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因為新帝登位,各地的諸侯蠢蠢欲動,欲要發兵京都,討伐奪位的逆臣,救出被軟禁在冷宮的北周皇帝。
然而,葉翎卻在京都下旨,北周改國號為北淵,年號承平。
京都上下自然無人反對,可傳到京都外的各地,各方諸侯紛紛集結兵馬,欲要兵指京都,可是卻紛紛出了問題,不是主將失蹤,就是糧草被燒,總之被各種緣故所絆,未能真的如計劃那般朝京都進軍,而就在他們納悶兒之際,京都派了精兵出奇不意,短短半月之間,已經平定幾州,當地諸侯不是被收去軍權,便是被押解入京。
祝一夕等人在京都,不斷接到傳回京中捷報,原本一直不怎麼看好以這樣方式解決的百草仙君也不禁有些意外,因為所有的事情中,除了仙鶴童子幫忙傳遞消息,和拖住其它幾方諸侯的兵馬,他們根本都沒有插手過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去應對,事情進展的卻遠比他們預料中的要快。
「看來,咱們的婚期,可以提前。」無極聖尊朝祝一夕道妲。
百草仙君一听,便哼道,「你就記著你那婚期,你就算沒成婚,不也過得跟成了一樣。」
明面上,他裝做和他們一起住在北苑的樣子,可是半夜悄悄溜去南苑,天亮又溜回來,他們哪個不知道,只不過怕傷了他面子所以不明說罷了,也就他們的兒子還被蒙在鼓里。
不過,這樣的話,無疑換來了無極聖尊怒目而對禾。
原本,婚事一直是避著小亓霽商議的,這小家伙突地听到,便好奇問道,「什麼是成婚?」
百草仙君一听,鳳眼微微眯起,蹲來給他講道,「成婚啊,就是你娘親和你聖尊大叔成婚,以後他們永遠在一起,成為彼此最親最愛的人。」
小亓霽一听,委屈地望向祝一夕,「娘親,你最愛的寶貝不是我嗎,為什麼你是要和聖尊大叔成婚,不是和我成婚?」
當然,在他的眼里城,娘親最愛誰,才會和誰成親,現在被聖尊大叔搶了先,自然不高興。
「霽兒,這個……」祝一夕一下被他給問住了。
無極聖尊狠狠地瞪了一眼幸災樂禍的百草仙君,當場把他撕了的心都有,可這一轉頭就對上自己兒子敵視的目光。
小亓霽淚汪汪地跑近,抱著祝一夕的腿,哭訴道,「娘親,你真的不喜歡霽兒了,霽兒不是你最親愛的寶貝了,你騙霽兒,嗚嗚嗚嗚……」
祝一夕忙蹲,抱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孩子,安慰道,「怎麼會呢,霽兒這麼乖,一直都是娘親最愛的寶貝,以後也會是的。」
「那你不要跟聖尊大叔成婚,跟我成婚好不好?」小家伙抽抽答答地問道,小臉上還掛著淚珠,百草仙君扭過頭在一旁狂笑不已。
無極聖尊不動聲色,一腳踢了過去,百草仙君顧著笑,沒防住,險些摔了一跟頭。
祝一夕為難地皺了皺眉,耐心地給兒子解釋道,「百草叔叔逗你玩的,娘親和聖尊大叔成婚,聖尊大叔就是霽兒的爹爹,會和娘親一樣疼愛霽兒,照顧霽兒。」
「霽兒不想要他這個爹爹,他會搶走霽兒的娘親。」小亓霽說著,哭得更傷心了。
娘親是他一個人的,不能讓任何人搶走,聖尊大叔也不可以。
無極聖尊黑沉著臉,這是他的親兒子嗎,好歹他也養了他一百多年,竟然現在嫌棄他嫌棄成了這般地步。
祝一夕哭笑不得,心疼地兒子擦去眼淚,「不會的,娘親永遠都是霽兒的娘親,霽兒也永遠都是娘親最親愛的寶貝,誰都比不上的。」
「真的嗎?」。小亓霽紅著眼眶,問道。
