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年輕女孩滿面淚痕的臉,有些欣慰有些恍惚,「做了一輩子孽,恐怕很難再見到我家閨女了,不過你們向來關系好……你能來看看我……也不錯了。」
晚安走出療養院門口的階梯上時,沒有忍住心里頭層層蔓延崩潰下來的情緒,蹲在階梯上哭了出來。
世事變遷,其實最荒涼不過植。
療養院的壞境雖然很好,但是地方很偏,所以基本沒什麼人。
晚安慢慢的坐了下來,看著前面很遠的地方出神。
包里的手機震動,震了很久她才回過神,把手伸進包里拿出手機出來接。
是婚紗公司的電話,手指滑過接听,「不好意思,顧先生這兩天可能沒空,所以我們暫時沒時間過來……」
「顧太太,您好。」電話那邊是柔和微笑而歉疚的聲音,「定時間的事情顧先生已經跟我們說了,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有關婚紗的事情,想冒昧的問一下您。」
「有什麼問題嗎?墮」
「是這樣的……有兩位客人過來看婚紗的時候,想花雙倍的價錢買您的婚紗。」
晚安拎起自己的包,慢慢的朝打的的地方走去,「我記得我們家顧先生跟我說……他的婚紗是親自設計再定制的?」
「是的是的,您不同意也沒關系……因為,」店員顯然很緊張也很無奈,「但是那位先生說,如果您不肯賣的話,他會把我們公司買下來。」
晚安淡淡的道,「這麼財大氣粗,不能請人自己設計嗎?」。
抬手攔了一輛的士,順手搖下車窗,「是什麼大人物你們要特意給我打電話?」
既然知道這件婚紗是屬于顧南城的,一般的人他們估計也不敢開口。
「是……薄錦墨薄先生。」
哦,晚安听到這個名字也不意外,敢跟顧公子搶婚紗的人是不多。
她垂眸,淡淡的道,「讓他們等著,我待會兒過來。」
半個小時後,安城某婚紗店。
晚安走進去,整個婚紗店就只招待了兩個人,像是清場了一般。
她踩著紅色的地毯走過去,一眼看到陸笙兒站在玻璃櫥窗前,雙手合十側過臉朝長腿交疊坐在沙發等候的男人笑,嗓音是少見的輕快喜悅,「我真的很喜歡這款婚紗,感覺就是專門為了我而設計的……待會兒人家來了你不要太凶了,我來跟他們說,畢竟婚紗對要結婚的新人都很重要。」
晚安一眼就看到主玻璃櫥窗里掛著的婚紗。
有好幾秒鐘沒有挪開視線。
「陸小姐……顧太太來了。」店員很尷尬的朝陸笙兒笑,「顧太太……不好意思,麻煩您特意過來一趟。」
為什麼專門讓她過來,安城大部分的人並不知道顧南城和薄錦墨的私交很好,兩邊都不能得罪,所以選擇折中的方式把她叫來。
顧太太三個字,就已經讓陸笙兒表情一頓,她轉過身,對上了晚安的眼楮。
晚安其實沒有看她,她在看那件掛著的婚紗。
「這件婚紗……是你的嗎?」。
晚安收回視線,重新看著陸笙兒的臉。
過往她覺得她們冤家路窄,總是遇到。
現在突然明白其實不是,之所以遇到都是有理由的,只是有些不曾察覺。
她點點頭,「嗯,大概是我的。」
「對不起,」陸笙兒的手落了下來,表情也一下都落了下去,「他們沒有告訴我是你和南城的。」
晚安淡淡的問,「你們準備結婚了嗎?」。
「還沒定,只是過來看看,」陸笙兒的表情很清淡,「如果我們結婚的話,一定會第一個給你和南城發請柬的,如果你肯到的話。」
慕晚安的性格,有些時候很難模清楚。
她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教養禮節處處到位的第一名媛,偶爾傲慢得不會正眼看你。
「以我和薄先生的交情,他結婚我是自然是會到的,」晚安側著半邊身子,長發攏到一邊,氣質溫靜清涼,「這件婚紗,陸小姐好像很喜歡。」
我真的很喜歡這款婚紗,感覺就像是特意為我設計的。
應該不是感覺,就是事實吧。
