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她心頭最深的戀戀不舍,是她除卻親人最大的依賴,她本以為自己真的可以不求結果,不求未來,一直待在他的身邊,現今才發現他的身邊根本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他曾以為喜歡上他是她這一生最大的快樂,最大的幸福,可是漸漸的這份喜歡帶給她更多的卻是苦澀和煎熬恧。
她看著他,一顆心百轉千回,斂去眼底的淚光,捧著靈位一步一步朝他走了過去。
沉默,擦肩。
……
亓看著她眼底一瞬涌現的的淚光,心頭隨之一緊,可那淚水在眼中遙遙欲墜,最後又歸于死水般的沉寂,決然走了過來,走過他的身邊,走向寒風凜然的陵州城外溲。
她錯身而過的瞬間,他指尖微動想要拉住她說句什麼,可只有她走過帶起的風,冰涼地劃過他的指尖。
他微微側頭,卻只看到她漸去漸遠的單薄背影……
華茵公主也同在送葬的隊伍當中,走近想要上前來的,最後只是隔著幾步微微頷首,隨著眾人一起走了。
飛林從來不管這些凡間的規矩,見他來了便直接上去了,一起目光送著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出了陵州城,只留下一地雪白冥紙。
「喏,給你的。」
亓看了一眼,並沒有接他遞來的東西。
飛林瞄了他一眼,道,「他們大婚的請柬,說是你為師尊,若是能出席證婚就再好不過了。」
證婚?
他不把婚事給搞砸就不錯了,還敢讓他來證婚。
亓看也沒看一眼,便舉步走開了,錯身而過的瞬間,飛林手中的請柬轉眼化成了灰燼,差點把他的手指頭給燒著了。
「首先,這可不是我沒看緊她,一回來陵州就一片混亂,然後他爹就死了,估計是臨終遺言要她跟西陵曄成親,再然後華茵公主也到陵州了,祝一夕十有八/九認出她來了,再然後她就自己答應了成婚,婚期就定在了下個月初九,宮里都準備上了。」飛林得明扼要的講了一下所有事情的經過,見聖尊沒有言語,解釋道,「我不是沒勸過她的,她自己執意要答應,根本誰的話都听不進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帶著無極聖尊去了安排好的落腳處,是祝家附近的一處小院,清幽雅致又安靜。
「等她辦完事,讓她過來。」
飛林走在他身後,想了想問道,「讓誰過來,祝一夕還是那位?」
現在兩個人都在陵州,還抬頭不見低頭見,華茵公主是不是知道祝一夕對聖尊的心思他不知道,可華茵公主和聖尊之間的事,祝一夕卻是知道的,看著他和華茵公主都在身邊,心里能好受得了。
亓摘下斗笠,側頭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說呢?」
「這話我是能去說,可現在她會不會過來,我可說不準,那她要是自己不願意過來,我要綁過來嗎?」。飛林問道,想了想又補了句,「就算要綁,我現在好像也不是她對手了。」
若是以前,根本不用他說,祝一夕她自己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了,現在完全模不準她心里在想什麼。
亓沒有言語,直接進了屋里去休息,他也不曾料到再見到她會是這般光景,方才她那麼疏冷的目光看著他,決絕得仿佛從今以後都要斬斷她跟玉闕宮之間的所有聯系。
這是他從未想到過的變故,他以為他的徒兒,永遠都是那麼乖順听話,永遠不會離開他,離開玉闕宮。
所以,在她擦身而過離去的那一瞬間,他這平寂千年的心有那麼一點緊張了起來。
陵州城外,祝南的墓地與她母親的墓挨著,下葬,立碑,諸事完成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其它諸人紛紛離開,只有西陵曄幾人留了下來,卻也只讓她自己在父母的墓前跪祭,誰她沒有上前去打擾。
祝一夕祭拜完了祝南,又到了母親的墳前,除去了墳塋的雜草,然後燃了香燭,燒了紙錢。
「爹,娘,女兒不孝,這些年都未曾在你們膝下盡孝。」
她曾一直希望有一天他們一家人能團聚,卻不想真正取團聚的一天,卻是對著兩座冰冷的墓碑,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她將六年的時間陪在了一個心里裝著別人的男人身邊,卻錯過了與親人的相聚,如今只能後悔莫及。
她一個人跪在墓前自言自語,久久
都不肯離去,西陵曄上前勸道,「一夕,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這些天她太累了,現在最該需要休息的時候,再這麼熬下去,身體也承受不住了。
祝一夕沉默了一陣,扶著他的手臂起來,與幾人一起準備下山去。
「唉?華茵公主呢,剛剛不是一起來的嗎?」。花楚四下望了望,嘀咕道。
華世鈞听了,道,「她說有事先走了。」
祝一夕腳步微頓,眼底泛起幾分苦澀,不用想也知道,她此刻定然是去見無極聖尊了吧。
她斂目深深吸了吸氣,只覺那股子涼風像帶著刺一下,刺過她的咽喉,刺進心肺,陣陣綿長的刺痛……
良久,睜開眼下山,一路都在暗自告訴自己,她將要成親了,他見了誰,與他又有何干系呢。
難道,他還會為了她這個徒兒,舍棄自己龍三公主的轉世嗎?
