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太後不信自己所听到,又追問了一遍。
西陵曄平靜而認真的重復了一遍,「朕說了,朕不要娶祝一夕。」
他知道她要說出口的是什麼,但這番從她口里說出來,對他們對她自己都是折磨,既然如此,還是由他來說更好。
母後這麼多年一直希望祝一夕與她成婚,現在她要悔婚,母後必然是會傷心難過的,而這也是祝一夕最不願看到的,可他曾經就已經逃過婚,現在這話再由他說出來,也遠比她來說要簡單溲。
祝一夕愕然看著西陵曄,但也很快明白了他的真正用意,她不想她傷皇後娘娘的心,也不想她自己因為皇後娘娘的責備而傷心,所以他才主動說出了悔婚的事,將事情全攬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你……你這是當了皇帝,就不知道你是誰了?」太後憤然一拍案,沉下臉來喝道。
這麼些年,她就盼著她最掛念的兩個孩子能締結良緣,好不容易盼到他們的大婚,可是一夕失了蹤影,一走一年多了無音信,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了,現在他這個臭小子又說不願成婚了,存心要她這輩子死不瞑目是不是。
「以前就沒想過要娶他,現在也不想。」西陵曄一臉決絕地說道。
他是多麼想,她真的會嫁給他,可是她的心里已經住進了另一個人,他想留下她,卻又不忍再去奪走她生命中最後的幸福,她所珍愛的親一個一個離去,如今她所珍愛的,也只有無極聖尊了,他只恨自己沒有成為她所愛上的那一個,但也希望她此生能過得快活。
哪怕,並不是因為他。
「西陵曄,你今天存心是要氣死哀家是不是?」太後扶著桌子站起身,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哀家一天還能喘氣,這婚事你就做不得主,一夕好不容易回來了……」
祝一夕不忍西陵曄再因自己受責備,起身離席,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坦誠說道,「太後娘娘,不是他的錯,是一夕配不上太子了。」
她已經對不起他了,如何還能讓她為自己承受太後的責備和誤解。
「母後,是朕不願娶她。」西陵曄決然說道。
太後怔怔地望向跪在那里的人,他再怎麼糊涂也分得清現在他們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當初一夕在大婚之日失蹤,她就覺得有不對勁了,可是太子一直不提到底發生了什麼,如今等到她回來,她也沒有再多懷疑什麼,然而再回到陵州的一夕,已經不是那個她從小看著長大的一夕了。
「一夕,到底為什麼?」
「一夕有負太後娘娘你的疼愛和期望,一夕另有所愛,不能再嫁給太子。」祝一夕說著,眼底滿是淚水的痕跡,這些年太後照顧她,疼愛她,她一心盼著她能與西陵曄成親,而她終究還是讓她失望了。
她不想傷她的心,可是又不能放棄師父。
太後扶著桌子斂目嘆息,「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讓你去昆侖山,興許一切就不會現在這樣了。」
她所有的轉變,都是從那家離開陵州前往昆侖山開始,先前回來已經有些改變了,而這一切回來,已經徹底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小丫頭了。
「太後娘娘,一夕對不起你。」祝一夕垂著頭,不敢去看她此刻面上的神情。
太後深深地嘆了嘆氣,看了她許久道,「你們……好自為之吧。」
西陵婠婠本想再勸幾句,可見太後面色不好,連忙扶著她道,「母後,我先扶去下去休息。」
她走了幾步,扭頭朝西陵曄道,「皇兄,你和一夕好好說,我稍後再過來。」
說罷,她送了太後去偏殿。
殿內,也隨之沉寂了下來,西陵曄起身,伸手扶了她起來,「母後只是一時之間有些心里想不通罷了,過些日子就好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是我辜負了太後娘娘的疼愛,這些年她幾近視我如親生般撫養,到頭來我卻還是忤逆了她。」祝一夕自責地嘆道。
「你是你,你有自己選擇的權力。」西陵曄道。
