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聲,房間里只燃著一盞琉燈,整個房間光線幽幽。
葉鹿坐在床上,眼楮的方向卻緩緩轉向一處,盡管她雙眸無光,但是找的方向是準確的。
「姓贏的,你敢跑到這兒來。」膽子真是大,如今這楊城匯聚了多方人馬,護衛無數,他居然能闖進來,並且沒驚動任何人。
自從續了命,他的武功當真精進的厲害。
「耳朵越來越好用了。」他開口,然後便朝著床邊走了過來。
「站在那兒別動,否則我喊了。」自然听得到他的腳步聲,葉鹿立即警告。
不過贏顏並未停下,反而一步步走近,一邊道︰「三個多月的時間,申屠夷居然還沒治好你的眼楮,看來他當真無用。」
不愛听這話,葉鹿不禁皺眉,「我的眼楮好不好和你無關,也用不著你評判。」說申屠夷,她就不愛听了。
「你現在當真一點東西都看不到麼?」走近,贏顏微微皺眉,他抬手在葉鹿的眼前晃了晃,她毫無反應。
「拿開你的手,別在我面前做奇怪的動作。」他身上的味道飄過來,帶著細微的風,葉鹿就知道他在干嘛。
「這都知道,眼楮看不見,別處倒是依舊很靈敏。我找到了一個神醫,醫術不錯,疑難雜癥不在話下。听說你來了楊城,所以我便過來瞧瞧你。你的眼楮若是好轉,我便不多管閑事了。可惜,申屠夷太無用,你的眼楮沒一點好轉。怎麼樣,需要不需要我找到的神醫給你看看。」旋身在床邊坐下,贏顏一身夜行衣,但也擋不住他俊美的面容,毫無殺傷力。
「你這麼好心?我是不是要先說一聲謝謝?」葉鹿哼了哼,他找來的神醫,誰知道是不是來弄死她的。
「治好了你的眼楮再說謝謝也不遲。」贏顏不著急听她說謝謝。
略嘲諷的哼了哼,葉鹿很是鄙視,才不信他。
看她那表情依舊生動的模樣,贏顏不禁眉眼染笑,「現在倒是不哭了,我還在想,若是看見你還哭哭啼啼的模樣,我估計會被嚇跑,你哭起來真的太丑了。」
「姓贏的,你找死是不是?我告訴你,現在只要我大喊一聲,你就等死吧。」嘴上說著,葉鹿心里卻在盤算怎麼說通他幫忙抓衣築的事兒。
贏顏無聲的笑,「若真的要喊,知道我來了的時候你就喊了。不如與我說說,你都用了什麼藥?」話題又轉到葉鹿的眼楮上,一時間也讓葉鹿頗為費解,他真的奔著自己的眼楮來的?
他會有這麼好心?還是因為他曾搶走她兩條命,這會兒特意來還債了!
「用了很多藥,所有治眼楮的藥我大概都用了。」但是,沒有一點的作用。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申屠夷無能。我找的神醫肯定能治好你的眼楮,到底需不需要?」詢問,他倒是很有誠意。
「你們大晉的神醫,說真的,我並不相信。齊國地廣人多,人才更是數不勝數,整個齊國的名醫都沒辦法治好我的眼楮,你大晉的就能治好?不過,你能惦記我的眼楮,還是說一聲謝謝。」讓她沒想到,贏顏居然一直惦記她的眼楮呢。
「不只是惦記,自從知道你失明了,我便一直在找法子。而且,我也試了一下看不見是怎樣的情形,真的很難熬。所以,你必定要試一試這神醫,試過了才知道有用無用。」贏顏說著,視線始終都在她的眼楮上。那眸子依舊澄澈,可是全無光彩,這根本就不是她。
「好吧,看在你一再推薦的份兒上,這神醫我收了,你送過來吧。」心下一動,他居然還能去試雙目失明是怎樣的體驗,真是讓她頗為意外。
「送來?沒辦法送來。不過,既然你答應了,那我就必定得讓你試試這神醫。」話落,他忽然抬手,準確的敲在了葉鹿的頸側。
肩膀一酸,葉鹿隨即閉上眼楮,身子一歪便躺在了贏顏伸出的臂彎里。
看著懷中人,贏顏無聲的笑,「走了。」橫抱起她,快速的消失于房間內。
恍惚之中,葉鹿只覺得搖搖晃晃,還有水聲忽遠忽近,她暈的不得了,而且脖子好疼。
這麼難受,她情願不要醒來,可是再繼續昏睡也根本睡不著,頭腦漸漸的清醒。
清醒之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贏顏,不禁罵了一句髒話,她就知道不能信他,這個王八蛋!