陸笙兒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點點頭,「我很喜歡,因為它符合我所有喜歡的樣子。」
晚安挑了挑唇角,波瀾不驚的問一邊的店員,「這婚紗,顧先生付錢了嗎?」。
「已經付了全款,只等您隨時來試,合適的話可以直接取走。」
「我是顧太太,可以做主嗎?」。
「那自然是可以的,顧先生原本就是為您買的。」
晚安點點頭,很隨意的笑,「那給陸小姐試吧,我送給她。」
陸笙兒幾乎是立即出聲,「晚安,」她擰著眉頭,不大滿她身上那股輕描淡寫漫不經心的氣息,「你別這樣,南城他只是覺得這種款式的婚
紗漂亮……畢竟我們穿過同樣款式的晚禮服,他也許覺得我喜歡的,穿在你身上也很漂亮。」
「陸小姐似乎誤會了。」
「是你誤會了,」陸笙兒平靜的道,「你也許不了解南城是什麼樣的人,但是我了解,他既然選擇跟你結婚選擇跟你共度一生,那就說明他會專一的對你,這件婚紗他花了很多心思,就算慕家風光尚在,也配得起你的身份了。」
「所以我說是陸小姐誤會了,」晚安溫涼懶散的道,「我嫁給他,從法律上意義來說是他太太,所以有權處置這件婚紗,穿,剪掉,或者送人。」
「陸小姐既然這麼喜歡,那我便代替綰綰送給你——當做給你們新婚的賀禮,瓖了很多的鑽石呢,顧總親自畫的設計稿,大師手工剪裁,應該名貴得夠襯陸小姐新任影後的身價了。」
陸笙兒看著她,然後視線越過她的身影,朝著面無表情走過來的男人道,「南城。」
顧南城朝她淡淡的嗯了一聲。
視線就這麼對上了。
男人漆黑的眼眸很淡漠,「你對婚紗不滿,可以跟我說,」他的語調很平和,較之平常少了溫度,「沒必要把氣撒在笙兒的身上,我們之間的事情跟她無關,你看不上的東西,她也不會要。」
晚安的眸里隱著笑,面龐卻很恬靜,「她喜歡,送給她不好嗎?就因為是我讓出來的,你就覺得我在侮辱她?」
顧南城盯著她的面容,「晚安,」他這樣說,頎長的身子很挺拔,低沉平緩的聲音淡漠如涼水,「她喜不喜歡,你們都不是可以讓的關系,既然從前不屑裝,如今和以後也都沒有必要。」
她們的確不是可以讓的關系,倒是更接近侮辱的關系。
只不過她向來覺得,不喜歡一個人是一回事,侮辱是另外一回事。
陸小姐沒做過什麼需要她侮辱的事情。
晚安唇上的笑容始終維持著,「為什麼不呢?」她側過臉,視線再度落在那件純白如雪,高貴得一塵不染的婚紗上,裙擺下方瓖嵌的鑽石在燈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輝,「送給她,我們各自皆大歡喜。」
裝潢高檔的婚紗店,四處的光線都是恰到好處的明亮。
陸笙兒站在半米之外看著他們近乎僵持的對峙,手指捏了捏眉心,忍不住低聲開口道,「南城,」她嘆了一口氣,「她不喜歡,你就……」
「錦墨,」顧南城沒什麼起伏的聲音響起,「沒什麼事情的話,你帶笙兒走。」
沙發上的男人習慣性的扶了扶眼楮,斯文的鏡片反射著白光,無法捕捉到他眼底的神色,「嗯?」
顧南城斜眼睨他一眼,「給我騰地方,」他唇角挑起一抹淺弧,「怎麼,你真的準備買公司買我的婚紗?」
薄錦墨氣定神閑的坐在那里,視線自晚安的身上掠過。
陸笙兒走過去拉住他的手臂,低聲道,「算了今天不看了,我們走吧。」
薄錦墨反手握住她的手,淡淡道,「我覺得他們待不了多長時間,等他們吵完我們再看,難得有時間。」
這一兩個月,他一直都很忙,基本抽不出時間。
陸笙兒被他一把拉到沙發上坐下,手也被他捏著,也就不再掙扎,順從的坐了下來。
晚安始終就只是看著立在她身前的男人,看他俊臉面無表情,眼神接近陰沉。
她兀自的笑了笑,抬腳就要走向門外。
擦肩而過的瞬間,手臂毫不意外的男人反手扣住。
他的力道近狠,捏得她的手骨隱隱作痛。
晚安抽氣,「顧南城,你弄—疼我了。」
「說說看。」淡漠逼仄的嗓音滲出嘲弄,他眯著狹長而幽深的眸,薄唇掀出笑,「什麼叫做皆大歡喜,嗯?」
