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御遁著宋寧查到的線索又追查到大半夜,結果最後卻還是一無所獲,秦御心情難免更加糟糕。
這兩日他已經派人出京,沿著各方向搜尋了下去,也一直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
秦御知道,自己這般漫無目的的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找到顧卿晚的可能根本就微乎其微,可到現在,他都沒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甚至連到底幫顧卿晚逃離的人是誰,他都沒弄清楚。
這讓秦御當真是郁結在胸,前所未有的挫敗暴躁。他已經仔細想了一遍又一遍,還親自審問過雪景院其她的丫鬟,然而卻覺得顧卿晚根本就沒和外人聯絡的機會,她到底是怎麼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聯絡了外人,又到底聯絡的是什麼人,秦御百思不得其解。
最後只能將目光盯到了最為有可能的大國寺,他覺得如果說顧卿晚有機會,只能是趁著去大國寺那段時間,聯絡了人。
因為除了大國寺,顧卿晚多在王府內宅之中,或者身邊總有王府婢女跟著,王府固若金湯,顧卿晚根本沒任何機會。
秦御已經讓人去嚴查,顧卿晚每次去大國寺時,大國寺可有值得注意的人出入。
然而時日過去這麼久,這些事卻並不好查。
找人的事兒,變得遲緩而毫無進展,秦御再度無獲而歸,回到翰墨院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也沒休息,提著長劍便去了練功房。
他心中有火,自然是要找個發泄口的。
翌日一早,秦御便讓人拖著回京路上那個被捉的刺客進了宮。
早朝上,秦御狀告周鼎興和吳國公狹私報復,派隱衛在其回京路上設伏刺殺,請秦英帝嚴查此事,嚴懲吳國公府和周鼎興。
禮親王府因此事在朝堂上咄咄逼人,寸步不讓,秦英帝傳了那被擄的刺客上堂,刺客當堂指證吳國公,偏吳國公連聲喊冤,而那刺客又拿不出更多的證據來。
一時便陷入了僵局,秦英帝最後便令刑部徹查此事,又吩咐禁衛軍先將刺客拉下去關押于刑部大牢。
那刺客許是因為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再無生機,本來好似生無可戀的被往外拖,卻突然情緒爆發,費力掙扎著就往吳國公的方向撲去,口中嚷嚷著,「國公爺救命!屬下從前立過大功的啊!」
他一副瘋了的模樣,禁衛軍竟然一時不防,被他掙扎了去。
吳國公見他撲過去,卻本能的一腳抬起踹在了刺客的身上,那刺客重重摔了出去,顯然身上早便因酷刑而不堪重負,當下口吐鮮血。
「驚擾聖駕,該當何罪!」
「護駕!」
「快,拖出去!」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朝堂上略亂,禁衛軍再度上前,控制了那刺客,拖著他往外走。
那刺客掙扎間卻露出了右邊胸前三顆一紅兩黑的痣來,大殿中有些亂,沒有人注意到吏部右侍郎周鼎文面色大變,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著那三顆痣,像是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
很快,那刺客便被拖了下去,周鼎文神情卻有些恍惚,只是眾人還被方才的一幕所驚擾,無人發覺他的異樣。
「皇上,何為死士?那是寧肯丟掉性命,也不會出賣主子的。既然燕廣王口口聲聲說方才那刺客是我吳國公府的死士,何故其非但听燕廣王的命令,上殿來指證為臣,臨被拖走,還大喊讓微臣救命?這做戲的成分也太大了些,燕廣王不知從哪里弄來這麼個人,污蔑微臣,還請皇上明鑒啊!」
