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出城,葉鹿坐在馬車里,她這個犯人,現在還得跟著城主四處跑。
麥棠並沒有進來,她和駕車的便衣黑甲兵坐在外面的車轅上,在她看來,那兒要比馬車里舒坦多了。
葉鹿倒是也想試試外面的車轅呢,奈何她咬了舌頭,直至現在仍舊很不舒服,嘴巴不敢閉嚴。
申屠夷正襟危坐,他一向都是這樣,好似就沒有放松下來的時候。
馬車里一角掛著精致的琉燈,使得這馬車里也幽幽的,看著他,整個人也顯得幾分朦朧。
葉鹿自上了馬車開始便齜牙咧嘴的,申屠夷想當做看不見也不可能。眉峰微蹙,他看著她,眼神兒極具壓迫力。
「別那麼瞪著我,你下午從我房間離開後我就咬舌頭了,不信你看。」仰臉張嘴給他看,證明自己沒說謊,而且她倒霉和他月兌不開關系——
小臉兒甜美白皙,紅唇嬌艷,即便此時幾分憨態,可又極其生動。
申屠夷看著她,隨後淡淡道︰「服侍我時間最長的一個嬤嬤,她就是在啃雞骨頭的時候不小心咬了舌頭,然後便死了。」
他的話進入耳朵,葉鹿不禁睜大了眼楮,看著他,「時間最長,是多長啊?」
「兩年。」申屠夷沒什麼表情,可是听起來卻有那麼一丟丟的傷人。
「那,你一共有過幾個嬤嬤?」從小到大,凡是和他親近的,大概都不會有好下場。
「十幾個吧。」申屠夷回答的雲淡風輕,似乎已經記不清了。
「她們、、、都死了?」看著他,葉鹿反倒覺得有點可憐他。
「差不多吧,不是突發意外,就是得了不治之癥。」說起來輕松,可是听起來卻像魔咒。
不知該說些什麼,這些葉鹿都想象的到,天煞孤星,就是這樣的。
看著他,那冷峻的臉龐此時看起來蒙上了一層孤獨,即便剛挺,可仍舊敵不過那股孤獨。
車輪軋軋,馬車里一時無話,這命相無法改變,葉鹿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想來,即便說一些安慰的話,申屠夷也不會領情,這麼多年,他身邊的人死了又死,他已經不會信那些安慰的話了。
轉了轉眼楮,葉鹿再次看向他,最終還是開口道︰「你是擔心我也會被你影響然後突發意外就掛了?那是不可能的,你忘了我可是九命人,可沒那麼容易死。」她是九命人,又是雜草命,生命力旺盛。
看著她,申屠夷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扯著唇角,葉鹿擺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兒來,饒是再不開心,看見她的臉,壞心情大概也會隨之而去。
去往哪里,葉鹿並不知道,但想來走的路應該是衣築走過的,這小老頭不知要往哪里跑。
他和齊國很多城里的有錢人都有關系,想想還真是有本事,但想來少不了用他家祖宗的名號忽悠人。神杵衣蒙,名號雖然響亮,但時至今日,怕是所有英名都被衣築毀了。
或許因為沙邦在鐵城忽然跳出來抓他,所以他逃跑,也特意避開了沙城。
順著官道而行,車馬速度也極快,之後在進入于川三城後,便棄了官道,進入了村鎮。
申屠夷自有探子一直在跟蹤衣築,這個村鎮,正是昨晚衣築的落腳之地。
他落腳後,並沒有在鎮子上的客棧休息,反而進入了鎮中的一個人家。
根據回報,衣築與那人家主人秉燭夜談,天一亮後就離開了,行色匆匆。
這很可疑,申屠夷自是要查探一番,在鎮上停下,便衣黑甲兵便離開了。
姬先生也離開了客棧,他看似去街上隨便轉轉,但想來他可沒有那個空閑瞎轉悠。
趴在窗口,葉鹿探頭看著外面街道,小鎮古樸,來往的人也不是很多,但卻都透著一股安逸。
想她以前的生活也是這樣的,可誰想到忽然間的就變成了現在的模樣,簡直猝不及防。
黑甲兵去調查直至天黑也沒回來,用了這麼長的時間,興許真的查出了什麼來。
客棧里沒什麼人,晚飯好了,葉鹿和麥棠走出房間準備下樓。剛走出房間,對面房門就開了,申屠夷走出來,隨著他出現,整個走廊里的氣壓都變低了。
麥棠的感覺尤為清晰,好像瞬間氧氣就都消失了,胸肺間憋悶不已。
看著他,葉鹿彎起眉眼,甜美如蜜糖。
申屠夷面色無波,看了她一眼,然後先走向樓梯口。
葉鹿與麥棠走在後,看著申屠夷的後背,寬闊魁偉,異常的結實。
和他相比,葉鹿感覺自己更像半殘,太過矮小。
「眼楮要飛出去了。」她一直盯著申屠夷看,麥棠幾分無言,小聲提醒。
