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晚也不知是因太擔憂還是為何,手指一片冰涼,縴細的掌心更是出了冷汗,就那樣驟然抓住了秦御的手。
涼涼的,滑滑的,膩膩的,秦御整個身子都是一僵,渾身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來。
可能是她的動作太過自然,那句「怎麼辦」又問的太理所當然,好像他就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和希望,又好像他幫她乃是理所當然,她的事兒本就也是他的事兒一般。
秦御竟被她這種自然而然的反應和依靠,弄的一怔,一時都忘記了抽回手來。
「吱吱。」
驀然,兔兔從顧卿晚的袖子里探出身子來,吊在顧卿晚的手腕上,就好像發現什麼新大陸了一般,琥珀色的大眼楮直勾勾盯著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突然又「吱吱」叫了兩聲,捂住嘴,似羞澀般扭了小身子,肩頭聳動著笑了起來。
顧卿晚瞧著這樣的兔兔,一時愕然,無言以對。
秦御竟莫名其妙有些臉熱,遂惱羞成怒地沉斥一聲,道︰「滾過來!」
兔兔再不敢躲在顧卿晚身上了,立馬閉嘴,哧溜溜的鑽進了秦御的光袖中。
「昏官,冤枉!」堂中莊悅嫻發出淒厲的喊聲,引得看客們一陣喧囂。
秦御目光卻未曾看去,目光冷冷落在顧卿晚拉著他的手上,道︰「放開!」
他的聲音沉冷如冰,顧卿晚仰望過去,接觸到的是氈帽下一雙無波無緒的鳳眼。好似沉在冰層中的剔透寶石,隨著光線變幻出異色光芒,漂亮卻不帶感情。
顧卿晚抿了抿唇,松開了手,心中一片冰涼。
雖然秦御跟著她來了這知府衙門,可她並不敢肯定他會伸予援手,他看起來就是冷酷無情之人,此刻他這般表現,顧卿晚頓時心頭愈發沒底。
他真會為她這樣破落之人,得罪孫知府,為她們姑嫂周旋嗎?
顧卿晚覺得有些無望,可她很清楚,此刻自己除了依靠眼前人,便再也沒旁的法子可想。
在絕對的權利面前,她弱小的宛若螻蟻,更何況,此刻那孫知府勢在必行,也已容不得她再尋思旁的辦法。任是她有多少聰明才智,此刻也沒施展的機會和時間,秦御是她能抓在手中的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顧卿晚禁不住眼眶微濕,道︰「你知道嗎,我沒有姐姐妹妹,就只有一個嫡親的兄長,從小母親早逝,父親忙于公務,兄長對我照顧頗多,後來大嫂進門,更是對我關愛有佳,于我似母似姐。我們的感情,大抵就像秦逸公子之于公子你一般……是寧肯自己受傷也要相護著的人,救我大嫂于公子而言,也許不過抬手般輕而易舉,然,對我們姑嫂卻是天大的恩情,我雖此刻落魄,可並非無用到一無是處之人,雖則,如今我不知道自己對公子會否有用處,然,天有不測風雲,風水輪流轉,我是有才能的人,且才能不遜于男子,焉知公子有一日不會用到我呢?」
顧卿晚此刻只能用言語,企圖打動秦御,也用秦御和秦逸的兄弟之情,引起秦御的共鳴,更百般言詞試圖說服秦御。
兩人就站在人群中,被人群擠著,挨得極近,秦御低著頭,即便是隔著帷帽,也能看清楚顧卿晚眼中的淚光和懇求。
先听她企圖喚起自己的同情心,他還覺得簡直可笑天真,然听到最後,這女人竟然毛遂自薦,用堅定肯定的語氣說她是有才能的人,秦御便沒了取笑之心,微微眯起了眼。
她說這話時,眉眼間分明有股傲然之氣,渾身都散發出一股自信的光彩,這讓他無法生出取笑之心來,甚至不覺得她是在說大話,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眼前站著的是往王府投拜帖,自薦的隱士清客。
這女人貌丑古怪,尖牙利齒,讓人討厭,然秦御也不得不承認,她很特別,很有韌勁。
到了這時候,也不見慌亂,抓住一丁點希望,就要想盡一切辦法攥在手心。
這種韌性,卻一直是他所欣賞的為數不多的幾種性格之一,因為在戰場上,這種不放棄的心性是唯一能救命的東西!
