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江上的風總是變幻,有時朝著這邊吹,有時朝著那邊吹。
而在風向順利的時候呢,就總是會有一些小船被吹過來,上面載滿了各種食物和用品,捆綁的結結實實,即便有風吹,也沒有將它們推倒。
想當然的,這小船帶來的東西都是最好的,比之清機送來的那些好上幾倍。
由此,葉鹿笑話了他幾次,惹得清機很是不爽。即便他送來的不是最好的,但若不是他送來吃食,葉鹿早就餓死啦。
「這申屠城主啊,還真是夠貼心,送來了這麼多嬰孩的衣服。顯然的,他已經默認了這孩子的存在,即便也是天煞孤星,他也善待。」清機微微搖頭,只要他不再排斥這孩子的存在,到時離開這里也不會有麻煩了。
「他本來就很期待,只是害怕我會死而已。這些衣服確實挺好的,師弟,比你那二兩銀子一件的還要好。」葉鹿提著一個小**,給清機看。
清機掃了一眼,「即便如此,到時你也應該將我所花的銀子還給我才是,並且你曾說過,要幾倍的還。」
「師弟呀,我和你談感情,你和我談錢,太俗氣了吧?再說咱們姐弟情深,談什麼錢呀。」葉鹿笑眯眯,完全想賴賬。
清機很無語,「算了,到時我可以管申屠城主要。」
「嗯,我相信他肯定會先和你算隱藏我行蹤的事兒。」葉鹿微微噘嘴,告訴他申屠夷可不糊涂,腦子清楚的很呢。
「師父他老人家這輩子做過的錯事只有一件,就是收你為徒。」最後撂下一句話,清機轉身走開,被葉鹿氣的不行,但偏偏他又辯駁不過她。
葉鹿笑出聲,看清機生氣她就開心,每天閑的無事,若是再不讓她說話,她真的會悶死。
小衣服小褲子,還有折疊整齊的尿布,葉鹿彎起眉眼,申屠夷想的真是周到啊。
不過準備了這麼多的東西,也不知他花了多少錢,說不定附近周國的店鋪都被他買干淨了。
將所有的小衣服小褲子整理好,一張紙卻從衣服中飄下來。
翩翩飄落在地,葉鹿將衣服放到一邊,然後幾分費力的彎身把那張紙撿了起來。
折疊了一道,葉鹿展開,熟悉的字跡進入視線當中,這是申屠夷的字。
果然啊,還是他的字好看,只不過,這內容卻是不忍直視,因為他在罵她。
不禁撇嘴,不過葉鹿卻是沒跳過一個字,仔仔細細的看。
一直看到最後一句,除了這最後一句他才交代讓她注意身體之外,其余的都是在罵她,可見這次她是把他氣著了。
笑,葉鹿把那張紙舉到頭頂,仰臉再次查看一遍,笑得更大聲。她幾乎都能想象的到申屠夷在寫這封信時的表情,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想他呀。
躺回床上,葉鹿仍舊舉著那張紙,透過這上面的每一個字她似乎都能看到申屠夷的表情,愈發的開心。
不知不覺睡著了,自從進入這里,葉鹿每晚都安睡,幾乎沒有做過夢。
而這次,她在起初的安然之後,卻忽然身子一抖,進入了夢中。
明知是夢,但葉鹿卻不禁有些害怕,因為她此時此刻立于半空,而下方就是滔滔流水的黃江。
戰船林立,箭矢如雨,正是大晉的戰船與齊國的戰船在交戰。
她是以第三方的視角觀看的,又處在高處,所以極其特別的清楚。
那些箭矢劃破空氣,將甲板上的士兵穿透,鮮紅的血 出來,落到了黃江之中,那滔滔的流水似乎都被染紅了。
張弓那時說過大晉和齊國已經交手了幾次,但沒想到真的打的這麼大,贏顏徹底瘋了?
戰爭還在繼續,听著那箭矢的聲音,葉鹿就覺得渾身不適。
若真的如張弓所說,這場戰爭是因為她,那她就真的變成了罪魁禍首了!