吳國公正神情激動的請奏著。
周鼎興也上前,躬身道︰「皇上,吳國公說的有理,那刺客前還指證吳國公,轉眼又向吳國公求饒,何其可笑?燕廣王任何證據都沒有,單憑此來歷不明之人,便要污蔑朝廷國公,實在是難以服眾。」
秦御聞言冷笑,道︰「誰說死士的嘴就一定撬不開?只要火候到了,便沒有撬不開的嘴!那死士已被破開了防線,生出了求生之念,指證吳國公,是為了將功折罪,求得生機,方才見無望了,最後關頭,求助于原來的主子,難道不是本能反應?更能說明吳國公難月兌嫌疑嗎?」。
「燕廣王說的有道理。」有人附和起來。
吳國公氣的面紅耳赤,還要爭論,上頭秦英帝一拍龍案站起身來,道︰「行了,等刑部查案結果吧,此事容後再議,退朝。」
秦英帝甩袖而去,朝臣們或真心,或假意都上前關切了秦御兩句。
那廂,周鼎興和吳國公自然是不會上前的,兩人怒目往外走,出了大殿,周鼎興見前頭周鼎文腳步沉沉,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麼,一個人走的失魂落魄的,便上前兩步,開口道︰「二弟,怎麼了?」
周鼎文正是周鼎興的同袍兄弟,兩人父母已過世,本早就該分家的,然因周鼎文沒有子嗣,周鼎興便將自己的嫡三子過繼給了周定文。
也因此,兩家的關系密切親近,雖父母過世多年,卻一直不曾分家。
周定文抬眸看到自家大哥溫和而關心的模樣,卻心里竄起一股寒意來,突然看向了吳國公,道︰「國公爺,剛剛那個刺客當真是國公府的死士嗎?」。
周鼎興和吳國公顯然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周鼎興頓時神情一緊,滿臉沉怒,道︰「二弟你說什麼胡話呢!」
吳國公也是滿臉錯愕,遂亦怒道︰「二爺這是怎麼了?怎會如此問!這分明是那燕廣王信口污蔑!」
周鼎文見二人都擰眉怒目的瞪著自己,眼中分明有精光閃動,心里一個機靈,臉上露出了安心之色來,道︰「不是就好,我只是太擔心了。既然不是,料想那禮親王府也拿不出什麼確鑿證據來。」
周鼎興二人听他如是說,便也沒有多想,三人閑談著往宮門而去。
其後的兩日,周鼎文一直心事重重的,這日夜里,其夫人崔氏到底問起他來,道︰「老爺這幾日總似心神不定一般,可是朝堂上的事兒太過忙碌了?」
周鼎文沉默了片刻,卻道︰「夫人你可還記得咱們強哥兒身上的胎記生在何處?」
崔氏頓時神情一僵,哆嗦著唇,道︰「老爺,你說……你說誰?」
周鼎文和崔氏其實從前是有過一個兒子的,但是那個孩子卻在一年的上元節燈會上走失了,從此以後便再也不曾找到。
那是周鼎文的獨子,也是最珍貴的嫡子。其後他又納了好幾個年輕貌似好生養的妾室,但生的卻都是女兒,最後人到中年,連女兒都難懷了,只好過繼了其大哥周鼎興的兒子。
如今離他那孩子走失已有二十多年了,這麼些年,他們從來不提那孩子的名字,免得傷心。
周鼎文今日突然提起,崔氏整個人都僵住了。
周鼎文安撫的拍著崔氏的手,崔氏眼淚便落了下來,道︰「咱們的強哥兒右胸口上有三顆痣,一紅兩黑的!」
周鼎文瞳孔一縮,道︰「夫人不曾記錯吧?」
崔氏哭著道︰「那是我的孩子,我身上掉下的肉,如何會記錯!」
周鼎文其實也記得清清楚楚,听聞崔氏的話,他神情更加恍惚起來。崔氏察覺到不對,搖晃著周鼎文不停追問,道︰「老爺,你為什麼提起強哥兒,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是不是咱們強哥兒……是不是他……」
崔氏說著渾身都發起抖來,心中既期待又害怕。
周鼎文卻突然站起身來,道︰「你別瞎想,爺就是隨口一問。行了,爺想起來外頭還有些公務,你先睡吧,爺去處理下。」
他言罷,大步便沖出了屋,身後卻響起了崔氏壓抑痛苦的哭聲。
周鼎文出了崔氏的院子,大步便出了周府,上馬後直奔刑部大牢。
世上人千萬,但他兒子身上的痣卻生的奇特,右胸口,三顆,一紅兩黑,他不相信這樣奇特的胎記也會有一模一樣的!