祝一夕雙手捧著他圓嘟嘟的小臉,笑著點頭,「真的,娘親什麼時候騙過你?」
「那既然是霽兒是娘親最愛的寶貝,娘親為什麼不和霽兒成婚,卻和聖尊大叔成婚?」小亓霽雖然听了她的話,但還是介意這件事。
祝一夕無奈嘆了嘆氣,道,「因為霽兒是孩子,成婚是大人的事,霽兒是娘親最親愛的寶貝,是不能成婚的。」
「那聖尊大叔不是娘親最親愛的,對不對?」小亓霽驚喜地問道。
祝一夕尷尬地看了一眼,站在他背後的無極聖尊,干笑著道,「對,只有霽兒是,放心吧。」
現在,還是先把這小祖宗哄好了,跟無極聖尊還能講道理,跟這一個是完全沒辦法講道理的。
可是,在她說出那句話,無極聖尊明顯垮下了臉。
小亓霽問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放心地回去玩自己的玩具去了,完全沒理會幾個大人之間的異樣,百草仙君為了保命早早就溜出去了。
無極聖尊自然不可能當著面和自己的兒子爭,但那小心眼兒的毛病又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自然會在利于自己的場合,再找回自己應有的地位。
京都一切安穩,葉翎遠在京外平定各州的諸侯,朝中大事的折子都是交由一名仙鶴童子扮作的內衛,然後再送到葉府來,他們會幫著解決了,讓他在外無後顧之憂,于是各方的諸侯之亂短短三個月就平定了,大軍班師回朝,葉翎正式舉辦即位大典。
這一切,京中上下甚是熱鬧,但葉府一切如舊,日子簡單而悠閑。
葉翎是在登基大典過後,大約因著政務繁忙,一直未有空閑再回葉府,而祝一夕他們已經收拾了東西,準備回玉闕宮。
于是,她只能自己去了一趟宮里,最後與葉翎道別。
「家姐怎麼來了?」葉翎擱下朱筆,一身龍袍從御案後走了出來。
其實,聰明如他,她的來意又豈會猜測不出來呢。
祝一夕看著他越來越有一國之君的樣子,深為欣慰,直言道,「我們準備走,想著你可能國事繁忙來不及回去,所以過來給你道個別。」
「這麼快。」葉翎面上微有失落,他不是沒有時間回去,而是怕回去面對離別。
可是,就算他不回去,他們終究也還是要走了。
「陪姐姐到外面走走吧。」祝一夕淺然笑語道。
「好。」葉翎跟她一道出了門,並肩在宮廷中漫步走著,一路她都在囑咐些她以後要注意的事。
祝一夕好了許久,見他不出聲,便道,「怎麼了?」
葉翎怔了怔,道,「若是家姐不放心,在北淵繼續留著,不可以嗎?」。
他知道,他不可能爭得過無極聖尊,也不可能真的有幸與他攜手,但是他也希望她能一直在自己眼前,在自己附近,只要讓他能看到的地方,就夠了。
祝一夕淺笑搖頭,道,「我們有我們要去的地方,你的路也必須要你自己去走,等上一兩年國事穩定了,娶個自己喜歡的皇後,好好地過下去,知道嗎?」。
他現在越來越像西陵曄的樣子了,她虧欠了西陵曄太多,如今以能這樣的方式償還一二了。
葉翎苦笑,沒有言語,他想,此後他不管再遇上什麼樣的女子,怕也再難真心地喜歡上了。
「你有百草仙君留的神術在身,此身必會長壽,無病無災。」祝一夕一邊走,一邊說道。
他們幫他做了所有他們能做的,以後只能看他自己的了。
「家姐,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嗎?」。葉翎還是不甘心地追問,他這一生自這一別,當真就再也不可能見到她了嗎?