她只是想安全順利的生下孩子,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兒。
但這一切追根究底,她認為不能怨她,這所有的一切估模著老天都盤算不到,誰讓他們是絕命呢。
贏顏是,申屠夷是,她肚子里的這個也是。包括她,亦是九命人,並非尋常命格。
這所有的一切湊到一起,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每一步的發展都讓人無法預料。即便是再通天通地的方士來預測,也根本測不出分毫來。
絕命體質,就是這般霸道。
但,戰爭是真的,有人流血有人死亡也是真的,她終究是不能坐視不理,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既然贏顏認為她死了,那麼她就應該讓他瞧上一瞧,她到底有沒有死。
流箭從眼前劃過,葉鹿立即向後退了一步,身子一抖,她猛地睜開眼楮,從夢境中出來了。
身上都是汗,葉鹿輕噓一口氣,抬手,申屠夷寫給她的信已經被她抓成了一團。
這個夢太真實了,顯然並不是她胡思亂想,而是真的。
夢中的想法是對的,她應該讓贏顏知道自己還活著,並且讓他親眼看到自己。他這開戰的理由也就站不住腳了,若是他還不死心的想繼續打仗,她就弄死他算了。
咬緊牙根,葉鹿撐著身子坐起來,哪知她才起身一半兒,肚子卻忽然抽痛一下,讓她當即止住了所有動作。
肚皮在抽緊,就好像所有的神經都被刺到了一樣,迫使它們不得不做出反應。
而肚皮抽緊的後果就是隱隱作痛,肚子里那個小東西也在動,似乎在轉似得,攪得她肚子更是抽痛不止。
動作僵在那里,葉鹿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隔著衣服,她都能瞧見自己的肚皮在動。
這、、、這不是什麼好兆頭,似乎,她應該是要生了。
「清機!許老頭!來人啊!」叫,不敢用力,因為她一嗓子出去,肚皮抽的更緊了。
不過片刻,人影快速的匯至房間,清機連衣帶都沒系上,可見葉鹿這一嗓子還是很好用的。
「別動,躺下。」清機扶著葉鹿躺下,隨後扣住她的手腕,試探她的脈搏。
兩個護衛以及萬道站在門口,不敢往里進。
許老頭拄著拐進來,鮮少的面色幾分激動。
「快,把準備好的東西都搬進來,不要著急,不要慌張。」許老頭吩咐萬道以及兩個護衛,他還是很鎮定的。
萬道自然听令,那兩個護衛對視了一眼,隨即去幫忙。
「真的要生了?許老頭,你這時辰掐算的確實挺準。你計算好的那十天,今天剛剛是第一天。」這是後半夜,可以說是第一天剛剛開始而已。
許老頭微微點頭,視線始終在葉鹿的肚子上,盡管隔著衣服,但是他也看得出來,那孩子迫不及待要出來了。
「你不要緊張,應該不會有大問題,放松心態,生孩子而已。」清機放開葉鹿的手腕,依據脈象來說,會很順利。
「生孩子,而已?說的好像你生過似得。我沒事兒,我心理強大,目前還挺得住。只是,他好像很不平靜,一直在動。」動的太厲害,都讓她懷疑是不是她肚子里缺氧了。
「沒事,莫急躁。」許老頭安慰,在他看來這是正常的。絕命出世,按照常理,葉鹿是不會這般輕松的。
但這個地方極其特別的玄妙,所以,有這些小動靜,完全在常理之中。
他在肚子里動,就好像在轉來轉去,葉鹿的肚皮也跟著動彈,看起來肚皮好似馬上就要被撞開了似得。
萬道和那兩個護衛把該用的東西都搬了進來,又快速的去燒熱水,動作迅速。