那只捏著她的手指,愈發的收緊了力道。
男人的笑卻冷貴低迷,「因為笙兒喜歡,而你不屑,是不是想說這件婚紗穿在她的身上,是遂了我的願?」
晚安忍著那痛,笑容溫淺,「所謂皆大歡喜,是陸小姐喜歡那便讓陸小姐穿,你們這麼多年的交情送件婚紗當做禮物並不過分,而我。」
她的嗓音里融著恬淡的笑意,「你設計這件婚紗的時候一點都不了解我吧?不了解我的審美,比如我不喜歡魚尾款……顧南城,我真心實意想和你一起生活,所以不希望床頭掛著的婚紗照每天提醒我很多次我們之間的婚姻跟別人不一樣。」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知道愛情是何種模樣了。
又或許愛情原本就有千百種模樣。
她更加不知道,她跟顧安城之間究竟算什麼,不像普世的夫妻,也不像交易婚姻。
她不排斥同他接吻,甚至不厭惡和他做最親密的事情。
既然他不肯放了她,那她便把這段關系拽向她想要的方向。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那就這樣相守一生,也很好。
顧南城
低眸,眼神鎖著她的臉龐,竟然有瞬間的失神。
在這幾秒鐘內,晚安已經將自己的手腕用力的抽了回來,然後面無表情的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薄錦墨低低哼笑出聲。
陸笙兒神色復雜的看著立著的男人眼神晦澀的目送慕晚安背影的消失。
明明一開始他來是帶著怒意的,結果慕晚安三句話,錯的人好像變成別人了。
顧南城回過頭,冷漠的斜睨了一眼看好戲的男人,「窮酸得要跟我搶婚紗?」
說罷轉身就要出去。
薄錦墨不緊不慢的道,「既然出來了那就聚聚吧,我們最近都很忙。」
「沒空,」顧南城煩躁的皺著眉頭,「沒看見我要教訓女人嗎?」。
「我只看到你被女人訓了,」薄錦瑟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漫不經心的陳述,「寧願追上去被她訓也不跟兄弟喝酒,愛上她了?」
顧南城勾唇涼薄一下,嘲諷,「跟你喝酒你陪我睡?」
薄錦墨,「……」
他攤攤手,氣定神閑的笑,「要賭嗎?你今晚肯定睡不到她。」
顧公子倨傲冷笑,「賭整場婚禮的籌辦費,你贏了你們的婚禮我包了。」
薄先生薄唇弧度笑得很陰柔,「她那副身子好像一直都有點問題,在女人生理期期間非要做,你不至于為了這點兒錢對自己女人用強吧?你娶的那位脾氣差起來好像也很讓人頭疼。」
顧南城先是反應過來被這混蛋算計了,隨即眉梢一挑,不悅至極的開口,「她的生理期,你記得這麼清楚?」
手臂里,陸笙兒也同樣看著他出神。
生理期這種事情,雖然不算是隱—私,但是也隱蔽。
「她每個月都要死那麼一天,認識她這麼多年我很難不記得。」
顧南城眸色變得很深,看著那副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鏡片後的眼楮,有幾秒鐘無聲的對視。
安城的城市規劃做得堪稱典範,花草樹木分布得漂亮。
顧南城驅車,很快的發現走在人行道上的女人。
法國梧桐光影婆娑,初秋偶爾有落葉掉下。
他面無表情的下車,長腿很容易的跟上她的步伐,手扣住她細細的手腕。
「慕晚安。」
有風吹過,黑色的長發飛舞而起。
晚安沒說話,也沒有搭理他,只是低著頭蹙眉想甩開他的手。
他扣著她手腕的手用力,幾乎要將她拉進懷里,「上車,別鬧脾氣。」
「你把手放開你弄—疼我了,」晚安不肯跟上他的腳步,調整著呼吸開口道,「我去片場,你回公司,我們不是一個方向。」
「現在跟我上車。」
顧南城失了耐心,幾乎是把她拖進自己的懷里,拽著她踉踉蹌蹌的往停車的地方走,「慕晚安,你今天鬧得夠大了。」