祝一夕嘆了嘆氣,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總是要分別的,你早些尋個皇後,有人能在旁照顧,家姐也就安心了。」
只是,這婚約之事也得他自己喜歡,她現在也不可能太過插手,不過想來他自己將來是會有他自己的主意的。
葉翎沒有再說話,只是陪著她沿著宮中御道漫步走著,一直走到了皇城的高樓之上,看著黃昏中京都的繁華盛景,祝一夕終于還是向他道別,準備離開。
「家姐。」他喚住欲走的人,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是誰,我也知道……我自己是誰。」
祝一夕訝然轉頭,「什麼你是誰,我是誰?」
「你說,你救我,因為我像你一位故人。」葉翎遠遠眺望著西方,幽幽說道,「一百多年前,西陵太子與當朝將軍的女兒祝一夕同上昆侖學藝,十年之後西陵太子歸國登基,未婚妻祝一夕卻再沒有回來,你就是那將軍的女兒祝一夕,而我……應當是他的轉世吧,西陵曄,葉西林,這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
祝一夕沒想到他會知道這些,一時有些怔愣,久久沒有言語。
葉翎側頭看了看她,苦澀地笑了笑,說道,「雖然這些事過去了一百多年,知道的人已經不多,但是要去查到,還沒有那麼難。」
尤其,在他听到他們提起昆侖玉闕宮,只消派了人到西陵打听一番,便知其中的事。
他知道,這一切不可思議,但從知道了她與那西陵曄太子的一切,他就知道……他就是他,縱使他已經忘記了一切,但是在他第一次看到他的那一眼,他的心告訴他,他認得她。
可是那個時候,他又分明是從來沒有見過他的。
西陵曄登基為帝之後,雖納了妃嬪,卻一生未立皇後,他想若非是心中有著刻骨銘心愛著的女子,他不會如此。
也正是因為刻苦銘心,所以在他看到她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是認識她的。
而她,也正是因為知道他就是他,所以才會留下,幫了他這麼多,可是她不知道,他想要的不是當皇帝,不是要這北周的江山,而是和她在一起。
可是,這樣的心願對于前世的他是奢想,對于如今的他,同樣也是無法實現的奢想。
「葉翎,那些都過去了,你還要去知道做什麼,現在的你更重要。」祝一夕道,沒想到自己的先前的一番話,讓他去追查了關于西陵曄的一切。
「家姐,對于我而言,那不是過去。」葉翎道。
他之所以想要去尋找關于她和西陵曄的一切,因為大約那是他與她之間牽絆最深的一段時光了,可是他不記得,一件都不記得,他只能派了人去一點一滴在西陵曄去向那些老人打听關于他們的事,這一世他們之間的交集太少,少得經不起他余生去細細回憶。
如果,他能知道那一世與她之間發生的一切,他就能擁有更多關于她的記憶,哪怕最終也依然是離他遠去。
起碼,在他的記憶中,不是那麼短暫的。
「葉翎,重要的是以後,學會放下過去,才能活得更好。」祝一夕勸說道。
葉翎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可是,他也知道,他怕是永遠不可能按她所說的那麼做了,他的以後沒有她,所以又有什麼重要呢。
他寧願,去找回一段久遠的人生和記憶,只因為那里面有她。
「我走了,以後自己多保重。」祝一夕再次與他道了別,轉眼就從他的眼前消失了蹤影。
葉翎孤身站在高樓之上,怔怔地看著她最後站立的地方,清風拂他寬大的袍袖,卻更顯寂寥落寞。
他似突地想起了什麼,疾步奔下了宮門樓,宮門守衛見狀忙齊齊跪了一地行禮,他看也沒有顧上看一下,便匆匆沖出了宮門,一路出了皇城,過了長街,拐過小巷,終于到了葉府的正門前。
他上氣不接上氣,在門口怔然了片刻,推開門走了進去,可是府中上下寂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府中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住在這里的那群人都不在了,沒有了小亓霽笑鬧聲,沒有百草仙君和陶醉的斗嘴聲……
他疾步進了南苑,想著他們是不是在那里,可是進了南苑依然是一片死寂,他推開祝一夕平日所住的房間,除了一些她自己帶來的東西不見了,所有的一切都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恍若他們不是離開,只是一起出了門,天黑又會再回來。
于是,他坐在南苑的園子里等著,日落月升,園中被黑暗籠罩,再也沒有會及時點上燈火,整個葉府全是黑暗。
他靜靜地在黑暗中坐著,他也不知自己在等著些什麼,可就是想坐在這里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