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顧卿晚手上太過用力,握著的梳子竟然被捏斷了兩根齒,扎進嬌女敕的掌心,留下兩道血痕。
顧卿晚卻並不覺多疼,放下梳子,心里有些悶悶的難過。
這一路回京,她和秦御一直呆在一輛馬車上,同吃同住。這次這不像是上次兩人都受了傷,還是秦御的軍隊,不讓亂議論,軍令如山,下頭兵丁就會管好自己的嘴。
這次,大軍都知道,燕廣王是帶著女人回來的,任誰都能看出來她是秦御的女人。
婁閩寧既然能第一時間到這里來,便是早就打听到了自己的事情,她已經沒了清白,徹底成了秦御的女人,相信不用她來說,婁閩寧心里都是清清楚楚的。
可即便他知道這個,他還是選擇了出現在這里,在她被逼迫,最無助的時候,向她伸出了手,說要放下一切守護她。
顧卿<晚發現,婁閩寧當真是自己從前幻想過的那種男友,他溫柔深情,包容成熟,還以她為念,若然她是顧卿晚該有多好。
在失去了一切後,還能被這樣一個男人愛著,大抵會很幸福。
可惜她不是,她是沈晴,她帶著一個古怪的玉蓮花穿越而來,那玉蓮花是她和現代的橋梁,她不會放棄尋找回去的路。
她也不可能跟著婁閩寧離開,且不說她不是顧卿晚,不是婁閩寧愛著的那個人,她沒法回應婁閩寧這樣的神情。
她若是跟著婁閩寧走了,她會覺得自己是利用婁閩寧月兌困的大騙子,這和上次婁閩寧要幫她離開完全是兩回事。
背負上婁閩寧一生的她,還能繼續堅持回去爸爸媽媽身邊嗎?她若是真找到回家的路了,婁閩寧又怎麼辦?
秦御是逼迫她的,她回到爸媽身邊,對秦御可以沒什麼愧疚,對婁閩寧卻不能這樣自私。即便她永遠都無法尋到回家的路,可有一日婁閩寧發現她不是他愛的顧卿晚,又當如何?
不管怎麼想,她都不可能跟著婁閩寧走。這和她是否失身于秦御沒有關系,即便是在秦御得到她之前,婁閩寧這樣讓她選擇,顧卿晚也只能狠心拒絕。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開口,卻沖宋寧道︰「宋侍衛可否帶著人略退後一些,我有幾句話想要單獨和婁世子說。」
宋寧顯然沒料想到顧卿晚會提此要求,沉默著戒備的盯視著婁閩寧,一時未言語。
顧卿晚便又道︰「現在這種情況,若是我要跟著婁世子走,早便開口了,何必再多此一舉?宋侍衛,你們請退下,我勸走了婁世子,與你們也有好處,不然,在你主子面前,你們大抵也不好交代吧。」
她言罷,听外頭宋寧還是沒有動靜,便又道︰「我不會下馬車的。」
宋寧聞言,看了看四周圍著的灰衣人,到底抬起手來,擺了下,率先往遠處退去。
婁閩寧的臉色此刻卻有些蒼白,微微閉了下眼眸,身影在陽光下也顯得有些寂寥。
顧卿晚雖然什麼都還沒和他說,然而她的意思卻已經表示的很明白了。
她不肯跟著他離開!
跟在婁閩寧身後,站在馬側的成墨,臉色已經憤恨難看到了極點。
七日前,顧卿晚和秦御在山寨中成親的消息便已經被送進了鎮國公府,世子爺當時慘白的臉色,成墨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世子爺將他們都趕出了書房,不吃不喝,自己一個人在書房中枯坐了整整一個日夜,打開書房門的那一刻,那麼清雋俊逸的世子爺,整個人都消瘦了兩圈,雙唇干裂,眸中充血,可神情卻是堅定的。
因為世子爺做了決定,要帶著顧卿晚離開的決定,接著世子爺便開始秘密的準備離開的所有事。
說離開,並不是那麼容易的,要確定離開的線路,安排假身份,做路引……這些事情,世子爺親自籌謀,確保不留任何隱患,更是避過了國公府的人手,用的都是絕對的心月復。
世子爺忙了這麼多天,可如今換來的是什麼!
是顧卿晚的背叛!竟然在世子爺不介意她失身的情況下,這女人還是將世子爺拋棄了!