「姓贏的,你大爺!」開口,聲音發啞,但擋不住她的咒罵,她現在只想將贏顏罵個狗血噴頭。
「醒了!」熟悉的聲音傳進耳朵,除了贏顏還有誰。
「王八蛋,我就不能信你。我告訴你,我現在是齊國國師,你把我擄走,等著齊國和大晉交涉吧。到時候,你這太子是甭想做了。」躺在那兒,她只覺得脖子疼的厲害,就是被這王八蛋敲的。
「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隨我回大晉見神醫治療眼楮。」所以,可不是他擄走的她。
「在這兒等著我呢,我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會信你的話。」葉鹿無言,他是真會等她啊,算她腦子笨。
贏顏笑,恍若春風,讓人移不開眼,「一會兒就到大晉了,放心吧,你的眼楮肯定會治好的。到時,你重見光明,就當是我還你的。」
「你倒是會算賬,兩條命和我兩只眼楮,你是不是盤算很久了?」這賬算的,她無言以對。
「我是真的想治好你的眼楮,你現在不信,待得治好了你的眼楮,你就信了。」隨著他話音落下,一只手落在了葉鹿的頭上,將她落在額頭上的發絲拿走。
「拿走你的狗爪子,反正我話先放在這兒,到時齊國找你要人你可別慫。」葉鹿抬手亂打一氣,但是都沒打到贏顏,看不見,想要打人都難做到。
似乎她的模樣太好笑,使得贏顏再次輕笑,「張牙舞爪,眼楮看不見也擋不住你淘氣。」
听他的語氣,葉鹿不禁身體發抖,「姓贏的,你最好別那樣說話,好惡心。」好像她和他很熟似得。
「听申屠夷說就不覺得惡心了是不是?听說你們要成親了,婚期都定好了。」說到申屠夷,他的語氣明顯缺少了溫度。
「是啊,不過你放心,不會邀請你的。」申屠夷趕到楊城發現她不見了,肯定會著急的不得了。
「很高興?」听她那語氣,很容易就能听出開心來,發自內心的開心。
「廢話,當然高興,我又不是被迫許配給糟老頭,為啥不高興?」簡直廢話,嫁給申屠夷,想想就開心。
「如此直白,怎麼就不知羞恥二字呢?」迫不及待的要嫁給申屠夷,這世上可沒哪個女子是這樣的。
「我心里怎麼想嘴上就怎麼說,有什麼可羞恥的。心口不一倒是含蓄,可是心里不舒服的還是自己。」揉著自己的頸項,葉鹿一邊冷嗤,說的都是一堆什麼狗屁。
看她說的頭頭是道,贏顏反倒無話可說了,看著她那樣子,可是和前一次不一樣。那時也是在這船上,她意欲直接跳江來逃跑,現在卻如此悠然自得。
「外面是不是下雨了?」听著聲音,除卻船行走時劃水的聲音外,還有另外的聲音,這雨貌似下的很大。
「沒錯,要淋雨麼?」贏顏看著她,聲線亦如往常的柔和,听他的聲音,就好似春天來了。
「你以為我像你那樣有病。」撐著床,她緩緩坐起身,脖子還是感覺疼,「姓贏的,你真的很有病,是打算把我脖子敲斷麼?」好疼啊。
「還在疼?」倒是沒想到他那一下子會讓她疼很久,說著,贏顏伸出手,撫上了她的脖子。
「拿開。」將他的手推開,葉鹿自己揉著,滿臉不樂意。而且因為眼前一片黑暗,她好似更能做各種過度的嫌棄的表情,很是自在。
看著自己被打開的手,贏顏緩緩收回,一邊道︰「餓不餓?知道你能吃,那邊有點心,給你拿過來?」
