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月光不知何時已經被一片薄雲擋住了,夜色越來越深,院子里一直窸窣叫著的蟲兒們似乎也疲倦的睡著了。
只有前頭青樓,不斷傳來隱隱的絲竹管樂聲,隱約的歡笑聲。
灶房中,顧卿晚哭的累了,伏在莊悅嫻的懷中,不知是心里太涼還是身體太虛,她縴弱的身影微微顫抖起來。
莊悅嫻模了模臉上的淚,將顧卿晚從懷中扶起來,見她一張臉已是亂七八糟,血色和膏藥眼淚混在一處,不覺揪心,道︰「快別哭了,這臉上的傷再被如此折騰下去可如何是好。」
說著又匆匆起身,往灶膛里添了些柴,往鍋里加了水,準備燒了給顧卿晚清理一下,扭頭見小泥爐上的藥已差不多熬干,忙又取了下來,道︰「今兒嫂嫂不是給你喝過藥了,怎麼不睡覺,倒跑來折騰這藥了?」
顧卿晚狠狠哭了一通,~這會子倒感覺好受些了,加上手上多了個小玉蓮花,她總覺著有了希望和目標,心里也松快了一些,聞言揉了揉酸痛的眼楮,道︰「嫂嫂,我餓了……」
莊悅嫻不由笑了起來,揉了揉顧卿晚的頭,道︰「傻孩子,餓了也不能用藥汁頂饑啊,也怪嫂嫂,回來的晚了,你等著,嫂嫂給你做些吃的。」
世家女子也是要學習廚藝的,可灶房那種地方煙燻火燎的,哪里能讓嬌貴的小姐們去,所謂學習廚藝不過是記些吃食方子,品到哪道菜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在新婚伺候翁姑時,到灶房去指點著丫鬟做些東西罷了,根本就不會親自沾手。
莊悅嫻從前哪里會做什麼吃食,如今也就是能將米面弄熟罷了。
顧卿晚見她挽了袖子就要忙活,忙忙拉了她,道︰「嫂嫂別忙了,我這會子哭了一通,也吃不下,就是覺得臉上難受,好疼……」
「怪嫂嫂,不該任著你哭的。快去屋里躺著,嫂嫂燒好水給你清理下再上些藥,明兒一早就請大夫來再看看。這里煙燻火燎的,沾染上了不潔東西,這傷口可就長不好了。」
莊悅嫻絮叨著,就將顧卿晚往外推。
顧卿晚卻回身抓住了莊悅嫻的手,道︰「今兒晚上我和嫂嫂睡好不好?我去嫂嫂的屋里等嫂嫂好不好?」
從前小姑雖也和自己親近,可素來性子清傲,又極講究世家女子的規矩禮儀,何曾做過要和她人一處入睡的事兒?便是共用一個屋子那也是不行的,這會子見小姑願意和自己如此親近,莊悅嫻沒有不答應的,笑著點頭,連聲道︰「好,好,趕緊出去吧,嫂嫂馬上就過去。」
顧卿晚聞言這才放心的轉頭,她想的很清楚,屋子里那兩個人還不知道會帶來什麼樣的危險呢,萬一他們離開時要殺人滅口呢?
自己已經看過他們的容貌,沒辦法月兌身了,那便只能盡量保全莊悅嫻,別讓莊悅嫻知道那兩人的存在,指不定將來他們念著這個,不會平白害人性命。
莊悅嫻的屋子就在東廂房的耳房里,屋中比給顧卿晚睡的廂房更要簡陋狹窄一些。
布置的也很簡單,除卻了床鋪,甚至連桌椅都沒有,只架了個木板台,上頭零碎放著些常用之物。
沒過片刻莊悅嫻便端了熱水進來,點了唯一的一盞油燈,讓顧卿晚坐在窗前,用干淨的細棉布輕輕地仔細的給顧卿晚擦干淨了臉。
屋中沒有銅鏡,顧卿晚也瞧不見如今自己到底是什麼模樣,可用手觸模,臉上的觸感,還有那火辣辣的感覺,卻讓她很清楚,這張臉只怕比她想象的還可怕。
觸模之下這樣深的傷痕,便是在現代有整容技術只怕都沒法弄得光滑無痕。
顧卿晚閉了閉眼楮,讓一個顏控頂著這樣一張毀容的臉,老天也夠玩兒人了。
只是如今她危機四伏,連性命都捏在別人手中,溫飽都解決不了,心思又都在回去上,一時倒也沒覺得太難受。
上了藥,莊悅嫻又用白麻布將顧卿晚的臉一層層包了起來,只留出眼楮和嘴巴來,這才道︰「快吃了藥,收拾收拾睡吧,不早了。」
見她轉身去鋪床,顧卿晚站起身來,道︰「我去把我的被子抱過來。」
言罷,趁著莊悅嫻沒留意,忙忙端著藥碗出了屋。
她推開東廂的門,就見秦御已站在了門邊,也不見他眼神變化,有所舉動,就這樣站著,便若一座山般,壓得她瞬間就呼吸不暢了。
顧卿晚還惦記著在灶房里兩人的不歡而散,懶得搭理他,翻了個白眼,便邁步擠進了屋。
秦御目光在她手上端著的藥碗上定了下,這才閃身讓開。
顧卿晚走進去,床上秦逸已被扶著靠坐了起來,他身上穿著件雪白的白綾中衣,衣領上繡著繁復精致的銀藍色花紋,一頭墨發也重新束過,齊整的挽在白玉冠中,束冠的玉簪頭上瓖嵌著一顆龍眼大小的黑色東珠,東珠在幽夜中閃爍著溫潤的光澤,公子如玉,愈發顯得和這簡陋的屋子格格不入。
「給姑娘添麻煩了。」
迎上顧卿晚打量的目光,秦逸面上神情未變,略點了下頭。
他氣質溫雅平和,躺在那里,好似只叫人看上一眼,便能受其感染,若暴雨落進汪洋的大海,瞬間被消融掉,也變得平靜下來一般。
顧卿晚方才心頭的不舒坦消散了些,正準備往床前走,不想手上一輕,扭頭就見秦御邁著大長腿,已經端著藥碗到了床前,正扶著秦逸準備親自喂藥。
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討厭!
