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楮看不到,眼前就是一片漆黑,所以連著人的眼神都大大的削減了,比如盛綰綰,她此時就基本是沒什麼眼神可循,晚安也沒法從她的眼楮里判斷出來什麼。
盛綰綰的僵硬沒有維持多長的時間,很快的恢復了自然,「當然是我騙陸笙兒的,想想也知道,他怎麼可能真的對我很好,」微微一頓,接著道,「我就只是不喜歡陸笙兒在你面前的姿態而已。」
晚安慢慢的哦了一聲,這樣的確比較合乎情理。
大概是薄錦墨把綰綰囚禁起來,但也不露面吧。
只不過……她看著綰綰精致如昔但瘦削了許多的臉,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之前陸笙兒幾次三番的鬧騰,是因為薄錦墨在外面養了女人,而這個女人剛好是綰綰妲。
他肯定是去看綰綰看得很頻繁,才會被陸笙兒察覺。
但如果他真的*經常去看綰綰的話,綰綰又沒有道理不知道是他。
更何況她跟顧南城新婚的那天晚上,他們的確是去了紅楓別墅,但綰綰並沒有在那里,還有養在別墅的那只折耳貓,跟綰綰小時候養的那只一模一樣禾。
「綰綰,你現在對他……」
「沒什麼了,」盛綰綰像是已經料到她要問的是什麼,淡淡靜靜的答,「我哥挨了一槍,他也挨了一槍,現在我爸也被接出來了,盛家的沒落抵消當初他們家的災難,既然車禍跟他沒有關系,那我跟他之間,沒有恩怨了。」
晚安看著她靜靜喝湯的模樣,眼神復雜,「那過往這麼多年,你對他付出的感情呢?你不恨他嗎?」。
「感情的事情你情我願,我給他的都是我非要給他的,想要付出的是我自己,到頭來怪他不回報我,不是顯得很沒勁麼。」
她舀著湯,慢慢的送到自己的唇邊,「更何況,在我不想要的時候回報我,不過是徒增困擾而已。」
………………
等她們再重新回到醫院,又等了整整一個下午,等到外面的天色都已經徹底的黑了,手術中三個字才徒然熄滅。
門打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率先走了出來。
盛綰綰看不到,所以走得很慢,只听見醫生跟晚安的對話。
「情況不算好,但病人失血過多,尤其是車禍時腦部受到重創,能不能醒來,還要再召集腦科專家做進一步的研究。」
她心神一滯,仿佛突然之間置身于一個不斷降落的深淵之中,一直掉一直掉,不知道盡頭在哪里,只是不斷的听著疾風從耳邊刮過。
是持續不斷的恐懼跟絕望。
她想說話,但半響發不出聲音,只听晚安呆呆的問,「什麼叫做……要做進一步的研究?」
「病人腦部受到重創而受損,能不能醒來很難說。」
能不能醒來很難說。
還沒來得及思考,或者說她根本就已經沒有了思考的空間,盛綰綰就已經听到她自己的聲音,「是說可能不會醒來……但他還活著是嗎?」。
「是的,暫時月兌離生命危險已經搶救過來了,最差的結果可能是成為植物人。」
她消化著醫生所說的話,只覺得大腦好像很恍惚,又好像很冷靜,「好,好,活著就好,五個不會醒不過來的。」
意識跟心神好像都撕扯成了兩半,一半是陷入絕望又不知所措的軟弱,一半是被眼前的絕望跟深遠逼得只剩下本能思考的冷靜,「晚安,你去給我哥辦手續,不用管我。」
沒事,她還有晚安。
只要她的眼楮能好起來,她就能照顧她自己,也能照顧哥哥跟爸爸。
她必須治好她的眼楮。
還沒等晚安回答,一直沉默的女人已經出聲了,「我去辦住院手續,你們陪他去病房吧。」
是米悅。
她的聲音像是努力的維持著冷靜跟不那麼在意,但還是輕易的泄露出她的恐慌跟不安,「他要是死了,或者真的只能一輩子當植物人,我自然不會守著他,畢竟我沒這義務。」
米月努力的將情緒壓成淡然,「不過他救我的命就救過幾次了,沒有他我今天也不知道在哪條街上要飯,所以他住院所有的醫藥費我會負責,等我辦完手續回來就會請我在紐約的朋友聯系最好的腦科專家。」