成墨現在恨不能殺了馬車中的女人,他雙拳緊握,禁不住上前了一步,道︰「顧……」
他話音都還沒怎麼發出,馬背上端坐著的婁閩寧便沉斥一聲,道︰「都退下!」
成墨雙眼血紅,又往前走了一步,道︰「世子爺!」
婁閩寧雙眸微垂,居高臨下的掃了成墨一眼,成墨臉色微白,咬著牙,梗著淚,猛然轉身,道︰「退!」
瞬間,連同成墨在內,高牆上下圍著的灰衣人也都向巷子外圍退散而去。
長長的弄巷里,一時間便只剩下了一輛馬車,和馬車前,相對的一騎。
四下具寂,似是連風的聲音都一下子被放大了無數倍,顧卿晚沒打開車門,抬起眼眸,卻似能對上婁閩寧逼視而來的目光,她抿了抿唇,終是道︰「寧哥哥,很久以前我看過一本志怪話本,上頭寫有個書生,在進京趕考的路上不慎跌落進了一個山溝,便喪了命。剛巧一個被奸人所害的怨魂路過那里,不知道怎麼的,就被一股不可控的力量拉扯進了那書生的身體,翌日一早書生清醒過來,竟然已經換了個魂魄。那冤魂用書生的身體,來到了京城,考狀元入官場後來成功的報了之前的家仇血恨。」
她言罷,外頭卻半點聲音都沒有,可顧卿晚能感受到婁閩寧有在听著,她略吸了一口氣,方才又道︰「寧哥哥大概也能感受的到,你這次回來,我的性子大抵是變了很多,也和寧哥哥疏遠了很多。那是因為我……」
「因為你不是她?」外頭這時候才響起了婁閩寧的聲音,听上去很平靜,顧卿晚也不知道听到這樣的事,婁閩寧是怎麼想的。
顧卿晚點頭,繼續道︰「這可能很難讓人相信,可是我真的不是從前的顧卿晚!我不過是在工作室中不小心睡著了,醒來後就在顧卿晚的身體里了,就和先前我說的,書中那個書生一樣。我還繼承了顧卿晚的記憶,寧哥哥……不,婁世子,當時在朱仙鎮上時,你便曾以言語試探過我,想必那時候你便覺出不對勁來了,那時候我卻因怕被人知道我是異類,欺騙隱瞞了真相。」
「那,如今又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婁閩寧的聲音依舊輕緩平靜,他這種態度,令顧卿晚有些模不清他的態度,略抬了抬身子才道︰「因為我現在可以確定,婁世子是真的很珍愛顧卿晚,即便只是一具身體,婁世子也應該不會傷害。我相信,即便是我告訴了婁世子,婁世子也應該不會害我。不瞞世子,我如今正在尋找回去的辦法,也許等我尋到了回家的路,從前的顧卿晚就能回來呢。」
顧卿晚言罷,禁不住往前傾身,又道︰「因為我不是婁世子要找的人,所以,我沒辦法跟著你走。其實……我說這些,一來是不希望婁世子被隱瞞心殤,再來也是希望婁世子能幫忙留意下這些志怪奇異之事,憑婁世子的能力,幫我問詢些得道的高僧隱士之類,若是婁世子能夠幫我尋到回去的辦法,也許婁世子的晚晚,便能早些回到婁世子的身邊呢。」
顧卿晚說完,長舒了一口氣。
所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管在什麼地方,異類總是不容于世的,顧卿晚一直就不敢將穿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沒想到今日受到觸動,竟就這樣說了出來。
這會子,她心里倒感覺輕快了許多。
只是外頭的婁閩寧卻一直不曾言語,顧卿晚想大抵誰听到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要好好消化片刻的,故此她耐心的等待著。
片刻,卻听婁閩寧輕笑了一聲,卻道︰「晚晚,寧哥哥還不至于心瞎的連你都認不出來,你確實性子變了許多,可寧哥哥這三年多來又豈會毫無變化?」
顧卿晚,「……」
她方才決定告訴婁閩寧時,便想到了這種情況。可卻又不得不說,婁閩寧這樣子,顧卿晚不忍心再隱瞞下去。
她有些著急,一把推開了車門,道︰「婁世子,你相信我,你想想,若不是如此,我又怎麼可能會畫房屋的圖紙?先前我那套說辭,根本就是胡亂編造的。」
四目相對,婁閩寧深邃的眼眸微微一斂,他凝視著車中容貌好似又盛放了些的顧卿晚,道︰「寧哥哥相信晚晚必定是經過了什麼奇遇,卻並不相信,你不是晚晚。我婁閩寧還不至于連愛的是誰都分不清。若然,只是為了讓寧哥哥不那麼難過,晚晚便說這樣的話,你的心意,寧哥哥明白了。」
顧卿晚,「……」
所以說,婁閩寧到最後,還是覺得她就是顧卿晚?