「不用。還有,不要自以為了解我,我現在不止吃的不多,而且有時還可以幾天不吃飯。你這種凡夫俗子,猜測不了我的內心,所以閉嘴。」自以為很了解她似得,無語。
「凡夫俗子?」贏顏被這句話逗笑了,居然說他是凡夫俗子。
「難道不是?盡管我現在看不見,可是听見你的聲音,我就覺得你剛剛從泥土里爬出來。」葉鹿就差說自己是仙女了。
「我想你應該是忘了我什麼樣子了,待得你到時能看見了,一定要好好看看,然後記在腦子里。」贏顏無言,而且也心知她是故意貶低他。
冷哼了一聲,葉鹿的鄙視不屑都在那一聲冷哼之中,他莫名其妙的自信真的很尷尬,她都替他尷尬。
「即將靠岸了,一會兒立即讓那位神醫給你瞧瞧,不能耽誤。」贏顏說著,語氣之中竟然很著急的樣子。
聞言,葉鹿也不禁幾分詫異,這廝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關心她的眼楮似得。
即便是假裝的,可是他假裝的也很像。
不過轉念一想,這廝把她擄過來,她就不禁恨得牙癢癢。
那時她怕的要死,是因為他要自己的命。現在他不會威脅自己的命了,她心里也沒那麼懼怕了。可是一想到申屠夷,她就還是忍不住罵髒話,真想一拖鞋拍死他算了。
船緩緩靠岸了,葉鹿都听得到,而且人應該很多,盡管沒有說話聲,可是腳步聲來來回回,通通進入她的耳朵。
「走吧。」抓住葉鹿的手,贏顏牽著她走出船艙。
想把他的手甩掉,可是他抓的緊,甩了幾次都沒有甩掉,最後也就不再理會了。
而且,她看不見,眼下又不熟悉當下的環境,若是沒人牽著她,她真的會摔倒。
走出船艙,清冷襲來,下一刻頭頂響起刷刷刷的聲音,是雨滴打在雨傘上的聲音。
「慢慢走,雨下的大,腳下都是水。」贏顏應該是和她打了一把傘,所以距離很近。
他身上的味道飄過來,葉鹿不禁屏息,並不想聞他的氣味兒。
走上了踏板,然後有個緩坡,葉鹿的腳步有些遲疑,贏顏也放慢了腳步配合她。
走下踏板,上了碼頭,四周都是人,沒有聲音,但呼吸聲她也听得到。
最後,在贏顏的攙扶和指引下上了馬車,這是哪兒葉鹿不知道,但如今已踏上了大晉的土地。
馬車緩緩前行,配著各種聲音,葉鹿猜測此時應該已經天亮了。
不知道現在楊城的城主府里有沒有發現她不見了,她昨晚說要入定,行氣吐納,不要來打擾她。丫鬟都很听話的,沒有她的命令是不會隨意上樓打擾她的。
想想還真是失誤,這樣估模著他們會更晚發現她不見了。
不過,轉念一想,她還正想著怎麼說通贏顏讓她答應自己除掉衣築呢,眼下,倒也是個機會。
想起這事兒,葉鹿就不禁開始想法子,該怎樣和贏顏說。
衣築曾為他續命,而且他也知道他的本領,想來為了自己的利益,他是不會輕易答應她的。
或許,他見到了別的利益,沒準兒會答應。
可是利益?葉鹿真的沒啥利益給他的,並且也不想給他利益。
「想什麼呢?整張臉都糾結在一起了。」溫熱的手帶著獨特的香味兒捏住了她的兩頰,讓她瞬間彈開。
但是力氣過大,後腦勺直接撞在了車壁上,疼的她瞬時痛呼了一聲。
「還真是蠢。」贏顏嘲笑的聲音傳來,然後他的手就罩上了她的後腦勺。