更何況盛西爵會變成這樣,根源不是盛綰綰,而是她。
于情于理于責,她都要負責。
如果不是米藍跟姓裴的人渣趁人之危,沒有重型車禍,他根本不會傷得這麼重。
盛綰綰沒有出聲反對,只是一言不發的跟著晚安把被送出手術室的盛西爵送回病房,靜靜听著醫生跟護士囑咐完畢,她才在一側坐下。
消毒水的味道,她已經很熟悉了,之前盛柏就長期住院。
眼前一片黑暗,于是听覺變得異常的敏銳,連針落地的聲音她都能听見。
好似處在崩潰的邊緣,但又連想哭的欲一望都沒有,想哭一場,又連眼淚都擠不出來。
她放任自己緊繃疲倦的身軀倒在柔軟的沙發里,仿佛將心慢慢的沉入海底。
………………
她是不能一直守在醫院的,因為還有爸爸需要她照顧。
盛柏住在米悅買的別墅里,他的身體狀態已經惡化到極致,住院對他的身體狀態沒有太大的幫助,更何況他本人的意志是不願意住院的,盛西爵遵從他的意思,把他從療養院帶回來照顧。
之前被薄錦墨軟禁的那段時間,那個男人也算不得惡待,請了醫生跟護士專業看護,但他的精神狀態不好,身體也是每況愈下。
米悅安排好紐約那邊的醫生跟專家後,就把盛西爵帶過去了。
走之前找她慎重的商量了,她沒反對。
米悅的意思很明顯,以她現在的財力跟能力,以及美國那邊的醫療水平比讓他留在國內清醒的幾率要大得很多,二來以她眼下失明的情況,她是根本沒有能力照顧一個重病的父親再加上昏迷不醒的哥哥。
現實如此,由不得她反對。
米悅走之前除了留下了來安城雇的佣人,給盛柏請的專業看護之外,也替她聯系了眼科醫生,讓她到了約定的那天讓晚安帶她去看。
除此之外,還留下一句承諾,「我不保證你哥一定會醒,但我保證他的情況只會更好絕不會比現在差。」
她也只微笑著回道,「等我的眼楮好了,我會去紐約找你。」
「好。」
米悅留給她的別墅,她本來是不打算接受的,但米悅也只淡淡的道,「這別墅我已經買了,你住不住它都在這里,你不住它也只能荒廢,又不是白送給你,就是借給你暫時安頓下來,你什麼時候眼楮好了生活無壓力了隨時都可以搬走。」
她這樣說,再拒絕就顯得過于的客氣跟矯情,于是她也就說了聲謝謝算是接受了。
經歷一場兵荒馬亂,盛西爵昏迷不醒重回美國,而她雙目失明需要照顧盛柏。
但日子好像也就這麼平靜下來了。
………………
米悅替她預約了眼科,那天晚安帶她過去就診,是個外籍德國醫生,晚安帶她檢查了眼科又做了個全身檢查。
雖然米悅可能已經提前跟醫生簡單的說了下情況,但晚安也還是詳細的說了一遍。
德國醫生的中文沒那麼流利,有些慢有些繞口,「慕小姐的意思是,這位小姐之所以雙目失明,是因為被重物所擊?」
晚安不明所以,低聲問她,「綰綰?」
她抿唇,有些遲疑的回答,「是這樣的,那天我被打暈……醒來後眼楮就看不見了。」
她懷疑過薄錦墨安排的醫生說的話的真偽,但也沒多想過致她失明的原因會是那一棍之外的情況。
「從檢查的結果看……包括我剛剛打電話詢問了其他幾個科室的醫生,你的腦袋可能被重物襲擊過,但並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癥,失明應該也不是那次的事故引起的。」??醫生大抵是見她們神色茫然,又再次解釋,「一般重物所擊是因為腦中的血塊壓迫視神經,所以導致失明,但是盛小姐目前並沒有這樣的情況,就目前的檢查結果而言,一切都顯示很正常。」
盛綰綰怔住了,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手指慢慢的蜷縮起來。
身側的晚安詢問,「那為什麼會失明?」
「暫時還沒有結論,不排除病變的可能,但是那要進一步檢查研究才會有結果。」
「她的眼楮本身沒有問題嗎?」。