顧卿晚表情有些頹喪,她已經說了這麼多,婁閩寧卻認定了她就是顧卿晚,還認為她這樣說,都是為了安慰他。
顧卿晚再堅持下去,只會顯得婁閩寧更加悲慘罷了。顧卿晚禁不住垂下頭來,有些無措。
婁閩寧卻深深看了她兩眼,道︰「晚晚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跟寧哥哥走的吧。」
顧卿晚咬著唇,低頭不語。她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再多,她真無能為力。
婁閩寧見她垂著腦袋,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黯淡無光,無助的像個孩子,他不由笑了笑,卻略夾了下馬月復,緩緩靠近了車門。
接著他從懷中取出幾張紙來,放在了顧卿晚的手邊車板上,道︰「晚晚做好決定便好,寧哥哥無妨的。往後……寧哥哥不能時刻在你身邊護著你,要照顧好自己,別讓自己吃虧受罪。」
他言罷,抬起手來,似是想要像從前她不開心時一樣,撫撫她的青絲,手抬起,卻頓了下,轉瞬又收了回去。
接著馬蹄聲驟然響起,顧卿晚詫的抬頭,就只見到一角青色的袍擺,從車旁一閃過逝。
婁閩寧竟就這樣打馬離開了,顧卿晚怔了下,這才撿起他放在旁邊的那幾張紙,緩緩攤開,上頭的字跡跌宕遒麗,力透紙背,汪洋恣肆,是婁閩寧的親筆。
他三年前便已在書法上小有成就,如今更是一副字千金難求。這紙張上卻用這樣千金難求的字,給她寫了滿滿幾張紙的瑣碎之事。
上頭不僅記載了禮親王妃的所有喜好憎惡,還簡單的提了些王府里的兩位側妃。顧卿晚捏著紙張的手微微抖了下,眼眶略有些濕潤起來。
半響,她才將那幾張紙收起來,關上了車門。
宋寧見顧卿晚果然說服婁閩寧離開了,忙帶著幾個侍衛圍了過來,馬車再度動起來,這次再沒生出什麼意外,很快馬車便進了王府的角門,直接往秦御的凌寒院去。
與此同時,秋爽院的禮親王妃也知道了顧卿晚進府的事兒,令陳嬤嬤親自到凌寒院一趟,找顧卿晚過去秋爽院說話。
顧卿晚前腳剛從馬車上下來,陳嬤嬤便到了,于是連進屋都不曾,便跟著陳嬤嬤往王妃的秋爽院去。
不同于上次,今日她不再是男裝打扮,一身的女裝穿在身上,跟在陳嬤嬤身後,一路便引得丫鬟婆子們紛紛探看。
王府中消息傳播的快,就這麼會子功夫,眾人便皆知秦御帶回來一個女人,看向顧卿晚的目光難免帶著些探究和估量。
顧卿晚早做了心理準備,倒心止如水,從容沉靜。
進了秋爽院,陳嬤嬤便笑著道︰「王妃還在先前見顧姑娘的花廳,顧姑娘走這邊。」
顧卿晚忙笑著側身略點了點頭,跟著陳嬤嬤進了花廳,禮親王妃坐在羅漢床上,正翹首以盼,見顧卿晚一身女裝乖巧的跟在陳嬤嬤身後,頓時便覺她這樣子比早前穿男裝時可是順眼了不知多少。顧卿晚尚未見禮,倒先笑著點了點頭。
顧卿晚卻沒瞧見禮親王妃的動作,垂著頭,上前恭恭敬敬的就跪了下來,扣頭道︰「奴婢顧……拜見王妃。」
她之前從沒對秦御行過大禮,竟然到這會子才發現,雖然被逼賣身了,可卻連個奴婢的名字都沒有,臨時只能改了口。
她這樣,倒讓禮親王妃吃了一驚,不過到底是見過大風浪的,一詫之後就沖陳嬤嬤道︰「趕緊扶起來,這話是怎麼說的,如何還自稱上奴婢了?」
陳嬤嬤將顧卿晚拉了起來,顧卿晚便略垂著眼眸,畢恭畢敬的道︰「回王妃的話,先前燕廣王殿下已讓奴婢簽了賣身契。」
顧卿晚並不知秦御已經燒了賣身契的事,她一直以為秦御是動真格的,且已經落實了她的奴婢身份。