做為領過兵,打過仗,也曾從萬千尸首中爬起來,四顧一片橫尸蒼涼,一步步爬出來活下來的將軍,秦御以為這種特質是只有殘酷的戰場才能磨礪出來的,卻沒想到有一日會在一個女人的身上看到這股韌勁。
為她這份冷靜堅持,秦御開口,道︰「爺自己還是朝廷欽犯,在逃避追捕,自身難保,你焉知爺能幫你?」
顧卿晚見他接了話,頓時便雙眸一亮,唇邊有了笑意,道︰「我有眼楮,有腦子,會想。那些追鋪兩位公子的,所謂的官差,根本就是人假扮的,絕非真正的官兵,再說,兩位公子器宇軒昂,玉樹臨風,仙姿俊逸,氣質過人,又怎麼可能是朝廷欽犯?」
顧卿晚逮住機會,毫不猶豫的拍著馬屁。
只她說的也不全是恭維之話,昨日她仔細觀察過那些搜找秦御二人的官差,她發現那些人,一個個身上都有股森冷之氣,官兵生活在人們的矚目之中,身上必定會多少帶些吏氣兵氣更或者是匪氣,可那些人沒有。
前世父母都是演員,都曾說過,想要演好一個角色,一種職業,最關鍵的就是抓住他們身上的精髓。每種職業,他們整體都會有股相同的精氣神,那種精氣神,是常年生活在一種特定環境中,所形成的特定氣質。
抓住這個,方才能演活一個角色。
顧卿晚從小就耳濡目染,最懂看人,那些人可能一個兩個身上沒有官吏之氣,可不能十個八個,所有人都缺乏這種特質。
這便只能說明,他們就不是真正的官兵,或是殺手所假扮,或是死士等別的什麼人。
再說,秦御和秦逸的氣質,一看就是身居高位,身份高貴之人,哪里像欽犯?更別提方才秦御提起孫知府,直呼其名,口氣中自然帶著的那股高高在上的輕蔑了。
秦御自然察覺了顧卿晚口中的肯定之意,她不是懷疑,是肯定那些不是官兵。
此女的見識聰慧,倒是難得一見。
秦御盯視著顧卿晚,眉頭不覺揚了揚,意外的發現自己這會兒心情還不錯,他再度開口,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顧卿晚沒想到秦御會這樣問,略愣了下,呆呆的答道︰「什麼是什麼人?」
「一個連火都不會生的農家丫頭?一個敢在公堂上威脅知府的嫂嫂?」秦御輕哼了一聲,怎麼可能此刻才發現顧卿晚不是一般的尋常百姓家的姑娘,不過是原本沒興趣探究了解罷了,此刻卻生出了些興致來。
顧卿晚這才知道他在問什麼,本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當即便道︰「家父顧景陽。」
秦御聞言目光一縮,心下了然。
她竟然是前太子太師顧相的孫女,戶部尚書顧景陽之女,那個盛傳京城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的顧家獨女?
有些了然,又有些意外,秦御抿了抿唇。
顧卿晚從前雖極富盛名,然她沒及笄就和婁家的世子訂了親,平日多拘在府中,其實行事並不高調,秦御也不曾見過其人。
如今一見,倒覺她和傳聞中的第一美人第一才女,似乎很有些不一樣。
只心中有些恍然,怪不得大哥會將姓名告知,又對她頗有些照顧之意,卻都是他想岔了。婁閩寧和大哥可是素有交往的至交好友,這顧卿晚和婁閩寧青梅竹馬,又曾定親,也莫怪大哥會那般了。
他這廂沒再多問,顧卿晚便愈發確定自己沒有猜錯,這人一定身處高位,不然不會她只報了父親的姓名,他便一臉明白。
正焦急,就聞堂上突然傳來沉喝聲。
「快,攔住她!」
顧卿晚望去,正見莊悅嫻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竟然掙月兌了兩個衙役,一頭往堂中的漆紅柱子上撞去!
她這一舉動來的突然,眼見那些衙役阻攔不及,顧卿晚只覺眼前一黑,本能喊道︰「嫂嫂,不要!」
電光火石間,秦御右手輕輕一彈,就見堂中莊悅嫻膝蓋一彎,撲倒在了地上。
顧卿晚雙腿發軟,一身冷汗,臉色慘白,禁不住回頭瞪著秦御,已是氣急敗壞,道︰「你幫不幫倒是說個話啊!不幫就別那麼多廢話,我再想旁的法子!」
意外的是,這次秦御倒沒因她的口氣而生氣,反倒俯來,道︰「你手中不是有爺的貼身玉佩嗎?能不能救下人來,就單看你的本事了。」
他言罷,竟是沒再多做停留,轉身便排開人群,竟然就這麼走了?
枉自己又是上演姑嫂親的催淚悲情戲,又是毛遂自薦狠拍馬屁的,連他娘的自尊都丟腦袋後了,關鍵時刻,他就這麼走了!
顧卿晚氣了個倒仰,眼見堂上孫知府重重一拍驚堂木,再喝一聲,「行刑!」
顧卿晚再也顧不上秦御了,口中大聲喊道︰「且慢!冤枉啊!」
她說著已是擠開人群,擠進了公堂前,被死死按在廷凳上正待行刑的莊悅嫻聞聲望過來,姑嫂兩人四目相對,莊悅嫻的眼中一片驚惶之色,沖顧卿晚狠狠搖頭。
顧卿晚自然看出,她是要自己趕緊走,不要不自量力牽扯進來的意思,眼眶不覺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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