「嗯?才沒有呢!」回神兒,葉鹿立即否認,否認的臉不紅氣不喘。
「不管怎麼樣,你也是個女孩子,不懂矜持麼?」麥棠小聲的訓斥,讓她注意一下。
「我的姐姐,你才想的太多了!」葉鹿更受不了,麥棠這小腦瓜想的倒是不少。
「那你眼楮都直了似得看著人家做什麼?」麥棠皺眉,那是天煞孤星,惹誰也不能惹他呀。
「那是眼楮直了麼?眼楮直了是這樣的。」說著,葉鹿給麥棠模仿了一下,什麼才叫做眼楮直了。
她善狡辯,麥棠拿她沒辦法,算她贏。
堵得麥棠沒話說,葉鹿幾分得意,往樓下走。
樓梯狹窄,在還差三四階的時候,葉鹿莫名一腳踩空,然後就朝著樓下撲了下去。
走在後的麥棠一驚,伸手去抓她已經來不及了。
驚叫還沒出口,她兩只手就都被抓住了,然後一股力氣直接將她從樓梯上拽了下來,平穩踩地。
驀地,右手一麻,葉鹿一聲驚呼,隨即跳到左側。
抓著她左手的是申屠夷,他面色冷峻,看著站在他對面的人,煞氣磅礡。
剛剛抓住葉鹿右手的,是一個年輕男子。他穿著白藍相加的長衫,書生打扮。
年約二十四五,眉目俊朗,唇角有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葉鹿跳到了申屠夷身後,躲藏似得,只露出一個腦袋來。
「姑娘走路要小心些。」男子收回剛剛抓住葉鹿的手,一邊輕聲道。
「多謝。」葉鹿躲在申屠夷身後,點頭回應。
男子隨後繞過樓梯,走向客棧門口,最後離開了。
面前的‘牆’緩緩轉過來,申屠夷垂眸看著她,「你怎麼回事兒?」差點來了個狗吃屎沒叫,之後反倒叫了起來,莫不是看到了什麼。
葉鹿睜大了眼楮,微微踮腳湊近申屠夷,「我想,我知道沙城的城主大印在哪兒了。」
聞言,申屠夷的眉尾緩緩揚起,「你確定?」
「嗯。」點頭,葉鹿確定。
夜幕降臨,飯菜也擺上來了,葉鹿坐在飯桌前,琢磨著剛剛的事兒。
申屠夷沒再听她多說,之後就出去了。
剛剛那個男人,葉鹿在踫到他手的時候就看到了些東西。他是個賊,而且是個賊精,從兒時便開始學習偷東西,葉鹿覺得說他是盜神也不為過。
沙城的城主大印就是他偷得,一般人偷那東西沒用,所以葉鹿猜想,大概他受雇于人。
而衣築昨晚正好路過這里,很顯然他和衣築應當相識,那麼,他們或許效忠的是同一個人。
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葉鹿愈發喜愛自己這手了,盡管開靈竅弊大于利,可是眼下她不禁也幾分得意,她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
正得意著,申屠夷回來了,連帶著便衣黑甲兵還有姬先生都回來了。葉鹿看著他們,很想知道情況如何,有沒有把那個賊精抓起來。
不過,回來的只是他們,根本沒有那個賊精的影子。
「人呢?」沒抓住?
一步步走至桌邊坐下,申屠夷看著她,「派人跟著了。」
「為什麼沒抓起來,他可是賊。」那是個真正的賊,為什麼不抓?她只是順走了一些小物件,申屠夷這廝就像抓住大賊似得對付她。
「他偷走的又不是我的大印,我為什麼要抓他?」申屠夷反問,有理有據。
眨眨眼,「但是他偷走了沙城主的呀!」
「即便抓他,那也是沙邦的事情。」所以,他不負責抓人。
「然後?」挑起眉毛,葉鹿有點明白他的想法了。
「沙邦若是想盡快的找回城主大印,我可以給他提供更快捷的線索,不用滿天下的翻找衣築繞彎路,但絕不是無償的。」申屠夷理所當然道。
有那麼片刻的愣怔,葉鹿緩緩地點頭,「看來我又幫城主大人你賺了一筆。」
「我可以考慮給你減刑!」申屠夷看著她,淡淡道。
「呵,呵,好大的恩賜。」干笑兩聲,葉鹿也無言了。她發現了那麼大的一個線索,這廝居然用來換錢,財迷,比她還迷。
「互惠互利,簡單明了,于你于我都有利,何樂而不為?」申屠夷淡淡的宣布葉鹿現在的作用。
葉鹿看著他,有那麼一瞬她以為自己听錯了。
「互惠互利?這樣啊,也好啊!我幫你忙,你給我減刑順便做我的擋箭牌,很好。」坐直身體,葉鹿點頭,很好!
申屠夷幾不可微的點頭,敲定了二人之間的協議,隨後便起身回了樓上。
葉鹿坐在原位,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無意識的長出一口氣。天煞孤星,還真是冷血刻薄,一句謝謝都不說,利用她倒是不眨眼楮。