想著那刺客的模樣,周鼎文越發覺得年歲也差不多,甚至覺得那刺客的眉眼和自己確實有些相像。
他將馬催的更快,趕到了刑部牢獄,使了不少銀子想要獄卒通融一二,讓他進去看上那刺客一眼。
偏秦御狀告的是吳國公,京城誰人不知因吳國公唯一的女兒嫁進了周家,吳國公府和周府那根本算是
一家。現在周鼎文作為被告,要進去見重要人證,獄卒自然是怕出事,死活不肯的。
還在交涉,可牢獄中卻突然就傳來了一陣喧囂聲,依稀听到有獄卒在喊。
「糟了,今兒才送來的那個撕裂了囚衣擰成繩子,掛在牢門上吊死了!」
「這可怎麼辦啊,快來人啊!」
里頭亂成一團,和周鼎文交涉的獄卒大驚,顧不上周鼎文,匆忙往牢獄里跑去。
周鼎文身子頓時便晃了晃,接著反應過來,白著臉,也跟著往里跑。
許是獄卒們太慌亂,竟然沒人注意到趁亂跟進了的周鼎文,周鼎文跟著到了一處牢房前,果然見那犯人已被獄卒們七手八腳,從牢門上放了下來,有獄卒正在拍打他。
「不行了,死透了!」
聲音傳了出來,周鼎文卻死死盯著那地上躺著的死尸,他果然是扯裂了囚衣擰成繩子上的吊,因此光著上身,僵硬的胸前,三顆痣明晃晃的刺著周鼎文的眼楮。
周鼎文渾身直哆嗦,方才和他交涉的獄卒從牢房出來,瞧見周鼎文頓時一驚,忙上前拉扯了周鼎文往外急走,低聲道︰「我說周大人,你這是瘋了吧,那人上吊了,你做為周家人這時候還往里沖,是想害死你自己,還是害死我啊!趕緊走,趕緊離開這兒!」
現在犯人自己上吊死了,他們這些獄卒難免都要擔責了,若是再讓人知道周家人也在,那禮親王府和燕廣王可都不是好招惹的,還不得覺得是他們這些獄卒給周家人行方便,弄死了人證啊?倒時候他們這些獄卒就都完了。
周鼎文被趕出了刑部大牢,渾渾噩噩,神不守舍的往回走。誰知道到了周府門前,竟看見有輛馬車從另一個方向也到了府門前。
那輛馬車上沒有任何徽標,也不曾掛燈,這麼晚了,如此行事,總讓人覺得鬼鬼祟祟的。
周鼎文本能藏了起來,然後他發現,馬車中的不是旁人,正是死了的周睿之父,他的大佷子周江延。
想到周睿的死,周鼎文一點不懷疑周鼎興和吳國公會去給周睿報仇,那刺客八成是吳國公派去刺殺秦御的。
現在出了紕漏,周鼎興自然是要趕緊善後的,再想到周江延這麼晚了鬼鬼祟祟的外出,剛好是在刑部大牢那邊刺客死了之後。
周鼎文渾身發寒,他想,周江延一定是奉周鼎興之命,去疏通了刑部大牢,那孩子在被月兌離大殿時還求吳國公救命,那孩子當時還有那麼大的求生欲,怎麼可能剛關進大牢就自己上吊了?
所以,是他的好大哥和好佷子,他們毫不猶豫殺了那孩子。
而那孩子,他很可能是他的兒子,他唯一的嫡長子啊!
如果那真是他的強哥兒,那麼問題來了,他的兒子明明是在二十二年前的上元節上走失了的,這麼多年了,遍尋不到,為什麼他會成了吳國公府的死士?
天下有這麼湊巧的事兒嗎?
周鼎文神情恍惚的躲在周府門外不遠的暗處,一股股寒意從腳底心往上冒。
他心思紛亂,卻並不曾發現在他的不遠處,也有一道視線在盯著他,那道視線將周鼎文僵硬的身影看的清楚,勾唇一笑,轉身飛快的離開。
小半個時辰後,鴻臚寺中,一個黑衣人單膝跪地沖書案後的顧弦禛稟報了刑部大牢的事兒,道︰「一切都按爺的吩咐,進行的很順利。周鼎文此刻應該已對周鼎興起了疑心。」
顧弦禛聞言並沒有抬頭,將手中的一副字寫好,這才道︰「知道了,退下吧。」
黑衣人退下,站在顧弦禛身旁面部做了修飾的朱公公道︰「可要老奴現在便安排第二步?」
顧弦禛輕吹著墨跡,卻道︰「不急,先讓周鼎文自己琢磨幾日吧。太急了,便少了樂趣了。周家,以彼之道,還彼之身,我顧家所受的,我總要周家人一樣樣慢慢都品嘗個遍!」
他聲音雲淡風輕,好似只是在談論階前花般隨意,朱公公卻從中听出了一股殺意和勢在必得來。
周鼎興通過一個劉民生,陷害了顧家,現在顧弦禛便要分裂周家,讓周鼎文成為他手中最銳利的刀,一刀捅進周家的心月復之地去。也讓周鼎興嘗嘗被親人背叛的滋味!
那些刺客在秦御回京的路上,伏擊刺殺秦御,雖然一方面是顧弦禛對秦御記恨在心,最主要的還是將那個早準備好的刺客送到秦御手中去。
秦御那樣逼迫欺負他顧弦禛的妹妹,如今被利用,顧弦禛半點都不會覺得有壓力。
更何況,顧家的覆滅,和禮親王府也算有些關聯。若非禮親王府權柄太重,引得秦英帝太過忌憚,當初周鼎興污蔑顧家和禮親王府私下過往從密,秦英帝也不會那麼容易相信。
顧弦禛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即便沒有拿禮親王府說事兒,周鼎興想要對付顧家,也總會有其它的緣由,顧家的覆滅到底是怪不上禮親王府的,但到底是心中存著疙瘩的。
想到禮親王府,難免便又想到了妹妹顧卿晚,繼而又想到了莊悅嫻勸說他的那些話,讓他不要和禮親王府將關系弄的太僵。
顧弦禛丟下筆,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