神域,四海,妖族,處處都流傳著他們前世的傳奇,她一個小小的凡人,在他們中間又算得了什麼,自始至終只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自作多情罷了。
華茵公主即便不是日日在他眼前,他心上的人也是她,而她就算天天守在他的身邊,他心上的人也不是她,她也曾以為自己可以一直堅持下去,哪怕永遠沒有任何結果,到如今想來,自己根本沒有那份孤勇決絕。
一行人下了山,飛林已經在山腳下等著了,看到幾人下山迎了上來。
「一夕,聖尊讓你過去一趟。」
祝一夕聞言沉默了一陣,道,「我想,他現在大約也不方便見我,還是算了吧。」
這會兒,華茵公主怎麼在他那里,這個時候她實在沒有心力去面對他們。
飛林愣了愣,不知她說的什麼意思,見她準備走追上來道,「一夕,聖尊……」
「飛林,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去睡一覺。」祝一夕疲憊無力地打斷他的話,這個時候便是他的名字听在耳中,她都心如刀割,又如何去面對他。
飛林見她面色疲憊,也知她多日未曾休息了,于是也不好再強求,「好吧,那你先回去休息吧。」
西陵曄知她現在腿腳不適合,早早讓人備了馬車在山下等著,扶她上了馬車,花楚和華世鈞倒是很默契地拒絕了與他們同乘,尋了借口說自己御劍回去。
「一夕和聖尊……怎麼了?」華世鈞看著遠去的馬車,朝飛林問道。
她以前听到聖尊的消息,不一向是最興奮高興的那一個嗎,方才城里看到的時候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本就覺得有些奇怪,只是那時候畢竟是要送靈出城,所以沒打招呼也還說的這去,這會兒飛林都過來傳話了,說聖尊要見她,她卻反而不去了。
好似,挺抵觸跟無極聖尊踫面似的。
「可能是因為她答應了婚事,怕聖尊生氣,所以不想過去吧。」花楚暗自猜測到,可思來想去,就連她答應婚事也都覺得怪怪,卻又說不出是哪里的原因。
「你問我,我還不知道問誰呢?」飛林說罷,化作仙鶴騰空飛去。
他就知道來了也是白跑一趟,祝一夕已經不是以前那听話的小綿羊了,現在一意孤行倔得八頭牛都拉不回,看來聖尊自己來,也都沒多大作用。
馬車駛進了陵州城,原本是要進皇城的,一路沉默地祝一夕卻開口道,「我想回家里住,萬一老爹回靈,家里也不會冷清得沒個人。」
「今日在宮里住著吧,明日一早再送你回來,你這一天也沒好生用膳,母後很擔心,特地和崔嬤嬤做了你喜歡吃的……」西陵曄溫聲勸說道,祝家現在冷清得空無一人,而且住在那里難免觸景傷情,在宮里好歹能有母後和崔嬤嬤她們照顧著。
「不了,我不太餓,我想回去住著。」祝一夕堅持道,這些年都沒好好在自己家的里住過幾天,如今老爹不在了,他若回靈,總不能讓他看不到她。
西陵一向都是有這麼一說,過世之人入土七天之內,魂靈會重回故地,向親人告別再入地府。
西陵曄嘆息,讓侍衛停下馬車,親自送她回了祝家。
府內冷清靜寂,祝一夕徑直走到了花壇邊上,給花澆了水方才去了後園,進了自己房間,和衣在床上躺下,眼楮一閉上便覺淚水順著眼角滾落,一點一點蔓延進了頭發里。
西陵曄只是默然在一旁看著,不放心她一個人待在這邊,索性留下來守著了,雖然他也一樣多日不曾休息,還重傷在身。
此時,就在離祝家不遠處的民宅里,飛林一推門進去,便正撞上在院中說話的無極聖尊和華茵公主,這才明白了那會兒祝一夕言下之意,于是連他的臉也跟著垮下來了。
這別說是祝一夕不願來了,擱他身上,他也不願意來。
華茵公主略有些尷尬地打了招呼,「飛林,祝姑娘的父親的喪事都辦完了嗎?」。