清機不時的試探一下葉鹿的脈搏,但沒有什麼問題,只是葉鹿的肚子動彈的厲害,不用她說,在外就看得到。
「別急,時辰差不多了。我去外面看看,切莫急躁啊。」許老頭掐算時辰,但是心里又有些沒底,隨後拄著拐轉身走出去。
葉鹿躺在那兒,心下還是較為鎮定的,只是肚子里那小家伙不消停,她擔心他缺氧。
許老頭拄著拐走出去,已要天亮,但是這天空卻黑暗不已,天上盡是烏雲,連白霧也盡數散開了。冷風吹襲,要變天了。
果真是絕命,連許老頭也不禁幾分感嘆,他從未見識過絕命出世是什麼樣子,但是今日算是見到的。
隨著太陽要跳出來的時辰到了,但天空依舊陰暗,稍稍有些光亮,但卻與傍晚無異。
房間里,葉鹿終于發出了聲音來,倒不是極端痛苦,只是有些驚嚇。
肚子里的小東西動的太厲害,好像他真的要繃不住跳出來了,葉鹿的肚皮隨著他的動作而鼓起塌下,她覺得不止自己的肚皮要被撐破,她的內髒都要破裂了。
清機明顯也幾分慌亂,畢竟他又沒見過女人生孩子,幫忙接生,他也很是不安。
挽著袖子,清機連連深呼吸,「我開始了。」
「師弟,說真的,我很想管你叫師妹。別磨嘰了,我覺得他要出來了。」葉鹿捂著自己的肚子,明顯感覺這小東西在朝下走,雖然還是在轉圈似得。
「好。」清機點頭,恍似也下定了決心。別看他年紀大,但顯然某些方面很幼稚。
外面,許老頭看著天空,烏雲滾滾,冷風呼嘯,島上的樹一直在搖擺,好似馬上就要被拔根而起了。
樹上的花也隨著冷風掉落,只是這麼大一會兒,一半的花兒都被吹走了。
驀地,葉鹿的大叫從房間里傳出來,或許沒人知道她原來是個女高音,那叫聲幾乎穿破了烏雲,刺得人耳膜幾乎要爆掉了。
然而,下一刻就只听得清機不顧高冷的驚嘆聲,「真是個孩子!」
「廢話,不是孩子還是狗啊!」葉鹿幾分無力的斥責,床上,葉鹿滿頭都是汗,不過精神卻很好,沒有任何的不適。
清機托著那個光溜溜身上還帶著血的孩子,顯然是被驚著了。孩子他見過,但是這樣剛生出來的還真沒見過。
且,這孩子顯然不是常人,他一眼就看得出來。
「來,把孩子交給我。」許老頭從外回來,一手拄著拐杖,一手去接孩子。
清機轉手把孩子給他,然後看向葉鹿,卻發現葉鹿居然閉上眼楮睡過去了。
「師父,您看這、、、」明明剛剛還特別有精神來著。
許老頭看了一眼,隨後道︰「先把止血的藥給她吃了,免得出意外。這孩子非比尋常,你守在這兒,不要走開。」
「是。」清機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都是血。
趕緊給葉鹿吃上止血的藥,清機又試探了一番葉鹿的脈搏,試探起來是無事的,只是她忽然間就昏睡過去了,實在奇怪。
外面,狂風呼嘯,天上烏雲滾滾,幾乎就要壓到頭頂來了。
島上的樹被吹得所有的花都沒了,連同葉子,可見這狂風的威力。
萬道跟在許老頭身邊,他懷中抱著剛剛出世的孩子,用被子將他包裹起來,但這孩子睜著眼楮,看起來精氣神兒十足。
而且,他從出來到現在都沒哭過一聲,這實在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樣。
站在台階上,狂風吹襲,許老頭拄著拐似乎都有些站不住。
萬道抱著他,一邊抬頭看向天空,「師公,這怕不是好預兆啊。」他們在這里幾個月,這島上從來沒下過雨,更別說如同今天這烏雲滾滾的情況了。
但,今日這孩子出世,天空就出現了異象,可見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孩子而發生的。