「沒有,按照她的眼楮狀況跟大腦的狀況應是能看見的,這樣吧,有些檢查的結果暫時還沒出來,等全都出來了等兩位再來一趟,那時候再細說。」
她的眼楮沒有問題,以她的身體狀況是不應該失明的。
盛綰綰面無表情的沉默著。
從她知道薄祈就是薄錦墨開始,她心底就已經隱隱的猜測到,她的眼楮之所以會失明,是因為那個男人不想讓她看見他的樣子。
因為他換了名字,換了身份,甚至換掉了自己的聲音。
她瞎,是因為他不想讓她發現是他,可笑之極。
晚安溫言軟語的安慰她,她扯了扯唇,露出一抹寡淡的笑,「薄錦墨是不是就住在這個醫院。」
如果不是因為那次造成的,那就是——
那個男人親手把她弄瞎的。
感情的事可以你情我願,弄瞎她的眼楮……呵。
「是,但不知道有沒有出院。」
「那我們去看看吧。」
晚安有些不放心,「綰綰。」
她反手覆上晚安的手背,臉上的笑很無謂,「我以為我的眼楮是一不小心就瞎了,既然不是那一棍子,除了是老天讓我瞎,那總得有理由。」
而這個理由,與其等醫生研究出來,不如直接問罪魁禍首。
晚安不太贊同,「我怕我們去了他會對你下手。」
她勾了勾唇,冷漠鄙夷,「他對我下什麼手,我哥現在能不能醒來都不知道,去吧,我順便也想問問,他扮神扮鬼的作妖是想做什麼。」??晚安見她堅持,大概也知道她被帶出來之後別說提起那男人,她想都懶得想起那男人,現在堅持要去見他,自然有她的道理。
問了護士,便找了過去。
薄錦墨傷的很重,大半個月了還在住院。
晚安還沒敲門,病房的門就被打開了,隨即響起的是陸笙兒冷漠的嗓音,「你們怎麼會來這里。」??她能感覺到,那冷漠的視線就落在她的臉上。
翹起唇角,微微抬起下顎,盛綰綰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哦,我來檢查我的眼楮,剛好想起前夫也在醫院里住著,所以特意過來瞧瞧。」
陸笙兒冷冷諷刺,「你可真有閑情逸致,你哥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還有心情來看前夫?」
她哥是生是死,輪得著別人說三道四?
盛綰綰愈發笑意愈發明艷逼人,也透出因為沉靜反而愈發明顯的張揚感,「我當然有心情,我來看看他死了沒有。」
晚安淡淡的道,「綰綰有些事情要問她他,我想薄錦墨雖然挨了一槍,但是住院這麼久應該可以自理了,陸小姐。」
陸笙兒只是依然冷漠回答,「問什麼,我替你轉告。」
盛綰綰笑,「見個面而已,我親愛的妹妹,我在你眼里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威迫感了?」
「你當我是幾歲的小孩子,激將法是什麼年代的。」
她又淡笑了一下,「要不要你轉告,你好歹問一下正主吧,陸小姐的怨氣最近很濃厚。」??其實她挺了解陸笙兒的,只不過是對著討厭的對象生不出憐憫跟同情,但依然還是覺得陸女神有那麼點可憐——
想一想她被囚禁的這段時間里,那男人每天過來看她。
雖然她的情況不比陸小姐好,但她反正已經是被拋棄的前任了麼,陸小姐不一樣。
晚安靜靜的道,「有些事情當著你的面說清楚那就說清楚的好,你也不希望他們因為這樣那樣的願意私底下再糾纏不清,是吧。」
陸笙兒沒說話。
「那就麻煩你跟他說一聲吧。」
大概是晚安的話起到了作用,陸笙兒還是轉身進去了,過了一會兒才重新出現在她們面前,冷漠的道,「進去吧。」
晚安扶著她進去,她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能聞到熟悉的消毒水味道,還有因為這個男人而壓抑的氣氛。
然後,听那清俊淡漠的嗓音低喚道,「笙兒,你帶晚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