「公主先前不是跟著一同去了的嗎,怎麼還來問我?」飛林明知故問,難怪方才過去,沒見到著她跟他們一同下山來,原來是先行走了,過來跟聖尊見面了。
華茵公主側頭看了看無極聖尊,朝解釋道,「本宮……是有些事要向對聖尊請教,所以過來了一趟。」
「你們慢慢請教吧,我一邊待著去。」飛林說著,直接進了屋內去。
不多一會兒,無極聖尊送走了華茵公主,回了屋內瞧見拉著好長一張臉的飛林,問道,「她不肯過來?」
「過來干什麼,看你跟舊情人成雙成對嗎?」。飛林語氣不善地道。
「飛林!」亓冷然喚道,他並不知華茵公主會這個時候過來,可人來了,他也不可能拒之不見。
飛林抿了口茶,說道,「她說,你現在可能不方便見她,所以算了,有些累了,想回去睡一覺。」
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華茵公主來聖尊這里了,自然是不肯過來了。
亓听了,微微蹙了蹙眉,「她人呢?」
「當然是跟她未婚夫一起走了,可能回宮里了吧。」飛林道。
「你過去照顧著。」亓道。
「人家西陵曄一家子照顧得周到著呢,哪還有我插手的份兒,要去你自己去。」飛林不情願地回答道,雖然他一向唯他命是從,可現在祝一夕這件事情上,他也覺得是委屈了祝一夕。
以前多歡快活潑的一個人,就這麼短短幾天的功夫。
「等她醒了,過來支會一聲。」亓道。
她現在,也確實需要休息,他便不在這個時候過去打擾了。
飛林心不甘情不願地領了命出去,可去了皇宮才發現,祝一夕和西陵曄根本沒有回宮里,輾轉問了才知道他們回了祝家住著,他到了祝家的時候,皇後和崔嬤嬤也正好過來了。
西陵曄听到響動,從後園出來見來人喚道,「母後,你怎麼過來了?」
「一夕呢?」
「睡下了。」西陵曄道。
皇後瞧著蒼白憔悴的樣子,心疼地道,「你也好些天沒有休息了,回宮去歇著吧,我和崔嬤嬤在這里照著她便是了。」
「我還是留在這里吧。」西陵曄想想,還是不怎麼放心。
「難不成連你母後都信不過了,你好生回去休息,好些了再過來。」皇後堅持道。
西陵曄無奈點了點頭,道,「有事讓人回宮通知我。」
他也知自己現身體狀況不樂觀,只得听了皇後的話,先行回宮休養。
皇後將她送走了,匆匆回來朝崔嬤嬤吩咐道,「去一夕房里,把安神香點上,讓她睡得踏實點,手腳輕點,別吵著她了。」
而後,又吩咐了隨行的宮人在府里準備膳食,以便她醒來的時候便能吃上。
飛林根本沒有插手的地方,只能坐在一旁干看著,待著無趣索性又回了無極聖尊那里。
「不是讓人留在那邊照顧,回來作什麼?」無極聖尊瞧著去而復返的人,面色有些沉肅不悅。
「她回了祝家住著,這會兒睡了,皇後帶人在那里照顧,用不上我。」飛林坦言道。
亓看了他一眼,問道,「傷勢如何?」
「本來舊傷沒好回來的,那時候血戰妖兵又用了你給的一成修為,還能好得到哪里去,不過她倒一直沒什麼大的反應,沒像上回那麼吐血,也沒暈……」飛林一邊說著,一邊奇怪地皺了皺眉,這傷勢明明比在輪回塔出來的時候還要重的。
他這話還沒說話,一
抬頭原本站在面前的無極聖尊已經沒見人了。
他匆匆追了出去,人已經到了院外,「聖尊,你去哪?」
「過去看看。」無極聖尊說著,出了門便直接往祝家去了。
飛林小跑著跟了上去,忍不住潑涼水道,「那里有人照顧著,咱們去了也沒什麼能幫上的,而且她現在根本不願見你。」
亓絲毫沒听勸的意思,她那樣的傷勢,那些人能照顧成什麼樣。
一轉眼,便已經到了祝家的門外,人還沒進門一拂袖一縷白光飛了進去,他再進門之時,府內的人都已經睡著了,有的倒在前廳里,有的靠在牆邊上,根本無人發現有人闖了進來——題外話——
小綿羊要翻身農奴把歌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