「絕命出世,有異象是正常的。但所幸這個地方玄妙,不會有大事。不過,這孩子、、、」說著,許老頭看向萬道懷中的孩子,他正在睜著眼楮好奇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狂風呼嘯,吹得花瓣樹葉滿天飛,他似乎也看到了,所以看的連眼楮都不眨。
抬手,他以食指點了點那孩子的額頭,「這孩子也是個天煞孤星,不能讓他留在他娘身邊。兩個天煞孤星,她再有九條命也不行。」更何況,這個孩子比之申屠夷與葉鹿的關系更親近,有血緣瓜葛。
萬道點點頭,他就覺得這孩子並非尋常,果然,居然是個天煞孤星。
也幸虧找了這種地方,否則,憑這天煞孤星,別說他娘活不了,怕是得不少人受牽連。
「師叔她應該深知其中利害,但是申屠城主未必懂,怕是不會輕易放手。」萬道說著,一邊低頭看著懷中的孩子,他還睜著眼楮滿是好奇的盯著瞧,這樣的孩子,他真是沒見過。
「沒事,只要葉鹿無事,申屠城主一切都會听她的。」許老頭反倒笑了,狂風烏雲席卷,他的笑看起來倒是有些奇怪。
似乎是瞧見許老頭笑了,那襁褓里的小小嬰孩也笑了起來,咧嘴,沒有牙齒,倒是幾分可愛。
只不過,在萬道的眼里,這孩子不是一般的怪異,怪的不能再怪了。哪個剛剛出生的孩子就會笑的?還睜著眼楮不睡覺,太怪了。
「走吧,抱著他去島邊走走。」不畏懼這狂風烏雲,許老頭拄著拐走下台階。
萬道跟隨,別看他五大三粗的,可是抱起孩子來姿勢卻很正確。
房間里,葉鹿依舊在昏睡,而且,睡得相當沉,沒有一點動靜。
清機洗干淨了手,又回來給葉鹿把了把脈,平靜的很,沒有任何的異常。
只不過,她這昏睡著實詭異,看起來一點都不正常。
可是,他又的確弄不明白,畢竟,他從未見過其他的產婦。
葉鹿這昏睡,便是一天一夜,那剛剛出世的小兒也一直都沒有睡覺,睜著眼楮精神的不得了。
且,天上烏雲滾滾,始終沒有散開,狂風呼嘯,整座小島上的樹木,所有的花朵和綠葉都被吹走了。好似只一剎那,就進入了深秋一般,荒蕪滿地,紅綠皆無。
許老頭帶著襁褓中的嬰孩走遍了整座小島,更像是讓他接受風雨的洗禮。
第二天的清晨來臨,天上的烏雲終于緩緩的散開了,也就在這時,那精神的不得了的嬰孩終于閉上了眼楮。
而且,這一天一夜以來他什麼都沒吃,如今說睡就睡,沒有一點饑餓感,倒是稀奇。
萬道以及兩個護衛都圍著看,這般神奇的孩子,還真是沒見過。
然而,這邊嬰孩睡著了,那邊昏睡的葉鹿就睜開了眼楮。
澄澈的眸子在睜開的時候顏色深暗,好似被濃霧蒙上了一般。
不眨眼的盯著床頂,好半晌葉鹿才回過神兒來,她清醒了,從夢里出來了。
長出一口氣,她整個身體立時放松了,這夢,大概是她這輩子做過的最差的夢了。
「醒了?可感覺身體有不適?」清機的聲音傳來,葉鹿扭頭看過去,他已換上了一身道袍,干淨的不得了。
「我兒子呢?」這孩子,從他出生她就只看到了一眼。
「已經睡了。倒是你,有沒有不適?你已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抓住她的手把脈,清機還是不能放心。
「感覺不太好,殺戮太重,夢里都在找我索命呢。」閉了閉眼,她無奈長嘆。
「嗯?」清機不解,她說什麼跟什麼?
「別嗯了,把許老頭找來,我有話要說。這地兒啊,我待不下去了。」葉鹿撐著床坐起來,皺緊眉頭,如果沒猜錯,她這靈竅徹底開了,比許老頭開的還要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