顧卿晚撇撇嘴,如此倒好,當誰樂意端碗喂藥當丫鬟伺候人啊?
見顧卿晚站著未走,秦御看著秦逸用了藥,也不知從哪里尋出了一顆朱紅色的藥丸來,隔空丟給了顧卿晚,道︰「今日的解藥,明日的還是這個時辰領。」
顧卿晚本能伸手,下一刻掌心便多了一粒藥丸。這一日來她的月復部確實有種灼燒的奇怪感覺,她不敢大意,捻了捻那藥,準備回去後便服用,想著便轉了身。
「等一下。」
溫淡的聲音響起,顧卿晚停下腳步,回過頭,就見秦逸輕輕推開藥碗,卻是自床榻里邊兒拿出一個精致的青花瓷葫蘆狀小瓶來,沖顧卿晚道︰「這是上好的金瘡藥,對姑娘臉上的傷口愈合應該有幫助,還剩一點,姑娘若不嫌棄便拿去用吧。畢竟今夜若非我們兄弟,姑娘的臉也不必再遭大罪。」
顧卿晚愣了下,望向那瓶子,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要是他們還有藥,那先前妖孽在灶房又是干什麼?自虐?
莫非妖孽還是個自虐狂?
顧卿晚幾乎是震驚的扭頭看向了秦御,有種發現大秘密的感覺,心都噗通通跳了起來。
秦御雖然不明白,顧卿晚怎麼會突然滿眼震驚的看向了自己,可卻清楚她這會子沒想什麼好事兒。
見她面色極為古怪,他稍稍想了下便明白了過來,心中冷笑,面上倒絲毫不顯,從秦逸的手中取過了瓷瓶,兩步便到了顧卿晚面前,執著瓷瓶,難得的竟是解釋了一句,道︰「這藥雖好,卻太少,于我的傷沒用!你再敢胡亂猜度,用這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爺,爺挖了你的眼!」
他說著便將瓷瓶塞進了顧卿晚的手中,見顧卿晚還是愣愣的,便又道︰「你那傷口用上此藥,也便一夜功夫便可結痂,只凡事都有利弊兩端,愈合這般快,祛疤效果便可想而知不會好了,不過你那臉,爺看也沒恢復的可能,左右已經毀了,還是少讓自己受點疼吧,畢竟……你那麼怕疼嘛。」
秦御說著,語氣已是譏誚了起來,目光往顧卿晚的手臂上掃了下,好似她方才包扎手臂都是小題大做,引人嗤笑。
秦御的意思,其實顧卿晚是听明白了的。
他是想要提醒自己,那金瘡藥雖能讓傷口快速愈合,可怕是以後傷痕會明顯,畢竟她的傷在臉上,讓她謹慎使用。
可明明是提醒的話,偏被他這等毒舌之人說的沒了半點暖氣兒。
顧卿晚捏著瓷瓶,卻笑了起來,抬手模了模臉,道︰「公子說的是,左右我也不是那等靠臉吃飯的人,不像公子您,生就了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蛋兒,可得好好愛護哦。」
她言罷,轉身便走,幾步跑出廂房沒了影。
屋中,秦御光潔的額頭上暴起了青筋來。
如花似玉,靠臉吃飯!好!真好!
秦逸靠在床上,耳邊甚至听到了秦御手指骨節被捏的咯咯響的聲音,他不由曬然一笑。
秦御平生最厭旁人拿他的臉說事兒了,先前瑞珠郡主不過贊了聲,燕廣王穿紅衣比女子還好看,結果就被秦御丟進了荷花池里去,差點沒了命。
如今那姑娘竟然用如花似玉來形容他這個弟弟,也真是……夠膽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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