晚安 不過男人的力氣,只能被他拖著上車,她最後放棄了掙扎,任由他將她扔上副駕駛,然後用力的關上車門。
她的手指從額頭將長發往後佛,手指穿插而過,低著頭平緩呼吸,「好,那你送我去片場吧。」
顧南城發動引擎,手搭在方向盤上,淡淡道,「感冒還沒好,要麼我送你回家,要麼你跟我一起去公司陪我。」
「我跟唐導說了我待會兒會過去。」
他抬手扯了扯自己的領帶,眼楮看著前面,「要我端了你們的片場嗎?」。
晚安閉了閉眼,不再說話。
忽然有些疲倦,很疲倦,「前面路口放我下來,我回去睡覺。」
「我辦公室有休息室,可以給你睡。」
說話間他就已經打了方向盤,轉上了去GK的路。
「我不想去,顧南城。」可能是感冒確實沒有痊愈,加上她的身體本來就在特殊時期,一動情緒就頭疼,「我認床,陌生的地方睡不好。」
他沒有停車,明顯也沒有轉方向的意思。
車內響起男人溫淡的聲音,「笙兒說喜歡,所以我的婚紗就配不上你了,嗯?」
晚安沒有回答,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沒有回答。
「慕晚安。」
听出他情緒里按捺的慍怒,晚安輕輕的笑,「顧總是大boss,自然是顧總說的算,別說價值千金的婚紗我得穿,就算是我乞丐裝我也得穿的。」
「呵,」顧南城眯起眸,薄唇的弧度變得愈發的深和冷,他也不怒,反倒是扯出笑容的弧度,「價值千金的婚紗跟乞丐裝沒什麼區別,是不是對你而言嫁給我,跟嫁給路上的任何男人都沒有區別?」
他的嗓音被調得很低,似笑非笑,「只不過我比他們惡霸,所以你才只能迫不得已的嫁給我,委屈求全的跟我過日子,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很孝順,很有犧牲精神,送你多少克拉的鑽石和寶石,也只是一塊冰冷的石頭,配
不起你那顆高貴傲慢的心,嗯?」
晚安把視線從窗外轉了過去,沒有掩飾的落在他的側顏臉,輕輕緩緩的笑,「鑽石就是鑽石,誰送我很多克拉的鑽石或者寶石,我都挺開心的,」她頓了一下,繼續道,「不過顧先生,在我心里,那件婚紗在我心里的確——配不上我。」
她的聲音不高,也不重,只是很清晰。
清晰得可以听到每個字的發音,甚至是咬字。
賓利慕尚在車流中靠邊,然後突然停了下來。
即便有安全帶,晚安也被剎車的慣性帶得身體往前面沖。
顧南城有條不紊的松開踩著的剎車,手模到一包煙,修長的手指抽了一根出來。
打火機的聲音落下,燃起一簇火苗。
香煙被點燃,空氣中冉冉散開尼古丁的氣息,青白的煙霧讓原本俊美的臉變得很模糊,「晚安,你想怎麼樣呢?」
低低淡淡的一句話,沒有攜帶半點惱怒。
卻讓她原本氣球一樣鼓鼓的情緒,一下癟了下去。
她看著他抽煙的模樣,深沉而優雅,仿佛天生自帶英俊的氣場,她低喃著重復了一句,「我想怎麼樣?」
「要怎麼樣,你才能不鬧了?」他吸了一口煙霧,而後朝她的方向徐徐吐出,「婚紗你不喜歡是嗎?」。
也許是煙霧太濃,所以她突然看不清他的臉。
然後就看到他拿起前面放著的手機,長指撥了個號碼,朝電話那端的人淡淡的吩咐,「替我把婚紗剪了。」
不知道那端的人是怎麼說的,晚安听到他冷漠的回答,「我的東西要怎麼處置,需要給你們解釋?」
「……」
「不需要賣給人,不需要留著,不要讓我看到或者知道它還存在。」
說完這句話,顧南城就掛了電話將手機扔回原處,「我記得以前盛綰綰算是安城半個時尚風標,你應該有自己喜歡的設計師,回頭告訴我名字,我請他過來。」
末了,男人漆黑的眸淡淡看著她的臉,「這樣,你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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