拜見禮親王妃,自然要按規矩來,禮親王妃不是秦御,只怕容不得她放肆。何況,比起王府的小妾,顧卿晚其實覺得暫時做個丫鬟要好些,起碼丫鬟可以有休息的假期,呆在外院,不當值時也能隨意的出入王府。
可若是做了小妾,便要直接入內院。成了內眷,別說是一個小妾了,就算是正室,也不是隨便就能往外頭跑的。
有的小妾一輩子都別想有機會能再踏出二門一步,小妾和婢女,若讓顧卿晚選擇,她可不想要妾的虛頭,還是當丫鬟要實在一點。
故此,顧卿晚上來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禮親王妃臉上滿是疑問,沖顧卿晚招手,道︰「到本王妃身邊來,別拘束。」
顧卿晚福了福身,這才邁步上前,不想禮親王妃竟將她拉著坐在了羅漢床上,道︰「嘖嘖,瞧著卻是比上回男裝時瘦了一圈,你這孩子,在外頭沒少吃苦吧?」
顧卿晚沒想到如今自己換了身份,已經淪落成奴,禮親王妃還會待她如此親和,一句孩子,倒讓她心頭微觸,不自覺抬起眼眸中。
入目是禮親王妃含笑的面容,一雙和秦御有七八分想象的眼眸中,卻滿是溫暖慈和的笑容。
顧卿晚眨了眨眼,這才道︰「上次的事兒,奴婢無狀,驚擾王妃了。」
說著,禁不住紅透了臉,神情尷尬羞窘的很。
禮親王妃便也想到了上次的事情,不由笑出了聲音來,指著那邊掛著的窗幔道︰「不怪你,只怪本王妃這里的窗幔上的花樣太別致。」
顧卿晚禁不住臉色更紅,頭垂的更低,露出的一大截脖頸也紅彤彤的,像弓著身子的蒸蝦。
禮親王妃愈發笑了起來,拍著顧卿晚的手,道︰「是個機靈丫頭,罷了,瞧這小臉紅的,本王妃也不逗你了。和本王妃說說,這賣身為奴是怎麼回事?」
經方才一陣調侃,顧卿晚倒真有些模著禮親王妃的脾氣了,是個豪爽不怎麼將規矩的性子。
往後她要在禮親王府,王妃就是董事長,有個親和隨性的直屬領導,不是壞事。顧卿晚想著,面上羞窘之色略褪,恢復了正常,道︰「王妃也知道,我……奴婢失去了家族庇護,一個女子處事不易,便自賣了其身,畢竟王府的丫鬟,也比外頭小戶人家的千金來的手眼通天。」
禮親王妃便是再好,顧卿晚也不覺得自己可以隨便就告人家兒子的狀。
她言罷,禮親王妃卻挑眉道︰「丫頭,口不對心,這可不好。本王妃問你,你賣身,阿御給了你多少賣身銀子?」
顧卿晚抿了抿唇,抬眸又瞧了眼禮親王妃,道︰「郡王大概覺得奴婢能進禮親王府已是天大的恩寵,賣身銀子並不重要。」
禮親王妃听了這話,本就心中有所猜測,這下就更心如明鏡了,禁不住一拍旁邊的炕桌道︰「你受委屈了,逼良為奴這樣的事兒……這臭小子也好意思做。等他從宮里頭回來,本王妃會替你做主,好好問問這個事兒的。」
她言罷,拍了拍顧卿晚的手,道︰「從前顧家和王府也有往來,本王妃一向很敬仰你祖母的品德……哎,如今你既進了王府,便也莫太拘束。你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旁的事往後再說,先去歇息吧。」
禮親王妃這樣通情達理的,顧卿晚倒覺得有些像做夢一樣不真實,略怔了下,她才站起身來,福了福身道︰「多謝王妃。」
王妃這樣開通明理,她能不能寄希望于王妃,幫她先擺月兌這個被強按的奴婢身份啊。
顧卿晚壓著砰砰亂跳的心,轉身,就听禮親王妃又道︰「陳嬤嬤,便先讓這丫頭歇在本王妃這秋爽院吧。」
陳嬤嬤應了一聲,顧卿晚卻禁不住又眨了眨眼,禮親王妃這是要將她先留在身邊嗎?
驚喜來的太快太突然,顧卿晚都有點難以置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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