手法,娘親覺得舒服嗎?」。
祁賢學府上五休二,今日恰好是休假的日子,祁寶貝完成功課後,便待在葉薰淺身邊做個小跟班,噓寒問暖,倒茶喂飯,一系列動作做得那叫一個行雲流水啊!
「嗯,寶貝的按摩手法是越發熟稔了,娘親覺得小腿很舒服。」
葉薰淺眸光並沒有移開自己手里的這件毛衣,她漫不經心地回答祁寶貝,一心二用對她來說並非什麼難事。
好不容易將毛衣織了一大半,尤其是正面的那兩只小老虎,葉薰淺松了一口氣,讓祁寶貝站起來,自己則將已經成為半成品的毛衣放在祁寶貝面前比對了一下,「看來織大一些是對的,等到了冬天,寶貝就又長高一些了,到時候穿著正好合適。」
「娘親,你的手好巧呀,寶貝從來沒見過這麼特別的衣裳!」
饒是祁寶貝再怎麼見多識廣,也不可能見過現代的毛衣,還是這麼精致的毛衣,如同藝術品一般。
「小嘴兒真甜!」
葉薰淺模了模小家伙的側顏,眸光里滿是寵溺,不管將來她有多少個孩子,都不會動搖寶貝在她心中的地位,她始終不曾忘記,是寶貝陪伴她走過了當初那段寂寥孤獨的歲月!
「比爹爹的還甜嗎?」。
小家伙得寸進尺,似乎很喜歡和祁玥進行對比,不管在哪一方面!
「嗯嗯。」
葉薰淺漫不經心地回答,並沒有多考慮什麼,祁寶貝听罷眉眼彎了彎,可愛到了極點,詢問道︰「娘親,這件毛衣是你送給寶貝獨一無二的生辰禮物對不對?」
「對!」
「那麼為了保持這份獨一無二,娘親能不能答應寶貝一個小小的請求呢?」
祁寶貝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摟著葉薰淺的胳膊,半是撒嬌半是賣萌地問,他這可愛的模樣和表情,能融化冰雪,讓人不忍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說來听听。」
葉薰淺微笑著,梨渦淺淺,溫暖動人。
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為他的風景,美麗如初。
「寶貝不想和別人撞衫啦,所以娘親能不能只為寶貝織毛衣?」
葉薰淺︰「……」
祁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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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_∩)O哈哈~寶貝你居然敢在你爹爹面前提這種要求,不怕你爹爹給你穿小鞋?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