母後疼愛她,又不是為了讓她一輩子為他們西陵家而活,一直以來她是事事以他人為先,如今能鼓起勇氣去選擇自己所要的,且態度如此之堅決,可見她對無極聖尊的感情,遠比他所想象的要深,這是他永遠都爭不過的。
兩人說著,西陵婠婠已經急匆匆
地折回來了,「一夕,你到底怎麼了?」
祝一夕扯出一絲笑意,道,「對不起,讓你和太後娘娘難過了。」
這一年多他們一定很擔心她的安危,而她回來卻又做了如此讓他們傷心的事。
「你當真是喜歡上別人了,是誰,那個人是誰?」西陵婠婠激動地追問道,雖然近兩年皇兄不怎麼提起她,可是好看得出,他確實是喜歡上一夕了,她和母後滿以為,終于能看到他們終成眷屬了,一夕卻又回來說喜歡上別人了,這讓她怎麼想都難以接受。
祝一夕抿了抿唇,道,「我不能說,等到合適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她和聖尊師父的事關系重大,現在還不是公之于眾的時候,而且愛慕自己的師尊,這在世人眼中根本就是不倫之事,她也無法告訴她們,讓他們再跟著擔心。
「當真有這個人嗎,不是你為了擺月兌皇兄編出來的?」西陵婠婠不死心地追問道。
「有的。」她淡笑著說道。
西陵婠婠看著她怔了怔,似乎從她眼中看到了真正的答案,便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了。
她確實是有喜歡的人了,而且喜歡的勝過了她所在意的一切,所以她以前最听母後的話,現在明知道這樣的話會傷母後的心,她卻還是說出來了,想來她是極喜歡那個人的。
「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那就去追尋你自己要的吧,母後那里我會勸她的,時間長了她會想開的。」她說著,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雖然我也很希望你能做我大嫂,但做不成咱們也是好姐妹,什麼時候想回陵州了,隨時都可以回來,就算祝老爹不在了,但這宮里還是你的家。」
「婠婠。」祝一夕傾身抱住她,哽咽道,「謝謝你。」
西陵婠婠拍了拍她的背,聲音也微微沙啞,「你不要這一走了,就忘了回來看我們。」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有那麼一瞬就對她的心情感同身受了,知道她如果放棄自己所愛之人,會是什麼樣的心痛和絕望。
「我會的。」祝一夕應道,等她和聖尊師父的事情安定下來,她會再回來看他們的。
西陵曄一直在旁看著,見西陵婠婠久久還不肯放人,道,「駙馬應該等你等得很久了。」
「知道了。」西陵婠婠拉著祝一夕的手,依依不舍地道,「我該走了,有時間記得回來看我們。」
她也想親自送她走,但這樣的事現在還是留給皇兄吧,畢竟他才是最想和她說話的人。
隨著她的離去,殿內再一次安靜了下來,祝一夕站了許久,終于還是開了口。
「我該走了。」
「我送你出宮。」西陵曄道。
祝一夕點了點頭,于是出了太後的寢宮,兩人並肩走著,卻又隔一點點的距離。
夜慕中的皇宮,巍然沉寂,西陵曄提著宮燈照著路,明明無數的話在心里打著轉,卻久久說不出口一句話來。
然而,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出了宮門,祝一夕停下腳步,「就送到這里吧,飛林他們在皇城外等我,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西陵曄怔然了好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保重。」
「西陵曄,對不起,還有……謝謝你。」祝一夕側頭看著他,發自心底地說道。
西陵曄只是淺淺地扯出了一絲笑,道,「快去吧。」
「你也保重。」祝一夕說完,舉步朝著皇城外走去。
「祝一夕!」他看著她越走越遠,忍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
祝一夕聞聲回頭,望向宮門處提著宮燈傲然而立軒昂男子,那是她曾經以為會嫁的人,卻也是她辜負了的人。
「祝一夕,萬一……萬一將來你無處可去了,記得回來。」
她沉默了良久,應道,「好。」
西陵曄提燈站在宮門,看著她漸走漸遠,走出了皇城,走出了他的視線,也徹底走出了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