「拿走。我告訴你,別對我動手動腳的,不然我廢了你。」打開他的手,葉鹿自己揉著後腦勺。她這後腦傷了無數次了,可不能再傷著了,說不定到時就不是眼楮看不見了。
不過,撞這一下挺厲害的,整個後腦都發疼。
「疼不疼?」收回手,贏顏看著她那樣子卻忍不住笑,笨的可以。
「死不了,我謝你關心。」咬牙切齒,葉鹿的語氣可是一點謝意都沒有。
「一會兒要那神醫給你一並看看,若真是把腦子撞壞了,下半輩子你就真的沒救了。」他不可謂是詛咒,听得葉鹿十分不順心。
揉著後腦勺,葉鹿一邊道︰「你知道衣築的行蹤麼?」那時他說他一直在派人跟著衣築,免得他亂說話什麼的。
「為什麼問這個?你成了齊國的國師,是不是因為衣築?」她莫名其妙的成了國師,贏顏早就懷疑了。
「你猜呢?」她和衣築勢不兩立,長腦子的都能猜出來。
「衣築,他躲藏的功夫十分高,跟丟了,之後就一直沒找到人。」說起這個,他語氣淡淡。
撇嘴,葉鹿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視,「唉,所以說,像你這種凡夫俗子,也做不成什麼。」
她又說這種話,贏顏再次笑起來,「你不是也沒找到他?」否則,怎麼還能自在的去參加楊曳的婚禮。
哽了哽,葉鹿冷哼一聲,「我們的爭斗你是不會了解的,而且,我和他結怨還有你一份功勞,我謝你呀。」
「這短短的時間內你已經謝我很多次了,待你重見光明,再謝我不遲。」看著她無光的眼楮,贏顏不禁再次想到她雙眸靈動的模樣,那才是她。
「你好像真的很確定自己能治好我的眼楮?我試過無數的大夫無數的方子,我的眼楮沒有一點感覺。所以,我現在也死心了,也習慣了。現在,你最好不要再說能治好我眼楮這句話,在我听來就是笑話。」那麼多的名醫都沒法子,他能有什麼法子。
「那是因為申屠夷無能。」這在贏顏看來就是一個原因,申屠夷的問題,他太過無能了。
「你若再貶低申屠夷,別怪我罵人。」她若是罵人,能罵的特別難听。
幾不可微的搖頭,贏顏對葉鹿這般迷戀申屠夷感到十萬分的不屑,果然是眼楮不好用。
不再和他說話,葉鹿腦中盤算萬般,怎麼開口讓贏顏同意對付衣築。
漸漸的,馬車停了,贏顏抓住葉鹿的手,驚得葉鹿立時甩開他。
「你能自己下車?」贏顏看著她,盡管沒什麼表情,可是語氣的確不似剛剛。
「便是爬我也能爬下去。」葉鹿才不怕他,奪走了她兩條命,她直至現在都還沒討回來呢。
沒有再理會她,贏顏直接一把將她抱起來。葉鹿隨即掙扎,但力氣懸殊太大,她根本掙不過他。
走出馬車,雨水打在臉上,下一刻雨水沒了,可是仍舊打濕了她的臉,這雨下的特別大。
抱著她,贏顏步伐很快,葉鹿不住的掙扎,但他仍舊身形穩定,她的力氣對于他來說什麼都不算。
「姓贏的,我和你不共戴天!你就是個王八蛋,把我擄來,你就等著吃苦果吧。你還欠我兩條命呢,下輩子你都還不清。放開我,我自己走。」叫罵,可是這廝根本不理,葉鹿又看不見,徒徒掙扎也根本沒效果。
「所以我還你一雙正常的眼楮,若你覺得不夠,不如就留下來,讓我報答你好了。」贏顏看了一眼掙扎的人,他語氣輕淡,卻又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